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當空，金碧輝煌的宮殿佔地廣闊，在夜色下一眼望不到頭，然而重重廳堂間，僅正殿有幾處燈火，餘下的區域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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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枯枝折斷，楚烏振翅飛起，留下一串令人心驚的拍翅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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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動不了了，從碰到五色石的當下，他身上的血脈就已經開始復甦。」策言坐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看碎非在偌大的正廳內反覆走來走去，「他過不了多久就能免疫我們的所有術法，你還有什麼手段就趁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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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停下腳步，看了眼廳堂正中央掛著的匾額，上頭提有「平生殿」三個字，意蘊瀟灑，就是落了點灰，讓它看上去有些黯淡。此處是他和策言在神界的宮殿之一，平時他們各有住所，所以平生殿基本上是放著養蚊子的，今天碰巧派上用場，兩人就也在這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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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直接找別人試試呢？女媧血脈總不能克制所有神族的法術。」碎非頓了頓，「但消除記憶也不是辦法，廣雲仙君八成已經將尋得少主一事告知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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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別人？」策言食指指節抵著下巴，「那我們可能還強一點，女媧血脈是上古一輩的，後神紀的一群拐瓜劣棗更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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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族是一個非常講究血脈的種族，祖宗會將一部分的靈力加附於血脈中傳給後人，雖然後人無法從中得到祖先的力量，但那些靈力就像一道道保護屏障，能夠保護後輩免於一定的傷害及外界干擾，就好比一個強大的免疫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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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諸神自帶世間最純淨、強力的血脈，但這些血脈的保護力會透過通婚、遺傳等各種方式削弱，最後甚至消失，每一代為了維持血脈強度而花費的靈力只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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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盤古開天後存留的天地靈氣枯竭，導致新生神族先天孱弱，又因此事發生於女媧補天前後，三界便以女媧補天為界，以前稱為「上古」，以後稱為「後神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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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晚身上的女媧血脈雖然沒經過額外保護，但畢竟只隔了一輩，也相當於女媧當年的強度了，現在尋常的神族根本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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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點點頭，「也是，眼下大抵只有天帝有能力消弭少主的記憶，但找他斷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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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存活著的上古神已經不多了，算來也就天帝、策言、碎非、鎮守人界的廣雲和其他幾個不怎麼高調的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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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谷的封印最多還能撐一年，要不我們把他藏起來？」說完，策言自己先被自己的笑話逗笑，他越坐越往下滑，碎非瞪了他一眼，「拖一年，然後等到封印破了再被推出去加固封印？乾脆直接殺了算了，也不用煎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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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殺了也不錯。」策言挑眉，「我們把他殺了，然後再等一萬年女媧血脈三度出世，滿世界只剩昧魂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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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上前作勢要抽他，策言很是欠揍地朝他齜牙一笑，撐著椅子重新坐好，「歸根結柢還是只剩我那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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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收回手，琢磨了好一會，沒有馬上答話，他不像策言不著調，話沒說個三兩句就偏開核心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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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從對話開始就沒有很好，現在更是嚴肅，「你知道那是最下策。現有記載封印的卷宗也不少，我們可以再找封印的方法，再不濟也還有一年的時間，不必如此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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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們找了幾千年，也不差這幾百天了。」策言嘲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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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站一坐，互相對峙，耗磨了不知多久，碎非率先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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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是頭一次討論這個問題，他也不是第一次妥協。碎非嘆了口氣，「那也等封印有動靜了再去，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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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最近在冥界感知到一個很熟悉的氣息，等這邊安頓好了我要下去一趟。」策言輕叩木扶手，垂下眼簾，多情的桃花眼斂了媚然的姿態，顯出幾分單薄，他面容生得精緻，平時略帶血色的薄唇都挑著一股戲謔，眼下卻是繃成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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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怎麼說。」碎非在離策言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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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源，跟我身上的靈力很像。」策言頭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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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你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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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反正不像老傢伙手上的那面，完全沒有共鳴。也不曉得他整天把一個假的鏡子供在那兒有什麼用，為了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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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和本體重新共鳴，靈力必然大過天帝，他這是在防你。」碎非稍微壓低聲音，「在外你這些話可不能亂說，要被他知道你看出來那不是你的本體，你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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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言故意學他用氣音說話，「他還能打碎老子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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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碎非氣結的目光中大笑，語氣輕狂，「他沒辦法讓我閉嘴，那他就該自己閉嘴。沒人奈何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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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口氣。」碎非搖搖頭，不太認同，「你的靈力來源和諸神不同，而且還多上許多，放眼三界大抵也沒幾人能同你叫板，但槍是朝枝頭鳥打的，你該低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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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調過了，幾千年前吧。」策言笑完，懶洋洋地癱回去，抬起手，幾粒小冰晶浮現指尖，形狀各異，互相旋轉、敲擊，發出細碎的聲音，他看著光彩浮動的冰晶，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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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看出他沒有想繼續就著話題聊下去，無奈道：「我去看看少主醒了沒，你下回別這麼不知輕重，就你那一彈指，普通人族可以昏上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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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不是怕術法對他沒用麼，要是我彈了結果沒反應，不是要丟臉死？」策言雙手一攤，「反正他看上去已經夠討厭我了，不差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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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把到了嘴邊的「要是你用溫和一點的方法擋下他現在也不會發生這種事」給嚥回去，決定讓這棒槌繼續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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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也別跟過來，比起見到你，我看少主沒準更願意暈著。」碎非起身，往偏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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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對了，你還記得他房裡的那面鏡子麼？」策言又叫住碎非，這回他神情認真了點，「那面鏡子我沒來得及細看，不過我覺得昧魂是被它引過去的，你回來的時候順便拿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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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非側首想了想，「雖然少主那雙蛇瞳在血脈復甦後應該就看得見了，不過這幾天還是需要那副眼鏡湊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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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石是由五行元素所煉成的一種石子，富有靈性，能按持有者心思變化形態，江臨晚撿到的圓鏡鏡托便是五色石製成，鏡面則是上古玄冰，同樣不是什麼俗物，能通三界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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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江臨晚現在有一雙神族的眼睛，其他部位卻還只是人族的階段，需要透過玄冰做成的鏡片讓兩個截然不同的單位順利溝通，不過只要等到他身上的女媧血脈完全復甦、成為神族後就不需要眼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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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策言搖搖頭，漫不經心地在冰晶上輕輕一敲，剔透的結晶立時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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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髮散在鬢邊，些許擦過他的臉頰，策言順手把青絲勾回耳後，「我想，他不會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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