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病房的那個老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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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走廊上遊走的時候瞥見了那群哭的要死要活的家屬，那個時常來看他的女兒捧著臉跪地痛哭，而他的兒子將身體倚靠在牆壁，面目猙獰但沒有落下任何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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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那老頭好像是冠狀動脈心臟病的患者吧！明明前幾天還高談闊論著毒奶粉事件，今天卻走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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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兩個人明明前幾天還在空中花園說著那個老頭的壞話，今天卻悲傷成這樣，都讓我搞不清楚是逢場作秀還是發自內心的悲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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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猜應該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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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讓他們哭泣的原因大概不是因為老頭的逝世，是因為那段時光乍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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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孩童時光也好，病房生活也罷，此刻一定都在他們的腦海裡播映了好幾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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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每次經過老頭的病房的時候，他的笑聲都清晰可聽，他是真的很快樂，因為只有他病房外的那一截走廊讓我感到溫暖，其他的病房都是死灰冰冷的，就算隔著房門，那種感覺還是很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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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算他與世長辭了，大概他也不會有多少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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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羨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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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來探望我的除了阿輝應該只剩醫生和護士了，而我能閒晃的地方也只有醫院，就算拿到了外出許可也沒有人可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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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突然撒手人寰，會為我哭泣的或許只有阿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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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會不會哭呢？如果哭了我應該也認不出來他們的模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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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沒看到他們了呢？我被流放到這家醫院有多久了呢？明明發生的事情少的不能再少我卻還是記憶不起幾年前的事情，也許被囚禁在這棟白色監獄裡讓我失去了做人的自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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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曾經我也擁有過很多的，但此刻那些曾經擁有都小的像沙一般渺茫，連我都開始質疑那段我曾經快樂的歷史，是否真的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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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那只是我夢境的一段，而我只是個將夢幻想成現實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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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廷凱你又亂跑了！醫生不是叫你今天要好好的待在病房嗎？」我認得這個聲音，是一位叫做林佳宣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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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海。」雖然想用笑容敷衍她，可是我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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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看到報告的日子，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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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定要死的人，還看什麼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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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讓她啞口無言，她只是怒瞪著我，不發一語。我很不會猜女人的想法，不過我想我踩到她的理智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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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死嗎？」她咬牙切齒的說著，右手用力捏著藍色的A4板夾，手指有些泛白與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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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話然後轉身走向我的病房，她在我身後又問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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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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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無解。」我挺著疲憊的身子，「在我尚未找到活著的意義前，這個問題就是無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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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後，一位年輕醫生用著不太好看的表情迎接我，我的主治醫生大概又在手術房裡搏鬥了吧！聽說他是心臟內科的權威醫生，很多患者都是慕名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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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如此，他還是救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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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只是一個被上帝寄出的不良品，馬上就會被這個世界退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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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亂跑我就罰你監禁。」那個醫生這麼說道，面容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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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被監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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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我聽到他嘆了一口氣，而那種嘆氣聲總能讓我感到絕望，而他似乎是猜到了我的心情，語重心長的對我說：「不要對人生絕望，你還很年輕還有很多可以去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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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身體？！」我用著嘲笑的語氣繼續說：「連刀都不能開的身體憑什麼讓我去追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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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不了刀，因為我對麻醉過敏，上帝和我開了很大的玩笑，我還記得上次用氣管插管式麻醉法時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真的，每一秒都過的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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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我是個不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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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開刀，卻讓我來到這個世界、這個宇宙；沒辦法開刀，卻讓我的心臟長了會擴張蔓延的腫瘤；沒辦法開刀，卻讓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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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才會得到這樣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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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沒有健康的身體就沒有美好的未來……」醫生開始說起人生的勵志故事給我聽，我看著窗外的隔壁大樓，假裝不在意我的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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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醫生說的美好人生裡應該具備的過程，有好幾百個我無法達成、無法執行的，他真的知道我是心臟病患者嗎？還是說他只是一個來自未知內科的醫生，因為人手不足所以才過來這裡念我的診斷報告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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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我都沒有問他，因為我不想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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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和我一樣躺在病床上你就會知道，美好的人生不是嘴巴說說就能擁有，甚至，在腦中幻想都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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