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姐，對不起，我也是剛剛才接到電話，聽他們臨時說要解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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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多跟我解釋一分鐘，我們就少一分鐘來解決問題。」關晴晴抿了抿唇，打斷出包的員工解釋，「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道歉，下週募資就要上線了，我現在只想知道這件事該怎麼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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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搭搭對方的肩，「你先回去吧，我處理。」語畢轉頭，聲線平穩地召集所有組員。「小妮，妳先跟客戶那邊做聯繫；大毛，你打給廣告商，了解目前各管道的廣告投放數據；孫孫妳調一下前幾次的會議紀錄；所有人該做什麼的去做什麼，半小時後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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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經理的電話又進來了。關晴晴滑開手機螢幕，推開辦公室的門，清亮的嗓音和腳下高跟鞋的喀喀聲在走廊上交錯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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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孫噘緊嘴唇，對著關晴晴的背影嘆氣，「我看我們家老大又要加班了，幫她慶祝母胎單身三十年的計畫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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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家老大是憑實力單身，有時間操心別人，還是先想想怎麼挽回這次的案子吧，不然案子飛了，我們的年終也飛了。」大毛一手翻著資料，一手推開孫孫的頭。「妳頭太大了，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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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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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欣，」關晴晴再度走進辦公室，語調從容不迫，步伐卻是平時的三倍速，「給客戶的行銷企劃和報價資料先拿進會議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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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人影消失在會議室門後；她再推開那個門，已經是快午夜十二點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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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外的大樓透著微光，走近，遠處大樓螢幕上放映著愛情電影預告片，男主角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女主角的睡顏，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彷彿什麼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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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晴晴，」女主角被男主角吻上的眉眼映在窗上，和關晴晴抿彎的唇線影子交疊，她很輕很慢的對自己說：「三十歲生日快樂，希望──算了、算了，還是希望工作一切順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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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歲，和她以前想像得完全不同。每天早上叫醒自己的不是心中的夢想，而是隔壁的狗吠聲；隔壁的狗，吠幾聲就有飯吃，她這隻單身狗，卻得擔心哪天在職場上說錯話就沒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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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晴晴，緣分是要自己爭取的好不好？妳每天加班加那麼晚，下班後就窩在沙發上追劇、吃宵夜，這樣緣分會找上妳，我跟妳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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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晴晴在心裡佩服高中閨密張念儀的嗓門透過電話，居然能蓋過信義鬧區的車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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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幫自己慶生，她剛下計程車到威秀影城，邊查午夜場有什麼電影可看，邊嘟噥：「喂，我也很上進的去過兩次聯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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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傻眼，那兩次妳都窩在角落用訊息處理公事妳還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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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問題不大，能快速解決的時候解決，才能省掉不必要的麻煩啊。而且，」關晴晴頓了頓，聲音放軟了些，「我就是覺得聯誼那種場合不適合我，感覺很刻意或缺愛，想想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妳不是也說，如果真的遇到那個對的人，是不需要勉強自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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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關晴晴，那妳就魯一輩子吧，」張念儀深吁口氣，「我告訴妳，妳這種態度在愛情裡不叫浪漫，叫散漫。加班加到死可以補休假妳也不補休，工作、工作、工作，最好你們公司會養妳一輩子、把妳娶回家，有時候我甚至都想回到大學，把楊弘軒送妳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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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妳送我，他也看不上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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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弘軒是她們高中同時喜歡的人，後來他和張念儀考上同一間大學，關晴晴則到了另一間學校，她不知道，楊弘軒和張念儀在大學有秘密交往過，張念儀也不曉得，關晴晴高中時暗戀過楊弘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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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晴晴，再跟妳說下去，我一定會氣死，」張念儀用手替臉搧風，「為了妳朋友我的皮膚著想，今天就先這樣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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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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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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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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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念儀緩了緩氣，「生日快樂啦，白痴。害我差點忘了打這通電話最重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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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晴晴輕笑出聲：「收到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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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要是妳把工作上的積極俐落用在感情上，我才真的謝天謝地。」張念儀軟了軟語調，「好啦，關晴晴，我只希望妳好好想想，妳所謂的命中注定，會不會其實是種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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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戀愛大師張念儀，小的虛心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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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是真的受教，就不會單身到現在，現在自己一個人去看午夜場電影了。唉，算了算了，懶得再勸妳，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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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被切斷下秒，電影廳的服務人員吆喝著開放觀眾入場了。順著人潮被擠向前，關晴晴覺得自己彷彿回到高中的那條窄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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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條他們放學必經的巷子裡，她與他擦身而過了900次，當時，為了與他巧遇，她放學總是第一個離開教室，在車棚裡逗留到他出現，再若無其事地晃入距離他前方七步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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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只是為了，等他經過時，和自己說一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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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走太慢了吧，不是早就離開教室了嗎？」偶爾他們有「掰掰」以上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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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啊。」但很快就會被關晴晴句點。口乾舌燥、頭皮發麻的她努力想從嘴裡擠出更多音節，但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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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欸妳。」他調侃，用修長的手指拉了拉書包肩帶，這是他準備離開前的習慣動作，「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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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來不及想出新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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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腳步的他、背影被落日餘暉拉長的他、消失在盡頭電線杆轉角的他、升高三後考上駕照不再走路上下學的他，她一次都沒去追，想著要和他說什麼話題才好，就這麼想到三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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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曾想過跟蹤他，調查他家住哪，可關晴晴終究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永遠只會想著：「下次吧，下次再遇到就鼓起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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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事隔多年，她也不那麼確定自己當初的感覺是暗戀，有可能只因為他是那年唯一會主動跟過度內向的她搭話的男生，才成了她心裡最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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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清楚那算不算得上愛情，但關晴晴確實很在意、很在意過一個人。每每在巷弄裡擦身而過時，心臟總不自覺揪緊，高興、期待和失落，那些積在心裡膨脹的情緒，鮮明地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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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再重來一次，妳會向楊弘軒告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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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再重來一次，她想她的答案仍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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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樣就太不像關晴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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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汗水溜下背脊發涼，關晴晴倒抽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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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誰在跟她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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