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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隨波而流

不幾日,母親的病好轉,我便得空出門尋晚慈。我敲了他家的窗,他便即出來。這一次,我帶了新學做的東西,不再是醃菜,是熱騰騰的野雜菜包子,我們到公園裡去,坐下來吃。

      還未及吃,他卻喘了長長一口氣,對著我說:「言,我家裡的祖父母年紀大了,他們急於看到我走上父母在時我該有的生活軌跡。原先我在上學,於他們言,是個寄託。但是現在卻未來無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祖父勸我去參軍,或許將來還有上大學的可能」。

      我看著他,內心似是空墜了,但隨即又告訴他:「這很好,這確實是個可行的打算。參軍無論從大概率還是小概率上說,對未來都是一條較穩妥的出路。現在四方太平,未來應該不會有大的戰事,應該也是安全的」。

      「你說的對,我也是這樣想,但是」。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呢?」

      「近期有招募,到時我會去報名」。

      「你會去哪裡?」

      「我不知道,我只能服從安排」。

      我們沈默良久,呼吸之間,又像剛剛再見時那樣,稍微靠近,就變得緊張急促。

      他緩緩吸了一口長氣,看著我說,「剛剛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很好的人」。我也看著他說。

      「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等我。不知道為什麼,當身邊人都建議我走參軍這條路時,我第一時間竟想起你,我很習慣有你在身邊,這種感覺真好。我想到你,就害怕離開。」

      「我也很習慣有你在身邊」。

      「那麼,你可以,你願意等等我嗎?」

      「我......」

      我知道了他意思了。但我也知道我們的年紀尚小,私下裡談論這些不確定的事情,實在是越了父母,也越了現實的權了。

      我未告訴他我的打算,我撇不下母親。

      「你知道我的家庭情況。」

      「我知道,但是我想,不久之後,你母親單身的情況或許能讓你們的成分變好。我們不妨等等看。或許一年,或許兩年。不會更久長久,那樣對你我都不公平。我們的人生之路雖然現在要有不同,但是應該可以殊途同歸,如果我們好好籌劃。或許不久之後,再次開放高考,我能從部隊考上,而你能從學校考上。然後,我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我想答應。我也確實答應了。

      我告訴他:「我有一種直覺,想要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直覺,雖然不知道未來何如,但我答應等你」。

      我們相視一笑,兩顆不安穩的心,在不安穩的時日里,竟因為這口頭的承諾,有了一絲安定。

      母親知道了晚慈要去從軍的事,也認同晚慈要走的這條路。晚飯後,她叫我到床邊,拉住我的手,哭了起來,直說著:「媽媽沒用,媽媽捨不得你」。

      「今天有人來通知,說是要把我下放到農場,去接受再教育。媽媽走了之後,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能夠照顧好自己,而且現在也找不到其他辦法能甩掉你的包袱,讓你能有個分配工作。晚慈去參軍,媽媽想,你也可以響應號召去插隊,不需要政審,你出了自己的一份力,做了貢獻,也可以在農村學習學習,將來一旦抓住機會回來,境遇也能有所轉變。」

      是啊,去插隊,是我大部分同學都走的路,也是我自己想走的路。我曾想趁年輕做些什麼,為他人也為自己,而不是待在家裡。只是父親去世,讓我不敢再考慮這件事,我必須先照顧母親。

      母親這樣說,再加上她的逐漸振作和身體的日益好轉,我開始真正打算去做這件事。

      是以,我跑去告知晚慈。他高興,我也開心。我們的約,終於可以實行了。

      知青和參軍,大體都要幾年時光。具體幾年,我們是不知的。但是在這期間,我們大抵都不會結婚。因此,我們相約三年時光,各自等彼此三年時間。在這期間,我們保持相互通信,以寫信的形式鼓勵和幫助彼此,等到事情結束,我們就回到家鄉,真正的在一起。如果有什麼個人或家庭情況而導致無法在一起的變動,也以書信或電報的形式告知,三年期過,如果有變,不必再死等。至少,我們都曾為一直想在一起的人而努力過,並且不至於無望而痴等。

      這真是好的辦法,不失希望,不負青春,又不負彼此,讓對方愚昧的等。我這樣想著,似乎也不害怕別離。

      這一次,不像年幼時候,晚慈和我之間的趣事都要大人提及。這一次,晚慈和我這三年之間的點點滴滴,都讓我覺得他可親可愛。

      當初,我還尚不知道愛情的完全定義。或許,現在的我亦不知。再或許,正如母親後來說的那樣,我們就是孩童般的彼此依賴。但這樣的彼此依賴,正是我們兩個人能夠終生惦念的基石。

      那是最純真美好的惦念啊。

      未及一月,母親看起來已大好,但晚慈卻要離開,往不知何方的地方去了,一去不知多久。臨走時,他來到我家,訪別我的母親。

      他手拿著茶杯,恭敬而靦腆的站立著,謂我的母親說:「伯母,我的父母去世的早,自從回城念書後,感謝您,還有言爸爸的照拂,我都記在心裡。我今天要去參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但我的心底里很捨不得顏言,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希望能和言兒,和您,做真正的‘一’家人。」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跑來說這許多,我只站在旁邊,安靜耐心的聽著。我不知道我們私下的約定是否是能讓長輩知曉的。我觀察著母親的神色。她向來是寬宏而善解的人,但我仍不知道她將有的反應。

      「晚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們是很好的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們年紀小,許多事尚不清楚,尚無定性,我不反對你們之間有什麼約定,但是自己內心要有一條線,時刻記得不可越線。你們現如今都要各奔東西,倘過些年,你們冷靜下來,能夠回到這裡,且人生方向大致確定之後,還有什麼打算,我就認真的考慮,也去拜訪你的祖父母,同他們商量,現下,你應當安心的去參軍。」

      母親喜愛晚慈,不僅是因為他的父母,也因為他自己。她也向來能從我嘴裡聽到更多念慈的好,他的種種顧念,他的細心暖意,他的替我解圍,他的課室獨學,他的喜好公平等等,但我仍無法想象到母親在聽到念慈這「突兀」之語句後,竟是這樣的回復。我並不能看得懂她。

      念慈好似很開心,他未得到什麼準確的答復,但他臨走前惴惴不安的心應該稍稍平緩了些。

      念慈又寥寥數語,繼而恭敬禮退。母親讓我去送他,止步門口。

      再回來,母親倚在床,輕聲的嘆氣,說到:「你們這些孩子」。

      我問母親:「什麼?」

      「你們不懂等待是什麼,也不懂婚姻是兩家事,現在,更是比以往更重家庭背景。我們無依靠,備受指責,現在連學也失,回復無望。等我們都離開了,現在你所在的地方也即將成為一座空房子。即使我們同意,他的祖父母,難道會同意嗎?願意等,等到了那時,自然是好。等不到,也就是蹉跎光陰。不過也沒什麼,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話,你們就是年少,再加上朋友不多,彼此之間有些依賴了,所以才說這大人都不常說的話。等你去插隊,他去部隊,見的人和事多了,自然會忘記。念慈是個好孩子,他一走不知道多久,我不想讓他不高興。」

      我內心顫慄,不知道這些日來,母親隱約間已大變。她須考慮的事情太多,我說不上口,但也不知她的變化究竟在何處,只覺得她的言行不再同了。我不知道她的話我該認同,還是該反駁,一時竟語塞。

      「你跟我父親,不也曾是孩子氣嗎,當初兩家反對,你們不是還是在一起了嗎?」

      「只恨此時非當時。」

      母親開始嘆氣,又說:「我們真的是真心愛護彼此。但你父親也過直,過於理想化,不懂迂迴,最終到底是讓人找機會給穿了小鞋。你那天不同細妞起爭執,你做的對,省的她以後明裡暗裡給我們使絆子,晚慈和鄰里的好心人能幫我們一回兩回,可總不能一直幫。世上好人多,但壞人只要有那麼一兩個,就夠你受的,就夠你萬劫不復的」。

      我知道,母親是被父親的結局嚇到了。

      但我也明瞭了,母親後來的不與人起衝突,並非因為像當初一樣對無理粗鄙之人起了瞬間的悲憫,意識到自己不應以他人的局限性而對其橫加指責。後來,我以為:人世的無奈實在可悲,衝突倘若造成了難輓的後果——如我的父親——雙方也都是敗者,儘管其中一方常以勝利自居。祖父在世時,也常如是教導。

      但母親的改變卻是因膽怯,而這膽怯,卻是因為愛我。

      我後來逐漸意識到,她曾寄希望於微茫,我的求學道路被阻,又寄希望於我未來的婚姻,或許不僅為了一個安穩的未來,也為了父親的一個公道。他們到底,是真的相愛。

      人生在世,有時也如無頭蒼蠅般,亂尋出處。

      卻不知出處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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