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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但我現在摔在這裡了

我仰面躺在濕冷的苔癬上發呆,原本這時我應該完成任務,踏上回程的道路。

      但我現在摔在這裡了。

      呼出的氣息隱隱生成皎白水霧,泰安鄉此時正值霧氣瀰漫的春季,夜晚依舊有失溫的風險。

      這不是我第一次收回紅外線自動照相儀了,為了研究台灣水鹿的專題,我已經在台灣各地山區奔波數趟。這次我扛著沉重裝備,來到苗栗縣泰安鄉的大鹿林道東線。大鹿林道是個張揚鮮明翠綠的山林,土地蔓延的根系交錯分不清首尾,山林早已連繫一體,共頻吐納著淡然清新的氣息。偶有淅瀝流瀑、清脆鳥語鳴啼,於山間迴盪悠遠不絕。

      我必須依靠GPS尋找先前架設的照相儀,例行性更換電池、遞補晶片。路程遙遠費時,從北部經歷數小時的轉車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在深山徒步才是艱困的行程。照相儀設點遠離一般登山路徑,隱蔽而雜草叢生,時常需要奮力揮舞開山刀才能勉強前行。調查的結果屢屢不盡人意,越是急於從那畫質顆粒分明的上百張照片求得水鹿身影,往往只會看到獼猴或是鳥類誤觸的片段。每當我舟車勞頓、回到實驗室乾瞪著閃爍的錯誤數據時,枯燥乏味的感覺總使我憶起這一切的開端。

      說起我的研究專題,便要提及入學時遭到眾人批駁的科系。當時耳側總是充斥著反對的聲音:

      「又窮又苦,將來你會被人看不起。」、「你沒有你想得那麼有興趣,也沒什麼天賦。」、「你以後要幹嘛?」此類大同小異的意見反覆出現,多數人不是期望得到回復,只是想發表言論,就像不自禁想在路邊隨手丟一包垃圾。應付師友我扯起尷尬的笑紋禮貌回復,面對親人則毅然決然的入學。「不會的,只要有興趣投入在學術中,我一定能成為不可或缺的人才。」記得當時在心裡篤定地想著。

      書海襲來、艱澀的詞彙、越發無趣的課堂解析。嘴巴上雖然默唸出來了,愚鈍的腦卻怎麼也無法理解。「PI3K-AKT是跟......磷脂醯肌醇三磷酸一同形成Second   messenger,Brb2是又跟Ras-GEF   Sos1一組嗎......?不對好像怪怪的。PDK2、mTORC、DNA-PK......構象改變以及磷酸化位點Thr308對激酶位點和C端的Ser473殘基的暴露......」還有一百多頁原文要背起來,看來這次又要不及格了啊。厚重的書頁散發出陳腐的窒息氣味,密密麻麻的漆黑字母像過勞的工蟻在疾走,我凝望著桌面上成堆的文獻、凌亂的儀器,枯燥的腦袋竄出當初旁人反對的詞句。

      那是平常的一天,我考砸過很多主科,不過那天也不是考試,似乎沒有沮喪的理由。老舊的音響傳出變質低頻雜音,壟罩在前排同學一顆顆乾澀的腦袋,吸入的氣體是鄰桌吐出的二氧化碳,突然無法呼吸。我從悶熱擁擠的教室走出來,手上的精裝原文書的邊角壓在掌心,印出疼痛紅紋,書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沉……只好使勁把它按在大樓的圍牆邊稍作休息。從圍牆的扶手望下去,大樓的結構如堆疊的樂高積木,方正狹小的磁磚層層疊繞令人頭暈目眩。幽暗的大樓有一股霉味和灰塵味,樓層的燈光隱約在閃爍。

      我確信在那黑暗深處有什麼在引誘著我,我又往前站了一步,望向樓的最底部。散發致命吸引力的許是骯髒的花崗岩地磚,許是下頭零散學生空出的一方土地,潛伏的惡靈正在那頭對我招手。

      緊握的鋼製扶手傳來冰冷的觸感,我著迷地撐著扶手探出身軀,雙眼發直的嚮往它那虛無之處。

      「妳還好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思路,圍牆的書差點被手肘碰掉下去,我驚慌的撈起書頁回望問話的那人。

      要不是那個聲音,那時我可能真的會進入到黑暗深處,探尋蠱惑著我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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