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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1

  胎光——太清陽和之氣,爽靈——陰氣之變,幽精——陰氣之雜,此三者謂之三魂。

        尸狗、伏矢、崔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謂之七魄。

        喜、怒、哀、懼、愛、惡、欲,謂之七情。

        色、形貌、威信姿態、言語音聲,細滑、人想,謂之六欲。

        人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慾,魂好生、魄望死,一切好色動氣皆魄所為。

        七魄主七情,因而,

  使人有了欲念,深執不棄,便謂之——「著魔」!

    中州大陸,天曆一九七一年。

    北方魔界「十三月王朝」連年南侵、兵燹頻仍,使中州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武林正道為了一舉掃平魔禍,由「無間島主」上官秋水統領各大幫派遠征北漠,不料卻誤中陷阱,遭到千萬魔軍圍剿,在鏖戰數個月之後,不得不鎩羽敗退,群俠在漫山遍野的敵軍包圍下,踏過無數屍骸骨肉,拼命突殺出一條血路,向南方退去。

    魔君幽鬿生性精猛好鬥、藝高膽大,見敵人殘眾只剩六千餘,若能一舉殲滅,天下大業已成局在望,如何甘心讓他們逃脫?剎那間,他身影如一道紫色光電撲衝入軍陣前鋒,大喝一聲:「狼軍左右包抄、前鋒鷹軍隨我來!」當即領了萬名精英飛騎追上。

雙方一路追逐拉鋸,直追出北漠邊境外、到達六祈江岸,幸而上官秋水早已派人剿滅鎮守岸邊的魔軍、搶佔江船,才終於為中州大軍掙得一線生機,群俠撤退至此,全數上了船,一艘艘輕巧蒙舸張了船帆、遠颺而去。

    六祈江波瀾壯闊、河濤滾滾,儘管無間船影已遠成小點,幽鬿仍不肯放棄,領著大軍沿江邊再奔追數十里路,只見前方岸邊泊著數艘輕船,幾個舟子逕自喝酒談笑,他們乍見到大批魔軍,都嚇得臉色發白,頻頻磕頭求饒。

    幽鬿心中快速盤算,這些小船全部載滿不過七百之眾,若繼續追六千敵兵,反而會落進以寡擊眾的險境,冷聲問道:「千象,你看該當如何?這一追會不會中了對方圈套?」他身旁一名頭戴玄色高冠、長鬚長眉的老者恭謹道:「依屬下之見,窮寇莫追。」

幽鬿宏聲道:「本君麾下就算只七百精壯,也勝過世間千軍萬馬!」

千象趕緊掐算了枯瘦的指節,改口道:「主君英明!中州殘孽個個身負重傷,我軍正當勇強,就算以七百精壯敵六千傷兵,仍是綽綽有餘,何況主君乃是天命所歸,這一仗必能大勝而回!」

    幽鬿聽術師建言深合心意,當即長喝一聲:「殺了他們,眾軍上船!」頃刻間最精練的七百名高手一躍上船,將一干舟夫全殺淨、扔進江河裡。

    幽鬿昂立船頭,衣袂飄飄,宛若天神,他目不稍瞬地盯著敵船方向,就像蒼鷹覷準獵物般,冷銳而堅定。眾船迅快追出數十里,好不容易見到敵軍船影,江心卻忽然橫來陣陣輕煙裊霧、朦朧了四方景色,烏沉沉的天空更飄下斜風細雨。

    過了一會兒,風雨漸大,水流越見湍急。船帆都吃飽了風,本該行速越快,卻不知為何,船隻竟慢了下來,四周一片雨淒霧濛,憑添了幾許詭奇。

    眾軍看不見旁邊的船,心中都暗自戒備,倏忽間,船尾莫名發出微微暈光,這百名軍兵能隨侍魔君左右,全是一等一的好手,也不怕妖鬼作祟。一鷹軍千夫長當即手按刀柄大步過去察看,只見到一名頭戴斗笠、身穿長青衫、外套簑衣的瘦弱少年,幽魂似地坐在船尾,手中持著一盞紅紗燈籠,風雨之中,他全身都已濕淋漉漉,唯獨那盞希微燈火竟不熄滅。

    眾軍都十分驚詫,明明已殺盡舟子,少年是何時上的船?還是他一直躲在船艙裡未被發覺,但幽鬿修為高深,這小小方舟的任何動靜又豈能逃過他法眼?

    少年見魔君精光如刃地瞪視自己,其餘軍兵個個臉橫煞氣、高頭大馬地圍在四周,竟不站起、也不懼怕,只悠然整了整衣冠,拱手作揖道:「魔君在上,小的這廂有禮了。」

幽鬿冷聲道:「你擅自停下本君座船?若沒有好理由,就該有好本事保住自己小命。」

少年指了腳邊水流,道:「不是停船,是逆水行舟!魔君請看,這大江東流,小船卻是逆向西行。」他隨手向江心拋出一把梅花瓣,口裡喃喃唸道:「所謂『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此時剛好有一朵浪花打了過來,將梅瓣分成兩邊。

    少年繼續唸道:「『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在扐而後掛』。」他每唸一句,便有一道江浪湧來,將花瓣兩兩而分,等他口中吟唸結束,花瓣隨浪浮沉,竟漸漸散成一卦象。①

少年轉對千象道:「這四十九瓣梅花經數十次江浪推撥翻打,終成一卦,千大師術算鼎鼎大名,這支卦該十分易解,何不向你主上說明?」

千象見少年唸起卜卦中「揲蓍法」的口訣,以花瓣代替蓍草,江浪代替人手取決,兩兩而分,竟真形成一卦,冷笑道:「這卦象說我主君天威浩蕩,無論如何東征西討,所戰皆捷,敵軍明明遁逃東方,我軍怎能捨東向西?」

    此時竟又有浪頭打了過來,淹沒了幾許花瓣,少年仰起頭來,微笑道:「非也,非也,千大師您仔細瞧瞧,這卦象可是生了變爻,意味著魔軍東追不過小勝一場,敵首雖受重傷,仍可全身而退,人魔兩界爭戰還是無止無盡,但魔君若肯西行,必有意外斬穫,非但攸關天下一統,對魔界更是大吉大利!」

    千象堅執道:「小子休要胡言亂語,卦象已定,豈能隨意更改?」

少年笑道:「所謂『四營成一變,三變得一爻,十八變得一卦』,這浪花推撥次數不可多、不可少,方能形成一卦,而最後一朵浪花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又推開四枚花瓣,生了變爻,難道不是天意如此、天命難違?」

    千象冷怒道:「小子何必耍弄花巧?你以『推波助瀾奇術』影響江浪起伏,故意排出一個卦象,再說是符合天地之運,老夫若與你爭辯,那是自降身份、與小子一般見識了。」

少年道:「千大師此言差矣,易卦本是根據天地萬象而來,無論是人力奇術或是小小浪花都該被測算進去,才說得上精準周延,也才能顯示出卜卦者的本事,不是嚒?」

幽鬿見少年面容平凡、身底瘦弱,並不像鋒芒深藏的高人,只一雙眼特別清淡平和,既不冷傲也不尖銳,和血氣方剛的年紀並不相符,暗想:「此子也沒甚稀奇,必是我太過專心追敵,才未留意他藏在船底。」冷聲道:「你去吧!我不殺你。」

    少年本是坐著,聞言即伏身叩首,道:「請君聽我一言,中州天祚恆長,氣再衰弱,總有一息傳承,所以無論魔君文韜武略如何厲害,總難一舉功成。反觀魔界,雖氣盛而霸,卻易折而斷,此之謂『柔弱勝剛強』,天之道,總是損有餘而補不足,此事非關人力,乃是天數命定!」

    幽鬿喝道:「我瞧你談吐不俗,才留你小命,否則你壞我大事,早該天誅地滅,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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