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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林書院白公子

      九禾帶著承逸大致繞了一圈神鬼林。

      承逸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被這個其貌不揚卻功能齊全的林子震撼到。

      他想,即使將這裡稱作一個“小鎮”也絕不為過。

      這裡麻雀雖小五臟卻俱全。比如可以取水的“風揚池”,居民們互相交換物品的“平安市”,以及孩子們平時活動的“青林書院”等。

      承逸絕對想不到這些名字大多都是九禾取的。

      九禾自認為不是什麼風雅之人。

      不過自己剛剛入林的時候,醫聖曾經給她請過教習師傅,教她讀書寫字。

      而她當時的一項作業,就是為林子中的一些地點取名字並且題上匾額。

      可誰能想到,後來神鬼林的居民越來越多,這些名字也逐漸被叫開了。

      等後來九禾再意識到,當時應該更認真得對待這項作業時,已經晚了。

      雖然這些名字聽上去比較隨意,但還好大家都不是很在乎,如今聽來竟還有些朗朗上口了。

      承逸從來沒想到神鬼林竟然像一個繁華的城鎮一樣。

      他自己其實也說不上來之前對於神鬼林的印像是什麼樣子,可能是陰森的,或者野蠻的,可能未開風化的......但絕不是這樣的。

      承逸站在這家青林書院門口,聽著裡面傳來的讀書聲,和偶爾的嬉笑聲,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如果他不知道這裡是神鬼林,只被人告知,這裡是自己治下的清河郡府城奉錦,他覺得自己也會相信。

      讀書聲順風而來,逐漸清晰,他卻發現這裡的孩子們竟然都在讀儒家的書籍。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遂又仔細聽了聽。

      卻發現絕對是儒家書本沒錯。

      他有些不可置信,問道:“這是專門為人族孩子開設的學堂麼?”

      九禾搖頭:“神鬼林並不只人族,我們這裡所有族群的居民都有,誰都可以把孩子送過來的。”

      承逸實在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這是一個東西對立的天下,一個靠實力說話的世界。

      在他的印象裡,不會有修仙族群的父母竟然願意讓他們的孩子學習人族的書籍和倫理。

      九禾看出了他的疑問,面上有些訕訕,卻沒解釋什麼。

      其實也沒啥好解釋的。

      最初幾年,神鬼林中都挺寧靜的。可過了幾十年之後,住在神鬼林中不願意離開的居民紛紛開始成家生子。

      當孩子們都化出人形可以四處玩鬧之後,原本寧靜的神鬼林就像炸開了的池塘一樣,讓人不得安寧。

      有一天九禾實在是被吵得受不了了,於是帶上小聶,去了最近的小鎮子外面蹲點。

      經過了幾天的不眠不休,終於讓她蹲到了一個病入膏肓半隻腳邁入棺材的私塾先生。

      於是九禾立刻指揮小聶將他抗回神鬼林來,將他治好。

      這先生已經七十多歲了,在他們人族那裡被稱為“古稀之年”,意思就是從古至今很少有人能夠活到這麼大歲數。

      早就對活著沒什麼希望的私塾先生,做夢也沒想到竟然還能重新睜開眼睛,甚至古稀之年的體力奇蹟般得恢復到了壯年時期!

      在知道了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醫聖劃地為林的聖地之後,那先生對九禾感恩戴德,連忙一把鼻涕一把淚賭咒自己絕對要為神鬼林奉獻終生。

      於是這個很多很多年前用來給九禾讀書的荒廢院落便重新開張,面向林中的所有適齡兒童授課,而入學條件是,只要會說話。

      至於那些有著千百年修行卻不得不整天揮著鎚頭被迫給自己吱哇亂叫的小孩做木馬的家長們,終於看到了一個可以把他們甩出去的藉口。哪裡還去管教的是人族的還是鳥族的書本,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些瘋了一般的孩子們送去了書院。

      於是終於偷來些時間可以做點自己的事情;終於可以在午後泡上一壺茶,悠悠地吟上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閒”。

      只不過後來隨著留在林子里居民越來越多,孩子們也越來越多。

      畢竟對這裡的小孩子來說,生命中的至少前五百年都是無憂無慮的青春期。

於是依據孩子們不同的需求和愛好,九禾又如法炮製,為他們“請”了女紅師傅,建造師傅,修行師傅,拳腳師傅,賬房師傅,各族語言師傅等等,這都是後話了。

      還沒等九禾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來,兩人已經來到了書院後面的小跨院裡。

九禾見跨院裡空著幾間屋子,便指著其中一間對承逸道:“只能委屈王爺這兩日在書院的客房住下了。這裡一般是方便上課的師傅午間休息的,不過每天都會有人打掃,所以很乾淨,希望王爺不要嫌棄。”

      承逸忙稱“哪裡“,有地方住自己就很滿意了,比趴了兩日的雪姬家的房頂自然是要舒服多了。

承逸剛想要請九禾進屋裡坐坐的時候,只聽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公子今天所講的兩樣上古神器,'明'和'玄',究竟只是傳說,還是真的存在的?”

      兩人皆聽到了聲音,都順著聲音看去。

      只見一前一後往這邊走來兩個人。

      打頭一人高高瘦瘦,身穿一襲白衫,在微風的吹拂下舒展飄揚。

      他腳步雖不快,但步伐穩健,走在高低起伏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和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學生打扮的青衫少年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再往上看,只見這白衣男子微抿著一雙薄薄的嘴唇,削挺的鼻樑和眉眼的弧度完美契合著。

      他長了一雙杏仁般的美目,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眼神似乎略帶些憂鬱。

      可下一秒,當他盯住你的時候,卻像是看到了滿目盛開的桃花,讓人不由沉醉,無法從他的眸子中抽離。

      承逸自認為見過的男子並不在少數,但他必須承認,這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

      雖然他對男子不感興趣,但就好像他的五官有種莫名的魔力一般,吸引著你的目光,讓你不自主地想去看清他的臉。

      他有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而跟在他身後的青衣少年看起來就遜色很多。雖然他的長相身材在普通人中都可算得上翹楚。但兩人並排走過來,你可能不會再去看他第二眼。

      因為這白衣男子就像是月亮一般,讓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引。

      來人顯然也看到了九禾和承逸。

      他倆都停下腳步

      白衣男子並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只在看到九禾的瞬間不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像是遇見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身後的青衣少年卻在見到兩人後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開心得打招呼:“九禾姐姐!林子裡來客人了麼?”

      說罷笑著像承逸點頭示意。

      承逸也立刻向他回以一個笑容。

      白衣人仍然一副嚴肅的表情,對少年說:“你午後再來找我問罷,我有些話要和九禾說。”

      少年答了聲“知道了”,便向幾人告辭了。

      九禾暗暗頭疼,心道不好,他莫不是也要來阻止自己出林的?

      她對這位白公子確實有些無可奈何,若說整個神鬼林中九禾最怕見到誰,就非這位白公子莫屬了。

      說起他的頭疼事,九禾能數一大堆。

      “白公子”其實本名並不是“白公子”,甚至“他”一開始都不是一位“公子”。

      她本名白嬉,本是白狐族的達官顯貴,卻不知什麼原因被人順著溪流丟下了陰晴山,差點一命嗚呼。

      多虧九禾採藥時剛巧遇見並將它救下。

      由於白狐族獨特的修煉需求,大部分族眾都會選擇修女身,這位白嬉小姐姐也不例外。

      不過在被九禾救下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使這位白女俠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上了同為女身的九禾。

      其實白狐族本就對性別非常不敏感,本身也可以隨著喜好千變萬化。

      於是她想,九禾為人族,沒辦法改變自己的性別,喜歡男生。但身為狐族的自己卻可以隨心所欲。

      為了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自己,他便開始修煉男身。他改變了自己的外貌特徵,並令所有人都稱自己為“白公子”。

      因為他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而且要變成這世間最英俊最帥氣的男子。

      他覺得這樣就能得到九禾的喜愛。

      可誰知道即使自己修成的皮囊再英俊,再瀟灑,九禾卻始終對自己不理不睬,甚至他能感受到她的刻意躲閃。

      他十分受傷。

      於是他去問九禾,卻得到了九禾明確的拒絕。於是他便覺得更加生無可戀。

      幸好由於他修成的這幅皮囊太好看了,使得每一個神鬼林的單身女孩子都為之神魂顛倒。

      從而他找回了許多自信和活下去的動力。

      為了報復九禾對自己的不理不睬,以及為了向九禾證明自己到底有多受別人追捧,他就來到林子中單身女孩子最多的“青林書院”教書。

      他其實涉獵極廣,特別是對四海八荒的各種正史野史了熟於心。所以他的歷史課,是書院中最受喜愛的課程。

      漸漸的,他就愛上了這份工作。

      久而久之,他對於九禾的這份執念也就淡了很多。

      而他對怎樣引導小孩子們自願來書院從而減少對林子的破壞,有很多獨到的見解。

      於是大家都非常信服他,且同意他對書院做出了諸多改進。

      自此之後,孩子們天天哭著喊著來書院,不再佔用家長們的時間。

      為此他受到了大家的喜愛和追捧。於是他如今在書院,乃至整個神鬼林中的話語權逐漸更加,基本上可算得上是書院的院長了。

      再後來他決定將自己更多的精力放在書院上,不再執著於對九禾的追求。

      沒想到,自此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竟然緩和下來。

      再後來他竟然發現,九禾沒事也願意來和自己談天說地,煮茶下棋。甚至遇到事情也願意聽聽他的意見。

      白嬉覺得兩人這樣的關係也挺不錯。

      自己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偶爾關於些外面發生的事情,能與她促膝長談各抒己見,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細水長流。

      他想,她現在瞧他不上,那他就這樣默默陪在她的身旁。

      一百年不行,就兩百年,兩百年不行,就一千年,他們有的是時間。

      他總能等到她的。

      可這次,小聶上午偷偷跑來告訴她,九禾要離開神鬼林!

      因為人族,夜狐族以及白狐族的矛盾。

      他的心一下子升到嗓子眼。

      他知道,這很危險,九禾決不能參與進去!

      九禾正想著或許他也要來阻止她,就見白嬉黑著臉,語氣不善地對她道:“你過來,我有事找你。”

      承逸看這俊俏男子連正眼也沒瞧自己一下,滿眼都是九禾,只覺得心裡有種莫名湧上的反感。

      可明明那人只是見了一面,連話都沒說一句的陌生人。

      他甩甩頭,壓下這種奇怪的不適,對九禾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既然你有事,我就不請你喝茶了。”

      九禾略帶歉意一笑:“你看有什麼需要的,就告知這裡的管事,他一般就住在院子最裡面的那一間。”

      這樣說著,她就匆匆跟著那白衣男子走了,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承逸只覺得心裡更加不舒服,卻不知道這種微微的酸澀是從哪裡來的。

      他只笑自己無聊,很快就將這種莫名奇妙的感覺拋在腦後。

      *

      白嬉一股腦在前面走著,頭也不回,也不同九禾講話。

      九禾有些無奈,心道這次他大概是真的生氣了,只在後面略帶求饒地埋怨道:“小白你慢點走嘛,我都追不上你了。”

      她的語氣有些不自覺的撒嬌。

      白嬉腳步只微微一滯,又走得更加快了,他心中只覺得氣悶。

      九禾暗暗嘆氣,卻不是很明白為何白嬉有這麼大的氣性。

      明明從前,如果惹惱了他,自己用這種語氣示弱時,白嬉總會給她些回應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好一會,只見前面是一個斷崖,再也沒法往前走了,白嬉才停下來。

      白嬉嚯得回頭,九禾只急著要趕上他,見他忽然停下,一時間沒剎住腳,差點撞進他懷裡。

      九禾扶住他的胳膊,勉強讓自己站穩,埋怨道:“你幹嘛走這麼快,跟陣風一樣,明明是你找我有事。”

      她抬頭看他,卻見他還是黑著臉,十分嚴肅得看著自己。

      她想他可能也和梅姨一樣擔心自己出林會受傷。於是晃了晃他的胳膊,柔聲道:“好了白公子,你別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再說還有小聶保護我呢,誰敢動我,我放小聶咬他!   ”

      她說著說著把自己給逗笑了。

      可白嬉仍然沒有笑。

      九禾覺得無趣,嘟著嘴威脅他:“你若再不說話,我就走了!”

      說完轉身就作勢要走。

      白嬉嚯得拉住她的衣袖,道:“別走…”

      九禾轉過來看他:“你把我叫來又什麼都不說,我不走幹嘛,在這跟你吹風麼?”

      “九禾…”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你別去,算我求你可以麼?”

      九禾一愣,白嬉從未用這樣卑微的語氣和自己說過話。

九禾只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便耐心解釋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如今雪姬長老拖家帶口躲到我神鬼林中來了,還有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俞錦......“

      “那可是兩條鮮活的生命,你難道叫我眼睜睜看著麼?”

“正是因為雪姬躲來了神鬼林!”白嬉大聲道,語氣中帶著憤怒,“一族的大長老都被逼成這樣,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能力,能救得了誰麼?   ”

九禾不知道白嬉為何會忽然這麼兇,也生出了一股無名火:“我是沒多大的能力,可若不是我,你早就爛在陰晴山腳下了,現在都不知道是給哪棵樹施了肥!”

      白嬉愣住,九禾從沒對他說過這麼重的話。

      話一脫口,九禾也有些後悔了。

      白嬉明明是為了自己好,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么生氣,那話就衝口而出,完全沒經過大腦。

      她可能只是覺得白嬉侮辱了自己,侮辱了自己懸壺濟世的信念。

      雖然她也從沒覺得自己有多麼偉大,但她實在不能看到俞錦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自己卻什麼也不做。

      尤其是在明知自己其實有能力做點什麼的情況下。

      救人好像已經成為了九禾的一種本能,就像伸出去的胳膊感受到疼會自己縮回來一般。

      愣了好一會,白嬉終於找回了自己的一點理智,努力壓下怒火,道:“你好好想想,人族和白狐的這場衝突,絕對不是看上去的這樣簡單!”

      頓了頓,他又狠狠道:“人族為了要得到白狐族的弱點,不惜得罪整個夜狐族,這後面一定有更大的陰謀,絕對不止死了幾個人這麼簡單!”

      九禾見他這樣肯定,像是知道些什麼,便問道:“你知道什麼內情麼?”

      白嬉僵住,他整個身體都僵住了,臉上的表情已經由憤怒變得猙獰。

      九禾知道白嬉一定有些不堪回首的回憶。

      他雖從未對她講過,但是從只言片語中九禾總能感覺到他的心中有一根刺,或許這也是他來到神鬼林的緣由。

      他既然不說,九禾就從不追問。

      這還是九禾頭一次​​感受到白嬉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

      她想,他心中的這根刺或許就與人族和白狐族的衝突有關。

      九禾知道他不願提及,便放柔了語氣,道:“剛剛是我說錯話,我跟你道歉。”

“但是白嬉,師傅將這神鬼林交給我,我就定要守護這裡的平安。就像我當時救你回來一樣,也像我將這裡的每一個人救回來一樣,我不能就這樣看著雪姬慢慢耗光所有修為,和俞錦母子一起死在我這神鬼林。”

她定定地望著白嬉,望進他的眼睛裡:“既然她們選擇相信我,相信師傅,來找我們求救,我就理所應當挑起這個責任。我常常想,這也許是我活著的意義。”

      修行的路漫長且無趣,九禾知道師傅已經活了近萬年,不出意外她也會活上萬年。

      如果這麼長的壽命,沒有什麼信念,她覺得自己跟一顆存在了上萬年的石頭也沒什麼區別。

      既然她可以做點事情,她可以思考,她就要有些堅持,有些信仰。

      她的信仰,就是要懸壺濟世,保護神鬼林的平安。

      過了很久,白嬉忽然低低嘆了口氣。

      “你這個傻瓜,”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可能從沒想過,醫聖或許沒有你想像中這麼偉大,或許只有你自己堅持著這麼傻的信念吧……”

      他的臉色逐漸垮下來,而看著九禾的眼神卻越來越溫柔。

      “你說什麼?”他聲音太低,九禾並沒聽清。

      卻見他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眼睛不再看她:“我知道了,既然我勸不住你,你去吧。”

      說完他背過身去,眼神透過山間薄薄的霧氣,眺望到不知道哪裡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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