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算是杜文甫的“杀母仇人”，虽然母亲并非直接死在他的手下，但也是因为久病未愈所导致身体极度虚弱，再加上受到老贾及其手下破门而入的惊吓，最终悴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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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杜文甫以往显得有些软弱，但如果按照之前他那单纯至极的性格而言，这杀母之仇无论如何都是要报的。但是，老贾的那番话却令杜文甫的想法有了些许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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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除了混混多了些，官府也不太管事了，小镇总体上也还维持大体上的平静。不过谁都知道，从大西北因为旱灾导致的饥荒正在帝国的北方蔓延开来，而东北边境的东虏也频频叩关，再加上因为皇帝偏心内臣导致朝堂内臣与外臣的对立纷争，天下已然乱象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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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杜文甫的爹就不会因为牵扯到朝廷党争而被去官入狱，而杜文甫现在也应该还是县学生员之一，说不定现在正在准备秋闱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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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对于杜文甫而言，身为罪臣之后，通过读书而改变命运的这条路已经断绝了。如果不出意外，杜文甫与小妹未来的命运，很可能就是被即将到来的险恶乱世给吞噬得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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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甫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及唯一的亲人小妹再遭受这样可怕的命运，要想在这个越来越坏的世道活下去，就只能做一个狠人——不仅比别人狠，对自己也要狠。老贾虽然是个该死的混蛋，但至少他们都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尽一切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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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与利益诉求，那么“合作”——或者说是以杜文甫为首的利益联合体就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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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杜文甫将手中的菜刀重重地插在老贾身后旁的破桌板上，偏过头来盯着老贾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你把我小妹抓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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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贾迟疑了一下，见到杜文甫脸色有些不善，便急忙道：“你妹妹在城东的翠仙楼里，不过别担心，她身板太过瘦弱，而且年龄太小尚未及笄，老鸨总是要先养一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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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现在你跟我去带她出来。”杜文甫闻言，随即拔出菜刀往老贾脸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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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本来是没太大问题的，只不过……”老贾看了看杜文甫，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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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不是还说要当我的狗，逮谁咬谁吗？”杜文甫注视着老贾，冷声道：“怎么现在叫你去把小妹领出来就一副为难的样子，你是在耍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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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老贾连忙摆了摆手，急声辩解道：“因为那翠仙楼的东家是陈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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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北？他是什么人？”杜文甫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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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北比我早出来混，在城隍庙一带颇有些名号，手底下养着一帮人，人称‘陈二爷’，因为他大哥在镇上当’保长’，也因此他不仅开了翠仙阁，在城隍庙也有个赌档，平日里我和一帮兄弟都是去那里耍钱的。”老贾倒是对陈之北的事情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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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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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叫出来干架的大概五六个吧？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摇旗呐喊的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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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吧，你去把那几个能干架的都叫上。”杜文甫撩起衣摆擦了擦菜刀的刀刃：“我们去会会那个陈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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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镇上冷冷清清的，可是在镇东边的“翠仙楼”门前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仅有不少轿子与马车停在一旁，还有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与客人嬉笑打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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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门口出现了几个汉子，为首的男人虽然仪表堂堂，但身上却是一副破旧不堪的儒衫，与周围衣着靓丽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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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尖的人看到站在一旁的老贾，上前打招呼道：“呦，贾爷，今天又赢了几把来翠仙楼快活？不过你脸上这道伤口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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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关你的事别瞎操心！”老贾看了看身前的杜文甫，冷声道：“我今天来是要办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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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老贾的目光，那人看向一言不发的杜文甫，顿觉有些眼熟：“咦？这不就是之前在天一茶馆门前摆摊的穷酸秀才吗？我记得老贾你之前领着的一个小娘皮，好像就是这废柴的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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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再敢喊杜爷是废柴，看我不弄死你！”闻言，老贾立刻瞪眼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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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骂着，眼前突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黄衣男子神色有些倨傲地看了看杜文甫他们，冷声道：“想闹事滚外面去！老贾，你也不是第一天来了，这么不懂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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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就是陈之北！”老贾盯着那男子，朝杜文甫耳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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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甫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朝那男子拱了拱手道：“久闻陈二爷大名，在下杜文甫。这次来是想领回我妹妹，还望二爷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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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朝老贾使了使眼色，老贾微躬下身，随即快步上前，手从怀中拿出了一袋沉甸甸的袋子：“陈二爷，我们要领的就是昨天带过来的杜小娘，这是赎身费，还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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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身费？”陈之北拿过装着银子的布袋，在手上抛了抛轻笑道：“这翠仙楼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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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怎样？”杜文甫再往前一步，脸已经贴到陈之北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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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北只是冷笑了下，随即突然一拳重重地打在杜文甫的小腹上，杜文甫先是向后猛退了几步，然后捂着肚子半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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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爷！”老贾见状不妙，便欲扑上前去，可却被陈之北身边的小喽啰给死死地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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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北嘿嘿冷笑两声，又上前去一脚将半跪着的杜文甫踹到在地，然后用脚踩在他脸上拧了拧：“老贾，你是不是越混越傻了？领着这么一个废物就敢来我的地盘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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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北，我特么跟你没完！”话还没说完，老贾的脸便被旁边小喽啰重重地踢了一脚，血顿时从嘴边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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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原本躺在地上的杜文甫，突然一手紧紧拽住陈之北的脚腕，然后另一只手从衣内掏出菜刀，朝他的小腿狠狠地砍了一刀，只听“喀嚓”一声，陈之北似乎失去了支撑似的，向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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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陈之北哀嚎着双手捂住受伤的小腿，不住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而伤口处大量涌出的鲜血将周围的地面染得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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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自己的老大突然被砍到在地，陈之北的手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纷纷呆愣住了。杜文甫迅速站起身来，快步上前跨坐在陈之北的身上，然后拳头像雨点般地重重落在了陈之北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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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愣着干嘛？把他们全给我揍趴了！”形势突然逆转，老贾也不失时机地从旁边的桌上拎起一个大茶罐，劈头将身旁的一个小喽啰砸到在地，朝身后跟着的几个手下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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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几个忠心手下闻言也从身后掏出各自准备好的棍子、铁链等武器，朝仍然呆立着的陈之北手下扑了过去，将他们一一撂倒在地围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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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不知道有多少拳，陈之北原本有些英俊的脸庞此时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肿的跟猪头似的。杜文甫将沾满鲜血的拳头摊开来拍了拍陈之北的脸道：“陈二爷，我现在可以把人带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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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嗯……”仍然还有些神志不清的陈之北沉重地点了点头，杜文甫朝身后老贾喊道：“老贾，还不快去把我妹妹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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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正暴揍着一个小喽啰的老贾闻言，先是示意着一人将对方控制住，随即又带了两个人冲往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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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很有种……你叫什么名字？”似乎有些清醒了的陈之北吐了口鲜血，含糊不清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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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杜文甫！”杜文甫将地上的那袋银子拎起来，放到陈之北的胸口：“虽然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但我做人讲究一是一，二是二，该给的银子还是要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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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正说着，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充满惊喜而又熟悉的声音。杜文甫抬眼望去，小妹杜筠摆脱了老贾的搀扶，像归家的燕子般朝自己飞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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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甫一把抱住妹妹，宠溺似地揉了揉她的秀发，温声道：“有哥在，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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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朝老贾他们示意道：“我们走吧！”随即，在众人的护卫下，杜文甫搀扶着妹妹杜筠离开了翠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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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甫一行人来到了街头的天一茶馆，陆小娥正坐在门边发呆。见到几天不见的杜文甫突然出现在眼前，陆小娥显得很是兴奋：“秀才，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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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杜文甫只是微微一笑，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主动地握住了陆小娥的手：“我来还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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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又惊又喜的陆小娥不免俏脸一红：“伯母的事就是我的事，还还什么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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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码归一码，欠人钱总是要还的！”杜文甫从老贾手里递过一袋银子，放到陆小娥的手里温声道：“更何况，这次我又要麻烦你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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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话音未落，陆小娥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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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答应了？”杜文甫显得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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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你的事，不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抬眼看了下杜文甫，陆小娥又娇羞似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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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小妹，这段时间我有点事没办法照顾她，就想拜托你帮我看着她。”说完，杜文甫便将小妹杜筠拉到陆小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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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好，我叫杜筠！”杜筠朝陆小娥行了个万福，随即俏声笑道：“没想到哥哥常念叨的陆姐姐长得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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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杜筠这么一夸，陆小娥顿时满脸堆笑，只见她亲昵地拉着杜筠的手道：“好妹妹，今后你就好好待在姐姐身边，平日里也好做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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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你！三天两头来骚扰我女儿！”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只见陆小娥的父亲陆掌柜正怒视着杜文甫。平日里掌柜本就对杜文甫看不上眼，而自己的女儿却又偏偏喜欢上这个懦弱又穷酸的秀才，这让他很是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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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死老头说什么呢？”在身旁肃立的老贾看到掌柜对杜文甫如此不客气，顿时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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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杜文甫沉喝一声制止住老贾，随即朝掌柜拱了拱手：“我兄弟不懂礼数冲撞了掌柜的，我代他向您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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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掌柜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眼角瞟到一脸凶神恶煞的老贾，顿时止住了言语，只是微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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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甫，你变了……”陆小娥看了看簇拥在杜文甫身旁的手下，然后又看了看眼前的杜文甫，她突然觉得往日熟悉的人变得似乎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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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是变了……”杜文甫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陆小娥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坚定：“如果我不变，只怕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如果我不变，这越来越难的世道将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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