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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回 [主角]

東吳大學化學系肄業、中輟,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的現況。但距離那件事也過了3個月了。

江若倫的高度近視是遺傳得來的,高智商也是。但是在服藥死前的十九年內,他從未利用他的聰穎對社會做出任何貢獻,哪怕是一點點——以他的身分——一點點都沒有。

一直到兩歲半,若倫都還不會說話,對外界也不怎地有回應,該說是不敏銳嗎?但他對特定的事物卻又特別執著。總是迴避著人,自己玩著積木。他玩積木不是蓋城堡或做什麼造型,只是一味地堆高,沒錯,堆高。方塊狀、圓柱體、球體、三角錐,他用滿是汗、黏黏的小手將它們堆高,用奇異的支點維持平衡,毫無意義地,一次又一次。

小若倫吃一餐飯要兩個小時,動不動就哭,大哭、嚎啕大哭。被逼瘋的父母遂把他丟給了保母,眼不見為淨,因此若倫的童年是幾乎沒有爸媽陪伴的。對於以上所有的怪異,若倫父母竟然不怎麼擔心,只覺得他比起其他小孩是怪了點,好吧,也許還遲緩了點。

直到上了小學,老師苦口婆心地勸家長帶孩子去看醫生,這才發現不得了,智商測驗測了兩版都測不出區間——通通落在了「>130」的那一欄,具體也不知道是130多到哪裡。醫生建議可以做進一步的測試,但被夫妻倆拒絕了,他們只需要確定自己小孩不是個智障就行。

從七歲起深藍色邊框的眼鏡就成了若倫的標誌性配備,散瞳劑和那些貼眼罩療法早就都沒用了,隨著年紀越長鏡片也跟著越厚。他聰明是聰明,但卻不愛讀書,不過在班級裡總是拿第一二名,就這樣平凡卻突兀地過了幾年學生生活,考進了師大附中科學班——在沒有額外補習的情況下。

但接著才是惡夢的轉捩點。

亞斯伯格症的故事我們聽的都多了,那些自閉兒受到異樣眼光也是一定的,科學班,再加上附中,怪人中怪人的群聚地,若倫身為怪中之最,終成為了眾矢之的。失去了朋友換來了憂鬱症,像失敗的氧化還原反應,人們像氧原子被搶了過去,留下空蕩蕩江若倫一個人,及他的病,與痛。

自此,他無法好好發揮實力,開始自暴自棄,翹課已成日常,書包長期掛在座位椅背上,不需要讀書為何要背書包上下學?他上課上到一半總是落淚,看著巴爾幹半島、數列級數、古詩十九首,什麼都能讓他哭。他只想鑽進桌子底下,只想消失,實在太痛。

若倫橫強地衝撞出原本順遂的人生軌道,大大地出軌、甩尾、擱淺、凝滯、無法呼吸、終於窒息。

是這樣的時候才會想起身為人類的點點滴滴。

想起國中時前面的女孩高高紮起馬尾,髮尖散發的多芬洗髮精味——為什麼聞得出來是多芬呢?江若倫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記得,過目不忘,就連嗅覺也是。他像是一台大型處理記憶的精密機器,儲存分類歸檔,儲存分類歸檔,儲存分類歸檔。

這是天賦,也是詛咒。

遲早會超載的。

科學班讀的歪七扭八,專題或研究也沒一個搞得好。印象最深的是某次做酸鹼滴定時,他又哭了,眼淚滴進了實驗目標物,酚酞瞬間現形,染的一片粉紅,江若倫記得很清楚,那是接近#ffb5ed的顏色(沒錯,他化學結報描述顏色精準到用hex色碼表示)。

最後不論學測還是指考他都沒能正常發揮,只好收拾行囊到了東吳大學,想要藉由環境的轉換調適心情,也是在那裡遇到了蔣明翰。蔣明翰是他的3號室友,對聲音的敏銳度勝於若倫,臺南人,家裡擁有一大片果園,卻跑來讀音樂系。

他常常找他出去玩,若倫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友情,一度開心的不得了,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罷了。

那張該死的愛心票。

江若倫好像知道他能知道的所有事情,但他不想也懶得去管,雜事太多例如1號室友林昌昊是個體保生,日本語文學系,籃球校隊的高個子;4號室友范品才來自屏東美和高中,靠打排球打上了企管系,簡直莫名其妙——越想越崩潰,他怎麼會淪落到此處呢?這裡的人都瘋了,這裡的,人們都瘋了!

江若倫從沒想過瘋的可能是他自己:就像開在一條快速道路上,所有的車都逆向行駛,毫無道理可言。

但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才是那台逆向行駛的車,感受著其他車輛呼嘯而過,刺激著他的耳膜和視神經,隨時都可能死亡,走在鋼索上的,逆向行駛,顫抖不安的破車。

他始終不相信自己錯了。是這樣的深夜才會想起自己是個人類,至少,曾經是個人類。

這裡的人都瘋了,他想。全世界的人都瘋了。抓起所有備藥,#ffb5ed,粉紅色的Xanax,哦親愛的,這是江若倫19年來嘗過最美味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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