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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語月

      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眼前春色,讓韃韃的馬蹄都慢了下來。

      趙望舒下了馬,說道:「老虞,你就在這吃會兒吧,我看這裡的草都蠻嫩的,俗話不都說『老牛吃嫩草』,馬應該也差不多吧。」他拍了拍馬背,老虞嘶了一聲,看似不情願地用頭抵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便低頭吃草。「嘖,給你歇息還抱怨。」

      趙望舒踩著腳下的青草,用力的踩,踩得連老虞都覺得糟蹋,又是嘶了一聲。

      他不理會馬兒對青草的憐憫,繼續踩著腳下的草,踩到了池畔。

      蹲下身子,捧了一手心的池水就往臉上抹去。

      他不懂,今天的交易怎會讓他如此憤怒,甚至難受得想哭。

      望著池子裡映出的臉,他才赫然發現,自己的眉心竟到現在仍皺成一團。

      一顆水珠自髮梢落下,在池面蕩起一波波漣漪,讓他想起從前的那個家。

      一想到這,憤恨的情緒又湧上心頭。自己的家雖早已不復存在,但在那之前,仍是一個令他感到溫暖的港埠,彼此的深愛,彼此的羈絆,都銘刻在他心上。

      正是因為出生於這樣的環境,這樣對彼此有著深刻連結的家庭,趙望舒對「情」字更是看重,不只是血緣上有關係的親人,就連曾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寨幫弟兄們,他也是個個都當作家人一般照顧。只要是跟他站在一起的人們,他絕對都是把他們當做家人般看照。

      這樣重情重義的他,聽到對方提出除了要用錢財以及自己的女兒當作籌碼,換取寨幫底下的一塊土地時,整顆心都痛起來。

      他不懂,怎麼可以把人當作交換籌碼,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對方自己的女兒。

      「那可是你的女兒,你要就這樣把她當作錢財來換土地?」趙望舒拿起桌上的茗杯,一飲而盡。

      「那又如何。」對方挑了挑眉,望向趙望舒身後。

      他猛地轉頭,發現一個女孩就站在門邊,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她慌忙地揮掉臉上的淚珠,接著禮貌性的向趙望舒點了點頭,便踏踏地跑走。

      碰!

      趙望舒一個拳頭打在桌上。

      「你就是這樣對待家人的?」趙望舒瞪著茶几對面的男人。

那人聳了聳肩。

      「這生意,不要也罷!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人。連家人都無法好好對待了,還指望你是個有誠信的好商人?」說完,便逕自走去。

      真是噁心的男人。他想。

      哇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哀號聲劃破空氣,將趙望舒的思緒又拉了回來。他站起身,探了探哀號聲的來源,最後發現阿虞旁的一棵大樹下圍了許多孩子。

      他一邊走向孩子們,一邊順著他們的目光往上看,一個小男孩正抱著樹幹,站在離地面稍微有些高的粗壯樹枝上嚎啕大哭,地上的孩子們紛紛喊著「別怕!我們會接住你,就跳下來吧!」

      趙望舒走近其中一個啃著果子的孩子,問了他現在的狀況。

      原來是樹上的那孩子,看到路邊的果樹上結實累累,便自告奮勇說要上去摘果子給大家吃,叫其他孩子們待在下面接住他摘下來的果實。「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果子摘是摘了,爬了上去卻不敢下來。」孩子笑了笑,接著吃他另隻手上拿著的果子,吃得津津有味,雙頰都鼓了起來。

      「喂!你就趕緊跳下來吧,這裡那麼多人接著你,有甚麼好怕的?」一個孩子焦急地喊道。「嗚嗚嗚嗚嗚!真的太高了,我不敢跳!」樹上的孩子哭天叫地,樹枝又晃了晃,他更是害怕,索性閉上眼繼續大哭。

      趙望書對小孩子其實沒什麼抵抗力,再加上才剛看見一個女孩哭過,現在又一個孩子站在樹上哭得發抖,他更不忍心。

      「孩子!把眼睛張開,先不要哭,在那站好,我這就上去帶你下來。」趙望舒踩上樹幹,三兩下就爬到孩子身邊,把他抱了起來。「好啦!沒事了,你就先這樣乖乖呆著,馬上就帶你下去。」趙望舒順手往旁邊摘了顆果子,遞給他懷裡還吸著鼻涕的男孩,再拍了拍他的頭。「走囉!」正當趙望舒準備縱身一躍時。

      啪嚓!

      「糟糕!」正當趙望舒想著應該是樹枝快支撐不住,必須得趕緊下去時,腳下踩著的樹枝忽地斷裂。

趙望舒蜷著身體,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護著。

      對平時習武的廣寒寨寨主來說,從這點高度摔下來其實沒有什麼,趙望舒更關心的反而是懷裡的孩子。他一手抱緊懷裡的孩子,一手護住孩子的腦袋,側過身,打算讓背部先著地,這是在短短幾秒內想到的、最不會讓孩子受傷的摔法。

      砰咚。

      一落地,首先讓趙望舒覺得奇怪的地方就是摔下來的聲音,應該不會是這樣沉悶的聲音,砰咚是怎麼回事?砰才對吧?

      還有,草地是這麼軟的嗎?這裡的草長得特別…肥沃嗎?地面的觸感不該是硬的嗎?

      正當趙望舒還在疑惑時,有隻手奮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抱、抱歉,能請你趕快起來嗎?咳咳…」一個少年被壓在趙望舒身下,整張臉皺成一團。

      「嗚啊!我這就起來!」趙望舒驚訝之餘,趕緊放開懷裡嚇壞了的孩子,便迅速起身,扶起躺臥在地的少年,順道幫他檢查是否有傷到哪。

      「真的很抱歉啊,如果有先看到你的話,就能再往旁邊摔一點,就不會像這樣直接摔在你身上了。這樣會痛嗎?」趙望舒邊揉著少年的腳踝,邊表示自己的歉意,話雖然這麼說,但他很確定要摔下來的那瞬間,下方是沒有任何人的。

      「不不不,這不是你的錯,哪有人能再摔下來的時候控制方向的呢?再說,當時也是我自己撲過去的,因為看到有人要摔下來實在是太緊張了,不知道該怎麼幫忙才好,所以就想說去當個肉墊也好,嘿嘿…」少年咧開嘴,對他展露出很柔和、很質樸、很乾淨的笑容。

      就連眼睛也好像在那樣溫柔的笑。

      這個笑讓趙望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一般的感覺。他說不上來,只知道這個笑讓他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

「怎麼了嗎?還是說其實你剛剛也受傷了,不太舒服嗎?」少年點了點趙望舒的手背,神色緊張。

趙望舒的思緒再次被少年的關心拉回。

      「我沒事,受傷的是你才對,這裡痛嗎?」他轉了轉少年的右腳踝。

      「嗚哇啊啊啊!超級痛的!」少年並沒有痛到哭了出來,反倒是帶著微微的淚光苦笑。

      「你這腳踝都腫了,看起來傷得不輕。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現在拖著這腳也沒法走多遠。」少年搖了搖頭,表示覺得自己應該還能走,婉拒了趙望舒。

      接著他把雙手分別放在自己兩側的地面上,想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結果站起來的那瞬間,強烈的疼痛由腳踝開始,如野獸般猛啃至全身,少年痛得喊出了聲,身體往後傾倒,幸好趙望舒反應快,趕緊伸手把人撈了過來,少年倒得趙望舒滿懷。

      「這樣叫還能走?」趙望舒笑著說。

      「實在抱歉,那就勞煩您了…」懷裡的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啊!十分抱歉,回家前,我還有一個地方得去,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少年跩了跩準備去牽馬的趙望舒的衣角。

      「當然方便。」趙望舒又是笑了笑。原來拉衣角這件事原來是能夠那麼可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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