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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Chapter 1-1

「嘖。」我輕輕地將方才燃燒並只吸一口的菸丟在一邊的石地上,背靠在白牆上,沉著臉看著將我按在牆上的學長。

「好東西啊,不抽?」學長蹲下身,拾起了那根菸,吸了一口又吐出,裊裊白煙徐徐升起。我聞著那股菸味只覺噁心,翻了一個白眼便要離去。

「癟三!」他低罵了一聲,便來揪我衣領,在我的側臉狠狠地打了一拳。

「你很秋吼!蛤!」他的口直對著我的正臉,長期嚼檳榔的嘴張得大大的,髒而黃的牙在我看來是那樣的不入流。

但他們似乎覺得很酷?真是一群怪人。

更可怕的是,與他的嗆聲和辱罵字眼湧出的,還有那陣陣的惡臭。

他爸媽是不會管他嗎......

算了,我也一樣,沒好多少──當然,我不至於他那副骯髒模樣。

「娘炮!」他罵完之後便又想揍我一拳,我抬手抓住他粗而有力的手腕,道:「講夠了吧?貶低女性又辱罵他人,你很秋嗎?」

我說完,便已和他纏鬥在一起。

再次看到這個不怎麼美好的世界時,我的人已經躺在了醫院病房的床上。我起身,想上前去看清時鐘上的時間,不料手微微一動,便痛得我幾欲死去。

哦對......回憶漸漸浮現出它的模樣,原是我在與他纏鬥時,他取出自己藏在包中的刀,往我的右手手掌上刺了好幾下。劇痛覆蓋腦海,我無法思考,接著便無法感覺到周遭的事物──痛得暈去了。

我倚在床邊,不知該怎麼辦,右手不能動,那便沒有辦法寫字──雖然平常也沒怎麼在寫字。

「你醒了?麻醉退了?」那熟悉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我聞言不由一凜,肅了肅神色,驅走面上的無助後,這才向後去看。

俞景辰,老面孔了,多麼讓人憎恨而又陌生的面孔。

憎恨?其實也不至於如此,更多的,我是嫉妒他。

他是朝時的驕陽,受萬人敬仰,他沒有缺點,因為太陽的表層是不會有任何一點缺損的。即使有,那光也早已沖淡了一切不完美。

我?我是那世人厭惡的黑夜,黑夜沒有希望與光,彷似一座深淵。而人們總是害怕並憎恨漆黑。

漆黑,也就有了憎恨光明的權利。

陌生?那是自然,我跟他不熟,完全的不熟。

一切都要從我的母親被人騙情騙財騙身體的二十歲年華說起。不知其人其名的男人極為可惡,利用自己的好皮囊,騙走了母親的許多物什,也騙走了母親的身體──於是,便有了我這個拖油瓶。

一九九二年的那年冬天,俞父迎娶了在餐廳中一見鍾情的清潔工──也就是我的母親。母親是續弦來的,已經去世的俞母是病重死去的,出身良好,大家閨秀。

母親一無出身,二無大家閨秀風範,自然,俞家的那些親戚也就都不覺得我會是個好孩子了。

俞景辰就是在俞父和母親的婚禮結束後,在俞家的客廳和我見面的,完美無缺的一個人,怪不得那些親戚瞧不上我。

俞景辰是遠近馳名的好學生,加上又生得一副好皮相,見過他的大人說他討人喜;見過他的女孩說他是天仙;見過他的我,自慚形穢。

不敢說全部,但多多少少,我都有被他影響到,因而漸漸地厭惡讀書──沒有我,母親不是一樣能過得好好的?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考高中時,勉勉強強地上了住家附近一所不上不下的小高中。我本以為上了高中後便可以還我一片清靜,不用再看到俞景辰,卻不想──

一日夜裏,我聽到了俞父在打罵俞景辰的聲音,指責他沒有好好讀書,沒有考上台北第一學府,給他丟臉。

我聽到了被俞父一字一句念出來的,我考上的高中名字,第一時間,不敢置信。

俞景辰怎麼會考得這麼差?

「你跟你那個弟弟一個樣!以後出社會沒頭路!」接著,我聽到了二伯母的聲音:「是啊!好的不學學江阜那種,這次還跟他考同一所高中。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之後最好離江阜遠一點!」

我將自己關在廁所,捂住耳朵,任憑眼淚從眼眶裏肆意奔出,也不願抹去或止住它。

「醒了,麻醉也退了。」我對上他的視線,輕輕地道。說完後眼神落在他手裏提著的一袋,我皺了皺眉,問:「什麼東西?」

「蘋果。」他說著便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從袋子裏取了一顆紅通通的蘋果和刀,便對著垃圾桶削皮。

「他們很生氣,應該很快就要到醫院了,你做做準備。」俞景辰頭也不抬地對我說道。

「靠......你就是來這裏看笑話的?」我翻了個白眼,看向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

「不是,我是來幫你說話的。」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頭望我。

「江阜!」俞父低沉的嗓音從門口處響起,甫一進來,便對我道:「手拿出來。」

我警惕地看著他,怎麼樣也不肯把我的手從被子底下抽出。俞景辰見狀,便淡淡道:「小江的手掌被刺了一刀,打下去,可能又要撕裂,再進醫生那裏縫一次了。」花錢又費時,主要是痛。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我真的很怕痛。

「而且麻醉打太多,他會過敏,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我瞥了他一眼,心道他是怎麼知道我有過敏體質的?

俞父無力地將抬起的手放下,對我責備道:「唉!江阜,你今天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從你開始跟人打架的那一刻起,你應該就已經做好覺悟了。」說完便在我病床邊來回踱步。

這架是我想打的嗎?我苦笑。明明是我放學要走回家,碰巧內急,去上了個廁所,然後就被人堵在廁所處,逼著我抽菸。

菸這種東西我完全不想去碰,當年老爸整天在我面前吐菸,臭都臭死了,我避之尚且惟恐不及。但他媽就是有個王八蛋非要逼著我抽,不抽就罵人娘炮,誰不想打啊。況且還是那王八蛋先動的手。

俞父說完幾句話後,便走出房門繳住院費去了,我看了看時鐘,這下總算是能看清時間──九點。

「吃吧。」俞景辰將叉子遞到我左手手邊,看著我右手隱隱露出的一角繃帶,道:「傷還沒全好的這段時間,你就用左手寫字吧,右手不要逞強。」

「我看起來像是一個會好好寫作業的學生嗎?」我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是挺像的。」他難得地笑了笑,我隨即道:「可惜不是。」而後將插著一塊蘋果片的叉子前頭含入口中,抬眼看著俞景辰。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我沒有多去在意,直截了當地問:「那個王八蛋去哪了?」

俞景辰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在警局做筆錄吧。」

我閉口吞下了口中的蘋果,接著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手受傷的事情?」

「我巡邏的時候發現你在那裏暈過去了,我就報警,順帶叫了救護車。」他說著,取出放在書包中的作業和筆,低頭開始在上頭以尺輔助,畫起了圖。

他大約是還沒有回過家,身上的校服尚未換下,黑褲子襯得他的皮膚白晳。

還真是一個文弱的書生啊。我看著他長長的雙睫,這般想道。

「你也可以回去了吧?還有,我用不著住院。」

「這是爸媽說的,我沒有反駁的權利。」

我一怔,看著他還在講義上寫寫畫畫的手,反覆琢磨著他的這句話──這話說得實在太淒涼了,可他卻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沒有反駁的權利」

也許是脫口而出的吧,他就是這樣一個把父母的一言一行奉為圭臬的人,做作虛偽。我嗤笑了一聲,對他不加掩飾地嘲諷道:「你還真是有禮貌啊。」

他沒有多說什麼,還是那一臉淡然的模樣,顯得我的嘲諷十分刻薄,也確實刻薄。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作踐他,這樣一個常受人推崇的人,使我的尖酸刻薄越發猖狂。

是啊,漆黑嫉恨光明,所以用盡全力也想將光明吞吃入腹。然而到最後,光明還是戰勝了漆黑,在他的一切劃下一道深深的傷痕,將他擊倒得再難爬起。

憎惡光明的漆黑,半倚在床上,就這樣望著光明,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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