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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羅

    枝頭上粉紅色的花瓣燦爛地綻放著,耀眼奪目的色彩很是喧囂,讓人的眼球有些刺痛,吵雜的桃花繼續放大它的音量,亂哄哄的開花,墜落的桃子與枝幹硬生生地分離,在引力的拉扯下,被拖入了另一團混亂的粉紅。

   

    「艾德羅!你聽我說哦!我們是最最最要好的朋友哦!」一位小女孩細膩的聲音又在艾德羅的耳畔邊響起。

    「今天在學校我考試考了一百分哦!」小女孩歡喜的繼續向艾德羅分享她在學校發生的趣事。

    艾德羅靜靜的聽著,沒有回話。

    「可是同學們卻說我是作弊,我才沒有作弊呢⋯⋯」小女孩的語氣變得低落了起來,好像還帶點抽泣的哭聲。

    「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我!艾德羅,就算大家都不相信我,你也會相信我對吧?」小女孩的語氣變得激動。

    艾德羅還是沒有出聲。

    「我知道你會相信我的,你一定會相信我的,艾德羅。」小女孩的語氣漸漸平復。

    艾德羅感覺到自己的頭被小女孩溫柔的摩挲著。

    不過艾德羅依然沒有說半句話。

    但是在他心裡卻不知埋藏了多少的言語,艾德羅好想把話說出來,真的好想,可是無論他多麼努力都沒辦法,一段破碎的回憶在腦裡浮現⋯⋯

    那段記憶沒有畫面,只是一片漆黑。

    艾德羅感覺自己似乎被懸掛在某個東西上,呼嘯的風聲吹得一旁的樹葉颯颯的響,一根繫在自己身上的繩索也在狂風的吹拂下劇烈晃動,艾德羅覺得很害怕,卻全身無力,只能任其擺佈。

    突然啪的一聲,繩索斷了,強大的引力隨之而來,牽扯著艾德羅的身子往下墜落,艾德羅無能為力,只能接受摔落的命運,然後隨著接踵而至的衝擊,這段記憶就到此為止。

    除此之外,艾德羅什麼也不記得了,他記不得自己是誰?有哪些家人或朋友?那個小女孩又是他的什麼人?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頭部以下完全沒有知覺,動也動不了,看也看不見,他想一定是那次的意外讓他成了個植物人。

    艾德羅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廢物一樣,什麼事都做不了,只能透過聽力來知曉外面的世界,但是沒有任何人來向他說話,感覺自己就真的像只會生長,不能行動的植物,如同被世界忘記般地,只是塊半死不活的軀殼。

    植物出生後就只能等著被人採摘,被人吃掉,除了等待死亡,根本沒能有所作為,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艾德羅心想,自己大概也是這樣的存在吧!

    直到有一天,那個小女孩的出現改變了艾德羅的想法。

    那個小女孩常會陪在他的身旁,向他分享她的生活,述說她的故事,向他描述著外面世界有多麼美麗,這讓艾德羅感覺自己彷彿也經歷過那些事一樣。

    小女孩手心的溫度就像是滲進了體內,溫暖著僅剩的知覺,艾德羅用盡心神去感受著小女孩的撫摸,仔細聽著她的字字句句。

   

    小女孩的聲音又變得活潑開朗,開始興奮的描述外頭的桃花是多麼燦爛,多麼的耀眼奪目,令人目眩神迷。

    「艾德羅!外面的桃花真的開得美極了!」小女孩甜甜的聲音就像在艾德羅心裡也開了花似的,美極了!

    對於艾德羅而言,那個小女孩就是他的全世界,雖然不能親眼看見,但那溫柔又甜蜜的聲音,仍帶給了他所有,她也讓艾德羅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不是一個沒有用的植物人。

   

    但是當小女孩離開時,艾德羅的世界就像靜止了一般,彷彿只剩無盡的孤寂,艾德羅不知道他來這裡過了多久,幾天?幾個月?還是有了一丶兩年?小女孩不在的時候,每分每秒都顯得漫長,永無止境,時間失去了意義,剎那之間的時光都如同永恆。

   

    艾德羅好想和那小女孩說話,聞一聞她身上的味道,期待某天能張開眼睛看見她的面容,但他能做的只有用聽力去追逐空氣中每一個細微的震動。

    雖然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有其他的家人或朋友來找他,但是對艾德羅而言,只要能和小女孩在一起,就已經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在上次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後,又過了漫長的時間,終於那期待已久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艾德羅的耳畔。

    「艾德羅!今天我在學校被人欺負了,大家都討厭我!」小女孩氣呼呼的說。

    艾德羅覺得很心疼,好想安慰她,可是心裡想了千千萬萬句安慰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而且今天的午餐水果又是桃子!我討厭吃桃子。」小女孩更生氣了。

    這時一個腳步聲逐漸接近,隨即傳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姐!妳桌上的那顆桃子好醜啊!那裡突一塊,這裡凹一塊的。」

   

    原來小女孩還有弟弟呀!艾德羅心想,要是他能替他安慰小女孩就好了。

   

    「哼!」小女孩不答話。

   

    「哈哈哈!凹的地方好像眼窩,凸的地方好像鼻樑哦!就像一張臉。」小女孩的弟弟嘻嘻哈哈的笑。

    小女孩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艾德羅真想看看那顆好笑的桃子,但他最想看的還是小女孩的笑靨。

    艾德羅愉快的聽著姐弟們的笑鬧,好想加入他們,不過對他而言,能聽到說話的聲音,而不是一片令人難耐的沈寂,就已經很滿足了。

    快樂的時間沒過多久,艾德羅又回到了無聲的世界,等待著小女孩再次來訪。

    在宛如虛空般的寂靜,艾德羅思索著,他從前是什麼樣的人呢?不管他再多麼努力的回想,仍只有那片段的記憶,只有那從高空跌落的恐懼。

   

    自己是為了什麼爬上去的?是想尋找什麼嗎?還是單純的意外?艾德羅怎麼想也想不透,小女孩也沒跟他提及他的過去,但艾德羅心想,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艾德羅開始想像小女孩長什麼樣子,聲音那麼好聽,撫摸他的頭時,又是那麼溫柔,想必長得一定很可愛吧!還在唸書,應該是國小生?還是說不定已經升國中了?身材發育的如何呢?艾德羅的幻想在腦袋轉個不停,在他的腦裡,小女孩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完美的人。

   

    他有時也會想像自己的樣子,他想也許自己不是什麼大帥哥,但應該也不會太醜吧?雖然小女孩說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不過會不會是被自己的魅力所吸引呢?一想到這,艾德羅就覺得相當興奮,狂喜不止。

   

    艾德羅心想,自己躺了那麼久,身材大概也變得瘦弱了,如果有一天能張開雙眼,一定要好好鍛煉身體,好好打扮。

    艾德羅常想著自己究竟是怎麼和小女孩相遇的,會不會有什麼浪漫的邂逅?或許他們曾是同班同學?或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但無論如何,艾德羅相信他們一定渡過了一段美麗的時光,要不然那小女孩怎麼可能會對一個不會說話的植物人,如此歡喜興奮的講那麼多話?那小女孩肯定對自己有深厚的情感,艾德羅堅信,此外艾德羅也相信自己是個好人,是個很棒很棒的人,自己一定也給了小女孩美麗的悸動。

    艾德羅在腦中模擬著自己和小女孩的互動,編織著各種美好的想像,反正他有很多時間做白日夢,他也曾經害怕一切的幻想會破滅,深怕張開眼睛時,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好,但想起小女孩那甜到骨子裡的聲音,又重拾了他的信念,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曖昧,再怎麼樣都應該是朋友以上的關係吧?

    突然艾德羅想到一件事,他只有頭部有知覺,會不會其實自己不是男生,而是女生?這樣的話或許他真的只是小女孩的好閨蜜,而且也沒機會和小女孩成為情侶,一同組建家庭,傳宗接代⋯⋯

    不!艾德羅這名字應該是男生的名子吧?艾德羅說服自己,而且就算自己真是女生,也不是沒有機會,說不定那小女孩就是喜歡女生,再說這些事情還是得等到自己真的張開眼睛的那天,很快的,艾德羅放下了擔憂。

    他還有幾次在心底想著,小女孩會不會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對他的身體做些什麼,越想越覺得害躁,又有一種無與倫比的雀躍歡喜,期待著張開眼睛的日子到來。

    經過了好一段時間,艾德羅的腦袋不知又上演了幾次精彩絕倫的劇場,小女孩的聲音再次回到他的身旁。

    「艾德羅!今天我又被欺負了⋯⋯。」小女孩難過的說:「而且更難過的是,學校連續三天都發桃子,我最討厭吃桃子了!」

    聽到小女孩被欺負,艾德羅又心疼了起來,可是心中的千言萬語卻還是無法告訴她。

    接著小女孩開始埋怨桃子的味道是多麼難吃,她那群討厭的同學又是如何的欺凌她,排擠她,辱罵她。

    艾德羅為小女孩感到憤怒丶難過,他好想衝去找那群欺負人的同學,狠狠的替小女孩揍他們一頓,好想安慰小女孩受傷的心靈,替她擦乾淚水,可是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植物人,除了傾聽以外,什麼也辦不到,強烈的悔恨感湧上心頭,心想自己要不是從上面摔下來就好,不停自責著自己的無力。

 

  這時小女孩弟弟的聲音傳了過來:「姐!妳不吃那些桃子,我就吃嘍!」

   

    「好,但那顆不準吃。」小女孩回道。

   

    「那麼醜的我也不要。」小女孩的弟弟嫌棄著。

    接著艾德羅便聽著小女孩的抱怨和哭聲,還有她弟弟嚼著桃子,討厭的聲音。

   

    艾德羅真希望她的弟弟能溫柔一點。

    俄而,小女孩和她弟弟離開了,艾德羅再一次回到他一個人的世界。

    這次艾德羅再也沒有心思幻想他和小女孩的未來,只感到憤怒和悲傷,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無法保護小女孩,他想擁抱她,像是小女孩曾經給他的溫暖一樣,傳送自己愛的溫度,明明這是她最需要陪伴的時候,自己卻還是躺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簡直糟糕透頂。

    要是能在這個時候張開眼睛,向小女孩訴說他長久以來想對她說的話,傾盡他所有的愛意,該有多麼美好?

    在下次小女孩來訪前,艾德羅不停祈求著上天給他再次張開眼的機會,就算只有一下也好,他想和她說話,給她擁抱,回報小女孩至今為止帶給他所有的感動。

    又是好長好長的等待時間,但是這期間艾德羅依然在心中不斷的祈禱,他相信上天會賜與他奇蹟,一切的等待終將迎來回報,最後將會是美好的結局,艾德羅堅信著。

    漫長的等待後,再一次地等來了小女孩的聲音。

    「艾德羅!今天大家終於沒有欺負我了!雖然午餐還是桃子就是了⋯⋯。」小女孩今天聽起來好像比較開心。

    「艾德羅,我最喜歡你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要送你一個禮物。」艾德羅感覺自己的鼻樑上,似乎被放上了什麼。

   

    「要是你戴上了眼鏡就看得到我了吧。」

    聽到這句話,艾德羅感動得快要哭了,他好希望那眼鏡真有魔力,他好想看看那女孩。

    「姐!妳今天的桃子也給我吃哦⋯⋯哈哈哈!姐姐妳怎麼把眼鏡戴在那顆醜桃子上!」小女孩的弟弟大笑著。

    什麼?小女孩的弟弟說了什麼?艾德羅無法相信他剛剛聽到的話,他想他一定是聽錯了。

    「他才不是什麼醜桃子!他是艾德羅!」小女孩激動的大吼。

    什麼?醜桃子?艾德羅無法理解這奇怪的對話。

    「艾德羅?真是個怪名字!」小女孩的弟弟譏笑。

    「不準你嘲笑艾德羅!艾德羅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小女孩憤怒的吼聲漸漸化成了哽咽的哭聲。

    「哈哈哈⋯⋯把那顆醜桃子當朋友,妳是瘋了嗎?」小女孩的弟弟繼續放聲大笑。

    「艾德羅⋯⋯你不要理他⋯⋯你永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女孩邊哭邊說。

    艾德羅覺得自己的世界就像是被擊碎了⋯⋯

    至今為止所有的想像,所有的期盼,所有美好的記憶,全部都在一瞬間被擊碎了,碎得徹徹底底。

    艾德羅感覺自己要瘋了,他想大哭,他想大叫,他想把自己的身體給撕得粉碎,但他只是顆桃子,沒有四肢,更沒有身體。

    他只是顆微不足道的桃子,當然也不會有可以大叫的嘴巴。

    他還是顆特別醜,特別畸形的桃子,沒有會流淚的眼,會流涕的鼻,只有凹陷空洞的眼窩,突起變形的鼻樑。

    小女孩放聲哭嚎,像是將艾德羅心裡的情緒爆發出來似的,一旁則傳來小女孩的弟弟嚼著桃子,噁心的咀嚼聲。

   

    從前那些甜蜜的話語,溫柔的撫摸,都只是一個瘋子在對桃子的自言自語?艾德羅感到既憤怒又悲傷,自己對小女孩的感恩又算些什麼?自己對小女孩的愛意又算些什麼?這一切的等待和相信都是那麼的毫無意義,又不堪一擊。

    艾德羅好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在此刻結束,只可惜他連求死也辦不到。

    在這一天,小女孩陪在艾德羅身旁的時間,比從前任何一天還要更久更久,說的話也比以往還要更多更多,可是艾德羅卻一點也不高興,覺得每分每秒都痛苦萬分。

    艾德羅回憶起過去在心底對小女孩的在乎,只感到荒謬至極,那些深深烙印在他心裡,甜甜蜜蜜的隻字片語,想來都覺得反感,以往只要能聽到小女孩的一句話就高興不已,現在再多句也感覺不到快樂,反倒是種折磨。

   

    艾德羅不想再聽到小女孩的話,他只想自己安靜的待著。

    終於小女孩離開了,艾德羅又回到他一個人的世界,然而這一段孤獨的時光,他不知道該想像些什麼?期盼些什麼?回憶些什麼?以往小女孩離開時,他總是在幻想著他們的未來,期待著下一次小女孩會對他說什麼話,不停回憶著小女孩曾帶給他的感動,就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記憶倒帶重播似的。

    於是他只好埋怨,責怪著這個荒唐的世界,用他所能想到最糟糕的用詞,在心底辱罵著任何他想到能怪罪的事物,從小女孩的弟弟丶小女孩的同學還有小女孩,到小女孩跟他提過的燦爛桃花,午餐發的桃子,最後再到艾德羅自己,他討厭所有人,討厭這世界的一切,更討厭自己。

    很快地,艾德羅想不到什麼東西可以抱怨了,四周依然還是一片寂靜,艾德羅心想,自己的生命大概會像這樣,在空虛之中走向死亡吧!自己的身體會慢慢的腐爛,變成臭酸的水果,然後被丟進垃圾桶,在蛆蟲的啃咬下消失在世界上。

    不,會不會在被丟進垃圾桶前就被小女孩的弟弟吃掉呢?想到那噁心的咀嚼聲,艾德羅就覺得反胃,接下來的時間,艾德羅開始想像著自己會用什麼方式,悲慘的死去。

   

    就在艾德羅想到不知道第幾百種死法時,小女孩的聲音又傳來了。

   

    「艾德羅!今天外頭的桃花也開得很美喔!」小女孩開始描述著桃花的美麗。

    艾德羅想起以前自己最喜歡聽小女孩形容桃花的樣子了,雖然沒法親眼看到,但小女孩的描述總能讓他像真的看到一樣,他彷彿能聞到桃花的香氣,看到那花瓣紛飛的美景,小女孩的聲音在他腦海裡清楚地勾勒出全世界最美的畫面。

   

    然而現在他只覺得小女孩很吵,他腦中浮現的桃花,很美很美,但美得虛偽,美得噁心,美得喧囂。

   

    艾德羅想起第一次小女孩跟他說話時的情景,那時自己心裡是多麼感動,為什麼原本開心的事情,現在會覺得如此痛苦?艾德羅不懂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過著像從前那樣美好的生活?

    他不停的思索,到底是哪裡不對勁?是外頭的桃花變得不再漂亮了嗎?是學校的桃子變得更難吃了嗎?是小女孩的同學變得更壞了嗎?是小女孩的弟弟吃桃子的聲音變得更噁心了嗎?

    是小女孩的聲音不再迷人了嗎?

    不,一切都沒有改變啊!艾德羅終於明白,是自己的想法變了,其實一切還是如同以往的美好,艾德羅又開始期待小女孩來訪。

    過了好久好久,艾德羅聽到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他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一次小女孩來臨時,一定要更加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那丫頭怎麼把眼鏡放在桃子上呀?」是一名女子的聲音,不是小女孩稚嫩的聲線,有了些年紀。

    艾德羅感覺到自己鼻樑上的眼鏡被拿了下來。

    「話說這桃子還真醜啊!」那女子嫌惡的說。

    艾德羅感覺到一隻巨大的手掌將自己緊緊抓住。

    「切給那挑食的丫頭自己吃吧!」

    隨後,艾德羅便覺身體懸空,強大的力量拉著他快速移動,艾德羅很害怕,不敢去想像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忽然咚的一聲,艾德羅感到自己又再次和地面接觸,接觸時的衝擊在身體裡擴散,全身好像震了一下。

    艾德羅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到此結束,一個冰涼的異物深深地刺進眼窩,鑽到肉裡,深入腦袋,眼窩被緩緩剜開,割裂的肉噴出汁液,腦袋就要被劈成兩半。

   

    咔嚓一聲,腦袋裂開,斷裂的切面能感到空氣刺激著傷口,身體和身體間隔了一段距離,卻都還有知覺,就像成了兩個人似的。

   

    艾德羅感受著那異物將自己逐漸肢解的過程,自己像是分裂成了好幾個小人般,每個分散的肉塊都有知覺,空氣刺激著傷口的斷面,涼涼的,刺刺的。

    突然彷彿天地傾斜似地,艾德羅只覺一陣晃動,身體歷經了一番撞擊後,擠在一塊,似乎是被倒進了碗裡。

    「來吃水果嘍!」那肢解艾德羅的女子大喊。

    幾秒過去,艾德羅聽見匆促的步伐快速接近,然後傳來小女孩焦急的聲音:「媽媽!艾德羅呢?」

    「什麼艾德羅?」小女孩的媽媽回道。

    「就⋯⋯就戴著眼鏡,放在我桌上的⋯⋯」小女孩的聲音感覺快哭出來。

    「喔!妳說那個畸形的桃子喔!我把他切了。」

    「不!艾德羅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女孩大聲哭鬧。

    「別鬧啦!趕快吃!」小女孩的媽媽用著命令的語氣。

    艾德羅感覺到皮膚被幾根冰冷的尖刺戳穿,扎進了肉裡,支離破碎的身體被一塊塊送進柔軟的雙脣間,在溫熱的口腔中滾動。

    小女孩的牙齒啃咬著艾德羅的肉體,舌頭上的唾液混雜著艾德羅噴濺的汁液,攪亂的肉與交融的水緩緩地流進喉嚨,艾德羅細細體會著小女孩最火熱也最致命的吻。

    艾德羅心想,最後能被小女孩吃掉實在是太好了。

    外頭的桃花依然燦爛地綻放著,小女孩流著淚,一口口地吞嚥,酸酸的,澀澀的,還有些微甜的浪潮在嘴裡翻湧,好似有生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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