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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難道貓不能訂做西裝?

洛夫依循著雪目光的方向,一道橙色的光直射在不遠處的一座鐘塔上,活像啟示,也像指引。只能是那裡了,洛夫這樣想。牠們下了天台,整棟建築物裡都沒有人煙,詭異的氣氛瀰漫開來。一下樓洛夫才發現,不只是大樓,凡經過的街巷阡陌每一處皆沒有生物的蹤跡,一點氣息都沒有,彷彿是一座受到詛咒的鬼城,令人不快。

濃霧積累在城市每一隅,簡直像遁入疲乏的迷宮裡,一下盼向左,一下望向右,每一步皆帶有猶豫,每面對一條岔路都不大肯定。所謂的Fake可真是要人命的東西,洛夫在心裡埋怨著。然而這樣的困惑沒多久便在洛夫的心中揮散而去,因為雪的步伐逐漸輕快雀躍,不拖泥帶水,明確地穿梭著大街小巷。不需要一刻鐘的時間,牠們已經來到光匯集的終點──鐘塔前。此時霧支離破碎地散去,沒有橙光,沒有神秘。鐘塔所在的廣場上靜靜的,沉默像壓低嗓門的烏鴉,內斂地陪伴著空椅凳,還有幾張被微風輕輕吹動的報紙。

這裡的氣息已經被吞噬殆盡,這裡曾經有著什麼,洛夫如此肯定。

「這裡是我的地盤,我是地頭蛇,即使再濃的霧也阻止不了我。但我實在搞不懂,這裡真的是Fake嗎?」雪仰望著鐘塔說。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會不會這裡早就不是Fake了,而是真正的我的家鄉。」

「但這裡沒有任何人。」洛夫說。

雪撿起地上的報紙,皺起眉頭,疑惑地歪著頭,再無奈地嘆口氣。

「如果這份報紙屬實,那一切都合理了。」雪說。

洛夫接下雪遞給牠的報紙,報紙的排版相當凌亂,像是臨時才從編輯室裡決議好的內容,囫圇吞棗地印刷。

「昆蘭市的人們無骨失蹤!人類是否有被扁成貓的可能性?如此陰謀大論正載背地裡醞釀,我們的市長呢?牠人呢?」光是標題就錯字連篇,似乎連檢查的時間都沒有。

「太荒謬了,這報紙真的有人會看嗎?」洛夫深感不思議地瀏覽著一行又一行。

「問題是,現在是哪一年?上頭標記2019年,我最後有記憶的年份是2017年,也就是說,我被變成貓至少已經有兩年的時間嗎?但我醒來才沒過多久才對。」雪焦慮地抱著頭說。

「你的記憶已經不牢靠了。」洛夫說。

「你提醒得對,我沒有任何把握。」雪深深吸一口氣。

「我們來整理一下,這裡是你的故鄉,昆蘭市對吧?」洛夫問。

「沒錯。」雪回答。

「你認為昆蘭市有著懷念的氣味,而非充斥著像是人類的機器人那樣的存在。」

「我不敢保證,但我總覺得這裡不是Fake,雖然我不清楚所謂的Fake具體來說該是個怎樣的地方。」

「那就糟糕了,這裡簡直比Fake還慘。既失去了城市的色彩,變得不三不四,甚至還杳無人煙,更慘的是,曾經的居民還可能變成了貓,全體不知去向!」洛夫以浮誇的語氣,宛如宣誓般,對著天空大喊。

洛夫的聲音在城市裡迴盪著,同時,好像什麼被驚醒了。

細細的震動聲從地底下隱隱地透過洛夫和雪穿著鞋的腳底傳遞上來。但那只是一瞬之間的晃動,不足以察覺到的程度。

「謝謝你的貼心。」雪翻著白眼,無奈地說。

「剛才那道橘色的光,確實是照到這裡沒錯吧?」洛夫問。

「我不可能看錯,鐘塔就只有這裡有。」雪動起腳步,準備步入塔裡。

洛夫仔細地觀察著四周:拉下鐵門,招牌皆腐蝕的商店、木頭蛀掉的長板凳、枝葉倒是像被修得很整齊的路樹。除了幾張報紙以及落葉外,還有幾團看不出來是什麼聚合體的垃圾,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也毫無異狀。

洛夫緊隨在雪的背後走進鐘塔裡。塔裡頭格外明亮,但燈沒有被打開,且外頭的天氣陰陰的,自然也不會有日光。但是明明在建築物之下,卻像某處正積累著光源似的,不間斷地閃爍著。

老樣子,洛夫覺得好像哪裡不大對勁、不合常理,可是又說不上來,通常我們稱之為弔詭的情緒正在洛夫心裡萌著芽。這時候的洛夫,警覺性還不太敏銳,略為遲鈍。

雪四處逛逛,牠感到懷念不已。

「這是我小時候常常會來的教堂。」雪說。

「來這裡要幹嘛?」洛夫不解地問。

「宗教信仰的東西嘛。」

洛夫點點頭,但實際上牠也說不上理解所謂的宗教,圖書館裡的書上確實有記載,信仰的力量足以撼動世界,那是不容質疑的理論,更是古今中外引發戰爭的導火線。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踩到宗教的地雷,只要不和宗教的最底線有牴觸,至少能確保自己平安無事,書上是這樣說的,但洛夫不是這樣想。不需要神的加持,我就是我。我能期待一點幸運女神天秤的傾斜,但不會奢求得到寬恕或是原諒,洛夫如此在心中憤慨地想。事實上,一直以來洛夫便是活在現實與假想間的裂縫裡,牠不能算是神,但也不是平凡的貓,這世界上最難搞懂的,莫過於灰色地帶的存在。

「那個Bartender,是不是清楚我是誰,否則怎麼會把我們送來這裡呢?」雪坐在十字架前第一排的長椅凳上,回過頭問洛夫。

洛夫放棄調查這裡了。牠悻悻然地走向教堂前方巨大的十字架前。

雪好像從光滑磁磚地板上,看見自己貓的外表。牠感到意外,牠似乎已經很習慣這張臉,看到磁磚反射的自己,牠直覺上竟然就認為這是自己的臉,屬於自己的所有物似的,那樣的熟悉感。或許如洛夫說的,牠的記憶毫不可靠,一切都需要追朔根源,尋覓出初始才行。

「他什麼都知道。」洛夫雙手插西裝褲口袋,簡單扼要地說。

「你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是穿西裝嗎?不覺得行動起來很不方便嗎?」雪問。

洛夫搖頭。「當然不是,西裝是我在西服店量身定做的,不然根本沒有我尺寸的西裝,而且這套西裝是採用特殊的質料,沒有拘束感,行動自如!」

雪覺得有點滑稽,噗哧地低下頭笑了出來。

「怎樣?」洛夫瞪向雪。

「我沒有想過會是那麼正經的答案,因為你根本不是什麼正常的貓,想不到還有西服店會幫你訂做西裝。」

「真失禮,這就要看什麼是正常了。」

「你好像說過,也有貓會說話是很正常的世界對吧?那是個怎麼樣的地方?」

「其實也沒什麼不同,簡單來說就是大腦裡的認知排序跟你們的不一樣,所以可以接受超越想像的現實。」洛夫走到長椅凳前。「然而即使不是如此,那個界線也正在混淆中,所以就我的觀點來看,這裡應該還是Fake。」

「噢?」雪抬起頭,看向洛夫露出疑惑的神情。

「一進到Fake,基本上是出不去的。還記得他是這樣說的嗎?雖然我不敢肯定,但我的感覺是我們還處在剛才那座充滿紅磁磚城市的氣息裡頭。我們出不去的,Fake試圖混淆著我們。」洛夫說。

「你有什麼證明嗎?」雪感到一陣頭痛。

「這裡應該不是沒有人,有人在這座城市棲息著。」洛夫抬起頭,看向鐘塔。

「什麼意思?」

「這裡被朔造成人去樓空的錯覺,所有事物像是靜置多年,無人看管的樣子。甚至還有刻意營造出混亂感的報紙內容,如果是廢棄的城市,不覺得太過於有秩序了嗎?」

「你是說,現在的昆蘭市是被有心人偽裝成的模樣嗎?」

「我見證過許多毀滅、絕望的城市,我清楚,這裡與其說是淪喪,倒不是說像是陷阱。」

「陷阱?」

「吸引像我們這樣的傻瓜。」洛夫轉過身,看向後方。

震動聲再次響起,這次的程度不是輕輕一晃,乘載著鐘塔的教堂劇烈搖晃著,四處都是碎裂的水泥塵屑灑落。

一條龍正盤踞在牠們後方,位在教堂的門口。龍惡狠狠地如盯著獵物般,盯著洛夫和雪。雪看傻了眼,目瞪口呆;洛夫則戰戰競競地望向龍,牠確實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生物,但總覺得很不切實際。

「這是怎麼回事?」雪以十分乾癟的聲音問。

雪的話零零碎碎地進入洛夫的耳朵裡,如浮游生物般在洛夫腦海裡閃呀閃,最後消失,毫無保留地消失。

牠在思考。洛夫在思考,牠以為牠活得夠久,足以去應付這些疑難雜症,卻沒想到有些事或許不是幾十年,幾百年能去設想到的,終究還是有破綻。更何況,誰會想到一條龍突如期來地出現呢?龍是以什麼樣的生物為基礎演化的呢?蛇?蜥蜴?眼前這條龍身上滿是綠色的粗糙鱗片,像爬蟲類一樣四條腿,卻又在背上長著違和的翅膀。龍兩眼的眼球骨碌碌地轉,呲牙裂嘴地慢慢地往洛夫牠們的方向,以匍匐的姿態,若有似無地靠近。

「牠來了。」雪的聲音顫抖著。

「我看得出來。」洛夫說。

「子......子彈,對!槍呢?」雪慌張地大喊。

同時龍停下了動作,仔細地端倪著牠們。

「笨蛋,哪有人像你喊那麼大聲的?」洛夫輕聲地斥責。

「龍哪聽得懂人話?」

「我們是貓,也不該會人話呀。」洛夫反駁。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雪說。

龍的鼻孔吐著氣,嘴巴緩緩地張開,流出幾滴混濁的口水。龍注視著洛夫牠們,然後稍稍扭動著牠的脖子,說:

「別那麼緊張嘛,各位。」

雪這次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看,我就說吧。」洛夫搖搖頭。

「我只是很驚喜有生物出現在這裡。」龍說。

「我姑且問一下,你不是人類變成的龍吧?」洛夫問。

「那當然,自我有意識以來,我就是這副醜陋又有趣的模樣了。」龍開懷地大笑。

洛夫和雪也只好一同識趣地陪笑。

「那我們不打擾,先走了噢?」

雪打算臨陣脫逃,洛夫一把抓住牠。「去哪?」牠問。「我們有很多事要問這位龍老兄呢。」

「你們叫我黑麥汁就好。」龍說。

「一下可樂,一下黑麥汁的,真的是夠了。為什麼一條龍要叫黑麥汁?該不會你喜歡喝黑麥汁吧?」洛夫歇斯底里地問。

「噢,不。我根本不知道黑麥汁是什麼樣的飲料,我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就叫這個名字。」名為黑麥汁的龍這樣說。眼前的這兩隻貓仍在其骨碌碌的雙眼視線裡頭。

「毫無根據的名字嗎?我也是。」洛夫說。「那麼這位老兄,你對這裡了解多少?你是這裡的居民吧?這裡是Fake沒錯吧?」

「我不知道什麼是Fake,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這裡是一個封閉的城市,死城。」

「昆蘭市?」雪揚起頭,畏畏縮縮地說。

「城市的名字嗎?那根本不重要。找尋著自己在這裡的生存意義,大於所謂的辨識性。」黑麥汁如是說道。

「這裡還有其他人嗎?」洛夫問。

「我不清楚,但近期我能感受到最清楚氣息的生命,莫過於你們了。」

「近期是多近期?」

龍揚眉,晃了晃笨重的腦袋,露出詭異的笑容說:

「不知道呢,我不太了解時間的概念。」

「是一個笨蛋。」雪盡可能以氣音說。

黑麥汁步出教堂,帶著洛夫和雪遊覽著城市。黑麥汁原本想讓牠們攀上牠的身體,在城市上空翱翔,但洛夫一瞥黑麥汁背部凹凸不一,且鱗片四處齊放的詭異身軀,便拒絕了。

「不要小看這裡單調規律的模樣,其實藏有很多玄機。」黑麥汁說。

「這裡是我的家鄉,我很清楚。」雪不甘地說。

黑麥汁瞇著眼,湊向雪,頓時把雪嚇到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我不認為。」黑麥汁搖頭。「這裡不是你所深知的地方。」

雪不太懂牠的意思。黑麥汁低下頭,越過髒髒舊舊,已經沒有燈號閃爍的紅綠燈。路樹向左向右傾倒,好像地心正發出什麼訊號吸引著它們。人去樓空的街道沒有任何值得留心之處。雪越走越感到一股深深的惆悵在心底翻騰,這裡確實不是,不是牠熟悉的地方。或許有時候,牠連牠自己是誰都搞不太清楚。

黑麥汁走進一條死胡同,洛夫則在進巷前,躊躇了一會。黑麥汁頭轉也沒轉(因為巷子太擠牠也沒辦法轉身)地說:

「不用擔心。」

洛夫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太神經質,於是走進巷子裡。黑麥汁在死路前停下腳步,直挺挺地看向前方。雪感到疑惑,眼前的路都被黑麥汁龐大的身軀遮蓋住,完全不清楚目前是什麼局面。

「我說過了,這裡藏有玄機。」黑麥汁說完抬起牠的前手,觸碰著死路的牆面,牆像是湖水般泛起漣漪,一圈、兩圈、三圈,巷子越漸昏暗,甚至連感官都變得遲鈍。停滯性的變化。黑麥汁向牆探出頭,穿越了過去,緊接著整個身體都被吸進死胡同裡,應該說像被吸進去似的穿越了過去,徒留洛夫和雪面面相覷,宛如一場大型魔術秀。

「跟上!」黑麥汁的聲音從牆裡頭傳了出來。

洛夫不自覺地興奮起來,這裡絕對是Fake,牠相當篤定。

「真的要進去嗎?不趁這時候逃走嗎?」雪問。

「逃了之後呢?只是一在迷失而已不是嗎?」洛夫聳聳肩。「你必須面對自己,縱使你持續逃避著。」

雪愣住,牠在說什麼?我迷失自己了嗎?當牠正打算說些什麼辯駁時,洛夫已經穿越過牆了。

「這裡是怎麼回事?」洛夫問黑麥汁。

眼前是一片荒蕪且四下昏暗,這裡是建築物裡,還是建築物外呢?太過於攏統的黑,讓牠難以判斷。

「這裡是城市的真面目,外頭看到的街景其實都是搭建在這樣死沉沉的世界之上的,我會稱之為『迷宮』。」

「迷宮?」

「繼續往前走,會開始變得曲折且四周會隆起泥牆,遮蔽著視野,變成名副其實的迷宮。不過是一座內部構造簡單至極的迷宮。」黑麥汁以富有朝氣的口吻介紹著。

「意義何在?」洛夫問。

雪終於不情願地從牆裡穿了過來,一看到被低氣壓籠罩住的黑暗,毫不掩飾自己的低落,無奈地低下頭,大聲地嘆了口氣。

「每走一段路便會連接出一個出口,各個出口都會連接到不同的地方,而且不曾重複,很有新意對吧?」黑麥汁說。

「如果是建立在正面的意義上的話。」洛夫說。

「我無法分辨這種事,隨波逐流。」黑麥汁向前邁出步子。

「你要去哪?」雪問。

「給你們見識一個玩意。」

黑麥汁沒有迎頭走向正前方,反而是拐了個彎,邁向不知道哪頭的深處。空氣冷冰冰的,這裡沒有一處有溫暖的光或是鮮豔的色彩,所到之處無不一片深灰及黯淡,滅亡的顏色。

「我不認為這裡是毀滅之境,倒不如說正蓬勃發展著。」黑麥汁說。

「蓬勃發展?」雪驚呼。

「正如日中天地運作著,像樹狀圖那樣散開。」洛夫說。

「沒錯,你說得對。這裡正積極地連接著外處,擴展著城市。」黑麥汁興奮地說。

「為什麼要這樣呢?」雪問。

「為什麼呢?」黑麥汁思考著。

「很多事情,是沒有原因的。」洛夫下了個註解。

「也許是那樣!」黑麥汁猛點頭附和。「但我想,最能夠說服人的原因或許得回歸根本性,那就是這裡的存在意義。外頭那座看起來像是仿造的城市,有什麼具體作用呢?是一種能量傳遞,亦或是如藝術品那樣令人費解的象徵存在呢?答案被深埋這迷宮最裡頭,我是這麼認為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想要知道終極解答,還必須深入迷宮才做得到嗎?」雪問。

「我想是這樣沒錯。」

「真是難搞啊,就沒有什麼其他一目瞭然的方法嗎?」洛夫雙手抱頭,一臉不情願。

與此同時,牠也注意到周遭火光熠燿,明亮的視野一瞬間湧了上來。原本像被壓縮成一團的冰冷空氣,不知不覺被一股躁動置換掉。很難想像不久前還是一片死寂。

眼前一扇巨大的門,大概四五層樓高的門,洛夫甚至很意外原來這裡有扇如此高聳的門扉,自己卻渾然不知,直到近在眼前才注意到這龐然大物。門上頭被多個鎖頭鎖住,裡面藏著什麼?裡面、外面,昆蘭市重複著這些詞彙,由這些詞彙組成,那是真正的昆蘭市,還是Fake?洛夫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裡的異和感實在太過於強烈,強烈到無法忽視的程度。

鎖的高度連黑麥汁都需要抬頭張望。牠悻悻然地說:

「宇宙是由謎題構築而成的,你們信嗎?」

洛夫和雪沉默。

「不管信不信,答案已經在眼前一覽無遺了,這道鎖背後隱藏的秘密,我想和這裡的一切脫不了關係。」

「所以你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洛夫問。

「我想說你們可能會知道。」

「別鬧了,老兄,我們也是第一次來呢。」

「真可惜,畢竟上次來的貓,就很清楚這玩意是什麼。」

「上次?誰?」雪著急地問。

「噢,那傢伙可大隻了,完全不像貓,是隻體型快到我半個身軀高的貓。還是說這身材對你們貓來說其實是很正常的呢?」

周遭一片寧靜,空氣猝不及防地凝結。洛夫看向雪,雪那驚恐的神情完全映照在臉上。

「我們知道牠,而且正迫切地找牠。」洛夫開口說,喉嚨感到有些乾冷。

「那真不巧,牠已經走進迷宮裡了。」

「你說牠走進迷宮裡了,通往外頭的迷宮嗎?」雪問。

「通到哪老實說我不知道,畢竟那是擴展中的迷宮,通往的範圍或許無遠弗屆。」黑麥汁說。

「我得找到牠。」雪說完,掉頭準備往黑暗走去。

「你等等。」洛夫抓住雪纖細的手臂說。

「放開我!」雪岔怒。

「你冷靜一點,我們還沒搞清楚這門裡頭是什麼鬼玩意。所以你後來得知了嗎?老兄。」洛夫一面看著厚重的所,一面望向黑麥汁。

黑麥汁想了一下,皺著眉頭說:
 「牠說這是源頭。」

「源頭?」洛夫複誦。

「鑄造虛假的能量來源,但其實我完全聽不懂你知道嗎?我是條狀況外的龍,你們說什麼Fake,什麼世界,我是一竅不通。」

「一竅不通也有一竅不通的玩法。」洛夫說。

「所以還是搞不清楚裡面是什麼對吧?那我要走了。」雪語氣極不耐煩地,甩開洛夫的手。

「午夜子時光奪下,深埋雪中鑰匙上。」黑麥汁說。

洛夫和雪頓時間很有默契地一同轉過頭,震驚地張望著黑麥汁。

「怎麼了?」黑麥汁瞇著眼,似乎對牠們剎那間頻率相同的反應深感興趣。

「你怎麼知道這句話?」洛夫問。

「我不知道,但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裡載浮載沉,我只是突然想說出來而已。」黑麥汁聳肩。

洛夫凝視著牠,不認為黑麥汁在說謊,完全沒有必要的謊言。可是有什麼不對勁,好像某個不能忽視的真相被掩藏在眾多線索裡頭。鎖、門、迷宮、城市、龍、謎語、宇宙。所有東西環環相扣著,但目前尚不明朗。

好像有什麼在地底下晃動著。

洛夫瞥了眼腳下,細微的震動再次從腳底竄了上來。牠看向黑麥汁,黑麥汁似乎也對這異樣情況感到不解。這裡的正下方,會是什麼樣的力量正隱隱作祟呢?

「怎麼回事?」雪大喊。

「我們可能得離開這裡了。」黑麥汁說。

「你知道有什麼要發生了嗎?」洛夫問。

「我也只是『感覺』,預感類的東西,但實際上我毫無把握。」

「你也太沒用了吧?你難道對這裡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嗎?」洛夫高呼。

「你得清楚,對我來說倘若能知道關於這裡一半的事,就是福中之福了。但顯然地,我知道的很有限。」黑麥汁說。

「真是夠了,真是夠了。」雪無奈地隨著黑麥汁還有洛夫,奔向出口,也就是那道牆對應於這裡的位置。

晃動越來越劇烈,有時候甚至不禁屏住呼吸,單純感受著生命脆弱的一刻,雪此時在心裡頭放空著。自己到底是什麼,這是個比謎語還難去解開的鎖,但牠卻不得不面對。牠?她?人類的記憶,究竟只是虛偽的擺飾,還是生命奧秘裡矛盾而不可侵犯的領域?

終於,陰暗的周遭發出破碎的巨響,得以立足的空間隨著地裂越漸減少。洛夫心裡想著難道還是得攀爬上這看起來很糟糕的龍的軀體嗎?或許沒那麼淒慘,只是以貓潔身自愛的立場來說,實在難以接受。

「噢,完了。」黑麥汁說。

眼前牠們穿梭進來的山壁應聲崩塌,石塊粉碎,被黑暗吞噬。這下子回不去昆蘭市了,洛夫心想。雪當然腦子一片空白,現在是什麼情況?渾然不知。

「沒有其他出口嗎?」洛夫問。

「還有,但是......」黑麥汁欲言又止。

「不知道會通到哪裡對吧?」洛夫說。

黑麥汁頷首,擺動著牠對貓來說巨大的脖子。

「運氣真背。」洛夫嘆口氣,無奈地給出結語。

「總會習慣的。」黑麥汁安慰著,但顯然不具效果。

眼看立足點越來越少,洛夫和雪逼不得已攀附在黑麥汁崎嶇的身體上,騰空飛行。滯空的感覺是這樣啊,真是奇妙,雪看著腳下的深淵,不禁嘆為觀止。

視線所及的地面一一瓦解,洛夫正左顧右盼著,但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因為到處皆是沉重的一片無盡漆黑,光已經如同古老的神話般淡薄褪色,消失匿蹤。只有一處明顯地對著洛夫牠們搔首弄姿,簡直是這場震動所要引起的目光焦點似的──迷宮。迷宮完整無缺,迫使牠們只能在那塊被崎嶇和蜿蜒充斥的土地上,沒有其他選擇,全部都被剝奪了,唯獨迷宮。

「迷宮會通到哪裡,都看緣分了。」黑麥汁降落後說。

洛夫觀察周遭,絕望地嘆了口氣,觸目所及都是荒涼到極點的景致,黑暗十分純粹,不讓色彩有任何機會。似乎只能向前看了,洛夫想。

「你也在找尋關於自己的事嗎?」雪問黑麥汁。

牠歪著頭沉思,似乎沒有很肯定地說:

「我想應該不是,我只是接受著腦中的指令,按部就班。」

「腦中的命令不是來自自己嗎?」雪問。

「也許是。」黑麥汁說。「但我從來沒有想那麼多過。」

「現在開始自省還不算遲。」洛夫笑著說,輕鬆寫意地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往迷宮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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