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醫診所

第五章 漸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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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漸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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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   時代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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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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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開放之於中國，是革命成功後的又一場革新，關乎國運，惠及後代，影響深遠，深得民心。後人會以此為題材寫成各種版本的傳奇，展現宏偉的時代畫卷，並且總結出若幹指引前路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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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年身在其中的人，其實都是摸著良心和石頭過河，並無明確的成功範例可供參照。據說改革開放的倡導者鄧小平頗為後悔當年沒能把步子邁得再大一點，差不多晚了一代人，才有上海浦東新區的全面開放。但是上海自近代開埠以來，早已成為海納百川的創業樂土，深植於民間的商業種子，只等一夜春風，就能再現往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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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改革開放之初，上海是憋屈的，計劃經濟的長年捆綁，已將這座曾經閃耀遠東的大都會勒的滿身傷痕，奄奄一息。但是總有不甘蹉跎的年輕人，不願坐困愁城，紛紛用腳投票，追逐朦朧的理想。那時候，有利用海外關系捷足先登歐美國家求學的，像卓家姐弟。也有東渡日本洋插隊趴分（賺錢）的，這在上海有著不小的群體，後來陸續回國做起各種生意。還有一類南下廣東討生活，受到香港文化熏陶，等回到上海後不少人就成了捷足先登的弄潮兒，發小程露可以算是典型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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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程露，這段時間少有提起，並非因為疏於聯系，而是她的事業正在蒸蒸日上。趁著2010年召開上海世博會的強勁東風，業務範圍從時裝演藝和餐飲逐漸向集文旅和展會產業一體化發展，並且引進了戰略投資者，借助資本融資，一舉拿下了世博會旁邊的一個地塊，先用於世博會展區的補充，爾後會進入整體商業開發。而DC診所也已走上良性經營的軌道，實在是沒有什麼需要去打擾她的地方。倒是程露一直有跟林雙私下通氣，說些女人間的悄悄話，當然依然表現出任何時候都願意出力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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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參加博士之家的活動了，雖然他的博士老友們總會隔三差五來找他保健牙齒，要不就是介紹身邊的朋友前來看牙。秦文韜實在無暇分身是一個原因，現在的他早已不是剛回國那時候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了，創辦診所，尤其是在診所擴建之後，在診療工作不減的同時，經營診所占去了他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雖然有一班同事共同努力，但是總想把事情做到完美的性格使然，註定他必須心無旁騖，在很多方面主動做出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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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還有一個關鍵因素，和他一起發起創立博士之家的張誠飛仕途順暢，官運亨通，已經成了分管科技、教育和衛生等領域的浦東新區副區長了，現在就是想見他一面都難。秦文韜還聽到傳言，博士之家即將與科技局脫鉤，準備公司化運作，自負盈虧，主要業務轉為幫助科技工作者創業咨詢和孵化項目等業務。這讓秦文韜有些不爽，這和當年創立博士之家時的服務博士，共享交流平臺的初衷相去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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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張誠飛倒是沒有忘記秦文韜的存在，自從他當上副區長後不久，倒是經常介紹一些官員前來看牙保健，大都是比他級別更高的，區裏兩位當家的不必說，市裏的頭頭也來過好幾位了。剛開始的時候，一要給張誠飛面子，二是領導信得過自己，也是臉上有光的事。但是次數多了就尷尬了，這些做官的好像都不帶錢出門，做完治療後個個都誇獎診所的服務好，早知道有那麼好的醫生，以後都沒必要再去公立醫院，看架勢以後就是常客了。可以他們竟然把私立診所當作公家醫院高幹科享受免費診療了，而且連張記賬單都沒留下。長此以往，這還了得，無奈之下只好給張誠飛打電話訴苦。電話那頭，張誠飛倒不打官腔，先記下吧，到時候會有人來付賬的，別擔心。秦文韜也只能將信將疑，讓顏經理先記在賬上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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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沒過多久，還真的有人來為官員的欠賬買單，而且不是別人，竟然是老熟人蔣老板！他一分不差把之前幾位領導欠下的治療費用付清，興高采烈的樣子，一點都不像當了冤大頭。結完賬後徑直來見秦文韜表示感謝，說是幫了他的大忙了，以後領導看牙，都由他來買單，還一再囑咐千萬不要問他們收錢，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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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顧著給別人付賬看牙啊，你自己的牙要趕緊治啊！”秦文韜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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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不急，先給這幾位大佬的牙治好，真是太感謝了。對了，他們中的好幾位都誇獎你的技術好，人更好，使勁地誇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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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覺得蔣老板的腦筋是不是搭錯了哪條線，居然還有這樣巴結官員的，心裏雖然不屑，但是診所按需看病，至於由誰買單，這還真的不好管，也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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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找小顏說起此事，小顏揚起眉頭：“蔣老板把公司總部搬到浦東之後就跟這裏的官員搭上了關系，好像還得到了不少關照。他跟我說，吃飯喝酒太俗，送健康對朋友更有益。但是他精著呢，對他付錢的這幾位官員，要跟他們提示診所的價格，但不能向他們收錢，問起來就告訴他已經有人付賬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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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不禁眉頭擰到一起，這不是行賄嗎？但是轉念一想，這也不知道他們什麼關系，到底有沒有以權謀私，也不便亂扣帽子。但是他關照小顏，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要告知診所不方便這麼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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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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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第41屆世博會在上海如期舉辦，終於讓上海這座城市的形象再次在世界各地的電視屏幕上刷屏，也把這座中國最大的城市推向了世界，成了外國的民眾了解中國發生巨變的一扇窗口。世博會的參與者和旅遊者從世界各地紛至沓來，DC診所毫無懸念地成了世博會期間國際旅行人士光顧的醫療機構之一。秦文韜和全診所的同事們一樣，把這看成是一種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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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好幾個月前，隨著世博會進入開館倒計時，各種媒體不斷地揭幕一個又一個國家的參展展館，造型都很獨特別致，極具異國風情的建築造型風靡上海灘，成為市民茶余飯後新奇的談資，就連秦文韜都好幾次走近建設中的展館區想提前一窺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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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世博會誌願者單位，又是被指定的世博會期間涉外醫療咨詢和急診醫療機構，得到了主辦單位送來的福利，可以提前進館領略一下布展中的幾個主題展館。這樣的機會太難得，名額有限，只能通過抓鬮決定，結果秦文韜也成為幸運者之一，在正式開館之前入內參觀，但是官方說法是工作人員提前進場熟悉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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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是沖著中國館而去的，他其實好幾次走近那時候還在圍蔽施工中的大工地，但是傳統中國紅的亮麗色彩早已露出綽約風姿，有種鶴立雞群的振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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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館內解說人員介紹了這座巨型建築物的設計理念和已經布展的展品，以“尋覓”為主線，帶領參觀者行走在“東方足跡”、“尋覓之旅”、“低碳行動”三個展區，感悟城市發展中的中華智慧。沒想到這座表現出中國文化精神與氣質的國家展館原來還是廣州建築設計大師何鏡堂先生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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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講解，看著運用高科技手段呈現的光影效果，秦文韜心潮澎湃，有種苦難中涅槃重生的感覺，他真心為國家取得的偉大成就歡欣鼓舞。而他深藏於心，曾經飽含屈辱，從來不願示人的一段留學經歷，似乎就要釋放出來，有種揚眉吐氣的欣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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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參觀完中國館後回到診所，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心情還是沒能完全平復下來。他想起剛到日本留學時，一位日本學生得知上海還沒有地鐵（上海第一條地鐵1號線1993年5月28日投入運營）時吃驚的語氣和傲慢的表情。“マジ？上海は大都會だろ？日本の田舎と一緒だぜ。”意思是說，不會吧，上海好歹也算大都市啊，原來跟日本的鄉下一個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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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秦文韜好不容易湊齊留學費用來到第一個留學目的地國家日本時遭遇到的挫敗感，民族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傷害，讓他至今都難以釋懷。但是今非昔比了，他和這個國家的人民一樣，曾經被傷害過的民族自尊心如今因國家的發展被找了回來，但歷歷往事又如何能夠那麼容易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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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班後他沒有回家，也沒有開車，他坐地鐵去了古北板垣店裏，他要喝一頓酒，不僅要把剩下酒喝完，還要再買一瓶軒尼詩存放在居酒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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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今天沒有在吧臺就坐，只是和板垣打了一聲招呼，說是一個人來，今天想靜靜，找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下。服務生照例找出了他存的那瓶酒過來，其實剩下的量應該夠今晚喝的了，但是秦文韜還是又買了一瓶同樣牌子的酒，服務生開心地把套在舊瓶上的牌子套在了新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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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服務生都記得存著酒的客人的愛好，相熟的都不用問，就會為你送上你之前存的酒和常點的前菜，也常會閑聊幾句諸如天氣預報，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錯，或者臉色有點疲憊，是不是加班多了之類的問候，雖然不關痛癢，但是畢竟也讓人聽了感到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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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務生按老規矩，轉頭又提來一個盛滿碎冰的冰桶，一支礦泉水，他知道這位常客從不像其他客人尤其是日本人那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來一紮生啤酒，喝完了再換自己存的各種酒來喝。秦文韜不是，他一以貫之地軒尼詩加冰加礦泉水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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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也琢磨出客人選座位的喜好，或與當天的心境有關。比如這位受人尊敬的牙醫診所院長，如果入座吧臺，那就會和從吧臺後面的廚房進進出出的大廚兼老板很多互動。吧臺上坐著的總是那些形單影只內心孤獨的日本人駐在員們，通過板垣的引薦，秦文韜就能和這些人聊個半生不熟，互致名片，總能見到日本人對秦院長雙手扶桌，腦袋盡量地壓低，向醫生致敬，而秦文韜通常只是頷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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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是秦文韜心存傲慢，而是在美國多年的生活，更追求隨意簡單，已經不再像在日本那段日子必須註重這種虛假的禮節了。在某種意義上，秦文韜的心裏正在有意無意地忘卻那段日本的經歷，只是工作上回國後和日本人病人打交道的機會又多了起來，原本以為退化的日語還是可以用得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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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像今天這樣選擇一個角落獨飲，那也是常有的事，服務生知道秦院長一定又有什麼事情需要面對，正在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或者是為某一個疑難病例犯難，服務生常聽他和日本客人講解牙科知識和回應他們的咨詢，醫生在獨處時最好不要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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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最近並沒有遇到什麼困難的局面，相反，診所順風順水，經營順其自然，甚至有時他覺得都不用再主持每周開的運營會議，診所照樣平穩運行，自己難有用武之地了。他只是有些莫名的寂寞。家人在身邊的時候，秦文韜一心投入在工作上，平時不顧家，只在重要時刻才會發揮作用，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家人給予了充分理解，林雙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就連女兒學校的親子活動也都盡量不打擾丈夫，秦文韜也已習慣於此，但是家裏重要的活動他也都會參加和有所表現，不至於讓妻女覺得受到冷落。這種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合作一貫都有成效，相安無事，倒也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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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自從女兒回美國讀書，夫人陪讀，上海家裏就沒有了生氣，剛開始秦文韜還會去超市買些現成或半加工的食物，他可不看林雙特地準備的食譜，只是按照著自己的想象煮飯做菜，可是沒堅持一個月，就完全成了一日三餐外食主義者，家裏就再也沒了煙火氣。幸好中午在診所宿舍訂餐，還不致於餐餐都像老鼠一樣外出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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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每次來電話，內容千篇一律，都是詢問生活飲食方面的事，問多了讓秦文韜找不到合適的答案，於是母親就三天兩頭催促回家吃飯，說要多增加營養。秦文韜倒也想過幹脆回父母家住段時間陪陪兩老，但是畢竟離得太遠，沒試就知道不方便，所以也就是口頭答應著，總也沒能無法付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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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真讓秦文韜陷於郁悶之中，變得越來越懶得回到雖有夜景璀璨，卻缺乏人味的家裏，而出現在板垣（店名就是他名字的讀音Itagaki）店裏的頻率越來越高的原因。板垣也不說破，自從他上次見到秦文韜帶著顏經理來時開過一次玩笑後，就再也沒有說什麼，倒是推薦了好幾款店裏新出品的料理請秦文韜試吃品嘗。他也意識到日本和中國男人之間還真不一樣，要是在日本，一家醫院的院長有幾個女朋友那算什麼，只要對家庭盡到責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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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只是覺得有些孤單而已，並沒有想過有個人來相陪，他想著找點什麼樂子可以打發空余的時間，或者可以鍛煉一下身體。他在美國時倒是和朋友常去打高爾夫球，美國的高球場價格親民，事實上也就是普通百姓消磨時間和社交的活動，絕不像國內那樣去球場的都被當成大款，之前病人邀請過幾次，都被他婉拒了，而且那套全副武裝的球具也留在美國家裏的地下室裏，並沒有帶回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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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著曹操，曹操就來，秦文韜正想著高爾夫球有點進退兩難，旁邊桌上來了幾位一看就有點身份的日本人。板垣老遠就快步走了過來點頭哈腰，並且特地為秦文韜介紹，原來是上海日本商工會的古賀會長一行，秦文韜只是耳聞，今天也是碰巧遇到，可是古賀會長卻先來深深一個鞠躬：“見到秦先生（日本人對醫生的敬稱）太幸運了，好幾位日本人同僚提到過你，比日本的不少牙醫強多了，我也想請您照顧我的牙齒很久了，請一定要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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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行的幾位也一個樣地鞠躬，說著類似的客套話，這倒讓秦文韜有些不自在，也回了幾句客氣話，各自回自己的餐桌就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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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會長和同伴商量著商工會每年都舉辦的高爾夫球聯誼賽，討論著時間地點和參賽人數，似乎正在斟酌著各個獎項和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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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垣更為殷勤地親自送餐到會長的桌上，少不了以主廚的身份介紹著今天最新鮮食材烹飪的料理，剛才他聽到古賀會長說要找秦院長看牙，現在又聽著高球賽的獎品，突然覺得可以搭搭線，於是提議：“何不邀請秦院長一起參加球賽？往年也不是只有日本人才能參加吧？院長先生在美國可是打高爾夫球的高手呢！秦院長，說不定你在球場還能見到你關照過的日本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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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這麼一說，古賀就當了真，再次站起來走到秦文韜跟前，“請無論如何接受我和上海商工會的邀請，等您來贏取最大的獎項，一桿進洞的話就能把最新款雷克薩斯轎車開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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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手，“我哪有那水平，再說那也是很多年前打過幾場，現在醫務繁忙早就沒打球了，連動作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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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喝了點酒可能進入了狀態，哪裏肯依，他讓板垣把秦文韜的酒杯和碗碟拿到他的桌上，吩咐再上幾個拿手菜來，一邊為秦文韜斟酒，一邊和同伴們都站起身來向秦文韜敬酒。就這樣都喝到半熏，請DC診所贊助球賽獎品和擔任頒獎人的事就這麼說定了，當然，請秦文韜一起參加球賽是個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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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秦文韜就給林雙打電話，除了報平安，還有些閃爍其詞，被追問之下，只好如實招供，日本商工會邀請參加高球賽，可是球桿留在了美國家裏，新買一套有點小貴。林雙正發愁丈夫飲食無措，運動荒廢，擔心他的身體健康，聽說想恢復打球，這是大好事啊，除了鍛煉身體之外，還能外出交友，省得一個人悶在家裏無聊，哪有不準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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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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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國時，秦文韜的同學和同事中有很多人都會選擇把慢運動的高爾夫場當作一種休閑，繁忙之余的放松，幾位好友經常結伴走一走起伏有致的綠茵場。十八個球洞下來，半天時間就在藍天白雲下愜意地度過，疲憊的身軀得到舒展。其實打高爾夫球的大多數是些普通民眾，原因無他，一是普及程度高，到處都有球場，有些地方甚至一個球場連著另一個，可以連續打上好幾天。再一個當然的價格親民，一餐飯的價錢就能打上一場。甚至很多住宅小區就有配套的球場，說不定自己的後院就跟球場相連，這樣的小區最受退休人士親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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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雖然以主辦和轉播各種世界級高爾夫球賽事著名，像老虎伍茲這樣的高球明星家喻戶曉，但是並非人人追求球技，打球也不為得分高低，更多人是誌在休閑放松而已，所以並不在意球技好壞，也不會刻意在練習場上反復練習，有了時間約好了人背上球包上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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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高球被引進到了國內還是新鮮事，被定位成一項高端體育休閑運動，參與活動的人都被貼上達官貴人，商業翹楚之類的標簽，成了脫離群眾的小眾運動，這也是秦文韜回國後敬而遠之的緣故，如今為了排解寂寞，姑且入鄉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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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秦文韜回國後第一次奢侈了一次，花了近兩萬元配齊了打球裝備，就開始找附近的練習場。誰知得來全不費工夫，就在附近的商城路上就有一家開在鬧市區的練習場，這倒讓人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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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傍晚，秦文韜下了班早早來到練習場，就在場邊的餐廳點了一份簡餐，順便先觀察一下場地和一班球友的揮桿動作再說。打位呈扇形排列，局促且簡陋，相距高端、休閑著實有些距離，幾乎清一色的男人，沒幾個的揮桿動作稱得上瀟灑自如，卻大都一絲不茍，一桿接著一桿地催動手中的球桿擊向白色的圓球，飛向攔截幕墻外華燈初上的無數座摩天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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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是一個練球的好地方，秦文韜贊嘆道，沒想到寸土寸金的陸家嘴中心地帶，還有這樣可以舒展筋骨的地方，不由得感嘆自己的孤陋寡聞。看來自己是過於專註診所的一片小天地了，每天在這車水馬龍的街上走過，卻沒有看到隱在街巷和霓虹招牌後面的生活方式，正在發生著天翻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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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吃了晚飯後，挑了一個不起眼的打位，服務生殷勤地提著球包跟來，擺著球桿，一邊沒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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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以前是在別處打球吧。”服務生很職業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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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看出來的？”秦文韜對這位頗有服務意識的小哥有點好感，順勢搭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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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沒見過您哪，來這裏打球的大都是常客，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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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都什麼人來打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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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主要是這邊辦公大樓裏的老板，一般都是一個人來，忙了一天來這裏舒舒筋骨，白天就是做生意的老板多，常常幾個人一起來的，主要談生意吧。也有不少外國人，主要是日本人，都集中在周末，也喜歡好幾位一起來。您也是在這邊上班的老板吧？”小夥子蠻健談，但是一口一個老板讓人聽得不舒服，本想糾正他一下，轉念一想，恐怕是更多的人聽這樣的稱呼受用吧，也就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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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遇到這位眉清目秀的健談小哥，也正好向他了解一些來打球的各式人物的習慣喜好，也許是秦文韜面善，說話客氣，小哥竟然打開了話匣子，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還自報家門姓汪，來自安徽農村，剛來上海時在一個樓盤當保安，已經在這個練習場工作近兩年了。看來他很滿足每天接待來打球的“老板”們，知道得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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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雖然不願交際，那是因為多余的應酬浪費時間，但是並非不善言談者。他每天和那麼多病人打交道，閱人無數，一看言行舉止，就知城府深淺，遇到不對路的，敬而遠之，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是面對這位殷勤的小哥，他的心直口快，殷勤周到，天生給人一種好感，讓秦文韜和他聊了許久，直到有人呼喚他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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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試了試新買的球桿，是他熟悉的日本品牌，但是手感一般，也可能是太久沒有摸球桿了，雖然肌肉記憶還在，不至於打不中球，但是幾次擊打都總向一個方向偏移，看來曲不離口，球不離手的道理是沒錯的。但是秦文韜對球技並不在意，他也沒有要在球賽時顯露一把身手的想法，只是不想太丟人現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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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認真真地練習了一個來小時，試了幾乎所有的球桿，稍稍有了一些手感，唯獨一號木開球桿重量差點，打不出以往的距離，只能湊合了。倒是渾身活動開了，還出了一身透汗，在練習場的浴室沖了一個熱水澡，那叫一個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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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把車開到練習場的門口坡道上，那位叫小汪的服務生已經將球具準備好等在了門邊，還幫忙放上了後備箱裏，目送著等車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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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連續著來了好幾天，感覺越來越好，秦文韜了解到服務生推薦售卡可以提成，就給小汪送個順水人情，幹脆辦了一張年卡，這樣就有足夠的自由，有空就能來揮上幾桿，不僅可以利用場內的所有設施，還能預訂打位。連續去了一個多星期，揮桿已經得心應手，看來已經恢復了以往八、九成的功力，而且還熟絡了幾位常客的球友，都是在周圍寫字樓裏外企的高管，清一色都是從國外學成回來的，和秦文韜有著相似的經歷，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彼此意氣相投。另一方面，身體狀態似乎也改善了不少，尤其是睡眠質量，晚上能睡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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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幾天，古賀會長的秘書，工商會一位日語流暢的中國女孩打來電話，咬文嚼字地說著客氣的日語，要幫古賀會長預約就診的時間，秦文韜在電話裏用日語回復了幾句，就讓對方以後找他直接說中文。想起那晚古賀說過要找自己看牙，原來沒打謊語。秦文韜讓Chole來一下，關照著古賀來診時需要準備的細節，畢竟這位會長是上海及周圍上千家日本企業好幾萬員工的代表。Chole心裏有點愧疚，作為院長的專職客服，卻因為不懂日語，只能讓院長親自接待日本病人，覺得自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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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長，看著您的日本病人越來越多了，要不我去學日語吧，以後好幫您管理這些病人。”Chole有點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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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吧，各有分工，你已經夠忙的了，那些日本人還是我自己來跟吧。對了，最近國際婦女會那有什麼活動嗎？”秦文韜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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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啊，那個星期一次的下午茶我都有去參加的，已經安排過兩位醫生去參加活動和交流過，我在他們都不怯場。”Chole有點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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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表示贊許，現在的她早已不只是他的專職客服，而是診所對外事務總聯絡人了，某些方面的作用已經超過經理小顏了，只是不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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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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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如期而至，一副日本正經做派，灰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西裝革履的胸前掛著所屬公司的名牌，想是直接從公司直接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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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了面還沒聊病情，古賀倒是先開口了，“高球賽的優勝獎可等著你來拿喲。”古板的臉上開起玩笑來也顯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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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勝不了，但肯定參加，我還專門為參加球賽置辦了全副武裝。對了，會長平時去哪兒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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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沒有時間經常下場打球啊，一般都在住所附近的虹橋練習場活動活動，那邊常有日本人練球，啥時候一起來打球吧，我給你介紹。”古賀說著，轉頭對跟著的秘書吩咐：“高球賽請把秦院長和我安排在一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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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推托著，一邊將古賀迎進了他專用的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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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檢查之後，秦文韜發現古賀雖無急癥，但是牙齒年久失修，需要處理的問題還真不少，心想這和他的地位太不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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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回日本都忙著工作，一直沒能系統地治療，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實在是給先生添麻煩了，請多關照！請完全按照先生的思路治療，我一定會配合！”古賀意識到自己牙齒狀態不好，滿懷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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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工作辛苦了，我會想辦法盡力而為的，一定會有改善的，請放心！”秦文韜安慰著這位飽經風霜的企業戰士，他內心突然起了憐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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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古賀的牙齒也就是年久失修而已，這要是按部就班地在日本治療，確實會是曠日持久的過程，這就像在國內的公立醫院進行治療，一天的時間會分配給十幾二十個病人，一項治療不得已分成很多次完成，每次又得間隔數天一周不等，住在當地的人還好，無非是多去幾次，但是身在其他國家勤務工作，回去一趟已屬不易，哪有那麼多時間一次次不斷復診呢，最後診療不得不不了了之，這讓在上海的日本人駐在員們深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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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應該已經聽聞他身邊的日本人曾在秦院長這裏的綜合診療的經歷，這給像他這樣正在忍受牙病折磨的日籍人士帶來希望，終於克服了謹小慎微的性格弱點，做出了無論如何也要接受治療的決定。當他聽了秦院長絲絲相扣的治療方案，僅僅只需三次就能基本上解決他的牙齒功能上的問題，這真讓他著實驚訝，但仍然毫不猶豫地向秦院長哈下腰來，說出請多關照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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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像其他上班族的日本人一樣，掏出一個記事本，圈出他可以前來的時間。這些時間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一旦確定，基本上就是雷打不動的承諾，一定會按時前來。毋庸置疑，所有醫生都願意和這樣的病人打交道，秦文韜深知這就是日本社會的共識：守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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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古賀按照約定的時間，每次都準時地出現在診所的候診區，總是穿著胸前掛著公司的名牌筆挺的西裝，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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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當然不敢怠慢，在病人來診之前已將各項準備工作就緒，醫生和助手進行過演練，並且討論過出現狀況時的替代方案。每次在病人坐上牙椅之後，秦文韜並不會急著實施治療，而是會再一次解說診療流程，預估時間，何時可能會有疼痛，比如註射麻藥，麻藥消失的時間，並會在註射前詢問病人今天的工作安排，以讓病人清晰了解和做出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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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牙椅上的古賀顯得很從容，接受治療時給予了最大程度的配合。助手小李還特地多安排了一位巡回助手，以確保器材和材料的調達更為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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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治療基本上都是在安靜的狀態下進行，因為事先已經和病人詳細說明主要步驟，病人對可能出現的不適也已了然於胸，等到喚醒沈睡或閉目養神的病人的時候，就是治療結束之時，這真是讓病人感受神奇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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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服了，他真沒想到在異國他鄉，得到遠超他期待的治療，只經過區區三次治療，就讓他已經難以咀嚼的牙齒恢復了昔日的功能，還讓牙齒年輕了幾十歲，這讓他在每次診療後都要整齊衣裝，最大禮節鞠躬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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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早已習慣於病人對他有些誇張的感謝方式，他的最大快樂不是聽到病人的恭維，而是在心裏刻下一道幫助了又一位病人恢復健康的痕跡，完成了又一個成功的病例，然後他繼續要做的是，幫助他們一直把失而復得的健康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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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賀先生，我希望這樣讓我勞心勞力，也讓您承受痛苦的治療不要再次發生，希望您按我的建議，定期來保健您的牙齒，這樣您的牙齒就會長期保持在健康的狀態，雖然誰也不能保證不出任何問題，但起碼可以及早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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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對誰都會這樣不厭其煩地關照，還會在病人離開前再次讓病人確認是否肯定已經儲存醫生和診所的電話號碼，並提請留意診所提醒復診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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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ole一直跟在院長身後，雖然插不上話，但可沒閑著，早已和古賀的秘書交換了名片，互留了手機號碼，當然不止拉近個人關系，還把診所介紹和秦院長的宣傳單張塞到了秘書的手裏，直到目送病人離開，她才向秦文韜做了個鬼臉，攤了一下手掌，大概想表達完全聽不懂日語的無奈，隨後又豎起大拇指，表達對治療成功的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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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文韜回到辦公室，Chole也跟了進來，“院長，您今天表現真棒！那位會長對您可是五體投地啊！我問了她的秘書，在上海和周邊的日企多達幾千家啊，起碼也有上萬日本人生活在上海和附近，說他們都缺醫少藥，牙齒健康管理還是空白，我都震驚了，可是我們連一份日語的診所介紹都沒有，那怎麼行啊！”就是一頓機關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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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請她坐下，問她有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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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趁著高爾夫球賽的契機，我再請古賀會長的秘書幫個忙，給我們診所產品贊助的機會，她跟我說了會長要安排您和他一組，顯得對您的重視，您可要爭取站到臺上當頒獎嘉賓喲。”Chole似乎有了完整的方案，“我們要趕印一份日文版的診所以及您的簡介，這要麻煩您親自撰寫內容，還有，我來爭取由我們診所贊助禮品袋，就用我們現成的袋子，我來清點一下庫存夠不夠，還有，我能找一位前臺客服幫忙嗎？要幫忙派發禮品袋的，秘書說他們缺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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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這些你酌情安排吧，日語的文字我負責，明天給你。還有其他事？”秦文韜說完示意她自行其事就行，看她站著欲言又止，不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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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覺得應該以您的名義贊助一些獎品，不要光贊助診所的優惠券什麼的，最好是投其所好，比如日本人嗜酒，幹脆送幾支包裝好點的酒吧，您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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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主意！”這招以前在美商會春季舞會上曾經用過，真是心有靈犀啊，秦文韜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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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醫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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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西郊，留在秦文韜記憶中的，大概只有名不副實的西郊公園了，因為其實那就是上海動物園。那是他兒時留下深刻印象的樂園。但是除此之外，那時的西郊就是荒蕪之地，幾乎鮮有人煙。但如今這裏已經成了高尚地段，尤以虹橋和古北新區聞名滬上。這裏是八十年代中後期開始建設的新區，而秦文韜恰好這段時間與上海失之交臂，離家二十多年後總算回到故鄉，但是工作和生活重心都在更晚崛起的浦東新區，對於西區而言，仍然停留在當年西郊的印象。雖然常來古北板垣的日料店用餐，但都是點到點，而且頂著暮色而來，披著星光而歸，還真沒有好好來這裏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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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是受古賀會長邀請，說是按照慣例，在正式舉辦高球賽之前先熟悉一下場地，由商工會安排小範圍走個半場，言下之意費用方面由商工會招待。盛情之下，秦文韜不好意思推辭。球場在虹橋高爾夫鄉村俱樂部，秦文韜特地來早點，好先來領略一下完全與記憶中已有天壤之別的上海西郊。他開著車來虹橋和古北走馬觀花一番，虹橋辦公大樓林立，外資企業的公司很多設立在此，其中又以日企占多數。而一步之遙的古北新區，則以符合外籍人士需要的生活區為主，各國料理每天都在打擂臺，板垣的居酒屋就坐落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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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走了一段南北向的主街道水城路，有不少說著日語韓語的亞洲女性迎面而來，沿街的很多店鋪招牌裝飾得頗有異國情調，有些幹脆就采用日韓等外國文字。原來如此，秦文韜想起曾經去過位於美國洛杉磯市中心的小東京和韓國城，看來哪裏的人都一樣，在異國他鄉生活，總要營造出心中的家鄉氣氛，中國人何嘗不是在世界各地打造了無數個唐人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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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橋高爾夫球鄉村俱樂部就在不遠處，這裏應該是最靠近市區的高球場，或者說鄉村兩個字已經名不副實，球場早已被蓬勃發展的城市圍得水泄不通。秦文韜去過一些美國的高爾夫球場，但是國內的球場還是破天荒頭一遭。車到門口，殷勤的服務生引上前來卸下球包，居然是用日語打招呼，可能這裏已是多為日籍人士利用的球場，詢問之下確實如此。但是球場從大堂設計裝潢到擺設都極具中國本土元素，走出大堂並非就是球場，而是一個縮小版的中式園子，亭臺水榭，換步移景，繞過一塊太湖石，才是翠綠的開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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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古賀，一行四人，一式高球賽裝束，走走停停，停停打打，古賀上了點年紀，誌不在擊球動作和距離，只是穩步推進，另兩位卻年輕得多，其中一位是著名商社的代表，英語中文俱佳，一看就是商場上的俊傑，球也打得好，應該已經是接近專業級的業余選手，但是除了秦文韜，三位都是古銅色皮膚，顯然下場打球都是家常便飯。秦文韜心裏暗自說聲慚愧，幸好揮桿動作還算標準，加上古賀一路上再三說起秦醫生醫術高超，足以讓另兩位另眼相看，都表示要預約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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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賀作為諾大一個商會領袖，心裏想的肯定不止球場上那點技巧切磋，從他和他的另兩位同胞的交流，可以了解商會在做產業鏈的整合，如何讓日企在上海和周邊更為合理布局。而且，他請秦文韜來打球，也絕不僅僅只是表達感謝，而是通過和秦文韜的交流，了解這麼多日籍駐在員家庭成員如何得到最為貼切的牙科診療和保健，以他自身得到的治療，他是由衷感受到秦醫生的技術能力和醫者風範的，但是他更想把這種幸運分享給他的同胞們，這種想法和美商會的亨利會長異曲同工，但也有不同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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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美商會成員都自己購買商業醫療保險，看病完全是個人行為，但是日本商會原則上只有日本人才能入會，日本實行的是國民保險的福利制度，接受海外診療原則上需要按照日本的標準和核定價格申請報銷，別說一般醫院不通日語根本做不到，即便申請，也常常不符合日本的保險報銷流程而作罷，這其實也是很多日本人不願意在上海看病，寧可熬到假期回國的原因。但是，如果由商工會評估和推薦，提交日本厚生省（衛生部）核準並登記為日本國民健康保險醫生的話，這樣在上海的日本人不就可以像在日本一樣看病了嗎？至於使用保險還是選擇自費項目，就讓他們自己做出選擇就好，這在日本看病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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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聽明白了古賀的意思，但是他並沒有馬上正面回答，更沒有答應下來。很簡單，秦文韜追求的是和病人建立關系，進而通過更好的品質來實現醫生的專業價值，並不想和一種國家結算體系綁定，以達到以量取勝，這就如同他的診所不會和國內的醫保建立關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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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有一件事情秦文韜和古賀一拍即合，那就是為殘培中心需要醫治的師生們募集到了一筆由商工會統籌的捐助款項，前提是必須專款專用，每個病例都要接受審計。秦文韜當然同意，這也是他向任何一名捐款者都會作出的承諾，這是他迄今為止爭取到的最大一筆捐款，雖然這也意味著他要多做很多天義診了，但是他為這些需要得到幫助的殘培師生們感到高興，為此，他向眼前的這位會長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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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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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秦文韜就給殘培的李老師打電話通報，他知道還有不少師生需要這筆款項來安排必要的診療，其實之前的捐助還是捉襟見肘，每周的義診一次都沒拉下，可是慈善基金早已經寅吃卯糧，如今無疑雪中送炭。隔著電話李校長又一次哭出了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秦文韜安撫了幾句，說了些你們才是最棒的，不僅自食其力，以後會更多回饋社會，也能帶動弱勢群體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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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會上，秦文韜宣布了這個好消息，並請診所的所有同事加油，希望每個人都能獻出愛心，提升效率，讓那些需要幫助的師生們盡快得到醫治。同事們情緒很好，每一個人都願意每個星期捐出半天時間參加義診，這讓秦文韜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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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接下了為殘培師生們的義診，秦文韜這幾個月每周半天義診，沒有拉下過一次，他和診所的醫生們已經看了幾十位師生，大都是棘手的病例，常常需要各科醫生會診，依靠大家群策群力，所以為了這些復雜病例，診所專門增加了一次下班後的病例討論會，一是總結已經完成的病例的成功經驗，再就是推敲治療方案的設計優化，力求功能和美學結合，盡可能提升他們的社交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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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病例討論會就是專門針對殘培師生的診療中的一些模糊問題。秦文韜首先拋磚引玉，展示了已經完成的李校長的病例PPT，診前照片，病史資料，治療規程和前後對照一應俱全，就和正式學會發表同一標準。這是秦文韜的一貫治學要求，是做醫生必須堅持的嚴謹治學態度，他必須以身作則。從自己的助手小李開始，所有助手都負有幫助醫生積累資料，督促醫生整理病例的責任，今天展示的病例圖片，都是小李帶著年輕助手們拍攝的，大家都知道原始病例資料對於醫生完成病例的重要性。這些事情秦文韜已經不用操心，但是作為醫生，也有義務提前告知病人醫生收集病例的學術意義所在，事先得到病人的知曉和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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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秦文韜今天並不是來做病例完成後的效果展示的，他的著重點放在病例討論環節，他問了大家一個問題：“慈善義診，我們追求什麼樣的診療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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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問題偏離了學術範疇，大家都要想一想，有點冷場。秦文韜目光掃了大家一圈，顏經理怕冷場，自告奮勇地站起來回答：“我覺得既然是面對弱勢群體的義診，應該在確保品質基礎上盡可能解決功能方面的問題，起碼讓他們能夠享用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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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ny，你呢，怎麼思考的？”秦文韜直接點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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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基本同意顏經理的意見，首先還是盡可能幫助他們解決吃飯問題。”Tony在琢磨院長的提問，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回答，“當然，如果可以，還需要關註他們的心理問題，我指的是多鼓勵他們。”他說著總覺得好像沒有說到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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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的對，我們的目標不僅僅是幫助他們恢復牙齒的功能，更要讓他們擁有陽光一般閃亮的牙齒，要讓他們在社交時牙齒的美感受到註目和誇獎，讓他們獲得更大的社交自信。”秦文韜發表著自己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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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應該能理解，這是一群不甘命運多舛，身有殘疾，但是身殘誌堅，自食其力的師生，我們贊賞他們的堅毅勇敢，我們是想幫他們在生活中展現更多的自信，身體上我們幫不上忙，但是把他們的牙齒打造得健康和更為美觀是我們能夠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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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再次對比了李校長診療前後門牙的形態以及與嘴唇覆蓋的關系，明顯的，從笑不露齒的羞怯，到微笑時也能展現自然呈現牙齒的光彩，前後對比判若兩人，絕不亞於任何一位明星經過修飾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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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簡單，我的理念是，吸引別人的目光首先關註他們健康的牙齒，而不是身上某方面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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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琢磨著院長的話，似乎被這樣的理念觸動，樂醫生率先鼓掌表示認同，接著大家都鼓起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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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說兩句吧，”樂醫生站了起來。“請坐著說。”秦文韜一向尊敬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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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是站著說吧，”樂醫生見院長也是站著，“院長把慈善義診的意義提升到了新的高度，我覺得我還沒有跟上這樣的節奏。說實話，我的認識和顏經理是差不多的，總覺得接受義診的本來就是社會上的弱勢群體，能讓他們好好吃飯就很不錯了，所以，總覺得義診是全科醫生的事，和我的業務關系不大，也使不上力，一直有點消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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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醫生說到這，真誠地向秦文韜投去歉意的眼神，接著說道：“剛才聽了院長分享的理念，真是醍醐灌頂啊！我也要為這些可敬的師生們多出一把力，幫助他們心理建設和提升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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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醫生帶頭鼓掌表示贊同，大家報以更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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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接下去的病例討論就圍繞著那些尚未開始的診療方案上，從結合簡易正畸治療的美學設計，到更能體現牙齒質感的全瓷材料的選用，大家開始為好幾位師生（皆為女性）提供絕不亞於明星的美牙設計，電腦模擬效果圖出來之後，完全是煥然一新的全新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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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很高興大家的思維能夠和他合拍，他甚至想建議牙齒美觀修復後的師生們，可以重新拍一套明眸皓齒的形象照片，在社交和工作中來個先入為主，給人以熱愛生活和自信陽光的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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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例討論會後，秦文韜把協會秘書Tony留了下來，他想趁著這次慈善義診的機會，把做的病例再認真整理一下，做一期面向區內所有會員的病例分享交流會，也好供區內的同行們參考，說不定就此可以激發醫生們做病例和學術交流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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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ny欣然領命，表示病例基本都是現成的。組織也沒有問題，可以盡快安排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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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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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上海日本商工會高爾夫聯誼賽因為世博會的火熱進行推遲到了同樣火熱的夏天，安排在了日本夏季長假期來臨之前。雖是夏日炎炎，陸家嘴的街頭，行人天橋上，日外勤工作狀態的日本男人依然西裝革履，履行著他們的自我約束，也是對商業夥伴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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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最近來診所就診的日本人明顯減少了，大概是期待著長假回國順便看牙吧，其他外籍人士大都也已回國或外出旅行，歐美人士的暑假更長，幾乎和孩子們的暑假一樣長。來診所就診的以本地人士居多，尤其是趁著暑假來咨詢矯正牙齒的中小學學生們，樂婧醫生已經由每周一兩天出診增加到了每周兩三天，已經把周末全部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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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的女兒由她媽在身邊陪讀，已經非常適應那裏的環境，上一年聖誕假期回來了一趟，這個暑假要學車和上夏季學校，就不回國了。秦文韜這一年來自由自在的同時，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飯。本來就不善於做飯，這就給了自己放風的借口，幾乎餐餐都在外面解決了。雖然盡量去各種餐館吃各種食物以維持營養的均衡，但是還是願意在自己喜歡的氛圍中用餐，板垣的小店是常去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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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多了，就對這家日料店的日本客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大概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民男女分工做得如此徹底又貌似和諧共處的，即便身在海外工作的家庭，也一樣有著高度默契，男主外女主內，有句時尚的話怎麼說來著，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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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是日料店，來的幾乎清一色的都是疲憊的企業戰士，來時好像在公司那樣正襟危坐，一杯冰啤酒下肚，隨著一聲“美味い！”，就開始脫下西服，解下領帶，敞開衣領了。可是奇怪的是日本女人卻無緣這種場面，似乎與她們的男人生活在兩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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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在日本生活過多年，但是見到的都是比較正式場合中夫唱婦隨的場面，而對他們的日常生活所知不多。隨著來診所看診的日本人日益增多，也對那些日本男人背後的女人有了更多了解，並且也更正了不少固有的成見。比方說，以前總以為日本女人就是依附男人，每月等著男人拿回家用，每天就忙著為自家男人準備早餐，下班後燒好洗澡水等男人回家的角色，其實並不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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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起碼在常駐上海的日本太太這個人群中，見識到的是她們對生活的有效管理，和由此得到的生活品質。她們像她們的夫君一樣，人手一本時間管理手賬，事無巨細都會提前安排，而且不折不扣地負責自己的美貌如花，出入各種美發、美甲沙龍，研究美膚產品，並在日常飲食中恪守能量守恒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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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中國媽媽一樣，照顧未成年的孩子是天職，但是不同的是很少見到她們對孩子當面呵斥，更沒有見過歇斯底裏發作的場面。有一次一位日本太太需要做前牙的特殊比色，好心的詹技師不想讓病人浪費時間再來一次，就想當天完成牙冠的制作。就在近兩個多小時的等待過程中，這位太太一直在跟她電話那頭的孩子通電話，其實就是她兒子一個不合理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在發脾氣，但是這位媽媽用足夠的耐心，同時決不妥協地一遍遍講道理，沒有一句高聲，最後通過堅韌不拔的堅持，最終說服了自己的孩子，堅持住了原則，這讓在場的秦文韜心裏受到震撼。可以相信，好的家庭教育主要歸功於母親的修養，這在日本太太身上得到十足的體現。這讓秦文韜對她們刮目相看，心生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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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就有一位日本太太來訪，說是來訪而不是來診，是因為她不是來看病的，而是為美而來。秦文韜閱人無數，第一次見面卻沒有看出她的年紀來，從身材，從體態，從肌膚都無懈可擊，唯一的缺點只能說是牙齒了，繼承了日本女性慣有的犬牙交錯，造成她笑不露齒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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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三個孩子的媽媽，我已經完成了養育孩子們的義務，我現在要為自己而活了。”這位太太平和而堅定地說出極具挑戰性的話來，倒真讓秦文韜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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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她已年近五十，三個孩子中兩個已經出道，最小的兒子也已在今年考上大學（日本是4月入學的春季班），這使得她要為自己的容貌考慮有了時間上的保證。但是秦文韜還是不得不佩服這位太太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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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勇氣可嘉，但是畢竟年歲不饒人，診療方案需要更專業的評估。樂醫生為她采集了所有必須的資料後，專門帶著拍攝的一套面部和牙齒的照片，去了一趟口腔醫院找教授求教，研究下來的結果，還是以拔除四個雙尖牙後正畸效果最佳，但是這樣勢必造成療程長，費用高，而且還要面對拔牙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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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秦文韜又一次請她來探討正畸治療方案，她的情緒平穩，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想必她心意已決，沒有什麼可以動搖她的決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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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您真的想好了嗎？真的準備好了兩三年的治療過程可能造成的種種不方便嗎？如果萬一您先生被提前召回國，您也不會中斷治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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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職業責任心使然，永遠要幫病人想得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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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問題的，孩子已經不用我照顧了，即便回到日本，離上海也不遠，我也會堅持做完治療的。“她還是那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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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我還是要給您幾天時間考慮，回去和先生商量一下，等您最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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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非急診治療項目，秦文韜總是給病人足夠的時間思考，給別人反悔的機會，這是醫者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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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延了幾個月的高球賽終於開打了，今天在球場上見到的日本男人們比任何時候都顯得隨意，換上一式的打球裝束，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輕松，有說有笑，不時和身邊的熟人打招呼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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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果然和古賀會長一組，兩人共乘一輛電瓶車，由秦文韜駕駛，車後站著一位球場引導員，幾十臺車一字隊形馳向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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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前一陣子和古賀會長等試打熟悉場地，和他之間的個人關系也變得融洽。看來古賀心情很不錯，日本產業加速向中國沿海轉移，以上海為龍頭的華東地區增長尤為迅猛，以他即將退休的年紀，還能受到各家公司的倚重，頗有老驥伏櫪的感慨。一路上輕松自在，揮桿就變得掌控自如，有兩個洞還抓到了小鳥，運氣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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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海的高爾夫球場打球，球員受到過多的照料，有電動車代步不算，還有球童幫忙背包，原本幾個小時的有氧運動，變成了草地上的社交散步，輕輕松松就度過了一個悠閑的下午。球童整理好了球包，還站在球車邊上等著，日本沒有付小費的習慣，古賀可能忘了，秦文韜連忙把兩張百元鈔票遞到球童手上，球童道謝而去。古賀突然醒悟過來，拍了一下前額，正要打開錢包，被秦文韜示意已經付過了，鬧得古賀有些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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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員們回到俱樂部，洗澡，更衣，陸陸續續來到已經擺上菜肴的餐廳，例行的頒獎儀式一會就在這裏上演。興奮還在臉上的球員們與自己配對或者相熟的三三兩兩站著說話，依然沈浸在球道和球的運動軌跡上，還時不時作勢做個揮桿動作，似乎想要彌補場上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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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廳前面雖然有個臨時搭成的舞臺，但是古賀會長等人都站在臺下，今天也沒有請專門的主持人，臺上的站立式話筒孤零零地戳在那裏。只有幾個商工會的員工正在清點獎品，排列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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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到齊了，工作人員請古賀會長上臺講話，他看上去並不疲倦，更換了深色西裝，但是沒有紮領帶，算是呼應臺下球手們的一色休閑裝打扮，喊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和一位五十來歲的西裝男士說這話，不知道這位陌生男人何時出現的，應該不是打球的那一撥人中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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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只講了幾分鐘的話，第一句話向大家致歉，今年的高球賽因故推遲了。然後是贊揚大家在這麼熱的天氣依然表現出了好成績，獎品已經在這裏擺著了，恭喜獲獎者。最後提到了秦文韜，特地介紹說是他信得過的醫生，並向秦文韜鞠躬致意，拜托他關照在上海和周邊工作生活的日本人和他們的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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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幾句話說完，請西裝男士上臺，原來竟然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吉田特地趕來參加這次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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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田說話之前，照樣向在場的每一位行了一個標準的鞠躬禮，爾後代表總領事館致辭。他有備而來，趁此場合介紹了日中關系尤其是經貿合作日益深入，給出了日企投資中國迅猛增長的數據，表現出看好日企在中國發展的信心，最後，再次鞠躬感謝大家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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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賀沒讓總領事走下臺，而是請工作人員把酒杯送上臺去，請他帶領大家幹杯，總領事哪裏肯依，結果還是讓古賀一起上臺，喊出“幹杯”，日本幹杯的發音和中文沒什麼兩樣，臺下好事者喊著“萬歲”起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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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吉田為優勝者頒發一座水晶獎杯後才走下臺來，接下來的頒獎都由工作人員代勞宣布獎項和獎品，請上臺來由前一位獲獎者為後一位頒獎。但是到了最後一個獎項-首次參賽選手鼓勵獎，卻再次請總領事上臺頒獎，而工作人員宣布獲獎者竟然是秦文韜，這多少讓秦文韜有些意外，但心裏明白古賀的用心，只能上臺受獎。也算是給第一次參與的日本商會活動留了一個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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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秦文韜的腦子裏一直都在過著古賀提出的建議，但是經過幾天的思考，他還是打算拒絕。他深知即便在西方國家，也存在著不同的醫療保險體系。一種是由政府主導的國家健康保險，不同程度覆蓋牙科診療，比如日本、德國等不少國家。而另一種則是由商業保險為主的醫療保險體系，比如美國最為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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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哪個國家哪種保險體系，大部分醫生都需要和保險公司打交道。相比而言，秦文韜更推崇美式模式，牙科醫生開設自己的診所，通過自身能力和小眾人群定位，自由選擇和保險公司合作，有更大的自主性和主導權。而和政府主導的國家醫療保險打交道的日本牙醫，則必須放棄診所定價權，以迎合政府設定的低廉價格，不得不以量取勝，久之容易產生疲態，難以確保醫療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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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天後，秦文韜將自己深思熟慮的決定通知了古賀，委婉表達診所的診療能力難以達到日本國民保險要求的就診人數和設定的價格，無法以日本國民健康保險指定診所來為在滬日籍參保人數提供保險診療業務，但是會一如既往為包括日籍人士在內的病人提供保險外個性化優質診療服務。其實通俗表達的話，就是不接受日本國民保險，只提供自費診療和商業健康保險診療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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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不久之後，秦文韜收到消息，得知經過日本商工會的斡旋，日本的某牙科診所集團宣布進駐上海，其最大的賣點就是全面接受日本國民保險，使得所有在滬日籍人士都有了享受廉價牙科診療服務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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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心裏明白，自己曾經作為一個備選，受到日本商工會的邀請，如果接受合作的安排，或許就能確保足夠的病人，而且是素質不錯的病人群體。但是他謝絕了這樣的好意，因為他一直想要做獨立行醫的醫生，他的診所不依附任何單一的保險機構，也絕不被指定為某些人服務，而是通過優質的診療，周全的健康管理，讓醫患雙向選擇，以口碑累積病人，換言之，他只想讓自己成為病人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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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秦文韜卻並不擔心這會影響診所的經營和收入，他對自己的診所經營有著遠見和規劃，在遵從醫療準則，確保醫生獨立的同時，他更希望體現自身優勢，實現有高度同時有溫度的醫療。他從一開始就設定了以涉外醫療為起點，在和外籍人士的相處中逐漸讓診所同事理解醫療的本質在於醫患相處和人文關懷，並以此為吸引力聚集更多有同樣追求的國內人士。秦文韜深信中國改革開放的結果就是讓一部分國民不僅經濟富裕起來，而且身心健康都會和國際接軌。為此，秦文韜願意做一個展示如何吃螃蟹的先行者，這是他不隨大流，有時候甘願寂寞，默默前行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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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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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5月1日開幕的世博會經過了184天的超長會期，終於迎來了閉幕的這一天，喧嘩半年多的上海，其實才真正揭開世博後效應的序幕。來到診所的病人，見面寒暄三句不離世博，三言兩語，就給世博會中各個國家的場館排了座次，對人氣的展品如數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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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位還在上小學的小病人前來復診，秦文韜問她去過世博會沒？誰知小姑娘竟然伸出兩只手來數數，居然去了七次之多！世博會之熱鬧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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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本地人都拎得清，冒著酷暑一個館排隊大半天卻只參觀半小時的事沒多少人願意幹，終於等到世博會閉館的那一天。國內以及世界各地慕名而來的遊客終於像潮水一樣退去，清靜的日子終於回來了，這半年來盡量避免上街的病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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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大姐，威廉的姐姐，憑空消失了近一年了，突然又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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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見了，哪陣風把您吹跑了？哪陣風又把您吹回來了？”秦文韜和卓大姐確實有段時間沒見了，卓大姐是最愛熱鬧的人，上次美國總領事和美商會哈利會長都來參加的診所擴業重新開張慶典也沒見她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秦文韜不好貿然打聽，只好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表達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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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辦法，我就是勞碌命那！”卓大姐新燙的頭發一絲不亂，一身湖綠色的真絲旗袍很容易吸引目光。她一向心直口快，“兒子剛從商學院畢業，美國的公司怎麼能放心交給他管，家裏老母親近百歲了，看病配藥，都得我管啊。你說威廉？他就一個甩手掌櫃，我看他在高爾夫球場上的時間遠遠多過在辦公室的時候，他倒是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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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總算熬過去了，2008年驚心動魄呀，美國兩房次貸危機爆發，連雷曼這樣的百年大公司都倒了，這一年不容易啊！還是你做醫生好啊，不用像我們這樣到處奔波討生活。”看得出來，卓大姐仍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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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大姐嘴巴像機關槍似的，秦文韜早已領教多次，但是這也是她容易親近別人的長處，一頓掃射過後，又恢復了平時熱心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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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女兒在美國讀高中？怎麼不來我家住啊，我家學區好，我家裏照應了好幾個從國內去讀書的，都借住在我家。不麻煩的，小孩子們有個伴在一起玩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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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趕緊簡單介紹了一下女兒在波士頓上學的情況，說到孩子她媽在那裏陪讀，卓大姐有不同意見，“家長在身邊小孩子會依賴的，要鍛煉自己，homestay好，這樣才能學會管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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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現在沒老婆管了，這太慘了，連個做飯都人都沒有，我讓威廉來多找你玩玩，一個人在家是要憋出病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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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被她過分的關心弄的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把話岔開。卓大姐做了定期牙齒保養，在前臺結賬的時候看到了為殘培師生捐錢的玻璃箱，執意要為殘培的孩子捐資，硬是捐了5000元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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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違”的病人不止卓大姐，不喜熱鬧的Crystal，整個暑假都回了德國，真不知道西方人的假期怎麼會那麼長，回到上海後深居簡出，說是要避一避世博會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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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點還是她的牙齒，秦文韜再次用刻度探針一個一個牙齒測量著牙周袋的深度，有幾個牙齒的牙齦只要輕輕擠壓，就會溢出膿性分泌物，秦文韜皺了皺眉頭，又很快恢復原狀，盡量平靜地和她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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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尼黑怎麼樣？我只在法蘭克福轉機時住過一晚。”秦文韜知道Crystal老家在慕尼黑，他對法蘭克福這個德國最大的金融中心有著短暫而深刻的印象，但是對慕尼黑，只停留在二戰前希特勒的什麼啤酒館政變這些碎片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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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尼黑是現代城市和鄉村的最好結合！”聊起自己的家鄉，Crystal臉上的陰郁緩和了不少，她是一個深受牙周病折磨，變得對身邊事物，尤其是喧鬧嘈雜十分敏感，幸好只要轉移話題，說起每個遠離家鄉的遊子的家鄉，脾氣再壞的人都會變得溫柔而驕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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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的牙科是值得世界欽佩的。”秦文韜說得模糊，從牙科醫療器材來看，德國制造絕對算得上一流，從邏輯上講，德國牙醫肯定也不會差，但是畢竟沒有親臨了解，只能說得模棱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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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們已經判了我的牙齒死刑！”Crystal真是屬於那種一言不合就會翻車的人，前一秒還是多雲轉晴，後一秒就烏雲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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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德國牙醫都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秦文韜倒是有些欣賞德國同行的實話實說，但是醫療的結果不能是簡單的涇渭分明，還得要深入人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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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齒即便到了難以治療的地步，還是有獲得重生的機會。”秦文韜覺得已經和她打了多次交道，沒有必要再躲躲閃閃，總有正面交鋒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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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想失去我的牙齒，David，你是知道的！”Crystal沒有歇斯底裏，但還是不願退讓。她開始稱呼醫生的英文名字，這意味著她已經把眼前的醫生當作了自己的朋友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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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給了秦文韜機會，“我也不會讓你失去牙齒，任何時候都不會的。這是我的責任。”秦文韜頓了一下，說出心裏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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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談話有了共同點，一個不想失去牙齒，一旦失去，哪怕是臨時的，都將是無比醜陋的事情，絕不允許發生。另一個承諾什麼情況下都不會讓她失去牙齒，哪怕只是臨時的修復，換言之，一定讓她出得了門，用得了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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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嗎？”Crystal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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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復雜一些，作為一個過渡，需要一些妥協，但前提是總是讓你有牙齒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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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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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秦文韜和她討論了具體方案，先把必須要去掉的牙齒在模型上標記好，提前請技師做好預成義齒，這樣拔牙後就立刻有牙齒使用了，雖然這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但是可以在過度中進行心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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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rystal一次又一次感受到秦文韜的好意，心裏越來越對眼前這位循循善誘的醫生產生依賴感，內心的恐懼已經開始瓦解，只不過需要分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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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一個星期之後，Crystal破天荒的拔除了兩個搖搖欲墜、還總是成為病竈的牙齒，取而代之的是已經做好的預成義齒，戴上去正合適，除了稍稍有些影響說話，並沒有太多的異物感，關鍵是，這還是臨時的，將來會被種植修復牙齒取代，那時候才有真正自己牙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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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是僅僅拔除兩顆牙齒遠遠無濟於事，這只是一個心理建設過程的開始，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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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福兮禍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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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打電話來約一起打球，應該是卓大姐跟他說了什麼，大概就是秦醫生一個人有點孤苦伶仃之類，威廉電話裏的口氣似乎有種怪怪的同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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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雖然在家族企業中分管上海業務，但是給人表面印象有些遊手好閑，言談舉止像個白相人。其實這只是他的外殼，他交遊廣闊，消息靈通，而私底下他是個安靜的人，按他自己的說法，每天三分之一的時間睡覺，三分之一時間交際，另外三分之一時間則在看書，要麼欣賞古典音樂。至於公司管理，基本上無為而治，反正上面有姐姐這個老板操心。其實這是他的聰明之處，將來公司肯定會交給外甥打理，他可不想成為外甥的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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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和秦文韜雖經卓大姐介紹相識，但卻一見如故，相處很是投緣，早已是私人朋友，他也時常介紹朋友和生意夥伴來診所看病，回去都對秦文韜稱贊有加，讓他感覺很有面子，所以和秦醫生交往有百益而無一害，自然走得近，來得勤。其實對他來說，和醫生交朋友，可以放下所有戒心，沒有任何利益糾結，而且還能多少得到不少健康理念方面的分享，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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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兩人約一起打高爾夫球倒還是第一次，威廉也是在卓大姐最近去了診所後跟他說起秦醫生剛參加了日本商工會高球賽，而且還成了生活上的孤家寡人，於是想要施以援手，相約一起打球排解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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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自從一拍腦袋買了一張練習場的年卡，也就順水推舟，每天上班前都會先去練會球，算是晨早運動，一段時間下來，雖然有些枯燥無聊，但是白天上班精力倒是更加充沛，算是意外收獲。但是對於下場打球，秦文韜一直遲疑不絕，已經拒絕了好幾次別人的邀請，原因無他，主要還是影響看診，他還是很享受親力親為做診療，這也是對自己病人的承諾，更能確保診療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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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對於威廉的邀請，難以拒絕，也不想拒絕。年長好幾歲的威廉，對秦文韜總有種兄長般的關切，也時常會對診所的經營提出一些他的建議，是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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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特地開車來接秦文韜，秦文韜把球包放上大林肯的後備箱，不禁贊嘆這輛美國總統同款座駕的大尺寸，想必威廉就是開著這輛霸氣側漏的SUV四處招搖，但奇怪他卻依然還是單身一族，不知道是玩性太大，還是要求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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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熟門熟路，車子一進湯臣高爾夫俱樂部大門，服務生就迎上來熱情打招呼，沒一會，寄存的球包已經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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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都是美式風格，自己背著球包，走在球道上，就是為了享受鍛煉的效果，當然也方便交流。是威廉支付了球童的費用，但讓他們不必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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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材有些發福的威廉，側面看已經啤酒肚明顯了，他不忘自嘲說過了追女孩子的年紀了，而秦文韜正值當年，身材沒有走樣，個頭也高出威廉半個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如果有攝影師從遠處拍攝，一定是幅有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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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說著閑話，也不在意點數，穿過樹林，走過河邊，走在起起伏伏的球道，這真是休閑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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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時都是秦文韜教育病人，也沒少對威廉嘮叨，想起他剛來診所時是被卓大姐押著來的，疏於管理的牙齒確實問題不少，但是如今早已恢復健康，而且已經成了牙齒健康代言人了，他身邊不少朋友都是被他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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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今天秦文韜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對於已經過去的金融危機的驚心動魄，秦文韜竟然沒有什麼感受，也許是因為最先發生在遙遠的美國，和還沈浸在奧運年的歡快之中的中國之間隔著寬闊的太平洋，風高浪急的是美國，風平浪靜的是中國。但是聽了威廉的分析，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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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融是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就像一場地震，崩塌後就會形成海嘯，會掃過全球每一個角落，沒有救生圈，爬不上高樓的人都會掉到水裏，在水裏沈浮可不是鬧著玩的，性命攸關啊！”威廉盡量用聽得懂的形象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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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機來了，大多數都在水裏茫然失措，只有那些先爬上岸的人，他們知道，只要造好自己的船，機會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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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的解釋有點玄，秦文韜直接問：“那你的船造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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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船有些已經建好了，最大那艘還在建哪。”威廉擊出的球線路很準，果然是老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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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船？在哪裏？”秦文韜也奮力揮出一桿，球落在威廉那顆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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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告訴你。”威廉一邊走一邊開始說，“美國金融危機，美聯儲降息開閘放水，就是投放貨幣，美元溢出美國流向世界，各國不得不同樣方式對抗，2008年中國央行投行四萬億，地方配套可就遠遠不止這數了，起碼翻好幾倍啊，結果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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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不值錢了唄。”秦文韜沒有往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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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大水漫灌，錢就不值錢了，不想被水（錢）淹死，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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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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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上也都是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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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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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呆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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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船？”秦文韜還是沒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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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房子就是船，這就是水漲船高的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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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不便宜啊，哪有那麼容易買。”秦文韜想起自己在上海唯一擁有的房子，還是花光了老本，借了兩家大人的養老錢才勉強湊夠的，所以對再買房子想都不想，也就根本不去關心房價的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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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額買房子都是傻子，你美國的房子是全款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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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哪有那麼多錢，支付了30%，現在還供著每月的房貸哪。”如果不是租給別人，波士頓的房子原本是要打算賣掉的，但是幸好沒賣掉，否則女兒讀書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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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突然有點明白了威廉所說的大水漫灌和船，其實就是錢和房子的關系，但是當威廉告訴他已經把做生意的資金都用作了購房的頭款，通過向銀行借貸，買了市內好幾處房產，還有一處愚園路上的老別墅，這就是威廉說的那艘大船，還是吃驚不小！大概這就是自己與生意人之間的不同思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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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球走下來，威廉給秦文韜上了一堂房產投資課，大致弄清楚了水與船的關系，但是這不是投機嗎？這讓老實巴交的牙醫心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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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證明，卓家姐弟正是靠著先輩的商業基因以及自己的眼光和勇氣，在隨後的一波房地產發展的大潮中站在了潮頭，獲得了數億的斬獲，一躍成為滬上的新貴階層，此乃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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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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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就是年底了，診所內的過道整齊地擺著一盆盆聖誕紅，候診區一側照例豎起一棵聖誕樹，假松枝上掛著應節的飾品，琳瑯滿目。不知道哪位同事在聖誕樹前，格外加工了一圈抹上白漆的木柵欄，開著一個小門，門裏是兩只一大一小的玩具小鹿，氣氛頓時跟往年不一樣了，來診所的孩子們都聚攏在這裏，聽著客服姐姐講著聖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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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早就期待著妻兒歸來的秦文韜，沒能夠如願。女兒選擇了利用假期遠赴南美洲的巴拿馬去做誌願者，這消息一開始讓他失望，但過後一想又感到欣慰，那是林雙發來郵件說明了活動的原委，那是學校的一位副校長發起和組織的，是配合她的女兒，一位醫學院的畢業生，在去那裏做了多年義工之後，今年是她以一位年輕醫生的身份，帶著必要的器材前去義診和送醫送藥。那位副校長曾不止一次地介紹她的優秀女兒如何從小立誌從醫，堅持多年去巴拿馬山區做義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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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小晨在上這位老師課的時候，曾被問到有沒有同學的家長或者親戚裏面有從醫的，她是唯一舉起手來的一個，結果瞬間就被稱之為醫生的女兒，從此以後只要見面，副校長就會有意和小晨聊多幾句她學醫的女兒，以及為醫學應有的獻身精神和為之付出的行動。大概這是促成女兒思想上開始質變的影響，並且做出了跟著去做義工幫助開展義診的決定。女兒這樣的轉變無疑是讓秦文韜感到滿意的，看來女兒正在順著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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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聖誕節，新年就在眼前了，經過世博會的盛大舉辦，上海這座城市已經在國內外名聲鵲起。不知是哪位同學的提議，一度取消的大學同學聚會最終還是趕在年末在上海舉辦。大學同學在上海有十多位，大都在公立醫院有一官半職，個個都處於事業騰達階段，或頻頻頻出版學術專著，或已晉升正高職稱成為博導，或被推上醫院領導崗位，最不濟的也已經是區級牙防所一哥，這都拜名校出生所賜，加上貴為文革後首批大學畢業生，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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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回國前常被同學羨慕，擁有國外雙博士學位，進可留在國外當無冕之王的科室教授，那可是擁有支配研究基金絕對權力的老板，退可回國謀個官位指點江山，如果加入某個民主黨派，說不定還能平步青雲，仕途順暢。那時候秦文韜經常接獲同學求助郵件，多為代為聯絡美國院校鍍金的請求，秦文韜當然力所能及相助，但也難以個個如願，總會有幾家歡喜幾家愁，沒辦法滿足所有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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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這麼一個海歸精英高材生，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甘願做個民營診所小老板，著實讓很多同學不解，幾個走得近的還算了解實情，理解老同學的抱負，這些年還常來診所兼職。但更多的平時疏於聯系，幾乎不相往來，所以同學聚會也是人以群分，不見得都會通知到他。秦文韜倒是不以為意，甚至覺得是種解脫，省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對彼此都是無謂的應酬，不去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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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次居然發來了正式通知，還是以一份請柬的形式，顯得過於奢華，裏面寫著類似婚禮邀請函似的動人文字，讓人看了有點受寵若驚，又覺得過於講究。他想起當年在日本讀書時的陳年往事，正是這個時節，一年一度的忘年會在各個酒店餐館如火如荼地舉辦，看來風水輪流轉，居然也轉到國內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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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又來電話特地關照參加同學會不要開車，以免難以盡興，活動後會安排專車送回家。好吧，看來這是要急頭白臉地吃上一頓酒席了，秦文韜按要求打出租車去到指定的酒店，竟然有些偏遠，位於外環邊上的一座並不知名的酒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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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門口有些嘈雜，好幾位等人的賓客翹首張望，打著手機大聲問著到了哪裏，看來這裏並非大家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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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仰頭看見這座酒店門楣上方寫著某某海鮮酒家的招牌，正是聚餐的地方，而並排著更大的霓虹燈閃爍的文字，卻是同名的某某夜總會，只不過一閃一爍，一明一暗之間，會被其他廣告詞替代，不像餐館招牌一直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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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也不以為意，問了酒店接待，徑直穿過餐廳大堂，推開包房的房門，已有好幾位同學在座，正坐在一張巨大圓桌旁的沙發上騰雲駕霧。有幾位好久沒見了，免不了寒暄客氣一番，當然都是些“發財發福，絕頂聰明”之類的調侃。落座後，兩位同學不約而同遞上兩根香煙，秦文韜雖然平時不抽煙，這時不想掃興，就接了一支過來，是中華牌的，無意中說了一句，“以前都抽外煙啊。”他想起當年還在廣州工作時，好幾位同學委托他搞萬寶路，三五牌外煙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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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誰還抽外煙啊，中華牌，軍隊特供的。”一位同學掏出一盒銀圈軟殼包裝盒炫耀著，立馬被另一同學打斷，“假的，特供的一樣是金圈紅殼的，但有專門的標記，不同級別的標記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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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你不懂，我這是警備區的一位朋友專門送來的，是你沒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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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為一盒煙，竟然擡起杠來了，秦文韜連忙自嘲著打圓場：“都是好煙啊，讓我抽好東西就被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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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位同學轉移話題，問起秦文韜近況，臉上帶著同情的表情，他道聽途說的都是有關民營診所負面的新聞，秦文韜不想反駁，輕描淡寫地應付了幾句，反而發出邀請，有空到診所來坐坐。就這樣東扯西拉了一會，基本上都到齊了，最近剛榮升醫大主任教授的A同學一擺手，“還有兩位不等他們了，服務員，上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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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致決定啊，一會跟他們說，遲到的買單。”A同學的提議得到大家附和，雖然都知道這是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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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指的是遲到的兩位同學，準確地說是一對夫妻，也是同學中唯一成了的一對，目前都在某區牙防所工作，男同學最近當上所長了，夫唱妻隨，一直以來都受到同學們的羨慕嫉妒，人還沒到，已經被大家調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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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菜先上，菜品一般，已經有同學不顧遲到者，按耐不住自顧自地夾菜往嘴裏送，先上的啤酒也都已幹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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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同學聚會，沒好意思讓人買單，這餐飯我們平攤，但是酒是我贊助的。”A同學指著已經放在桌上的兩瓶五糧液，那邊紙箱裏還有四瓶，他接著說道，“但是今天還有第二場，就在樓上唱歌，一年辛苦了，該放松一下，今晚我們都當一晚光根，說好了，誰也不許走啊！放心，第二場有人買單了。他們兩位？他們就算了，小兩口恩恩愛愛的，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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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成對來的兩位同學也到了，多年不見，男同學明顯發福了，但是當年班花的女同學駐顏有術，體態還是那麼輕盈，怪不得那麼多位男同學吃不到葡萄心裏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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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聚會，一聊起當年在學校裏的陳年往事，那就沒完沒了，趁著酒興，有人聊起誰誰誰追求過班花，又如何被拒絕的尷尬往事，弄得這位班花難以招架，差點都要急眼了，還是他丈夫打著哈哈，大度地聽任一班老同學發發醋勁，這樣的同學聚會肯定經歷過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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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花特地走到秦文韜身邊來敬酒，這讓秦文韜有些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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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們班的才子，聽說你診所開得很成功，想向你取取經。”班花開門見山，“我們倆商量好了，他繼續在公家單位幹，我出來也想開一間診所，當然我沒有你這樣的本事走高端路線，我就想在自己的小區裏面開個小診所，我是真心向你學習，啥時候方便讓我去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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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花說得認真，秦文韜請她隨時光臨。但是班花想要上班跟個把星期，全面感受一下診所的氛圍，這讓秦文韜稍有為難，卻也無法拒絕，答應著找合適的時間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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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有這對夫妻同學擋駕，大家的矛頭都指向了他們，沒顧得著調侃秦文韜。酒足飯飽之後，果然夫妻倆說先回家了，大家也不留他們，算了飯錢，平攤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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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節目就要在酒店樓上的夜總會展開了，這讓秦文韜第一次見識了上海灘上的物欲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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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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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梯上到酒店頂樓，已有幾位顯身材的旗袍女咨客熱情相迎，迎入一間卡拉OK包間，房間不小，一大圈沙發足以坐下二十來人，圍成一個舞池，鏡面天花板上吊著旋轉玻璃球燈，房內的人影隨著燈影變幻閃爍，令人迷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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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幫人到中年的男人，都已大咧咧地橫坐在沙發上，趁著幾分酒勁，掙脫了平時的斯文，期待著難得釋放自我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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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同學挨個打著招呼，接下來的卡拉OK是關系戶贊助，大家不用自掏腰包，請大家放開心情，盡興而歸。不想回家的，可以自訂房間過夜，費用都包了，但是小費自理。說到小費自理時，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好幾位點頭示意了解，想來早已是一種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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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被稱為公主的女服務生前來推薦酒水輕食，沒等主事的答應，就有人催促只管將上來，頗有些江湖好漢氣概，想是已知有人買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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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輪交杯換盞，一首校園歌曲的旋律響起，掌聲中B同學引吭高歌，熟悉的旋律中，大家打起節拍，思緒回到了當年青澀的校園生活，已經略顯滄桑的嗓音裏沈澱著三十年有余的歲月變幻，似乎從未有過像當下這般揚眉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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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看著一班男人們唱歌有些單調，一位關系戶模樣的進來在A同學身邊耳語了幾句，出去一會後迎進來一群衣著單薄的女孩一排展開，同學們還在矜持之間，A同學發話，“每人限挑一位啊，不滿意的話再來一批，文韜，你國外來的，見過世面，你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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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確實見識過這種場面，不過那是很久前在日本入鄉隨俗的經歷，沒想到這種事情倒是有樣學樣，還學得很快。聽到被人點名，秦文韜連忙擺手，“你們都是老土地老江湖了，你們來，你們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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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也不客氣，挑了一位身材苗條的女孩，女兒職業地露著開心的笑容，坐到他的身邊，開始獻媚幫忙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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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挑了幾位女孩之後，居然再沒有滿意的了，結果又一批女孩魚貫而入，勉強人手一位，湊齊了配對，擠巴擠巴地落座原本寬敞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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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一改剛才一班中年男人的獨角戲，變成了男女配對，唱歌不累的場面，女孩們殷勤地勸酒點歌陪唱，男人們青春煥發，有幾位已經起身抓住女兒抱著跳起舞來，場面頓時有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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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借口上洗手間，下到樓下透透空氣，清凈一會。同學會居然開到夜總會來了，秦文韜意識到自己對這座城市和當下的風尚孤陋寡聞了，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他突然有點想念遠在美國的妻女，如果她們在身邊的話，就有足夠的理由拒絕這種無聊的活動，就像那對成雙成對同來同去的夫妻同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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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自己真的很抗拒這種場合嗎？也許自己在孤單寂寞的時候，內心裏也會有借酒消愁，歌舞發泄的渴望，否則誰又能把自己押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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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他回到包間，景象已經更為不堪，抑或是酒精的作用，已有兩位女孩坐上了男人的大腿，還有一對舞步淩亂地揉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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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選的伴迎上來詢問剛才去洗手間是不是身體不適，一邊用手揉著他的後背，倒也善解人意。秦文韜將錯就錯，推卻了遞過來的酒杯，趁勢坐到一處角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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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帳已結完，秦文韜見幾位同學熟練地掏錢給剛才陪唱的女孩，也就依葫蘆畫瓢。他這才明白一開始說的小費自理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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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有人來問，是否要開房休息，並說房費已經付過了，秦文韜回絕了這種安排，借口說明天上班還得早起，自己打車回去就行。對方哪裏肯依，說是非要回去的話，由他開車相送。秦文韜想著盡快離開就行，答應了在酒店大堂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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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酒店大堂等候的時候，看見有人醉步蹣跚和自己選定的女孩勾肩搭背著走進通往客房的電梯。秦文韜慶幸自己還算清醒，沒有邁出通往邪惡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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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車送秦文韜回家的正是今天A同學所說的活動贊助者，一家知名牙科器材進口代理公司的老總，這種不吃回扣就吃招待的戲碼在全世界一樣都在上演，本來見怪不怪，但是身在上海這座貌似管理井井有條的城市，雖然半遮半掩，卻又堂而皇之地上演著夜總會一條龍服務，還是著實讓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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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車的老總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路上借機推銷著他們公司代理的產品，產品性能介紹不是重點，明碼實價的回扣才是話題，而且說得相當直白。如果是公立醫院，一般的方式是根據采購的數量和金額，會把出國商務考察或參加學術會議兼旅遊購物的費用打入成本，但是民營醫療機構，就直接給折扣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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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一個推銷，一個敷衍著，幸好深夜車快，沒受太多煎熬，已經到家。本來有些醉意，不知為什麼卻難以入睡，看看時間美國已是中午時分，不自覺地撥通了林雙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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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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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就要來臨，聖誕飾品已被一棵盛開的桃花樹取代，這是診所每年過年前的例行裝點，不用說這都是身為廣東人的老板娘林雙的主意，現在已經成了診所的老傳統。迎新桃花是廣東習俗，寓意福壽吉祥，古詩有雲：爆竹聲中一歲除，總把新桃換舊符。在傳統守舊方面，廣東似乎更為固執和註重這樣的形式。今年雖然林雙沒在上海，診所還是一如既往如法炮制。當然包括平時裝扮診所的花卉都是和一家簽了合作協議的，由花店工作人員運來和裝點完成。平時每過一兩個星期都會前來換上應景的花卉，使得診所總是繁花似錦，芬芳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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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所經理小顏正在忙著在桃樹枝頭掛上一個個紅包袋，還有人在診所門口張貼春聯，員工忙碌的身影顯得輕快，誰的臉上都是盈盈笑意。佳節當前，來的病人多為節前保健和確認牙齒狀況在春節期間沒有隱患而來，少有人願意在這樣佳節來臨之際大動幹戈，實施復雜而有風險的治療，所以這個時間段的約診沒有疑難雜癥，大家都顯得神情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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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還有一個值得大家期待的理由，就是快到了發年終獎金的時候，尤其是對於非醫務人員，更是翹首以盼。因為醫生們的收入只和每個月的業績以及病人滿意度有關，這涉及一整套體現醫療品質和醫患關系的考評，但是非醫療一線的同事，也必須享受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這主要體現在年終獎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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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診所設立之時，秦文韜曾立下兩個規矩，一是和自己的妻子林雙之間的約定，家屬不參與診所經營，不能幹涉診所運營。二是對自己的診所和所有員工有過承諾，秦文韜雖然作為診所的投資人擁有100%的份額和絕對的決定權，但是診所的成本支出和醫療收益也就是產生的利潤，是按與資深員工約定的比例承擔和分成，或者說，醫生的收入主要與自身的診療業務量有關，包括秦文韜自己，而其他員工，均有自身的責任和利益所得，沒有人可以置身診所之外和旱澇保收。當然，利潤也會以一定比例留作發展基金，即便是秦文韜都不能獨自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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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這樣的機制使得大家同舟共濟，組成相對緊密的命運共同體，形成人人為集體，集體壯大有益於個人的合作模式，其結果，員工隊伍穩定，少有辭職者，使得整個團隊彼此熟絡，配合默契，有著大家庭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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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也受到診所裏輕快的氣氛影響，每逢佳節倍思親的陰郁心情有了不小的改善，眼見前臺和候診區沒有病人在，特地走出辦公室，來到前臺詢問家在外地的同事春節回家的訂票情況，還特地囑咐顏經理為每一位回家省親的同事提前發出新年利是（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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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有人來訪，確切說是兩位陪同和一家三口，兩位陪同者中的一位本身就是老板模樣，但對那一家人極為恭敬，另一位像是他的秘書，姿色靈氣俱佳，舉手投足間體態輕盈得體，一進門就向前臺詢問有無單獨候診間，隨後直接把那一家和自己的老板送入房內，幫著客服倒水端茶，然後禮貌詢問秦院長是否在診所，說是有事來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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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正好在前臺，應聲打了個招呼，看見對方懇切的神情，秦文韜客氣地把她迎進辦公室坐下，對方遞上名片自我介紹，原來是滬上知名房產開發公司，總裁助理，那天和威廉打球時聽他介紹過滬上最知名的幾家房地產開發商的名號，還有點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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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說著失敬，心裏想著這是哪位病人的介紹。總助並未說及由誰介紹而來，只是開門見山地說到那一家人來自京城，今天是慕名而來求醫，陪同的是自己的老板，因為病人身份不方便透露，還望海涵，說得極為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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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讓秦文韜有些吃驚，對方的老板可是滬上名聲震天響的上市公司大佬，卻親自陪同前來這小小的診所看牙醫，真有點摸不著頭腦。既然對方如此說，也不方便細問，那就不如先看看再說。按診所規矩，首先要進行病歷資料建檔，對方也不推托，拿著一份病歷首頁就進了那間咨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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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一會，病歷首頁填完了，示意秦文韜進去裏面詢問。進到本來就不大的咨詢室裏面，一堆人在裏面就顯得非常局促了。陪同的老板知趣地讓出門外，秦文韜這才看清坐著的一家人，六十開外的男士穿著便裝，像是被奉承慣了的，只是欠了欠身子，並未站起來握手，臉上倒似不怒自威，不過還是勉強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身邊的太太年紀稍輕，臉上表情豐富一些，但是沒有化妝，打扮有些保守，說了一句麻煩醫生了。還有一位年輕女孩，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輕施薄妝，像個學生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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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病歷上只寫了一個名字，大部分地方都空白著，不知到底誰是病人，秦文韜用眼神詢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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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部模樣的男士說話了：“我先看一下吧，前陣子在北京看了一次牙，只是止了一下痛，應該還需要治療。順便也給我家裏人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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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追問病歷信息似乎不是時候，秦文韜就請這一家人來到自己診室，征求意見後，把夫人和女兒留在與診室相連等候室，就請男士坐上牙椅做了一次詳盡的檢查，主要問題是一顆六齡牙磨耗過重出現隱裂，應該是出現了牙髓炎的癥狀，已經如病人所說在北京的某個醫院開了髓，釋放了壓力，但是尚未進行治療。當然問題不止於此，其他問題遲些處理也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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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誰，坐在牙椅上就是病人。秦文韜還是按照一貫流程，拍攝X線片，說明病情，提出治療建議，給出幾個方案，如果有時間，也可以一氣呵成綜合治療修復，一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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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有些驚訝，應該是北京的醫生跟他說過治療需要多次才能完成，秦文韜的治療方案讓他頗感意外，卻很對他的胃口。他問了幾個細節，很果斷地同意今天就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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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治療的當口，秦文韜出來，總助迎上前來詢問，聽說病人同意治療，似乎松開口氣，一再說費用沒有問題，相信朋友介紹不會錯的，拜托一定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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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療雖然沒有太大難度，但是百分百的成功是無法保證的，治療前還是要和病人說清楚，病人倒是完全理解，讓醫生放心治療就是，什麼樣的結果他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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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療過程一如預計的順暢，小李輕輕拍了拍病人的肩膀，病人從半醒半夢中醒來，用手摸著尚有麻痹感的臉頰，疑惑地問道：“這就治完了？我怎麼沒覺得痛呢？只感覺半邊臉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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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治療已經結束了，臉麻是打了麻醉的緣故，可能還需要一兩小時才能恢復正常的感覺，現在說話可能有點不方便，等一會就好了，還有，麻藥消退前請不要用餐。嗯，還有，今天剛給您安裝了一個新的牙冠，可能需要適應幾天，也可能還得過來調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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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到位的說明和提醒讓病人十分受用，連聲說著，“果然是你們這邊好啊，老王沒有介紹錯，秦醫生，秦博士，真是妙手回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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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就是陪同來的王老板了，聽見病人提到他，趕緊從隔壁進到診室，附和著，“秦院長名聲在外，美國商會的朋友極力向我推薦，肯定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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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說了聲“應該的，我只是盡力而為罷了，夫人和孩子是不是也想要檢查一下？”他還等著病人的夫人和女兒的初診，順便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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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一定要請秦博士關照一下的。呃，這樣吧，剛才這位姑娘說了牙齒還要適應幾天，有可能需要調整一下，我看今天秦博士也辛苦了，我們來也沒打個招呼，要不這樣，這幾天有方便的時間嗎？我們一家都請博士看一下如何？”雖是一個問句，但聽起來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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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助趕忙去前臺安排去了，病人走到隔壁，對著妻女還在一個勁地誇獎秦博士水平高，一次就做完了治療，還不受罪，還聽見他說：“行程可以調整一下，你們也好好請博士診治一下，否則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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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一家子說走就走，根本沒說看病付賬的事，看上去看病這種事壓根兒就不需要錢似的。幸好總助是個機靈的人，送他們進電梯後又折了回來結賬，還誠懇地致歉，並說可以留一筆款子在這裏，一會到公司後立馬就轉賬過來。然後千謝萬謝的離開了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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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傍晚，果然轉到診所賬上的款項有數萬元之巨，還在附言中表示不夠的話隨時奉上。聽小顏這麼一說，秦文韜倒是覺得有些蹊蹺，以往也有不少代付治療費用，一般金額不大，大都出於親情友情的行為居多。主動為病人墊付治療費用的，秦文韜遇到的只有信佛的居士特地來為看牙的大和尚主動墊付費用的，今天這算是哪一出？病人看完病後揚長而去，陪同來的極盡奉承，看來這層關系非同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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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診所治病救人，按勞取酬，也沒必要非要弄個水落石出，過多探究病人和陪同之間到底是何種關系，秦文韜就讓小顏把錢收著再說，到時候多退少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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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天，這家人按約定時間再次來到診所，那位公司總裁和美女總助照樣陪同而來，這雖然讓秦文韜有些詫異，但也不必深究，看病才是醫生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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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消息是病人經過上次治療，牙齒已經完全無礙，不禁疼痛消失，而且吃嘛嘛香，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需要調整。所以今天重點是夫人和女兒的檢查診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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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牙齒排的還算整齊，也就有些牙結石和色素需要清除，相信只需要做些清潔就能完美如初，但是秘書示意想跟秦文韜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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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咨詢室，總助請求給予女孩做好的治療，不論是牙齒矯正還是全瓷牙，什麼貴做什麼，要達到最好的效果，就跟張柏芝那樣的，這是老板最重要的客人，花多少錢都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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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皺了皺眉，問道：“你覺得什麼樣的牙齒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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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的牙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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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然、健康，排列整齊的牙齒才是最美的。”秦文韜得跟這位總助說說道理，“這麼一位年輕女孩，牙齒只有些小毛病，主要是疏於健康管理，清潔一下就能恢復牙齒的光彩，刻意做瓷牙，不管是烤瓷的還是全瓷的，追求電視上的明星牙齒，不但毫無必要，弄得不像自己，而且會讓牙齒受到很大傷害，你這算是幫她還是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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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助沒想到這一層，聽著有些害怕，但又心有不甘，無法完成老板交代的花錢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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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對她說到：“我來跟她和她大人說吧，她們會做出正確判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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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診室，當著女孩父母的面，贊了一下女孩的牙齒質地相當不錯，排列也不算錯，無非是有些牙結石和汙垢沈著，只要徹底清理一下就能恢復原樣，無需更多無謂的治療，天然健康的牙齒才是最好看，最好用，能用一輩子的。如果有什麼想法，不妨等做了一次全面清潔後再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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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孩子的父母非常認同，哪位家長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為了好看甘冒健康受損的風險呢，女孩自己並沒有什麼主意，可能被灌了幾杯迷魂湯，以為反正有人出錢，弄得更好看一些何樂不為啊，但是聽了醫生的一番道理，加上父母也是同樣意見，也就表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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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親自為女孩做了牙齒清潔，每一個牙面都徹底做了拋光，等到結束後遞給她一面鏡子，女孩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煥然一新的牙齒，激動得差一點兒從牙椅上跳了起來，這不就是自己幻想的美麗牙齒嗎？原來真的就這麼清洗一下就變得那麼好看了，醫生的手真的好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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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呼小叫的給父母看自己的牙齒，父母的臉上展現笑顏，秘書看到女孩如此開心，心裏剩下的擔心也就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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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都為這一家人忙乎了，結果顯然超出了這家人的期望值。離開診所前，秦文韜照例說些定期檢查保健的話，那位高官，秦文韜越來越覺得這位不怒自威的男人肯定不是等閑之輩，猜測他一定是個位高權重令人想要巴結的人物，第一次自動伸出手來和秦文韜握手，對著那位陪同的老板說了句：“秦博士有什麼需要，請他到北京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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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轉頭對秦文韜說到：“你是我見到最好的牙醫，下次還得來麻煩你，有需要就來找我，沒有什麼辦不了的事。”但是並未留下聯系方式，倒是那位老板一口應承下來，一副一切照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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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之後，這一家子果然成了常客，在每個寒暑假期間，都會來診所保健牙齒，目睹女孩從有點土氣的大學生，蛻變為一個穿著入時，妝容不凡的時尚女孩，這當然都拜那位美女總助所賜，這是後話，請讀者繼續關註這家人的命運轉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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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外籍牙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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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診所好事成雙，煩心事也接踵而至。這是從何說起呢？先是Chloe突然向同事們宣布喜訊，已經名花有主，而且還是一段異國姻緣，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牽手了一位曾讓診所很多女孩尖叫的西班牙帥哥Sim，他是診所的常客，秦文韜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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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記得他在復旦大學學習中國戲劇，來中國之前一直是巴塞羅那某劇院的歌劇演員，這是他親口說的，因為那次秦文韜聊到了訪問巴塞羅那並從那裏啟程環地中海郵輪之旅。印象中小夥子繼承了南歐人的全部優點，不光帥氣，說話時表情生動，姿體語言極為豐富，每次走進診所總會引起診所姑娘們的不小騷動，當時秦文韜還曾發笑，看來診所裏花癡還真不少，誰知竟是自己的專職客服捷足先登，倒追成功，這還真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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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想想也很合理，Chole可是在新西蘭留學五六年回來的，英語極佳，社交能力強大，幫助診所推展市場方面不遺余力，成績出眾，尤其在擔任秦文韜專職客服之後，外籍病人數量呈現爆發式增長，秦文韜早已把她當作自己的左膀右臂，真是有點離不開她的幫忙了。所以當她前來報告喜訊和請婚假去西班牙結婚到男友家人小住一段時間時，秦文韜在誠心祝福之余，也甚為不舍，不禁有種緣分已盡的預感，甚至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了傷感。這讓Choke有些崩潰，淚灑當場，弄得秦文韜頗為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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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全診所的同事都開心地送上各自的美好祝福，尤其是女孩子們，簡直羨慕嫉妒得要死，而且一時間，白馬王子和公主的戀愛經歷的細節不脛而走，立馬傳遍了診所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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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訊來的太突然，秦文韜不得不請顏經理盡快發出外籍客服專員招聘廣告，得盡快找到取代Chole的人才行。就在顏經理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秦文韜想到她也三十有余了，卻還是孑然一身，不禁為她著急起來，心裏不無自責，是不是自已使用她過度，弄得她都沒有時間去談戀愛？得為她想想辦法，可不能耽誤人家終身大事，想著這些，心裏難免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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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Chole是診所裏第一位遠嫁他鄉的同事，而且還是遠嫁歐洲，診所也算是她的娘家人，雖然無法參加她在歐洲的婚禮，家鄉人的禮數不能少，所以秦文韜特地交代要以診所名義送出一份像樣的禮物，最後達成共識，專門為Chole請南京路最有名的裁縫定做兩件真絲中式旗袍，以最大程度展現中國姑娘的體態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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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這份特別禮物時，Chole積壓在心頭的感情終於爆發成了一場痛哭，惹得大家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慰她，總不能叫她退了這門親事不要離開家鄉吧。最後還是秦文韜的一句話讓她破涕為笑，“開心結婚去吧，任何時候回來，診所都留著你的職位，這樣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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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沒有比這句話更能讓Chole放心出嫁的了，雖然她也不由自主，幸福感滿滿的她對於將來的生活其實也是好無頭緒，但是有院長的這句話，就是對她工作能力和成績的最高肯定，這讓她帶著自豪，帶著圓滿離開，前去追尋自己憧憬的幸福生活，她當著大家的面給了院長一個大大的擁抱，感激，滿足和開心，都在這個擁抱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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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隨著歲數大了，情感上就會變得脆弱，Chole已經去了歐洲好多天了，秦文韜的心情卻依然沒有完全平復，也許朝夕相處多時有了情誼，而且Choke的工作能力讓人欣賞，一下子又無人能夠取代，秦文韜顯得心緒難寧，下班後又開始去酒吧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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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世博會的成功舉辦，上海已經在國際上嶄露頭角，名聲在外了。來上海工作生活的外籍人士爆發性增長，在不少熱鬧區域，外國人似乎已經成了這座城市生活的一部分。秦文韜聽中學同學介紹，就在秦文韜老家附近，拆掉了很多石庫門的老房子，做成了一片時尚新天地，當年的古舊建築搖身一變成了時尚餐館酒吧一條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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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還是第一次來這裏，立即就被這裏開放的餐飲形式，國際化的氛圍所吸引，這讓他仿佛置身於波士頓的科普利廣場，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放松，來過一次就喜歡上了這裏穿越歷史時空隧道，同時又彌漫著自由不羈的新潮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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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的新天地，翻修改建的石庫門房子，都已成了弄堂裏的店面，部分被拆除的舊屋，就被拓展成了可以步行的街面，也留出了兩側餐館擺放桌椅的空間，豎起一把大傘遮陽擋雨，使得歐式的戶外用餐習慣也在上海成了時尚，後來還產生了不少流行詞匯，這裏成了網紅們的打卡勝地，不知道這樣說得是否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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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秦文韜特地趁著天色還早，漫無目的地穿街走巷隨意走走，東起黃陂南路，西抵馬當路，南鄰復興中路，向北過了自忠路就是淮海路了。這些路名他太熟悉了，基本上都在兒時的生活半徑之中，不知道和小夥伴們走過多少次，但是如今記憶中的舊房子全無蹤影，唯有被風吹在地上飄舞的梧桐樹葉還是以往的樣子。那時候一路走著，一路撿著莖幹粗壯的葉子和小夥伴們鬥誰的牢固，斷了算輸，一路可以玩到回家。現在想起還是讓人忍俊不禁，心裏充滿著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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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記憶最為深刻的地方，就是興業路上被神化的一座建築，那裏是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會址，那時學校組織來參觀過多次，那些耳熟能詳的革命故事至今還能張口就來。看著眼前的革命遺跡和崇尚西式文化的小資情調在這片曾是法國殖民租界居民區上的和諧共處，有種令人釋然的感覺，家鄉變得越來越開明和包容，這是一種讓人舒適和向往的生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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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並不嗜酒，也不善飲，更非借酒消愁。他隨意選一家可以坐在店門外獨坐的位置點一杯飲料，有時候也會聽從服務生的推薦來一杯雞尾酒，再點一些輕食，只為坐看從身邊走過的人流，靜靜地品味夜色中變幻的光影。遇到鄰座的外籍人士的搭訕，他倒很樂意盡地主之誼，說一些這座他曾經熟悉，又變得陌生，目前正在跟隨她成長的城市的掌故，當然也會分享自己旅居海外的所見所聞，很容易聊出一些火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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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也會被人搭訕，常有時尚女子坐上身邊，也許是見識過秦文韜英語流暢侃侃而談，居然會一上來就用英語打招呼，大概是把他當作在上海工作的外籍華人了。遇到這樣的女子，當然也不能失了禮數，最好的辦法就是遞上一張醫生的名片，自我介紹一下所從事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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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還別說，有時候酒吧或餐館的一餐飯，還真能吃回來病人，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多次了，一般都是在上海生活的老外，當然秦文韜從來不會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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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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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Chole遠嫁之後不久，秦文韜的診療助手小李也喜結連理，而且還是奉子成婚！這又是一次突然襲擊啊，這讓秦文韜又一次喜憂參半，既高興又意外。但是了解到男方是一位同行業牙醫，研究生畢業後就留下上海的某牙防所工作，是Tony那口子的同事，這又讓秦文韜喜出望外，覺得自己的助手這是找到了好的歸宿，暗自為之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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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所從設立開始，秦文韜在診所做培訓時，常有外院年輕同行慕名而來聽課，這位醫生因為有Tony女朋友的關系，時常前來蹭課，小李作為院長的助手，當然不僅僅只是準備診療器械，涉及培訓的課程管理和培訓會場準備等工作，也多由她代勞，難怪秦文韜帶著小李外出講課時，常被人誤會是他的行政助理。小李確實對工作極為負責，從來沒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概念，只要對病人有益，只要能夠提升工作效率，只要能為院長減輕負擔，那就必須全力以赴，從來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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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話說，無心插柳柳成蔭，善有善報，小李這樣善良又聰慧勤快的姑娘一定早以讓那位有心人心裏產生愛慕之情了，可是秦文韜竟然對朝夕相處的身邊人的好事毫無察覺，雖然心裏高興，但是臉上表情還是假裝不悅，怪她對自己的領導都這麼嚴守秘密，這讓小李忸怩起來，羞紅了臉。秦文韜知道自己的助手做事認真沒得說，但是性格卻十分內向，不是喜歡張揚的人，尤其是自己的終身大事，更是小心呵護，如履薄冰，不修得正果，那是打死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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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看著小李臉上不自在，生怕她誤會有怪她的意思，連忙說是為她高興，故意逗她開心的。但是小李的臉上卻依然滿是歉疚的表情，她不僅沒有怪院長，而是真的心裏充滿著歉意。院長的專職客服剛離職不久，本該盡力負擔起更多工作才對，誰知卻要讓院長和同事們關心自己的身體，還說不讓自己再幫助病人照X線片了，這不是給診所添麻煩了嗎，心裏頗為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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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看出了她的心思，趕緊安慰她說，“結婚生子可是人生最大的事情，診所同慶理所當然，你自己也是學醫出身的，應該知道孕期需要註意些什麼，適當減輕一些工作負擔也是大家的好意，臨時換個工作崗位吧，等生完了大胖娃娃，大家都等著你滿血復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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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院長的關心，我會努力工作的，我想安排小宋來代我一段時間，我已經帶她一段時間了，人挺機靈的，我先做些幕後工作，我保證會按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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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小李暫別院長診療助手這份需要精力集中、長時間坐姿體位的緊張工作，按她的意思是過了容易引起流產的孕期前幾個月，再恢復原來的正常工作。其實也就是退居診所二線工作而已，對於診療前的準備工作以及病人的管理，依然是親力親為，確保不會給院長的診療工作帶來任何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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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小李只是剛驗出懷了身孕，懷孕早期需要有些保胎的措施，所以想休幾天加班攢下的假期，當然診所也有婚假可以休。同事相互之間臨時調配一下工作是常有的事，何況小李並沒有離職，可以在帶教新助手方面發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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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秦文韜越是表現得輕松，小李越是感到不安。這麼多年院長積累下來的病人一直都由她細心管理，可以說對每一個病人的特點都了如指掌，總會在非常合適的時候提前聯系和提醒病人復診，跟進尚未完成的病例，當然還有院長的其他事物，也早已默契十足，幾乎配合得天衣無縫。她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把這些年來記了滿滿一個本子的臨床配位心得交給來小宋，一項一項地講解和說明，直到小宋都能背誦各項治療流程，她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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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脫離診療助手工作，小李在其他方面的工作做得更為有效了。這天小李走進院長辦公室，臉上露著神秘的笑容，一進門就讓院長猜一猜：“院長，從診所開業至今，您知道您看過多少個國家和地區來的外籍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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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把秦文韜問住了，他最近常去新天地，感到上海的老外越來越多了，幾乎每次去吃飯或者酒吧，總能有機會和坐在身邊的外國人聊上幾句，還順手約回來好幾位病人，心裏還時常感嘆上海越來越像個國際化城市了。他聽小李這麼一說，還真有興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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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復清點了一下，您已經為超過100個國家和地區的外籍病人看過病，長期定期來就診的超過其中的半數。院長您看，這是我最近整理出來的報表，這是總數，這是按國家分的占比，有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呢，我就合並成了按世界上各洲來分，還有按年紀、性別以及治療項來分，當然還有治療費用的總金額。這個後面是復診預約管理，以前都是Chole在管，今後我臨時頂一下，光是發信息的是沒問題的，Chole做了不少模版和範文的，但是電話溝通我就不行了。院長，您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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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做得真好，很詳盡！但是這樣太操勞了，可不要再親自弄了！”秦文韜叮囑著，不得不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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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確實還沒有找到替代Chole的人選，陸陸續續在應聘者中間找了幾位試用的，一般英語會話和辦事能力還過得去，但是對於牙科商業醫療保險的理賠業務，基本上都交了白卷，這讓秦文韜很是郁悶。為此，已經讓小顏向某獵頭公司接洽，看看會不會有合適的人選推薦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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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老病人的信任依舊，診所依然門庭若市，這讓秦文韜頗感安慰。“硬骨頭”德國人Crystal也終於軟化，幾十次的苦口婆心換來了治療計劃的推進，在更換了好幾次活動義齒之後，終於在她口裏的上頜部分埋入了一排7個種植體，終於讓她徹底告別了吃飯時總在活動的活動假牙的尷尬，已經用上了臨時的固定牙橋。雖說是臨時的，其實只是材質上選用了容易磨改調整的塑膠材料，使用上已經與真牙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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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就是這樣，一旦嘗到了愛的甜頭，信任就會產生加速度，量變就能達到質變。現在來診的Crystal已經少有愁眉苦臉的時候，展現的更多的是女人的優雅，只有她忠實的先生一如既往，只是他的職能已經從守護變成了陪伴，臉上的表情輕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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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決了最大的吃飯和容顏問題，治療計劃已經來到了下半場，需要實施對下頜牙齒進行多學科綜合治療了，可是Crystal卻在已經達成共識的治療方案上和秦文韜產生了分歧。她從以往一顆患牙都不接受拔除，一百八十度轉變成幹脆把下頜牙齒也拔了種牙，這樣不就一勞永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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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又要進入溝通的拉鋸戰了，秦文韜單刀直入：這個世界上有一勞永逸的事嗎？而且，醫療哪能非黑即白，根據病情，保守治療和外科式處置相結合，才能避免過度醫療，留下回旋余地。醫生不能只圖省事大刀闊斧，需要循序漸進穩步推進，病人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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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表達顯得有些強勢，這要是初次見面時就和盤托出，Crystal這樣的病人恐怕早就從牙椅上跳下來了，但是信任真是好東西，能讓懷疑，疑慮和猶豫都悉數後退，剩下的只有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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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vid，我相信你。”終於，Crystal沒有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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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溝通沒有再費周折，很快達成了共識：拔除三顆搖晃嚴重的前牙（之前一直以樹脂牙周夾板固定著）和右下後區一直都在湊合的一顆臼齒，做一副即成活動義齒過渡，同時對幾顆牙齒進行根管、牙周聯合治療，之後進行連冠修復，預計不出大半年，下面的牙齒就能煥然一新，到那時候再考慮上頜牙齒的正式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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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堅信這是一個比較完美的治療計劃，在得到病人信任的前提下，沒有必要再讓病人猶豫不決，就這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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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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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所委托的獵頭公司還沒有找到能夠替代Chole的涉外客服兼保險專員，但是卻推薦來了一位外國牙醫，來自以色列的艾倫醫生（Dr.   Aaron）。秦文韜閱讀著他的簡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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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醫生，39歲，以色列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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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學士，牙醫學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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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色列國防軍海軍陸戰隊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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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巴黎大學牙醫學院種植專科文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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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色列特拉維夫多倫牙科診所牙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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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色列特拉維夫種植體公司駐上海總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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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留過學的博士，當過兵的牙醫，開過診所的公司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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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醫生的魔幻履歷，讓秦文韜產生了濃厚興趣，於是發了郵件約他來診所聊聊，對方欣然接受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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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艾倫醫生站在了的面前，秦文韜感受到了對方的軍人氣質像是與生俱來的，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伸出來的寬厚手掌孔武有力，論個頭，秦文韜得有所仰視，身高應該在一米九以上吧，或許是因為腳蹬一雙短統皮靴的緣故，外面寒風凜冽，但他穿著一件夾克，裏面僅有一件深色汗衫，唯獨剃成短發的頭頂過早地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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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秦文韜對他經歷的好奇，他倒不以為意，參軍是每一個以色列人的國民義務，不論男女。而來上海是因為愛情，她的女朋友是一位工業產品設計師，被公司派來上海，他想不出還有比一起在上海找一份工作更好的理由。至於為何還要在上海做牙醫，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位牙醫，公司經理的薪水未必能夠負擔他想要的生活。說得坦率，又句句在理，就像軍人匯報任務一樣簡潔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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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很對秦文韜胃口，對他的專業技能沒有多做探究，只是詢問了一下他以色列診所的一般情況。艾倫如實回答，診所暫時交給合作夥伴打理和處理全科病例，他每月飛回去一次處置種植病人，業務量不大，還能應付得來。他主動展示了一些保留在筆記本電腦裏的病例資料，顯示出相當高的診療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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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帶著艾倫參觀診所，沒走一半，已經令他驚呼連連，他打趣地說道：“如果這都被稱作診所，我在以色列的診所就成了治療室了。”言下之意以色列的牙科診所多為個體小診所，而眼前的中國私立診所，早該稱之為牙科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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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秦文韜頗有感觸，美國的牙科診所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但是面前的這位外國牙醫有所不知，在秦文韜申請診所的時候，哪裏有那麼多的本錢開門診部啊，為此還遇到衛生局醫政部門的難色，那時候政策更傾向於審批有規模的醫療機構，不僅對醫療機構的設置地點有要求，還對診療面積和機器設備設有門檻，甚至還有官員直白地提出沒有幾百萬以上的資金投入就不要報上來了，結果還是卓大姐等人幫忙走通了衛生局的關系才得以審批通過的。而後來的診所擴業，更是經歷了退租風波，幸得程露出手襄助，才有現在的穩定局面。就在這兩位醫生問答的頃刻之間，診所的各個發展時段，都在秦文韜的心頭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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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之間難以講得清楚，秦文韜對艾倫會心一笑，未置可否，只是將話題轉到外籍人士來診的不少，但是大都需要全科診療尤其健康管理，恐怕只是種牙未必有太多用武之地。誰知艾倫立刻表示，他原本就是全科牙醫，即便在以色列也以全科診療為主，種植只是增值性診療項目，如今因為來了中國，那裏的全科診療已經悉數交給其他醫生，他只能定期回去幫忙種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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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表示，他會負責外籍病人的開拓和管理，暫時沒有懂英語的客服也無妨，他和女朋友平時接觸的外國人圈子裏需要牙科服務的人不少，都是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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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聊到診療收入，他本來就有工作和相對穩定的收入，只要求一定比例的提成，對診所不會形成任何壓力。唯獨因為艾倫只有以色列的行醫執照，雖然耳聞上海早已有外籍醫生受聘在國內的醫療機構工作，但是具體怎麼申請辦理才能在中國合法行醫，這還是未知數。秦文韜和艾倫達成共識，歡迎他的以兼職的形式加入，共同為他在中國合法行醫做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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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艾倫申請外籍醫生在上海短期行醫竟然毫不費力，只要翻譯他的外國醫生執照和進行公正就能報市衛生局審批，竟然連考試都不用。這讓秦文韜有點詫異，要知道中國醫生到了國外，從來沒聽說過不用參加考試就能執業行醫的，這讓中國醫生情何以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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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經理為艾倫醫生跑了幾天臨時執業手續，因為早有先例，沒有什麼難度，看了拿回來的執業證書上的編號，已經排到幾十號，秦文韜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了，當即給艾倫打去電話告知結果，並邀請他攜女友一起來診所參加歡迎派對，與診所的醫生們共進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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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還是一身隨意裝束，只是夾克換成了一件棕色西裝上衣，顯得肩膀更為渾厚有力。攜手而來的是她從以色列追到上海的女友麗莎，中東面孔，緊瘦身材，自然卷的劉海下面有一雙明亮而堅定的黑眼睛，給人一種敢作敢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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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儂好。”麗莎略一點頭，用上海話打招呼，看來不失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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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莎的祖母曾在上海生活過的，一直跟她說起二戰時受到中國人的庇護，這是她要來上海的動力。”艾倫介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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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感覺來到上海，就像回到了故鄉。”麗莎很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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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對二戰時大量猶太人來上海避難這段歷史有所耳聞，但是對於其中的細節所知有限，沒有跟進話題。但是說到猶太人，倒是令他想起孩提時代學校組織去過的市少年宮，就是猶太富商哈同曾經的花園大宅。不知道有沒有記錯，父親好像很熟當年的歷史，回家時正好可以借機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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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莎參觀了診所，他對擺滿室內的醫療設備和儀器不感興趣，但是對診所的設計和布局贊嘆不已，急著想要知道是哪位設計師的手筆，很想結識。果然是識貨人，秦文韜說起自己的好友馬克，頓時興高采烈，場面頓時熟絡起來。麗莎回頭對艾倫說了些什麼，應該是以色列語，艾倫翻譯道：“麗莎說這個診所是殿堂，我在以色列的診所只能算農舍。”大家聽得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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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歡迎艾倫醫生和他的女友，晚餐會僅限於診所醫生參加，而且安排的是中西合璧的自助餐形式，菜肴是特地向程露的老洋房餐館訂的，大家端著葡萄酒杯，三三兩兩，看著窗外的夜景自由交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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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看著日趨繁華的浦江兩岸百萬燈火，對著麗莎說道：“上海才是世界級大都會，特拉維夫只能算是農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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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離鄉背井的外國人，因為其中一方祖上與中國的淵源，由此愛屋及烏，產生了對上海的向往，願他們在這裏生活愉快吧。有著類似海外生活經歷的秦文韜的內心深處，總是會在心底裏祝願離家遠遊的遊子平安順利，況且自己的妻女還正在大洋彼岸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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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融洽之後，醫生們紛紛上來和艾倫打招呼，自我介紹一番，多倫也忙不疊地介紹著自己。不知誰提議，幹脆請麗莎也介紹一下自己吧，結果麗莎的自我介紹，讓在場的醫生們都瞪大眼睛和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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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艾倫曾是一個部隊的戰友，當然那是在我完成了大學設計課程和做了幾年設計師之後，他是海軍陸戰隊士兵，而我是駕駛直升機的飛行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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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莎輕描淡寫的自我介紹，讓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麼，這位身材苗條的女設計師竟然曾經是一位從軍的飛行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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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補充介紹道，以色列是小國家，四周強敵環視，不得不全民皆兵，每個人都得是多面手，一個人當幾個人用。他十分羨慕中國國力強大，人口眾多，實行的是義務兵役制度，可以憑自己的誌願當兵與否，這是國民最大的福利，他祝願中國今後再也不會發生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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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在場的每個人為之動容，大家似乎意識到生在福中不知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們，確實難以體會到迫近家門口的戰火威脅和曾經亡國的苦難，但是眼見這兩位坦然承受衛國責任，樂觀豁達享受人生的外國人，致以敬意，報以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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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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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找到了艾倫醫生這位好幫手，終於可以做出調整，把診療工作的重心，從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外籍人士身上，盡可能地轉移到為國人診治更多更復雜的病例，還有那些心裏牽記的殘培中心的師生們身上。雖然最初接診的那一批師生的診療工作已經完成，除了那幾個還在帶著矯治器，但是新的學生又已入校，義診還得開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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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醫生要讓自己的基本價值得到體現，那就需要通過全科診療和健康管理，建立醫患雙方的信任關系，就是要讓自己有更多的初診，同時讓初診變成更多的復診。但是，如果一位醫生僅僅滿足日復一日的簡單治療，那至多與醫匠無疑。到了一定的執業階段，不斷挑戰診療的難度，進而和同行分享優秀病例，幫助業內同道尤其是年輕醫生提高診療能力，才能體現更高的成就，同時也是資深醫生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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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一直註重病例積累，也在不斷和診所內外的醫生們分享交流，但是這些年的診療工作更多的是圍繞著其他醫生難以勝任的外籍病人開展診療工作，尤其在健康管理工作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這讓他有些焦慮，畢竟時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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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而言，國內病人因為國情和自身健康意識沒有跟上，常常有“錢有了，牙沒了”的慨嘆，不少病人來的時候已經發展到了復雜棘手的程度，必須實施多學科綜合診治，這對醫生的能力無疑是巨大的考驗。同時，通過精心設計治療方案，經過良好的醫患溝通，最終綜合實施達成良好功能和美觀治療效果的病例，又是最能給年輕醫生啟發的教學範本，這也是秦文韜推動診所醫生們為殘培師生們義診和積累病例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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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不少篇幅介紹過蔣老板，大家已經知道了他的不少看牙故事。他已經來了又來，經過多次的約診，多次的悔診，最終還是跌跌撞撞地照著治療計劃推進治療，基本上已經趨於完成。按照他自己的說法，真沒見過那麼為病人堅持的醫生，這牙是秦醫生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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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病人的恭維是平常事，秦文韜聽得耳朵都長老繭了，但是對於蔣老板的“頑固”還是印象深刻的，三番五次的提醒和建議，還是拖成了幾次牙髓炎發作，受了不少不該受的痛苦，診所的客服私底下都稱他為“最頑固的病人”。幸好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如今的他，不僅自己牙齒保健意識增強，每次都能應約而來，悔診、遲到現象已經絕跡，而且還介紹了不少生意夥伴，搞關系的政府官員來診所看牙。你看，今天又是攜家人一起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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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太太是位賢內助，同時又是事業上的夥伴，更是自家品牌的首席設計師，真是夫妻兩人三腳打拼出來的事業。當時老蔣來看急診，看到陪同而來的蔣太太心急如焚，一個勁的勸說丈夫趕緊接受治療的樣子，每個人都能看出她的真愛，感動了不少前臺的客服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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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蔣的牙齒已經煥然一新，蔣太太也早已做了檢查，可是好幾顆已經爛到牙根的牙齒一直舍不得拔除，也就無法通過種牙修復，一拖再拖。老蔣都給太太下了必須治療的命令，可她每次雖然跟著來，就是各種理由，磨蹭到現在。秦文韜探問過原因，主要是吃飯已經適應，更重要的是不在前牙區，也不影響個人形象。其實深層原因還是事業正處於上升期，最近又有新工廠投產，設計任務重，不想分心。秦文韜當然能夠理解，但是作為醫生，更多的從健康角度提出建議，還是希望病人盡快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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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老板的女兒是位正在學習表演的學生，取了父母的基因優點，而且伶牙俐齒，說話時眉毛一揚一揚的表情豐富，聽著媽媽說的諸多理由，她就心直口快多了，“醫生您別聽她找各種不想治病的理由，其實吧，我知道她是理由就一個字，怕！她就怕拔牙，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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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得她懟了女兒一句：“你這死丫頭，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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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害怕呀，但是該拔還得拔不是嗎？醫生，我在北京看過牙，醫生建議我把幾顆長歪的智齒拔了，我想在您這拔，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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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她自帶X線片，但是看到雙側下頜的智齒都有點靠近下頜神經管的位置，秦文韜建議她先照一次牙科CT，這樣可以更清晰地從三維空間的角度來準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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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T影像出來了，醫生和病人一起看片，還好，牙根和重要神經血管結構尚有安全距離，應該難度不大，可以盡快拔除。這樣，女兒勇敢地坐到了牙椅上，接受了一次拔除一側上下兩顆智齒的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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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想要給媽媽做個示範，也許是自己給自己壯膽，手術前她對媽媽說著，“秦醫生說了我的牙比你的難拔多了，我們說好了啊，我拔了你也要拔，不許反悔啊，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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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上的小宋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這是第一次配合院長拔智齒，剛才還有些緊張，聽著母女的對話，覺得這姑娘活潑可愛，而且對媽媽特有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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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牙手術進展順利，今天秦文韜特地使用了診所新購買的無痛註射儀來打麻藥，其實就是選用最細的針頭，以幾乎感覺不到疼痛的緩慢速度推進麻藥，相比傳統的打針，幾乎就是無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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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頜智齒一般不難拔除，只花了幾分鐘就拔除完畢，下頜智齒因為有一半埋在下頜骨裏面，要是在以前秦文韜還在做學生的年代，都是需要醫生手持一把鋒利的骨鑿，由有經驗的護士敲擊劈開牙齒，然後分而取之，這需要醫生護士經驗老到，配合默契。但是現在不用冒這麼大的風險和大動幹戈了，早有醫生發明的反角牙鉆和超生骨刀這樣的拔牙神器，只要判斷阻擋的部位準確，拔除智齒的風險已經大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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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頜智齒的拔除也就多了十來分鐘，整個手術沒有超過半小時。保險起見，秦文韜為下頜的拔牙創口進行了軟硬組織復位和縫合，配了一些消炎藥和止痛藥。蔣老板夫婦見女兒手術順利，都很寬慰，尤其是媽媽，看見女兒臉色輕松，也就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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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之後，這一家再次前來，女兒反饋拔了牙並沒有明顯疼痛，沒有吃止痛藥，只吃了幾粒消炎藥。接著如法炮制，三下五除二又拔了另一側上下兩顆智齒。蔣太太終於在女兒的感召下，鼓起了勇氣把三顆爛牙的殘根拔除並且做了清創處理，為以後的種植牙治療掃清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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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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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醫生加入不到幾個月，診所如虎添翼，除了秦文韜的一些外籍病人轉介紹給他以外，他自己從零開始，很快就把每周兩天出勤的預約表填滿了。所有人都感到驚奇，初來乍到，他是怎麼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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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對大家的疑問和羨慕，秦文韜請艾倫是否能夠在診所內部培訓會上跟大家介紹一下經驗？多倫沒有遲疑，愉快地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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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醫生的分享從下班後就開始了，診所提供自助晚餐，自由參加，結果培訓教室裏座無虛席，還有下班後趕來的小李的那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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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倫體壯如牛，僅著一件體恤衫，面對提問，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就開門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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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各位同事的關照，來到DC診所工作是我除了遇到我女朋友之外最大的幸運，特別要謝謝秦院長的信任，最近我看了不少他轉介紹給我的病人，每個病人都誇獎他，我很有壓力。還有謝謝上海，我上次說過的，上海是我女朋友祖輩的恩人，上海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一定是世界的上海，我愛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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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一片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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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同事想要了解我的病人從哪裏來？那我告訴諸位，我必須努力工作，讓我能夠在上海生存，能夠體面的生活，因為雖然我愛上海，但是上海也不會提供我免費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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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臉上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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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麼做到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親自去做市場啊，醫生才是最大的客服，我從學牙科第一天起，我的老師就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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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繼續說道：“在以色列，牙科就是一門生意，醫生就是按照行業準則和醫療道德，經營自己的診所。怎麼經營好自己的診所？首先就得經營好醫生自己，醫生自己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看能不能得到病人的認同，能不能讓病人長期跟隨自己，這就是最大的診所經營。如果你認同這點，你就要付諸行動，而不是坐在診室坐等病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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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聽得很認真，又覺得曾經聽過，這些秦文韜在各種場合也曾說過，但是今天聽艾倫醫生說起感到更為震撼，因為他說到讓人為之動容的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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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參加過海軍陸戰隊，受過嚴酷環境的訓練，如果你真正體驗過饑餓，你就會想著如何活下去。我曾接受過的訓練包括一周時間的野外生存，沒有食物，沒有水，當然更沒有可以住的房子，我必須抓住一切活的生物，然後生吞它們；在沙漠掘地三尺，只為從用濕潤的沙子中吸取水分；夜裏和衣而臥，燃起篝火驅離狼群。一個星期之後，如果你活著回來，教官會跟你說一聲，恭喜你，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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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說得驚心動魄，大家聽得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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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市場就容易多了，我每天下班，就去西方人多的地方，商會活動，私人派對，酒吧，都是有食物的地方，比我呆過的該死的部隊強太多了，唯一要做的就是派出我的名片和介紹上海最棒的診所，告訴他們，你不來我們的診所，你就吃了大虧了！然後，我就設定了每天的目標：必須約兩個病人回來。如果完不成，我就沒有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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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倫的話說得峰回路轉，大家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化，終於又一次笑出聲來。秦文韜大致把艾倫的話再給大家翻譯了一遍，又一次引發大家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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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秦文韜提請大家思考，身在私立牙科診所，如何改變觀念，轉變思維，設定目標，經營自己？大家帶著問題回家，恐怕多少會在行醫路上引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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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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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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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的助手小李來診所看望大家，手裏抱著她的白胖兒子，三個月大了，滾圓的大眼睛很像媽媽，這讓診所炸了鍋，只要手上能放下活的，都跑了出來，都想捏捏白裏透紅的小臉蛋，一邊是作勢真捏，一邊是小李母性本能的護著，伴隨著嘻嘻哈哈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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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也聞聲而出，這還是小李堅持工作到臨產暫別診所後第一次回娘家來，還帶來了胖兒子，作為診所老板，又是自己最貼心的助手，哪能沒有見面禮呢，來得突然，秦文韜在辦公室裏翻箱倒櫃了一陣，總算找到了一個紅包袋，塞了幾張百元鈔票，遞在娃娃的小手裏，算是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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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結婚時秦文韜和同事們雖然都送了賀禮，但是小李夫婦家人都不在上海，就決定婚宴在雙方的老家辦，加上小李是奉子成婚，時間上有些倉促，這讓秦文韜覺得有些遺憾，沒能作為她的娘家人出席和主持婚禮，總覺得有些虧待著這位勞苦功高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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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有些不好意思，嚷著讓寶貝兒子做著抱拳動作，秦文韜看見抓著紅包不放還開心地樂著的小娃娃，慈愛地張開了雙臂，誰知小朋友不認生，整個身子就撲了過來，讓秦文韜抱在懷裏，逗著，樂著。旁邊有人瞎起哄：“叫伯伯，不對，得叫爺爺，院長對小李比對自己女兒還好，全診所都羨慕得很那，今天就拜個幹爺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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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小李弄了個大紅臉，秦文韜一點都不介意，“你們看，胖小子就喜歡這麼年輕的爺爺，笑了，還有小酒窩呢，可愛！小寶長大了做什麼呀？像你爹，還有我這個爺爺一樣，做個牙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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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抱著別人的孩子，想的卻是自己的女兒。今年高中畢業的女兒畢業考和SAT成績都相當不錯，已經有幾所大學提前發來了錄取通知，其中位於洛杉磯的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生物化學最對她的胃口，因為母女倆都特別喜歡南加州的溫暖氣候，向往著藍天和沙灘。秦文韜原本當然期待女兒能進哈佛，這樣父女就成了校友，可惜只被藝術學院錄取，這對將來讀醫學院不利，而入讀UCLA的生物化學，更有機會在大學畢業後報考醫學院，這當然更符合牙醫老爸的心願，不得不割舍對波士頓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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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看見身材有些發福的小李，打趣地說：“只給你三個月時間減肥啊，我這邊可是等著你回來幫我啊。”小李笑而不答，一時猜不透她是對身材沒信心，還是另有自己的打算，也不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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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診所各位醫生的工作量基本趨於飽和，秦文韜又選拔了幾位年輕加入，Tony成了他們的帶教老師，秦文韜給他按的名字是“班主任”，那可以立下軍令狀的，起碼得帶出一到兩位徒弟出來，就像當年秦文韜手把手教他一樣。而且，秦文韜還發現艾倫醫生不只是做醫生有兩把刷子，而且做起培訓也是有板有眼，分享過幾次病例，醫生們都十分佩服，而他更會把每一個病例背後的診療計劃設想，溝通心得以及實施方案等總結得很是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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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秦文韜是一退再退，先是把不少外籍病人轉給了倪雁和艾倫，而後是種植病例的維護也由艾倫和Tony代勞，自己則專註帶著年輕醫生為殘培師生診治，指導他們做完整的臨床病例，這是他的深意，他想讓Tony領頭的年輕醫生們，能夠有拿得出手的完整病例，來贏得行業的註目和良好評價，以盡快提升行醫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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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ny果然不負眾望，已經連續在牙科專業期刊上發表成功病例，獲得業內醫生們的刮目相看，其中有一篇佳作已經被秦文韜推薦給了美國專科臨床雜誌，被作為經典病例收藏。這些都是了不起的成就，秦文韜正在醞釀著自己去美國參加女兒高中畢業典禮之前，召開一次浦東新區民營口腔醫師協會的病例比賽，為此已經聯系了幾家牙科器材商參與組織，設置獎勵規則。病例征集通知已向各個醫療機構的醫生們發出，當然也歡迎本區內公立醫療機構的醫生們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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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這些聯絡會員和通知發出等工作都是小李的拿手好戲，最近只能讓小宋幫忙，但是小宋生性靦腆，臨床配合已臻熟練，但是待人接物這樣的工作，總還是差了不少。所以這次協會工作，還是只能請診所經理顏晶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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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診所一直在找替代Chole的人選，那是基於秦文韜自己需要一位熟悉國際醫療保險，又會管理外籍病人預約就診，可惜遲遲沒有找到。但是艾倫很有辦法，不知何時起，他請來了一位專門代理國際商業醫療保險的女經紀開拓新診病人，而且還幫忙管理現有病人，同時兼顧保險理賠。這位女士雖是中國人，但是她是國際組合家庭，先生是某歐洲公司駐上海的代表，有一位已經快五歲的可愛女兒。秦文韜也不太清楚她的收入來源，因為診所賬面上並未支付她任何薪酬，想必是她和艾倫私人間達成了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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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因為此，秦文韜又少了一些壓力，可以有更多時間來安排臨床診療，以及給自己放一個大假，去看望遠在美國的妻女。還別說，原本以為已經適應了各顧各的跨海分離生活，秦文韜抱著小李兒子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立刻飛到了女兒的身邊，有種迫不及待的急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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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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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浦東新區民營醫師協會成立至今已近五年，按照章程，每五年就需要改選協會正副會長和常務理事，但是這需要全體會員民主投票決定。秦文韜征求大家的意見，建議會議調整到十月底在上海口腔器械展會期間召開，那是因為世博會結束後展會已經調整到浦東舉辦。這是牙科界的盛事，牙醫們的節日，醫生們會從海內外雲集於此，DC診所相距展館不遠，算是近水樓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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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改選協會會長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先搞一些對年輕醫生們有益的活動，病例交流評選是征求會員們意見之後呼聲最高的備選項目。按照慣例，這也是秦文韜自己為協會學術交流定下的規矩，每次都會設一個主題，並由他做開場致辭，也可以說是主題演講，這次他擬定的題目是《治療方案中全科思維的體現》。也就是說，這次病例評比並非只看最後的治療和修復效果，而是更側重體現治療方案的合理性和全面性以及遠期效果。這樣做的理由，就是從病人的長期利益出發，形成長久的醫患關系，追求病人的生涯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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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為此還和協會的一些資深醫生做了溝通，從他自己開始，放棄參加評選，把機會盡可能留給年輕醫生們，但是也不妨設立優秀病例指導獎，以鼓勵幕後指導和把關的貢獻。這是秦文韜做事的一貫作風，先是充分溝通，二是以身作則，通過親身示範來支持年輕醫生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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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是從苦難中走出來的一代，僥幸在十年浩劫之後成為首批恢復高考的幸運兒，又因為改革開放敞開了國門，才有機會接觸國際上的同行，重走了一遍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行醫之路，才弄清楚醫生和病人的關系，是需要醫生窮盡執業生涯用心維護的事業。這就是西方醫療教育對有誌於學醫者，必須先通過四年本科學習，先學會做人，進而學習行醫的職業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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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學成回國已經十年有余，讓他痛感的兩件事，都與醫生有關：一是只重治療，輕溝通，缺乏病人教育；二是偏專科，廢全科，少有全科思維。固然這和醫生培養方針有關，西方國家需要面向社會的全科醫生，而國內更多為公立大醫院培養專科醫生。孰優孰劣姑且不論，但是如今醫生們既然選擇了開業行醫，那就必須轉換思維，補一補醫生自我經營的課。這是秦文韜鼓動同行創辦醫師協會的初衷，也是他立誌踐行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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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不在身邊，秦文韜少了貼心的幫手，沒人幫他整理和篩選病例資料，不得不親力親為，著手準備講稿。這回，他除了例牌的主題演講之外，還想講點實戰的，擬了一個題目《多學科聯合治療方案的綜合實施要點》，他是想趁著在引退之前，把自己平時在臨床診療中積累的復雜病例的實施心得全盤托出，拋磚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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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ny敲門進來，說是準備了兩個打算分享的完整病例，想就準備討論的病例匯報請教院長。可是秦文韜給他的建議是，何不在診所早會上當著大家的面演示一遍，提出問題和大家探討？Tony撓了一下頭皮，轉身正要離開，又被叫了回來。“病例展示照片質量雖然重要，PPT演示卻沒必要炫酷，重點取決於文獻依據，效果在於熱烈討論。”秦文韜對於自己帶出來的徒弟，雖然常想讓他鍛煉獨立思考，可是到了關鍵時候又總是不忍，結果就經常這樣早早給出了指導意見。Tony倒是如獲至寶，知道了以什麼為重點，趕緊修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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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結婚之後，已經搬進了聯洋小區的婚房，春風得意，有些躊躇滿誌。十年磨一劍，他早已不再青澀，羽翼漸已豐滿，期待著展翅高飛的機會。從幾年前開始，他就利用客串同聲譯員的機會，結識了不少縱橫國際講壇的知名學者和醫生，近水樓臺先得月，學到了不少頂尖高手的演講技巧和制作PPT的心得，經常在各類場合擔任起會議主持和演講嘉賓，成了幾家器材商的產品代言人，已經在業內小有名氣，但是唯獨缺乏診療技術上獲得肯定的機會，這讓他對這次優秀病例評比十分上心，誌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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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PPT裏加入了不少多媒體的形式，使得分享變得更為生動和有吸引力。這些是他這些年來做同聲翻譯時了解到的流行招數，一定會增強臨場感甚至有震撼力。但是院長在辦公室裏說的一席話，倒是真的讓他有醍醐灌頂般的頓悟，學術不是走秀，炫酷沒用，內容為王啊，順理成章的學術文獻依據，引發醫生們對方案的熱烈討論，這才是提綱挈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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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Tony在早會上的預演，讓秦文韜刮目相看，他在心裏頗為滿意。“單論演講能力，已經勝過師傅很多了。”秦文韜當著全診所同事的面給予這樣的評價，一點都沒有顧及自己當院長的面子，他是真心為徒弟的成長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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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師協會活動照例在DC診所培訓教室舉行，果然，在病例展示匯報中，Tony表現驚艷，贏得了最多的掌聲，兩個匯報的病例毫無懸念地獲得了並列第一的優勝獎，這還是因為秦文韜技術性地幹預了一下，否則他就一人奪得病例比賽的前二名了，不利於其他醫生的評獎，故而讓Tony雙獎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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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作為會長，他是等到十幾名年輕的醫生結束了病例匯報，並在頒發了前三名優秀病例獎和三名鼓勵獎之後才開始自己的幹貨分享。原本說要頒發的最佳指導獎也因為第一名是自己的學生，也被秦文韜賴掉不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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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題為《多學科聯合治療方案的綜合實施要點》的演講主要是展示這麼多年來累積的復雜病例，也穿插著一些提問，但是並沒有過多地涉獵學術文獻的引用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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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病例的來龍去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大量的治療前後的對比照片，盡可能長時間地跟蹤回訪和保健維護，震撼著在場每一位參會的醫生。獲得掌聲之余，秦文韜期待著醫生們會因此產生嶄新的思考，在源頭上梳理清楚醫生的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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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通過這次區內開業醫生熱情參與的病例比賽，秦文韜和幾位會長都看到了行業中存在的問題，那就是醫生素質的參差不齊，領頭的已經自覺地把臨床診療對齊行醫理念和學術高度，中層的有能力卻在新老診療理念之間搖擺，更多的只是把看病和掙錢簡單捆綁。因為這部分醫生並非自己開業，而是在資本投資的醫療機構打工，他們被剝奪了管理自己的病人的權利，只能在利益驅使下，發掘著診療潛能或者被無限拔高專科技能，以配合此類醫療機構不斷推出的“主打產品”的銷售，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追求業績和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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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有心人借助某些業內知名專家作為評委坐鎮，各類單項專科病例和技能比賽在行業內層出不窮，吸引著不少年輕醫生趨之若鶩。社會和行業都處於越發急功近利的狀態，這讓秦文韜和幾位誌同道合的開業醫生倍感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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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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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士頓迎來了最美好的季節，整座城市沐浴在陽光下，天空變成湛藍高遠，草坪上躺著身著短衫的人們，享受著愜意的夏日時光，這是女兒發來的郵件裏附帶的照片。這是向秦文韜發出的召喚，催促著一別經年的父親趕緊啟程，來分享她高中畢業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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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但是醫生的工作不得不讓他拖到最後一天出發。上海到波士頓尚未開通直飛航班，還是得先飛紐約轉機。他在紐約沒有停留，甚至沒有顧得上在機場給妻女買一份禮物，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前往波士頓的航班，即將開始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美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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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回到美國讀高中的三年時間裏，只在第一年裏回過一次中國，爾後的寒暑假，不是在做誌願者的路上，就是在提前修讀大學基礎學分的教室裏，就像一顆小樹苗，在自由的天地裏，在寬松教育的澆灌下，變得枝盛葉茂，已經能夠承受風雨的洗禮，而迎接她的，將是一段走得更高卻更為艱難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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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拖著隨身的小行李箱走出波士頓機場的到達出口，眼尖的女兒已經迫不及待地繞過欄桿奔了過來，給了爸爸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是守候了幾年的溫暖時刻，秦文韜頃刻之間旅途疲勞消失得無影無蹤，隨之而來的是滿滿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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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擡頭正眼端詳女兒，短衫短褲，剪成一頭短發，曬得黝黑的手臂和長腿，顯示著北美青年的健康活力，眼神裏也少了記憶中的稚氣，不知道女兒有沒有再長高，也可能有了肌肉，顯得更加高挑勻稱了。秦文韜轉身走向妻子，也同樣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弄得林雙還有些不好意思，這還是一向含蓄的老公第一次如此熱情奔放，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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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秦文韜是由衷而發的，幾年的分別，女兒完全托付給了妻子照顧，身邊沒有男人幫忙，遇到的諸多不便不說，內心的思念，常有的無助，這些都讓秦文韜抱歉已久，但是妻子不負所望，交出了優秀的答卷，不僅把女兒培養成人，而且引導孩子步入了走向成功的軌道，心裏千言萬語的感謝，都在這個緊緊的擁抱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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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駕駛車子的任務又歸還給了當丈夫的，秦文韜雖然久違此地，但是幾乎毫無改變的街道還是像以前一樣熟門熟路，而且穿行在兩側遮蔭蔽日高大樹林之間，仿佛駕馭著一艘帆船，平靜地馳向已知的幸福彼岸，有著無比愉快的駕駛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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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上和女兒一直在交流，小晨照顧到爸爸剛從國內來，盡量選擇著用中文表達著原本脫口而出的英文詞句，顯得語句有一些不太流暢，而秦文韜和家人之間從來都是使用中文，突然交流起來似乎有了一些障礙，惹得林雙都笑出聲來，“瞧你們父女倆，就兩年多沒見，都陌生了吧，趕緊培養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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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卡的太緊，到波士頓的第三天，就是女兒的畢業典禮。時差讓秦文韜起了個大早，趁著小晨還在睡覺，林雙準備早餐，秦文韜獨自一人開車來到學校，他來校園走走女兒每天都要走的路，拍一些照片留下女兒讀書的課室和校內設施，以留作紀念。他想著和林雙商量，是否賣掉波士頓的房子，在女兒向往的洛杉磯重新置業，也好讓女兒能夠有一個穩定的學習和生活環境。正因為如此，秦文韜這次來要辦的事情很多，搬家可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恐怕得舍棄不少跟隨多年的物品。更讓人傷感的是，要向這裏的朋友和讀書時的老師和同事們告別，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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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等到晚上才舉行的畢業典禮，操場的看臺上早已座無虛席，因為每一個畢業生後面都有整個家庭盛裝出席。秦文韜今晚西服革履，林雙穿上了湖蘭色的中式旗袍，顯示著從數月前就開始減肥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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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時候，有人喊了一聲，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霞光萬道的天空，只見一架輕型飛機拖著一條長長的標語尾巴開始在天空盤旋。飛到低處，祝福畢業的文字清晰可見，巨大的轟鳴聲在這時聽起來就像是慶祝的歡呼聲，操場上的人們也都歡呼著向天空揮動起手來，形成一陣陣波浪，場面壯觀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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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和林雙還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陣仗，這比他的博士畢業典禮壯觀多了，為女兒的自豪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這也讓原本時差的關系眼皮打架的秦文韜頓時來了精神，瞌睡蟲立刻跑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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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臨時搭建的舞臺四周，學生們組建的樂隊吹奏著歡快的曲子，畢業班的同學們按班級入場，秦文韜在鏡頭裏找到了走在隊列中的小晨，急切地拉動著望遠鏡頭，不停地按動著快門。急得林雙一個勁地問，女兒在哪兒？等到她遠遠看見自己的女兒，興奮地站起身來不停地揮舞著手臂，可是隔得太遠，女兒在和身邊的同學竊竊私語，並未註意看臺上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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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長登臺了，一位有些富態的女士，優雅地向四周致意，然後用富有感染力的嗓音致辭。雖然從麥克風裏傳來的聲音，經過空曠的操場有些延遲，但是她準確無誤地說出了名列前茅的幾位榮譽畢業生，其中就有自己的女兒！秦文韜推了推林雙，示意她認真聽校長的講話，她在介紹今晚發言的幾位畢業生代表，居然又有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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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我要驕傲地請出第一位畢業生代表，優秀的榮譽畢業生Devine   Chin上臺發言！她出生在波士頓，但是從小跟隨父母親回到中國生活，並在三年前回到這裏，我深深為她取得的優異成績感到驚奇，而且讓我感動的遠不止這些，在整個高中期間，她是一位出色的誌願者，連續兩個暑假前往巴拿馬貧困地區支教當地兒童，而且她高中期間的誌願者小時數名列全校第一！並且，我要透露一下，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的爸爸，一位出色的醫生，特地從中國趕來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這是我們學校的榮耀！非常感謝，Dr.   C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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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場的目光都在尋找，幸好校長不知道秦文韜夫婦坐在何處，否則不得不接受大家的註目禮了。林雙怪著女兒，“這死丫頭，怎麼還瞞著我們啊，怪不得前幾天她關著房門一個人在說話，還以為她跟同學講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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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穿著黑色畢業禮服，頭戴四方帽，胸前垂著金色緞帶，這是成績優異的榮譽學生才有資格佩戴的，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聽見她流暢的英文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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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校長，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還有在座的家長們和親友們，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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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平八穩的開場之後，話鋒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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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校長介紹的，我14歲重返美國，這是因為有父母的支持，是我的媽媽不辭勞苦每天開車送我上學，像所有的母親照顧著自己的孩子；是我的父親，他沒有辦法離開信任他的病人，卻在遙遠的上海用他辛勤的工作，支持著我的生活費用，我今天要在這裏說，謝謝媽媽和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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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和林雙聽著女兒發自肺腑的發言，有些不能自己，林雙已經在不停地抹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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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分享這份愛給需要照顧的人們，尤其是那些比我還年幼，卻已經不幸失去了父母的愛護和孩子們，絕不能讓他們再失去社會和同類對他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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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晨詮釋了她熱衷做義工幫助弱者的動機，並且描繪了自己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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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於波士頓，熱愛波士頓，但是就在這個夏天，我將要告別波士頓，我有些悲傷，你們是否知道為什麼？因為很不幸，我沒有被我爸爸獲得博士學位的母校哈佛大學的生物化學專業錄取，雖然我也得到了其他專業的錄取通知書，但是我立誌要像我的父親那樣，成為一名可以幫助更多人的醫生，所以我不得不選擇了遠在洛杉磯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我將在那裏學習生物化學專業，並期待畢業後能夠入讀醫學院，也許我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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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還是第一次這麼聽到女兒如此明確地說出自己的誌向，而且還是當著大庭廣眾，語氣是如此堅定和豪邁，真是分別數載，刮目相看啊！作為父親，沒有比這更驕傲的時候，他側身緊緊抓住林雙的手，把妻子半攬在懷裏，這是感謝妻子這幾年的辛勤付出，同時也是對自己缺乏陪伴由衷地表達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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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林雙的心情沒有那麼復雜，她來美國只有一個任務，就是想要達到今天這樣的結果，幫助女兒入讀心儀的大學和專業，這是做母親的責任。對於丈夫，她沒有可抱怨的，獨自一人在上海經營診所，如期支付這母女倆不菲的的生活費用，從來也沒有說過半句辛苦的抱怨，丈夫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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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思已經在遠程搬家的事上面，還有要和丈夫商量大事，是保留波士頓的房子，還是出售後用作洛杉磯購房的款項？波士頓的房子是一家人在美國買的第一棟房子，有著太多的情感沈澱，真有些舍不得。但是如果不賣租出去，那就得籌集一筆在洛杉磯置業的頭款資金，這樣會讓丈夫增添壓力。夫妻倆真是心意相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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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前一天晚上的畢業典禮，尤其是散會後和女兒一起在校園裏的多個有紀念意義的場所合影留念，這樣就把時差倒得七七八八了，今天早上醒來已經八點多，林雙已經準備好了早餐。這是秦文韜以前在美國時的早餐標配，面包夾荷包蛋，一碟果蔬沙拉，一杯現磨咖啡。女兒今天上午都不用指望她會起床了，正好夫妻倆吃著早餐，商量著接下來的搬家和安家置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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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國，搬家是平常事，有很好的一條龍服務，從打包到裝運，再到新家的運輸，都不需要親力親為，只要委托給專業的搬家公司就行。秦文韜雖然也有些舍不得波士頓的房子，因為是在歷史悠久好學區，但是從美國的東北搬到西南，相距不止幾千英裏，留著房子幹什麼呢？如果女兒去了加州，要是喜歡上了那裏的陽光沙灘，還會再回來嗎？退一步說，即便重回波士頓讀醫科和將來在這裏工作，再買回來就行，說不定還可以選擇更好的房子呢。他這次來是有備而來的，已經發動父母和妹妹換了一筆美元到美國的銀行賬上，加上賣掉這裏的房子，就能負擔洛杉磯比較寬敞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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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婦意見達成了一致，就等再征求一下女兒的意見。秦文韜出門去看望老朋友馬克，還有幾位當年相處得不錯的師友，中午就不回家吃飯了。等待傍晚回家，林雙告訴丈夫，女兒的心思已經飛到了洛杉磯，波士頓的房子留不留她都無所謂，還說了，之後萬一她再回來，肯定是她自己來買房子了，口氣還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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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就是收拾房子，先租用倉庫安置需要托運的行李，然後辦了好幾天的Yard   Sale，還有一些不錯的廚房用品都送了朋友，約好了搬家這天來取。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事，就是委托房產經紀掛牌出售房子。但是房產經紀建議不要這樣就出售，而是適當修繕和重新油漆以及布置一下，可以更加吸引買家，並且保證可以賣個更好的價錢。結果不得不提前處理東西，騰空房子，入住酒店了事，當然整個售房過程都委托經紀全權處理。果然，修整一新的房子掛牌才兩天就做了一場開放日活動，一下子就收到了好幾個Offer，最後成交價竟然比掛牌價高出不少，算是意外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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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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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從東岸到西岸也有三個小時的時差，讓秦文韜剛調整完的時差又亂了，飛了五六個小時，明明應該是晚上了，洛杉磯依然太陽高懸，差點讓他誤以為已經回到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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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LAX的洛杉磯機場雖然擁有七個航站樓，但是對於以飛行作為主要交通工具的美國來說，其擁擠程度有些像中國的大型長途汽車站，真該重新擴建了。但是這座巨型機場的效率卻極高，交通系統也還能應付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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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韜一家人推著兩大車行李，登上接駁巴士，前往租車公司去取已經訂好的一輛豐田塞納七座商務車，因為小轎車真的沒法容納這麼多的行李。美國的租車服務恐怕是全世界最高效的，報上名字，遞上信用卡，連駕照都不看，一位工作人員陪著去驗車，手持pos機開單，裝上行李，開車走人，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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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從機場上到高速，卻讓人發懵，整個洛杉磯似乎就是架在車輪上的巨大鄉村，通過宏偉的高速管道連通各個鄉鎮，就像串起一堆灑落沙漠中的綠洲。幸好UCLA所在地Westwood和機場算是同一個方向，距離不算太遠，入住的Holiday   Inn（假日連鎖酒店）僅距大學一步之遙，第二天就能走訪這座名聲在外的學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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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美國，生活的其他方面都能適應或者妥協，唯獨中國胃不行。位於西面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距離華人喜歡居住的很多市鎮相距較遠，如果選擇在華人區居住，每天開車上學不大現實，選擇在學校周邊置業，貴且不說，找不到中餐和華人食品，林雙第一個接受不了。最終一家人在妥協中初步達成共識，在東部華人區找房子置業，女兒入住大學宿舍，利於讀書，也有自己空間，周末回家，也算各取所需，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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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麼緣故，洛杉磯的老唐人街明明在市中心，而隨著兩岸三地的華人移民的極速增多，華人們開辟的新家園卻沿著10號和60號高速公路一路向東攻城略地，已經形成從蒙特利爾公園、阿罕布拉、聖蓋博、一直到羅蘭崗和哈仙達崗的華人居住區，繁體和簡體漢字成為這些區域的主流招牌。不論走進銀行還是診所，中國各地方言在這裏無障礙交流，中國超市和餐館店鋪多到讓人以為誤入國內的街市，聽說好幾個華人區的市長都由華人擔任，可想而知華人的勢力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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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的發小老範夫婦成了最佳向導，這幾天已經領著文韜一家把這幾個華人聚集地粗略地轉了一遍。老範不老，還比秦文韜小幾個月，老範是中學時代就被叫開的昵稱，他已經是在美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老土地了。秦文韜在美國時曾幾次從波士頓經洛杉磯轉機回國，和老範一家早已相見過，但是老範的新家還是第一次光顧。確切的說，這是老範家的第二處不動產，也是在美國生活了近二十年後的夢想成真，那處秦文韜曾經來過的舊房子已經用於出租來幫助還新房子的貸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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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範走的人生道路與秦文韜截然相反，他當年沒有考大學，而是頂替退休的父親進了工廠務工，那時候工廠是鐵飯碗，早早捧著鐵飯碗自食其力，過的是安穩日子，當年來到想都沒想過的美國生活，其中有著特殊的緣由。老範的姐姐當年是位公認的美人，相好的對象還是程露家的鄰居，文革後剛落實政策，八十年代初就去了美國，安頓好之後果然沒有食言，回國來辦了結婚手續，把老範的姐姐辦去了美國。老範的姐姐想把弟弟辦出去，但他不是讀書的料，辦不成留學，非直系關系家庭成員辦移民排期太長，無奈之下只好先申請了父母移民，再由父母申請自己的兒子，就這樣還是把老範一家辦到美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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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範初來美國，老實巴交的，一句英文不識，連車都不會開，從上成人學校開始，輾轉做過各種底層工作，可算是嘗盡酸甜苦辣了。憑著他天生樂觀豁達的性格，熬過了最艱苦的時光，早已在洛杉磯安居樂業。大女兒在讀會計，快大學畢業了，兒子再過一年也將高中畢業，卻不知道要學什麼專業，老範夫妻倆也不擔心。說學什麼都應該比他們強，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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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老範知道秦文韜一家要來，早就邀請住他新家，一家四口四間房，本來就富裕著一間房，要是嫌一家三口住著擠，可以兩個女孩一起住，以後說不定可以做要好朋友呢，秦文韜知道老範是實誠人，但是畢竟會給人家添麻煩，還是選擇了住酒店，但是答應了來新居後院燒烤B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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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範的新家在羅蘭崗還要往東十幾英裏，是一處剛開發的新區，圍繞著一條高速公路的出口向四周輻射而建，基本生活設施和其他成熟區域沒有什麼兩樣，唯獨搬來這裏的華人還不算太多，尚未發展出華人超市來。但這對於生活在大洛杉磯這麼多年的老範一家沒有什麼障礙，他們早已習慣了每一兩個星期去華人超市巨量采購一次，以此換來新房子的寬大居住面積和巨大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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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範夫婦都是熱愛勞動的人，這從後院已經種上三分之一面積的各種蔬菜就能了解，洛杉磯一年四季的溫暖氣候，幾乎每天都是陽光普照的得天獨厚，最適合經營後院種植花草了，而中國人卻賦予了後院更實惠的作用，吃菜自給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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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老範一家專程去Costco采購的牛肉和龍蝦這些肉類食物，其他蔬菜幾乎都是自家後院的出品，品種還真不少，老範逐樣介紹著，難掩自豪感。他熱情地對林雙說，買了房子，後院由他來幫忙開發，蔬菜種子和肥料都不用操心，全由他來提供。林雙笑著說，“我也要紮根洛杉磯村做農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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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好幾天，老範開車領著秦文韜夫婦到各個華人區進行深度考察，果然是外人看熱鬧，跟著老範這樣的老土地看的是門道。老範如數家珍地介紹著各個區域的優缺點，比如蒙特利爾公園，華人已經占人口多數，幾任市長都有華人擔任，不懂中文生活沒有障礙，但是新移民太多，各種陋習隨處可見，關鍵是很多國內家長覺得這裏有華人傳統，中國食物應有盡有，把孩子送來這裏當小留學生，結果都混在一起講中文，生活上相互攀比，養成的都是壞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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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裏有不少華人社區，像鉆石吧，核桃市等地方算得上環境優美的好學區，但是幾乎被國內的大款和貪官們占領了，大量資金搬來這裏買房，好房子越來越貴，近年這裏已經被稱作二奶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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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範口無遮攔有啥說啥，秦文韜夫婦聽得面面相覷，這些同樣被國內不少朋友推崇的置業天堂，真沒想到竟然被當地人說得如此不堪。林雙聽得皺起了眉頭，了解了這些信息，她連去看一看房子的興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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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老範太太說得實在，在美國還是得買新房子，否則維修起來可是件麻煩事啊，沒個男人在家，請人來修，人工費很貴的呀。如果有條件，還是建議買新區，最近傳統的好區房價升得很快，這裏是新開發的區，同樣的錢可以買大一倍的房子，而且都是新房子，五年裏不用維修的，等到這裏的樹長大了，就不是這個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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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文韜和林雙都很滿意老範周圍的房子，也去看了幾間掛牌出售的房子，和波士頓住過的房子完全是另外一個極端，那就是新，新的款式，新的格局，新的裝修風格，唯獨就是距離女兒學校的距離太遠了，高速公路大概得開一個小時，來回一趟頗為不便。而且，周圍還沒有中國超市，難以像國內那樣經常去采購新鮮食材，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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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對買房子興趣並不大，她興奮於校園裏的各種設施，已經對宿舍生活充滿了憧憬，已經躍躍欲試準備自己學習煮飯了，她憧憬著過自己向往的獨立生活，並不想要媽媽留下來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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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的所有事情都已安排妥當，唯獨是否買房，買在哪裏這件事情上還是未能最終達成一致。最後和女兒約定，媽媽先在洛杉磯學校附近租一段時間房子住，慢慢找全家人都能接受的房子。誰知小晨在學校逛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國內來的高一年級留學生小姐姐，她住在父母為她購買的房子，離學校很近，已經有一位留學生同住，還有兩間房空著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就問小晨是否願意合租，也歡迎阿姨一起來住。結果就這樣達成了共識，退掉小晨學校的宿舍，媽媽留下來陪讀一段時間，等女兒適應了新環境和開車熟練後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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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輕了買房的壓力，手頭就寬裕多了，就以女兒的名義買了一臺新車，畢竟是學生，第一輛車不能太過招搖。入鄉隨俗，買了一臺當地人覺得性價比最高的豐田花冠轎車，純白色的，好盡量反射加州毒辣的陽光。只是秦文韜愛惜女兒，額外加了不少錢添置了更多的功能，讓車子變得更加好用，這是作為不善表達的父親難得的表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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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串省略號就是幾年的光陰，真可謂是光陰似箭啊。這些年裏，女兒向著心裏已經鑄就的夢想，在洛杉磯鉚足了勁再次出發。在三年之後，沒錯，只是用了三個春秋的努力，還搭上了整整兩個暑假，犧牲了回國團聚的機會，以GPA全A的成績，當然還高分通過了DAT入學考試，提前一年獲得了加州大學牙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秦文韜看著微信上女兒發來的通知書照片，竟然喜極而泣，覺得後繼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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