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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3 難道不是鴻門宴嗎

柯以旭原本沒想來的。

只不過那套明顯嶄新的西裝早在一個禮拜前就懸掛在衣櫃裡了,他只怕這次若是沒出席晚宴的話,那套默默詮釋著他是個故事配角的西裝,往後會依然在那嘲諷孤苦伶仃的他。

「柯少爺,請隨我們來。」

飯店大廳的富麗堂皇在他眼前發亮,身上全是碎鑽珠寶的名媛和西裝筆挺的財閥董事穿梭於二樓的自助吧檯與三樓宴會廳之間,身為國內金融業並兼具藝文市場而首屈一指的代表家族,柯家這次為了其次女--柯炎恩--的十九歲誕辰,著實是砸下了重本。

可誰又會知道,今晚的一切在柯以旭眼裡都不過是場用來刺激他、威嚇他甚至嘲笑他的鴻門宴。

柯以旭被安排坐上離舞台最近的那桌宴席,他身邊的座位早已坐滿了許多他從小見到大的親戚,明明全都是他有印象的面孔,可在他坐下後與他有所招呼的人數不過一隻手就數得出來。

「小旭,沒想到你會來。」一個留著俐落短髮的女人開口說道,她望向柯以旭的神情卻好似存在著些許不言而喻的擔憂,「以為依照你的個性,你會寧願待在家裡。」

「我不來的話就是太不給二姐面子了吧?」柯以旭也沒想到他會下意識地就這麼回覆,彷彿在重要場合就得要視情況說話的習性早已刻在他的骨子裡許久,讓他又再次掛上那個令人難以喘息的面具。

「……也是,我們小旭本來就是這麼體貼的人啊。」

這是他們姐弟倆心照不宣的對話,而那場簡略的招呼就在其他遠房親戚接連不斷地稱讚著柯以旭之下作結了,聽起來極其符合上流社會的讚美聲中藏不住的,全都是僅有柯以旭一人能夠咀嚼的寒酸與苦澀。

柯午寧,柯氏集團的長女;柯炎恩,集團次女;柯以旭則是其中的長子兼三姐弟裡的老么,他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財閥社會裡,卻是整個龐大家族中最不起眼的故事配角,連柯午寧一個動作都比他更輕易能指使人,柯炎恩一句話都比他更有說服力。

造成這個結果的起因,他們所有人的答案都不盡相同。

「謝謝在座的各位蒞臨小女今天的生日晚宴,有幸在此舉辦十九歲的生日宴會對我來說實在是意義滿滿,我能有所成長也都得多虧了用心良苦的家父與家母。」

柯炎恩身穿一件金光閃閃的魚尾裙,過肩長髮垂在耳畔兩側,深色的滑順秀髮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更加完美地就像古希臘的女神雕像,十九歲就有那般高挑纖細的身材,她受歡迎的理由絕大部分也正是因為如此。

柯以旭百般無趣地四處張望,全場幾乎所有的來賓他都叫得出名字,雖然沒有正式較量過,但他知道柯炎恩也心知肚明她根本認不得幾個人。習慣的培養足以成就某個人的未來,但更多的可能性是直接摧毀那個人的餘生,他習慣了過往的那一切,所以再也沒興致去與對方計較了。

口袋裡的震動喚回了他逐漸疲倦的神智,可當他打開手機一看時,他下意識地愣住了,刺眼的水晶吊燈混雜了螢幕的藍光傳進他眼裡,能夠深深刻在他眼底的卻只有那封簡短的訊息。

-生日快樂

-對方已刪除訊息

來自一個空白的聊天室,突然又符合時宜地奔進了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夜晚。

紅酒已經流到杯緣,在就快被他一口飲下之時停下了動作。

柯以旭尚未到達能夠飲酒的年紀,但經歷過以往父母親帶孩子們到處參加的酒局與宴會,他也漸漸不再認為喝酒是件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只不過那人的一段祝賀對此時的他來說,就像位於懸崖邊緣的緊急煞車般,使他停下動作,不讓他繼續踏入分岔的軌道。

生日快樂,幸好這世上還有個人知道那天不只是柯炎恩的生日。

「喂,看到其他長輩都不用叫人的嗎?」柯以旭一回神才發現柯炎恩的腳步已經不知不覺挪動到自己的桌邊了,說話時的神情明顯與方才站在臺上的她截然不同,「柯以旭,爸媽怎麼教的啊?」

柯以旭瞥了站在柯炎恩兩側的男人和女人,他們三人的香水味與古龍水味混雜在了一塊,讓他潛意識裡對此感到有些不適,卻也只能被迫地勉強開口,「姜先生,李夫人,晚上好。」

「柯以旭!你怎麼是這樣--」

「好了好了,我記得以旭從小就比較怕生,炎恩就別這麼計較了。」

柯以旭抬眼看向了那位被稱作姜先生的男人,他記得那人的事業因為涉及到柯氏旗下的相關領域,所以姜氏一家與自己父母也多少有些交涉,至少眼前的姜世賢可以算是他自小看長大的叔叔了,也是極少數會替他說話的人。

「姜叔叔,李夫人兩位先回座休息吧,我有些事情想跟我弟弟談談……」

柯炎恩目送兩人離開後轉了個身,她投以柯以旭的目光明顯下降了溫度。

「既然要來的話,還是心甘情願一點吧?柯以旭,如果要這麼要死不活的話,乾脆別來了,若是現在這裡缺了你一個,你也覺得沒人會知道對吧。」

「打從你當初沒有和我還有姐姐一樣開始,柯氏就再也不需要你了。」

「哈,二姐妳還真是有趣。」這是柯以旭放學後首次流露於面容上的笑容,微微上揚的嘴角裡藏著對於柯炎恩這般行徑的不予置評,而他與柯炎恩是財閥世家中被冠上最看對方不順眼的一對姐弟,只是以往的暗鬥多半都是由柯以旭對柯炎恩的嘲諷置之不理而落幕。

自那件事發生起,柯以旭與柯炎恩之間的糾纏也就愈演愈烈,像是打上死結的兩條細線,誰也不願率先斬斷自己的自尊,就只能這樣在表面上掛著姐弟的頭銜。

「難道這不就是妳所要邀請我的鴻門宴嗎?用來嘲笑你們所謂沒人會記得我生日的我。」

前幾年在柯炎恩的生日宴會上,他的默不吭聲除了是嫌棄整場活動都很無趣之外,更多的是年紀尚輕的他還會因此而感到不平衡,只是如今面對柯炎恩,那種不甘心的情懷全都隨著循環空調而化為烏有,是他已經習於被忽視了?還是他比柯炎恩更快長大了?

還是至少有個人在世界的不知何處,仍然會記得他的生日……

等等,明明就互不相識,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生日甚至社交軟體帳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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