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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李思悅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的簡單,平安就好。

雖然她跟她媽只是開個小麵攤,賣賣切仔麵跟黑白切,但從中午開店起,客人就很少斷過,兩母女四雙手幾乎不曾停過。在外人看來,賣吃的很辛苦,炎炎夏日下,還要不住的受炙熱水氣的蒸騰,但習慣了,也就沒什麼。

反而她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踏實,那錢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收,紙鈔也是一張又一張的收進口袋,每天數賺多少錢,是她跟她媽最快樂的時間。

有一次,她媽一邊把紙鈔放置得整整齊齊,一邊提及好在她離婚了,回來幫忙,不然她一個人顧店太累了。

她一邊把銅板分類用塑膠袋裝起,也慶幸的回應,「好在我離開那個家了,真不明白我怎麼可以忍這麼久。」

其實最讓她不明白的是,她當年怎麼會嫁給張家龍這種只會說不會做的大男人。

那時候因為學區的關係,他們同讀一個高中,張家龍是大她兩屆的學長,長得又高又壯,是同學們口中的型男,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籃球、棒球、足球都打得讓人拍手叫好。那時候的她對張家龍也沒特別的好感或者是惡感,只是聽同學說他們家是做生意開店的,家境好像很不錯那樣。

有一天,她打掃圖書館,爬高在圖書館外擦玻璃的時候,聽到轉角有男生講話的聲音,不是她故意想要偷聽,實在是他們喧嘩得太大聲了,尤其是張家龍,講話特別大聲。

他豪邁的宣布以後他要開西餐廳,而且是全國連鎖的那種,到時候給大家發一個金卡,憑卡到他餐廳吃飯都打折。他同學起鬨著要免錢才去,他不高興的嚷這樣給人白吃,店是會倒的,不讓他賺錢,就不是朋友。

這一點她倒是認同。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也是她媽從小教育她的,不要貪小便宜,想白拿別人的好處。

沒有人有義務要讓人佔便宜的。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踏不好,整個人掉到了地上,她忍不住發出慘叫。當然引來那群男生跑來看個究竟。

她就是疼,腳要命的疼。

張家龍二話不說就把她公主抱起,往健康中心跑。沿途,看到的女同學驚叫不已,有羨慕、有嫉妒,也有湊熱鬧的,都讓她不好意思極了,急忙叫張家龍把她放下,但他偏不,硬是把她帶到目的地。

就這樣,張家龍跟李思悅變成她班跟他班傳聞中的一對,無論她怎麼辯解說沒有,還是沒用。

那一次跌倒,她的腳扭傷了,在家休養了兩天,就被媽用摩托車載去學校校門口放下,然後她再慢慢一跛一跛的走去教室。半途,他卻推著健康中心的輪椅出現,要她坐下。她不好意思坐,因為看得人多,但他卻硬是把她按在輪椅上,推著她到她的教室、她的位置坐下。

這下大驚小怪的人更多了。

傳說他們是一對的傳聞也越來越囂張,他卻一直做些更讓人以為這傳聞是真的行動。例如企圖用腳踏車載她回家,好在她媽騎著摩托車來到。

例如:他帶顧筋骨的雞湯給她喝,說她不喝就直接丟掉…  

這些行為讓她怦然心動,旁邊的女同學還嚷著說好浪漫喔…但她還是一直跟他說,下次別這樣了。某天,他用輪椅硬把她推到無人的角落,問她是否討厭他?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就說他喜歡她,可以跟她交往嗎?

她不好意思拒絕,反正目前也沒特別喜歡的對象,就點頭了。

然後就這麼被他給騙了。

交往了好多年,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長長久久,是根深蒂固的,所以結婚後,她義無反顧的幫著他顧店,幫忙記帳。

讀書的時候,他嚷著說不會給人白吃白用,但真正做起生意來,卻是讓親朋好友來吃免費的,文具要什麼隨便拿。理由就是不要讓那些親朋好友輕看他。

但她倒覺得那些親朋好友覺得他是凱子,不削一下對不起自己。

她媽教她說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要佔人便宜。但長大後,她才發現,很多人很愛吃白吃的午餐,吃越多越好。

照說吃了就該自覺欠人人情,想辦法還,但這些人就是厚臉皮,都故意忘了自己曾經白吃多少、白用多少。每每家龍錢周轉不過來要調頭寸時,這些人就開始各式各樣的裝,裝窮、裝忙、裝不熟…   。

她曾為了這個跟張家龍吵架,因為張家的資產跟存款是越來越少了,經不得這樣的消耗。偏偏這張家龍還硬拗這只是個過程,生意需要投資,人脈的經營更需要。而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人脈,人脈就是錢脈。

但她倒是覺得會佔人便宜不想還的人,不會是人脈,更不可能是錢脈。

但張家龍有他的想法跟堅持,她婆婆也總認為長子說的想的都是對的,她這個媳婦是怎麼說怎麼錯,於是她試著跟小姑講這道理,她小姑張家玉很認同,但也很嚴肅的告訴她,在張家,女兒跟媳婦的想法跟說法都會被忽略,她得習慣。

本來她是不信的,但一年過了一年,她很快的瞭解到家玉說的是事實,她跟家玉的感情也因此越來越好,好到家玉私下跟她偷偷的提議,要她瞞著她大哥家龍為自己存些錢,存到一個數,如果夠相信她,她張家玉可以幫她投資。如果不相信也沒關係,存在銀行或郵局都是好的。

但她哪裡有錢?

她所有的時間跟金錢都花在張家龍一個又一個的賠本生意上,張家龍的生意月月賠錢,哪裡會有她的薪水?她根本就是把原本是她薪水的錢又搭進了張家龍的生意裡頭。

但這事實,就算白紙黑字放在張家龍面前,他也沒辦法感激她,因為她是他老婆,本來這樣做就是應該的。她婆婆更是視為理所當然。

她有想過,嫁給張家龍的那五年裡,她為什麼懷不上孩子?

會不會是因為心裡壓力過大?會不會是因為她根本不相信張家龍可以當一個好爸爸,所以潛意識裡排斥有孩子?

她覺得都有可能。

不管原因是什麼,她慶幸,在離婚之前,她沒有察覺到懷孕,如果在離婚前發覺,她這婚恐怕離不了。離不了的話,她就要懷著孩子面對丈夫的出軌,還有張家頹敗的生意,這叫她如何自處?

但還好她離婚了。之後沒多久,才發現懷孕。

而且離了婚後,海闊天空,不用面對那個不似她想像中甜蜜的婚姻,也不用應付天天賠錢的張家生意,更不用再見惡臉相向,對她總沒好話的婆婆。加上她媽、她姊姊們…   一個個跳出來支持,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知道她懷孕後,每一個要她儘管生下來,她們幫忙養,這個孩子是李家的,跟張家半點關係都沒有。讓她覺得她什麼也不需要怕,有家人的支持跟陪伴,她有什麼好不敢做的。就連小姑張家玉都來她家裡明白的勸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到張家,更不用說,那時候張家已經低調娶了新婦葛曉玫,滿心歡喜的等待金孫降生。因為葛曉玫種種的跡象都像是懷了個男胎。

如果是,她誠心祝福,畢竟她前任婆婆渴望孫子多年,她當張家媳婦的那幾年,保生男的中藥不知道吃了多少,保生男的宮廟也拜了不少間。如今前任婆婆能夠遂了心願,也算好事。

只是幾個月後,家玉打電話跟她講,超音波照出來的影像,那胎兒應該是個女的。她的哥哥跟新嫂嫂要她別跟她前任婆婆說,搞不好只是搞錯。畢竟這種例子還不少,生出來眼見為實才是真正的結果。

她不管葛曉玫肚子裡頭的到底是男是女,她只要求家玉不要跟她哥跟她媽提到她懷孕的事情就好,免得他們異想天開的跑來,要她回張家,讓張家龍享齊人之福。她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從火坑爬出來,難道又蒙著眼跳回去嗎?

更別說現在又不是古老時代,單親媽媽並不少見。她媽就是單親啊,自從她爸外遇,跟那個阿姨另組家庭後,她媽就帶著她們三個姊妹長大,這一路上,母女四個相扶相持,姊妹們長大後,只是更心疼母親的辛苦,總是找機會回娘家,拿好吃的給母親,帶母親出去散心,想辦法的對母親好。她媽這幾年才欣慰的說出心裡話,說她這輩子有她們三個女兒就很滿足了。

而她,也很高興有這樣相挺的媽媽跟姊姊們。

當然,她也很開心有個體貼她這個媽的兒子。雖說承恩小時候很皮,活力十足像是不會累似的,總是東奔西跑的,讓她追得很累。去學校上課的時候,也是精神奕奕的跟人打架拼誰比較厲害,那時候她總擔心這個兒子會去當流氓混黑道。

沒想到,上了高中,兒子的個性卻一下子沈靜了下來,學業成績從二十幾名升到十幾名。她不求兒子一定要名列前茅,但只要不是倒數的就好。

更別說,現在的兒子更加貼心了,有時候她跟她媽回到家,還會幫她跟他外婆捏捏肩膀、搥搥手,有一次甚至還下餃子給她們當宵夜。她媽笑著說她生了個好兒子,她也開心的回應,恭喜她有了個好孫子。

後來她才發現,當她兒子表現得特別溫柔體貼的時候,通常就是張家龍跟她前婆婆去找他的時候。

承恩曾經問過她,為什麼會跟那樣的人結婚?

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不下千次,最後唯一的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張家龍太會騙人,而她太笨,被騙了。還自己騙自己,未來一切都會變好。

她對兒子承恩感到很抱歉,讓他有那樣的爸爸跟阿嬤。

想到這裡,她看了看家裡冰箱的食材,跟她媽說,「承恩補習班下課,應該快到家了,我弄點他愛吃的給他當宵夜。」

她媽當然沒有異議,還提醒說,「我昨天醃了些豬排,妳煎個兩塊給他。」

「媽,妳弄得豬排都特別大,兩塊吃下去,他還吃得下其它嗎?」

母女倆正在說著的時候,屋門打開,十六歲的承恩腳步有點急促的衝了進來,看到她馬上嚷,「我剛剛好像看見姑姑了。」

她一愣。

家玉?

那個失蹤已經三年的張家玉?

「你確定?」

承恩一愣,抓著頭努力的回想,「好像是姑姑,可是又好像不是,臉很像,可是胖很多,我叫她姑姑,她什麼反應都沒有…然後…然後一下子就不見了。」

她媽拍拍他的肩膀,「應該是你看錯了。」

是這樣嗎?

她雙拳緊握,想起當年家玉莫名失蹤,她就覺得很詭異,根據她對家玉的瞭解,家玉是個苦幹老實負責的人,什麼事情交到家玉手裡都可以放心,所以才會深受老闆的欣賞,把店裡重要事物都交在家玉手上,過年還會特別包紅包給家玉,有什麼賺錢的小道消息,也都會報給家玉知道。

就連她們這些朋友把存的錢交到她手上,她也會想辦法生出多餘的錢來,如果生不出來,也會面對面老實交代原因,並且道歉。

像三年前那樣,一句話都沒交代就消失,實在不像家玉的作風。

曾經有幾次,她有想過,家玉…會不會是死了?

至於怎麼死,她有很多想像,但每一個想像都無法確定,也沒有證據。所以她保持著緘默,把家玉交托給她的東西珍重的收藏,就連承恩都不知道這回事。她想說家玉若真的死了,就讓一切都陪她消失吧,這樣誰也得不到好處。

但如果家玉真的活著,那就應該聯絡她啊,畢竟家玉的那個東西還在她手上。

「承恩,你告訴媽,你在哪裡,看到你姑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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