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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對不起,我愛你。」

柳絮漫天,像極了春日里的雪。

鏡頭裡的主角捧著戀人的臉,吻輕輕的印在唇瓣上。

這一吻纏綿而繾綣,在導演喊了一聲「卡」後,兩人還停格了好一陣,才分開來。

劉逸微微發愣,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沒有推拒自己暗藏得一點小心思。

導演看了變回放的片段,很是滿意,直接喊了收工。

劇組成員也是看得一時愣了,這才會過神來喝采。

「少彬和劉逸真得很厲害呀!將角色詮釋得真好!」

眾人鬧哄哄的約著吃飯,也喊上了劉逸。

他笑了笑,婉拒對方的邀請。

「劇本演完了,戲,也該落幕了。」

輕飄飄的柳絮仍在翻飛,他伸手去接。

戲裡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散了戲,那人,卻是留不住的。

「劉先生,您的劇本很好,但有些段落,希望您能在修改一下。」

「為甚麼?」劉逸皺眉。

「這個……觀眾喜歡情節轉折大些的。」製作人有些頭大,影視圈的人幾乎都聽過眼前年輕編劇的「大名」,清楚對方是出了名的臭脾氣,因此他也做好了這次棉彈可能不會太和諧的心理準備。

「不會顯得太生硬遷強了嗎?」劉逸很不喜歡這類的說詞,顯得有幾分不悅。

兩人討論了許久,最終僵持不下,不歡而散。

劉逸背包一甩,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被退回作品,可他的那份執著始終不願意改。

「是劉逸先生嗎?請您留步。」一個清冽悅耳的女聲響起,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

他回頭,看見一個留著波浪長捲髮、穿著時尚窄裙的美麗女人。

「您好,我是楊秀紅,我對您的作品非常有興趣,介意找個地方談談嗎?」

男子緩緩貼近女性的臉,在嘴唇碰上鼻尖前停下。

他身上帶著典雅的古龍水味,一張俊俏的臉令無數人深深著迷。

「何萱,對不起。」男子輕輕推開懷中的女性,帶著濃濃歉意。

何萱在他耳邊輕嘆了聲:「曲少阿……我應該要恨你的,可是我做不到。」她伸手輕輕點了下對方的心口:「你心底有一道過不去的坎,我不知道你逃避的理由是甚麼,可是,你要是不自己走出來,便永遠沒辦法真正去愛別人。」

她笑著轉身,背影瀟灑的淡去。

她愛過他,也與他交往過,可她明白,自己從未得到過他的心。

聖誕佳節,窗外飄著雪,熙來攘往的街道掩去了冬日的蕭瑟,洋溢的歡快氣氛添了一絲暖意,工作室裡,劉逸捧著熱可可,靜靜望著白煙蒸騰。

實習助理羅芷晴坐在一旁,輕聲哼著聖誕歌。

「難得提早收工,還不趕快回家過節?」劉逸瞥了他一眼。

「不著急。」羅芷晴甜甜一笑。

「拿去,聖誕快樂。」劉逸隨手一拋,龐大的白色物體直向羅芷晴飛去。

羅芷晴手忙腳亂地接住,定神一看,竟是個白兔娃娃:「呀!謝謝老師!」

「回去吧,楊導送你。」他何嘗不知道這丫頭看出他心緒不佳,在找藉口陪他。

「可是……」羅芷晴張了張嘴,擔心的神情全寫在臉上。

「沒事的,走吧。那個笨蛋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楊秀紅走道女孩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誰是笨蛋!」劉逸吼了一聲。

送女孩回家後,楊秀紅沒直接返家,信了自己的直覺回到了工作室,果不其然的看見本該熄燈的室內還站著人影。

「還不走?」她懶洋洋地問了聲,這個人今天的狀態就一直不對勁。

「去買酒。」劉逸站起身。

楊秀紅盯著他琢磨了下:「我陪你吧。」

夜幕已然降臨,街道上洋溢著聖誕節的氣氛,然而光彩奪目間,卻有個更耀眼的焦點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大樓上亮著字幕燈,大大的寫著「曲少生日快樂」

這人也確實天之驕子,連生日都普天同慶。

「原來今天還是曲少聲日,曲太太們可還真大手筆。」順著一行人指指點點的方向望去,楊秀紅感嘆了聲,卻注意到身邊的人神色黯了黯。

那是他與他分別後的第三個聖誕節,而他依然愛著他。

桌上的酒瓶凌亂的散落著,楊秀紅滴酒不沾,望著友人,心底只有無奈。

忽而,劉逸的手機亮了一下,他皺了皺眉,伸手滑開訊息。

楊秀紅不經意的瞥到了螢幕鎖屏:「喔?你是曲少的粉絲?」

「嗯,我很喜歡他……一直都很喜歡……」桌上的酒杯已經空了,劉逸的臉上染著淡淡紅暈,身子一晃,倒在沙發上:「吶,生日快樂……」如同夢囈般,他呢喃。

楊秀紅心裏了然,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幫他蓋了一條毯子。

又過了數個月,手中的電視劇殺青,團隊開始討論新方向。

「我心底想到一個人。」楊秀紅瀏著新劇本,指尖輕輕敲著桌面:「曲少彬。」這個名字,幾乎在她一翻開看劇本時就浮現了。

劇中的主角是一個戲劇學院的學生,在一次次的磨練下,終於站上了夢想的舞台,成為發光發熱的新星。

「妳也這麼認為?」劉逸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你這是在作死。」查覺到對方的意圖,楊秀紅皺起眉。

「沒辦法,這個人太好,我走不出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我總想著替他做些甚麼?」劉逸垂眸。

那個人像炫麗花火一樣在他生命中一閃而過,然後便再也忘不了了。

接連幾天討論,演員名單大致擬定,楊秀紅請到了曲少彬來試鏡。

曲少彬穿著一身風衣翩翩走了進來,他本就生得俊俏挺拔,連帽與口罩一摘,惹的不少年輕的小助理驚呼讚嘆。

楊秀紅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人,閱人無數的大導演在那瞬間愣住了。

就只是走路的姿態與氣質而已,就彷彿已經投入在即將開拍的電視劇裡,她總覺得自己看見了戲裡那個戲劇學院的學生,以堅定而自信的神情走上屬於他的舞台。

而他身邊還挽著一個俏麗女孩,睜著大眼好奇的打良著片場,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佳人一對。

劉逸抬頭,視線不清不重的掃過那名女子,對上那雙熟悉的藍眼睛,擺出練習好的笑容:「好久不見。」

「確實,很久不見。」曲少彬的視線在他身上微微一頓,隨後向劇組人員打過招呼:「導演您好,我是曲少彬,很高興能參與這次試鏡。」那漂亮的雙桃花眼裡盪起了笑意,失神的眾人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而後,試鏡正式開始。

曲少彬全然沒有面對鏡頭的緊張,神態自若的展現著。

女孩跟著助理忙進忙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深怕曲少彬累著。

「沒事,你先回去吧。」接過水杯,曲少彬對女孩溫和的笑了笑,伸手理過她微亂的髮絲。

「好吧,那你早點回來。」女孩揮了揮手,蹦蹦跳跳地踏出工作室。

而自從女孩離開後,曲少彬便時不時的以擔憂的神情瞄著桌上的手機。

期間接起了一次電話,話語裡透著無限溫柔關切。

「曲先生,你到底是來談合作還是來秀恩愛的?您要是沒有這個誠意,還是請回吧。」劉逸將手裡的資料一摔,怒道。

楊秀紅臉色一變,連忙摀住劉逸的嘴。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嗎?」藍色的眸子淡淡一瞥,曲少彬站起身,邁步離去。

「曲少!」傳言裡的曲少彬從不在片場裡擺架子,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劇組人員們沒見過他發這樣的脾氣,一時手足無措。

「曲……曲先生!」羅芷晴追了出來,心臟還在砰砰狂跳。

曲少彬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那個,」羅芷晴握了握拳,鼓足了勇氣:「劉老師重視著每一場戲,每一回的劇本都是經過多番考量才定下的。很抱歉剛才老師說了幾句氣話惹您不快,希望您別往心裏去,再給我們團隊一次機會。」

曲少彬凝視著眼前的女孩,有些不明白。為甚麼自己想背叛上天給的劇本作出不一樣的選擇,劇情卻總出現轉折會誘使他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羅芷晴慌得很,可沒有逃避那個給予她巨大壓力的眼神,這樣的人絕不是眾人印象裡的痞氣公子哥,她總覺得踏雙藍眼睛銳利得彷彿能看穿靈魂。

「我知道了,如果有幸入選的話,我會接演那個角色。」良久,曲少彬逸出一聲莫可奈何的嘆息。

「你在發甚麼瘋啊?那是曲少的親妹妹!」工作室裡,楊秀紅哭笑不得,拿出了手機,將照片資料遞給劉逸看。

劉逸被她的話一噎,別過臉沉默。

「不過我倒是知道你為甚麼喜歡他了,嘖嘖嘖。」楊秀紅一拍板,敲定了主角人選。

其餘角色陸續底定,拍攝正式開始。

拍攝途中,劉逸在場邊看著,卻突然覺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冷得直發抖,連忙找了件外套披著。

「老師?」羅芷晴最先注意到他的狀況,放下手邊的工作出聲關切。

「我沒事,只是有點冷,別影響拍攝。」他擺了擺手。

羅芷晴自是不信,皺眉不語,沖了一壺熱花茶。

花茶寧神,劉逸謝過,一口一口慢慢抿著。

拍攝持續進行著,一連數小時待在艷陽高照的室外,高熱逐漸吞沒了他的意識,他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杯子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劉逸!」很多人的呼喊聲傳來,他落到一個輕柔的懷抱裡,隨後他甚麼也沒能再聽清。

劉逸昏昏沉沉的睡著,似乎夢回了從前。

明明也不過是短短幾年歲月,卻如同塵封已久的書籍般,隨著沉澱已久的記憶翻閱開來,陳舊而泛黃。

那年,劉逸推拒了一場戲劇比賽第一男主的位置,自願擔任編劇,讓私下找他協商的導師群都嚇了一跳,但依然尊重他的選擇。

當時,在他們眼裡,劉逸是校裡最具演藝潛力的新生代,然而這個孩子卻主動請求退居幕後了。

劉逸起步得倉促,一路跌跌撞撞,卻還是硬衝出了一條路,證明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誤。

後來的幾年,他成了校園裡最評價兩極的人物,有人說他自恃甚高、不肯虛心接受指教,卻也有人讚賞他的手法獨到、表現力非凡。

同時,大家還開始注意到了一個人──曲少彬。

當時劉逸推薦的人選被採用了,曲少彬一開始的表現並不特別出色,讓導師群討論起替換演員的可能性,然而曲少彬卻成長的很快,兩三場表演過後,他逐漸能準確地抓住並展現了主人翁的特質,彷彿劇本本來就是為他而寫的,彷彿他本來就在演繹自我本色。

那之後,曲少彬漸漸火紅起來,不久便正式簽約出道,人氣迅速攀升。

於是,曾經抱著年少情懷的劉逸與對方漸行漸遠。

畢竟,一顆前途正好的新星,不能有丟人現眼的傳聞成為他的絆腳石。

在柳絮紛飛裡擁吻,是他與他的最初和最後的一次感情戲,也是劉逸最後一回站在鏡頭前,去投入另一個人的人生。

柳絮落進了他的掌心裡,夢,便這麼醒了。

「曲少彬……」一個低啞的囈語呢喃,翻著書的曲少彬抬頭。

劉逸在睡意濛濛間睜開眼,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喊了一個名字,只隱約記得似乎曾有一隻手輕輕附在他額頭上。

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空間很素雅舒適,還有人很貼心的讓他枕在冰枕上。

隨後他看見了放下書籍湊近的曲少彬。

「你發燒了,吃點藥,再歇息一會兒吧。」曲少彬遞了一杯溫水,兩個人的指尖不經意地碰在一塊兒,心底微微一震。

劉逸望著他,一時有些出神。

沒了妝容的粉飾,曲少彬不再是螢光幕上那個容光煥發的大明星,疲倦的神態畢露,還看的到淡淡的黑眼圈。

「謝謝你。」劉逸端起杯子吃藥:「我這就回去了,你也早點歇息。」他起身,將被子疊的平平整整。

曲少彬沉默了陣,開口:「吃點東西再走吧。」

劉逸其實沒有想到曲少彬所謂的「吃點東西」,是自己下廚。

他茫茫然的看著那個人氣偶像得心應手的忙進忙出。

而那一桌的菜色,都是他喜歡的。

「我一直很想謝謝你。」曲少彬擺上碗筷。

劉逸回過神來,對上他的視線。

「我知道你改走編劇並不是為了我,但如果不是你,我當年根本沒有獨挑大梁擔任主角的機會,更不會有今日。所以,謝謝你。」曲少彬知道對方不會在意這個感謝,卻始終認為,這句「謝謝」,是欠他的。

「不必謝我。我是為了自己,站在自己想站的位置上。」劉逸低垂著眼,吃飯。

曲少彬沒動筷,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劉逸,我很努力不去喜歡你,可是即便逼迫自己試著去喜歡女人,我也還是做不到。」

劉逸微微一愣,隨後放下碗筷,拿出手機點開一則新聞,泛起冷笑:「前幾天才和女星分手,今天就能說出這樣的話。曲少彬,我確實喜歡你,可是我還沒有這麼賤。」

「我的演藝生涯只拍過一場吻戲,之後再也沒有了,因為即便是演戲,我的心裡還是很抗拒去親吻一個不愛的人。」曲少彬坐得筆直,一字一句鄭重的道:「以前是我太自私,因為不想背負親友們給同志貼上的標籤,所以選擇逃避你。」

「但我再也不會了。」他伸手托住他的臉頰,火熱的吻印上他的嘴唇。

兩人內心裡各自建立起的圍牆悄然崩落了一角,埋藏多年的情感宣洩開來,張狂而肆意。

曲少彬摩娑過他頸後的髮絲,沉淪在這個撩亂的吻裡,甚至嚐到了一絲血的腥甜味。

而劉逸走神的終於清醒過來,推開了曲少彬。

劉逸揚起手,然而望著那張讓無數人癡狂的臉,巴掌終究沒有落下:「曲少彬!請你自重一點!」

他起身離去。

聽著門被重重甩上,曲少彬只能苦笑。

後來幾天,全劇組的人都看得出兩人之間的氣氛凝重,可誰也不敢多言。

沒過幾日,曲少彬在自己的社群網站上公開出櫃消息,如同一顆震撼彈在娛樂圈炸了開來,留言評論紛紛湧入。

一時間正負評價兩極,粉絲人數暴跌,卻也有許多人出言表示支持與祝福。

隨後電話響起,曲少彬接通,便聽到經紀人劈頭一陣罵。

「曲少!你這是在做甚麼!」

「對不起,您就罵我吧,我不想再躲藏,也不該再找任何藉口了,如果對公司有任何負面影響,我會承擔的。」曲少彬的語調很溫和,讓人很難再去嚴厲的指責他。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一聲幽幽嘆息:「曲少啊,您真是……」經紀人掛斷電話。

曲少彬沉默了陣,拔掉了電話線。

「老師我……」工作室裡,整理好資料的羅芷晴興沖沖的推開門,卻在與劉逸對上眼時愣住了,想到今日一早的頭條消息,連忙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老師您好好歇息,劇組的是有我幫忙呢。」

劉逸聞言,摸了摸臉:「我看起來就那麼狼狽嗎?」狼狽到一個孩子用憐憫的眼神看我?他心底暗嘆。

他確實看見頭條了,心底沉甸甸的。

那天之後,他總是刻意避著曲少彬,然而對方卻花招百出,一心想更靠近他些。

「楊秀紅,我看起來真的那麼糟嗎?」見著導演,劉逸隨口一問。

「廢話,你要不自己看看!」楊秀紅翻了個白眼,拿出化妝鏡,推到他面前。

留意只覺得鏡子裡的人看起來很累很累,像是長途跋涉的旅人,許久沒有好好歇息,甚至不知自己從何處而來,又要去向何方?

當天,電視劇的拍攝本要因風波而延遲,曲少彬卻宛若無事一般,在約定好的時間到了片場。

那一如既往的高雅從容,就好像今日上熱搜排行第一,引起軒然大波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瘋了,曲少彬,你的賭局把自己賠進去了。」看見他的到來,劉逸自位子上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以為站在高處就能隨心所欲嗎?錯了,即便你是站在神壇上的奇蹟,輿論與偏見依然能讓你摔得粉身碎骨。」

曲少彬被勒的難受,卻忍不住想笑:「別人怎麼看我都是其次的,我只想讓在乎的人明白我不是『異類』,我是真心地想追你。」

「你還是別傻了吧,去跟大眾說那只是你沒拿捏好分寸的玩笑或許還來得及。」劉逸鬆開手:「不管怎樣,拍攝都會繼續,我們也會付當初商量好的片酬。」

曲少彬突然伸手,將他擁進懷裡,蹭了蹭他的頸窩。

「你又做甚麼!」劉逸沒敢直接推開他,只是輕斥。

「沒什麼,只是覺得能再遇見你,真的太好了。」曲少彬道。

「等電視劇殺青,我們就什麼關連也沒有了。」劉逸背過身,不知是在說給對方聽,還是喃喃自語。

戲再長,終有落幕的時候。

電視劇殺青的那天,眾人開了一場慶功宴。

觥籌交錯間,大夥兒興致正農,劉逸藉口醒酒,離席走上天台。

他不知道自己在天台上待了多久,風吹的他髮絲翻飛,甚至帶起的幾分寒意,他披著一件薄外套,向下眺望,直到熟悉的背影落入視野中,在眾人的擁簇中逐漸遠去,最終消逝在微涼夜色裡。

劉逸以為自此之後,他們倆人便形同陌路了。

但在新戲開拍、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休息室時,他才明白自己的天真。

明明不過破曉時分,多數人都還在睡夢裡,藝人們工作時間不定,更該把握時間歇息,然而那個人卻沐浴在晨光裡,款款而來。

「曲少彬,敝公司與您的合作關係已經結束了。」劉逸沉著臉色。

「那我就更不需要聽從櫃公司意見了,再說,是導演讓我來的。」曲少彬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上的識別證。

「該死!」劉逸覺得自己有義務跟楊秀紅好好聊聊。

「楊秀紅你可不可以不要擅自答應曲少彬!」待上午的拍攝告一段落,劉逸推開休息室,向好整以暇品著咖啡的導演控訴。

曲少彬已經離開了,連走前還對著劇組成員們噓寒問暖一番,讓不少人受寵若驚。

楊秀紅放下手裡的咖啡,瞇起眼睛盯著他好一陣:「大明星來探班,我拿甚麼理由攔他?」

「無關人士會影響拍攝進度。」

「是嘛?」楊秀紅沒被他冰冷的語調鎮住,輕輕笑了聲:「你敢說你不喜歡他嗎?你敢給他看你的螢幕鎖屏嗎?」

劉逸憤憤地拍了下桌子,終究不敢回嗆。

「你喜歡的人好不容易站到了你面前,你怎麼反而卻退縮了。」

劉逸沉默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們倆人能有好結局。

他以為自己能遙望著他走向星光熠熠的舞台,並且默默地給予祝福,然而他內心那份愈發狂亂的念想,卻在一次次的糾纏間愈發無法泯滅了。

幾個月後,在楊秀紅的玲瓏手段下,本來沒有電視台願意撥出的電視劇終於正式開播。

因為劇情起伏扣人心弦,一時間熱評如潮,沒幾遍躍上排行榜。

而曲少彬的演譯渲染出恰到好處的情緒與氛圍,讓不少觀眾隨著情節走向在螢幕前落淚。

由於故事中心講述著戲曲學院,也有不少人揣測,主角的原型是否就是曲少彬本人,對此,劇組並未正面回應。

這一波好評如潮,很快的埋沒掉了先前曲少彬出櫃的新聞,成功的轉移大眾焦點。

在此之際,曲少彬出了一首新歌「對不起,我愛你。」

MV裡的曲少彬卸下了平時的時尚與華麗,一頭梳得整整齊齊的黑髮、一件輕便的運動衫,是粉絲們前所未見的樣子,與其說是當紅大明星,倒還比較像親切的鄰家大哥。

曲中有一句念白,是曲少彬自己配的音。

「我很努力地想裝得像『普通人』一樣,可是我還是騙不了自己,我喜歡你。」

劉逸看著MV,將那一段念白一段段倒轉。

有那麼一刻,他心底泛起了衝動,想不顧一切地走到那個人面前,將對方擁進懷裡。

往後,兩人的關係起了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曲少彬依然常常出現在劇組裡,起初只是幫忙端茶遞水,工作人員還處處攔著這位大明星,後來見他做的積極又上心,乾脆不攔了,由著他去,打雜的工作倒是愈發順手了。

曲少彬沒做甚麼出格的舉動,劉逸也不再刻意避著他,亦不再冷言冷語,這麼一個微妙的氛圍僵持,兩個人都彷彿沉溺著、逃避著,誰也沒有說破。

時光飛逝,轉眼間年關將至,細雪紛飛。

「哎,你過年去哪兒過?」片場收工,已經將探班當作常態的曲少彬笑嘻嘻的湊近劉逸。

「自然是要回老家的。」劉逸心底嘆息,沒好氣地應聲。

「收留我吧!」曲少彬討好的道。

「……憑甚麼啊?」話才剛說出口,劉逸便覺得自己蠢。

「公開出櫃,被掃地出門了。」曲少彬收起戲謔的笑,說得平淡,那雙幽藍的眼底依舊平靜。

劉逸聞言,沉默了陣才開口:「說句殘忍的實話,這你早該想到的。」

所以他把那份愛埋藏在心底,目送著對方一步步走遠,走向耀眼的舞台。

曲少彬沒反駁,只是故作哀傷的皺起眉:「聽說你學生時期收養過被遺棄的小貓,好歹也曾是同窗,原來我在你心底的地位連貓都不如。」

「……」

劉逸一時被說動了,然而當他帶著曲少彬走至家門口時,卻不由得由幾分窘迫。

「這是曲少彬,我……大學同學,前幾個月合作了一部新戲。」在母親神態複雜的注視下,他吞吞吐吐地道。

「喔!曲少嘛!請坐請坐,不必拘謹。」劉媽媽目光一轉,笑開了,拉著曲少彬入座:「稍等阿,你們回來得早,還在準備年夜飯呢!」

「這個……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曲少彬小心翼翼的問道。

「來者是客,哪有請客人動手的道理?」劉媽媽連忙揮手表示不必。

「沒關係,他廚藝很好的,讓他幫忙吧,總不能吃白飯。」劉逸忽道。

劉媽媽微微一愣,望了兒子一眼,又轉頭去瞧曲少彬,隨即笑了笑:「也好,那就勞煩委屈點兒做二廚了。」

「好的。」曲少彬也瞥了劉逸一眼,噗哧一笑,倒沒有異議。

不一會兒,劉媽媽看了下冰箱,急匆匆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哎!忘記買米了,瞧我這記性!阿逸,去買包米來。」她掏出紙鈔與購物袋塞進劉逸手裡。

「……」劉逸無奈一陣,聽話的起身外出。

「這個……曲先生?」劉逸出門後,婦人看著曲少彬,小心翼翼地開口。

「是的?」對於對方的過分謹慎,曲少彬有些困惑,卻也同樣認真以對。

「恕我冒昧,您是……阿逸的男朋友嗎?」婦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曲少彬被直接的問句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答話:「老實說,是我在追劉逸。」

「是嘛?劉逸那孩子很彆扭,講話又不中聽,不太會表達心裡真正的意思。您應該費了不少苦心吧?」婦人笑了笑:「不過,我已經很久沒見他這麼開心了。他很早就明白自己喜歡的是男人,也和家人坦言過,而作為母親,我只希望他得到幸福。」

母親看兒子,還是看得很明白的。

比如說,方才兩人走下車的時候,他有些彆扭地接受了曲少彬替他圍上的圍巾。

比如說,他願意在對方面前展現的一點任性。

再比如說,他在提及曲少彬時,眼底的驕傲與傾慕,與耳根一閃而過的緋紅。

「伯母,謝謝您。」曲少彬微微一躬身。

他要感謝得太多,所以沒有言明,然而劉媽媽卻意會了,對著他笑了笑。

兩人放下了這個話題,開始閒話家常,倒也談得很投緣,劉媽媽很欣賞曲少彬對於表演與藝術的才氣縱橫,也明白他沒有因為身為人氣偶像就成了矜貴高傲的貴公子,人生觀也好,愛情觀也罷,螢光幕後,他用一種謙遜的態度把自己擺在了最平凡不過的位置,像尋常人家一樣,品味柴米油鹽醬醋茶,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能為了一個人,去跟整個社會的輿論抗衡。

不久,劉逸與劉家人歸來,一家人用了年夜飯。

隨後,劉媽媽給晚輩們都發了紅包,便將守歲的工作留給他們,早早歇息。

劉家一眾兄弟姊妹彷彿約好了似的,各自找了藉口離場,離去前還用曖昧的神情向劉逸擠眉弄眼。

劉逸翻了個白眼,倒也笑開了。

他們一同守歲,在爆竹聲響起時,相互道了聲「新年快樂」。

那一瞬,兩人都有幾分恍惚,各自浮掠過不同的思緒。

然而畢竟忙了一整日,過了午夜後,兩人睡意漸濃。

曲少彬在劉逸房裡打地鋪,他枕在木質地板上,凝望著劉逸好半晌。

「真好,你有很愛你的家人。」曲少彬忽道,語氣裡透著一分羨慕,他很喜歡劉逸家裡的氛圍,那滿溢的溫情,他在親友圈裡從未感受過的。

「你說甚麼?」即將進入夢鄉的劉逸沒聽清。

「沒什麼,晚安。」

「嗯,晚安。」

有件事他們沒告訴對方,卻又心有靈犀,其實零點的那一刻,他們是默默在心底許了願的,願年年歲歲有今朝。

年假假期結束,生活回到原本的步調,工作又漸漸繁忙起來。

「下星期六我有一場演唱會。」一日,曲少彬給了劉逸一張貴賓席門票:「我希望你能來。」

「好。」劉逸許諾,他本就打算買票的,只是沒想到提早從對方手裡收到。

「那就約好了啊。」曲少彬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陽光灑落在他身上,讓這個演藝界的王子更加耀眼動人。

依約來到演唱會的劉逸是第一次坐在貴賓席,看著那個閃閃發亮的人。

曲少彬也看見他了,對著他的方向眨了眨眼。

隨後音樂落下,空靈的嗓音響徹了整個表演廳。

「曲少。」串場時間,主持人迎了上來搭話:「大家都很好奇,你最近出的新曲『對不起,我愛你』的歌詞是不是真有其人呢?」

「有的。」曲少彬毫不猶豫的點頭。

觀眾們本不期待曲少彬正面回應,全場譁然。

「那曲少方不方便在多透漏一下呢?」主持人隨著群眾意願起鬨。

「這個……我還在追。」曲少彬順了順因為投注於演場而為亂的髮絲,露出一的恰到好處的靦腆笑容:「因為對方比較不愛出風頭,就不透漏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擾他。」他的視線與劉逸交會片刻,笑著飄開。

劉逸抿了下唇,偏過頭假裝不曾注意。

不能否認,他的目光觸及那抹好看的湛藍時,他的心依然悸動不已。

演唱會結束後,曲少彬婉拒了經紀公司的載送,說想一個人走走,眾人抝不過,也就由他去了。

人潮散場,偌大的表演廳裡,只剩一個觀眾。

劉逸背對著他,靜靜寧望著舞台。

他的身形本就偏瘦,在空蕩蕩的空間裡,顯得孤獨。

「怎麼還沒走,不會是在等我吧?」曲少彬走近,半開玩笑地道。

劉逸站起身,一把擁住他。

曲少彬真的愣了,一時亂了手腳,好片刻才有些遲疑的身手回擁。

「有空嗎?陪我走走?」枕在他懷裡,劉逸的聲音有些糊。

「好。」

兩人走的步調很慢,或許是都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

忽而,劉逸在一個攤位前停下。

攤位上掛著一支支繽紛的糖絲棉花糖。

隨著他的視線望去,童年的記憶浮略心頭,曲少彬不自覺的彎起笑容。

他向老闆買了一支,遞給劉逸。

「……謝謝。」劉逸盯著棉花糖沉默,吞吞吐吐地道謝。

他一小片一小片的慢慢撕著,品著和回憶裡相仿的甜。

他認為棉花糖說不上特別好吃,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在看見攤位時停下腳步,或許,有些東西,嚐的不是味道,而是記憶。

「咦咦?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曲少?」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兩人對看了眼,劉逸下意識的,抓起他的手腕就跑。

狂奔了陣,見後方無人跟隨,他們漸漸才慢下腳步。

「你怎麼反倒比我還緊張?」看著對方慌張的神情,曲少彬沒能憋住笑。

見他曼不在乎麼模樣,劉逸一時氣結,放開他的手,轉身便走。

「行,行,不逗你了。」曲少彬伸手拉住他:「只是沒有想到,你會跑來這裡。」

起先劉逸也沒意識到,一抬頭才明白他說的是甚麼。

那是一條遍植柳樹的步道,因為景色優美宜人,被選為熱門拍攝景點,曾經的他們也站在這裡,在柳絮紛飛裡擁吻。

記憶交錯在一起,曲少彬擁住他,緩緩湊近,在碰到他的嘴唇前停了下來。

「抱歉。」曲少彬鬆手退開身,這終究不是當年那個短暫而旖旎的夢。

下一瞬,劉逸輕輕搭住他的肩,主動湊上前。

曲少彬微楞,棉花糖的甜味在嘴裡化了開來,還有一點淚水的微鹹。

他睜開眼時,看見劉逸臉上淌著淚水。

曲少彬沒說話,伸手替他拭淚,隨後牽起了他的手。

夕陽餘暉裡,十指相扣的兩人並肩而行。

「謝謝你喜歡我、包容我、接納我。不管前方要面臨甚麼阻礙,我都想牽著你的手一起走過。」

「呦,你怎麼了?」隔日,楊秀紅看著不自覺帶著笑意走進片場的劉逸,有幾分驚訝,他很久沒看過這個人露出開懷的神采。

「甚麼怎麼了?」劉逸一頭霧水。

「氣色變好了。」就像受到愛情的滋潤一樣,她篤定八成是兩個人終於把話說開了。

「……是嘛?」劉逸有些不自在的順了順髮絲。

「呦,愛情事業兩得意啊,劉編劇。」楊秀紅調侃。

所以當她看見下午現身探班的大明星也帶著如沐春風的表情的時候,她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意外。

「那個傻小子啊……」看著在收工後枕在曲少彬肩上熟睡的劉逸,楊秀紅輕輕嘆口氣。

曲少彬向她點頭致意,她用無聲的口型道了一句祝福。

她幾乎是陪著劉逸一路走來,所以她明白這份美好寧靜來得多不容易。

那一年的聖誕夜,曲少彬第一次走進劉逸家,甫推開房門時便愣住了。

牆上貼著歷年來他的宣傳海報。

一張有些泛黃的劇照很自然的落入他的視線裡。

那是大學時最早期的一次校內戲劇演出,那時的他演技還很生澀,沒有引起多少關注,連自己都沒對那場戲留下多少印象,卻一直深藏在這個人的記憶裡珍藏著。

他不由得彎起笑意。

「原來你這麼早就喜歡我了?」他道:「早說嘛,打包送給你。」

他笑著,一把將人摟進懷裡,抱了一陣,隨後不安分的伸進衣服裡胡亂摸。

「你的粉絲知道你這麼變態嗎?」劉逸輕哼了一聲。

「可能不知道吧,要不你四處宣揚一下?」曲少彬撥開他的髮絲,吻著他的後頸,低低笑著。

「滾。」

翌日,楊秀紅抬頭看了眼翻起外套領子的劉逸,曖昧的眨了眨眼正要開口。

「我很冷,閉嘴。」劉逸黑著臉道。

「喔?很冷?幫你關個冷氣吧?」楊秀紅嘻嘻一笑。

劉逸翻了個白眼,逕自找了位置落座。

中場休息,劉逸懶洋洋的躺在休息室裡。

「編劇,外找喔。」有人在外頭喊了聲。

閉眼歇息的劉逸心底咒罵了聲,漫不經心的翻起身。

門已經被推了開來。

「早安。」來者笑咪咪的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頭惹眼的粉紅色髮絲。

「……來幹嘛?」劉逸覺得很無奈,明明最近接了新戲,理應很忙的人居然可以在這裡閒晃,而且一定又是偉大的導演放人進來的,況且,已經不早了。

「探班阿。」曲少彬笑彎眼,將兩袋飲料放到桌上。

「不需要,謝謝。」

「劉老師我……」羅芷晴推開門,瞬間頓住了。

「啊啊啊是曲少啊!」

「他終於跟劉逸在一起了?」

「而且劉逸果然是個受?!」

「呀他們接吻了!」

「呀啊啊啊啊啊!」

少女心裡不斷激動吶喊著,偷偷拿手機出來狂拍。

劉逸注意到門邊的視線,輕輕推開曲少彬,向門外望去。

「我甚麼都沒有看到!您們請繼續!」連忙將手機收到身後,羅芷情資料一丟就跑了,順手帶上了門。

「喂……!」劉逸喊了聲,隨後又被吻住。

「你帶的實習生?很懂事,幫她加薪。」

「???我拒絕。」

他們一起合作的那部戲,讓劉逸再次抱得了一個最佳編劇。

這並非他首度獲獎,卻是一向讓楊秀紅代替出面的他,頭一回換上西裝,打算親自走上那個舞台。

即使是星光大道也好,他想和那個閃閃發光的人,並肩走在紅毯上。

「恭喜啊,劉編劇。」曲少彬帶著調侃的笑意,幫他繫上領帶,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好說,這不是有大明星加持嗎。」

兩人笑鬧著,一同走出休息室。

又過了些許歲月,同婚法案通過,而他們在與親友不斷溝同磨合後,終是得到了祝福,換上西裝,交換了戒指與諾言。

楊秀紅和羅芷晴都受邀出席婚禮,祝福這段股盡甘來的戀情。

消息在網路上瘋傳開來,一時間評論喧囂,有祝福、亦有謾罵,曲少彬笑著發布了一句「謝謝」,隨後關起了社群網站。

「怎麼了?」劉逸伸著懶腰走出房間,湊近他身邊。

曲少彬搖了搖頭,闔上筆電,牽過他的手在唇邊一吻:「餓嗎?想吃甚麼?我煮。」

窗外,春景明媚,又是柳絮紛飛時分,那個見證著他們擁吻、熱戀、終成眷屬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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