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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4. 回歸原點(四)

      既然找到了線索,他們便先匆匆趕回家,處理尤爾的突發狀況。

      等黑晊世安撫好尤爾回到客廳,就見克里斯和董司常兩人不知發現什麼有趣的新聞,正頭貼頭地湊在一塊看手機,兩個布娃娃被擺在茶几上乏人問津,連原本對它們感興趣的董司常都沒再碰過一下。

      克里斯叼著菸,見黑晊世坐下來,才按下暫停鍵,抬頭問:「安怎?小育以前感應再多次都沒有這麼誇張的反應,這次是瞎密情形?」

      「他只是還無法控制能力,一時吃不消。」黑晊世盡可能地輕描淡寫道。

      其實,尤爾一直到躺上床都沒有起色,咬到發紫的嘴唇也幾乎滲出了血,還開始發起燒,黑晊世不得不唸了段靜心咒,才總算漸漸消停。

      雖然他早設想過尤爾初次復出的各種狀況,但如此激烈的後遺症卻是始料未及,看來這孩子現在的內心比他想像的還要脆弱,教人不知該從何幫起。

      葉育自小受盡寵愛,又習慣了一同調查案件的生活,加上他們幾人的悉心教導,故而雖心性調皮,卻能樂觀堅強地面對任何黑暗。然而,現在的尤爾在經歷一場致命災難後,似乎不僅失去了所有記憶,就連原有的特質也都遺失了。

      「不只吧。」克里斯取下菸吐出一口白霧,瞥了眼他眉間化不開的憂慮,沒好氣道:「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囝仔長了幾根毛、有沒出問題,我會看不出?」

      知道自己瞞不過等同葉育乾爹的老友,黑晊世苦笑地坐上沙發,拿起兩個布偶以靈視細看,確認它們跟普通的布偶沒有兩樣,表示未有邪靈惡妖寄生,便只剩一個可能了。

      他放下布偶,持訣畫了道五芒星低唸一段咒語,金光過後,茶几上的可愛娃娃就不見蹤影,只剩兩個乾草紮成的小人,頭、手、腳、胸口皆被釘上血紅色的釘子,背後還貼著兩位男學生的名字。

      「果然是詛咒。」克里斯前後察看其中一個草人,「字挺秀氣的,應該是女孩子。」

      沉默許久的董司常低呼一聲,失焦的烏黑雙眼似有瞬間發亮,「肯定是情殺。」

      「一個女生情殺兩個男的,這瞎密情節?」克里斯不置可否地翻了白眼。

      「就是這女生暗戀其中一個男生,誰知對方居然跟他的男室友有姦情,所以她由愛生恨詛咒他們去死。」董司常不假思索地腦補出一段男男相戀不得好死的狗血劇來。

      克里斯不屑地撇了嘴角,忍住對上司罵粗口的衝動,「還有一個女的呢,她跟他們的情況一樣,應該也收到布偶了吧。」

      「嗯……」董司常拉長鼻音,睜著無神大眼想了會,「其中一個男的同時跟室友和那女生有姦情?」

      「姦你個頭!」克里斯忍不住將草人摔回桌上,「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狗屁展開?比還珠格格還『鬼哭神嚎』!」

      「鬼哭神嚎不是這樣用。」黑晊世扶額,覺得頭頗痛。

      董司常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你別瞧不起瓊瑤婆婆的作品,她現在是地府影視部言情戲的第一編劇,可受歡迎了。」

      「就她那種只會噁來噁去的無腦劇還能被招攬?你們地府也夠沒水平了!」

      「你才沒水平!你全家都沒水平!」

      「靠盃!」

      「……」

      這種事也能吵?

      黑晊世感覺十分無語,但聽他們鬥嘴鬥地熱火朝天,一時半會也不會結束,便抹了把臉,索性自己開工。

      他先將附著草人的咒術切斷,試著追蹤回去。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然而,追蹤感應才離開他們這一區就忽被掐斷,即使他重試也是無果,實在古怪。

      照理說,一旦他施法切斷咒術,施咒人應當會受到反噬而無法再有所作為,但此刻卻能擋下他的追蹤術,這就表示了……

      「怎麼了?」見他一臉匪夷所思,吵嘴的兩人總算回到正事上。

      黑晊世說出方才的事,異常凝重道:「對方若非是法力高深之輩,就是有高人協助。」

      「高得連你的法術都能擋下?」

      別說克里斯震驚得連菸都忘了塞回嘴裡,就是董司常也不可置信地追問:「他們只是普通的大學生,怎會惹來這麼強勁的仇敵?」

      的確,殺雞焉用牛刀?以黑晊世的道行來說,世上能贏他的術師真沒幾人,對方卻能輕易切斷他的追蹤,如此高人又何必對三個平凡的年輕人類下手?

      黑晊世以食指輕敲著桌面,凝思半晌後,起身道:「去醫院。」

      「要幹嘛?」克里斯問完,就暗罵自己廢話,那三個學生現在都躺在醫院不省人事,要想追問關於布偶的線索,當然只能出那一招了。

      「招魂。」

     

      *       *       *       *

     

      經過一下午的昏睡,尤爾的精神總算好多了,儘管腦袋仍有些沉悶。他扶著把手下樓,腳邊跟著亦步亦趨的白色小狐狸犬,正是受令看護他的湯圓。

      到了一樓,他左張右望,發現客廳裡竟然只有董司常一人坐在沙發上,只見對方張著烏黑大眼直視前方,一動也不動地不知在想什麼。

      「少爺醒了?」貴人聽聞動靜,從廚房探出頭,「快來喝湯,能舒胃提神。」

      尤爾依言走向餐桌,邊好奇地查看董司常。

      貴人見狀,失笑道:「七世子在冥思靜修。」

      睜著眼冥思?尤爾驚訝地回頭望去,正想佩服地府人的修練方法大不同,就見董司常晃了晃身子後閉上眼癱倒呼呼大睡,頓時無語。

      「呵,那是他偷懶打瞌睡的說詞。」貴人竊笑地舀出一碗熱湯,端到他面前,「來,主人特地為你熬的,快趁熱喝。」

      「晊世煮的?」尤爾十分訝異,平時家裡的伙食都由貴人張羅,不想黑晊世居然也會下廚。

      「主人的手藝可好了,但除了少爺外,沒人有這口福。」貴人含笑遞上湯匙,示意他嚐嚐。

      那個每天板著臉說教又清心寡欲老成貌的大男人其實很會下廚?

      尤爾越加震驚了。

      關於他對黑晊世的刻板印象,實在怪不得人。因為在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中,黑晊世不是沉默寡言地深情凝視,就是正經八百地訓練勸導,再不就是床前唸經充當人工安眠機,讓他有時都不得不懷疑他們以前其實不是戀人而是父子。

      而且不論發生任何事,黑晊世總是波瀾不驚,開口閉口都要他靜心,好一副修真仙人不食煙火的神態,他自然很難將這樣的人跟柴米油鹽之事聯想在一塊。

      說起來,對方唯一最流露情緒的時候,就是他要求別再見面的那晚吧?

      回想起那段往事,尤爾甩了甩頭,在貴人不解的目光中,低頭喝了口湯,隨即神情一亮。

      乳白色的溫熱湯頭夾帶多種藥草的清香,不但毫無苦澀感,反有股淡淡的回甘,溫潤爽口,更驚奇的是,原先還有些悶疼的胸口竟真的舒緩不少,讓他忍不住埋頭喝了起來,沒多久,一碗不算少的湯就被喝得精光。

      滿足了口腹之欲,尤爾抱起在腿邊蹭的湯圓,才想起他從醒來到現在都沒看到其他人,就問:「晊世和克叔都不在嗎?」

      「主人他們去醫院了。」貴人見他氣色好轉不少,便放心地收拾空碗。

      「去醫院……」尤爾的疑問未完,就被突然闖進來的人打斷。

      「小黑煮的?我也要!」董司常興致勃勃地衝到爐邊,撈起湯就要往嘴裡送。

      「形象啊,七世子。」貴人哭笑不得地搶過湯杓,將鍋子蓋上,「主人交代過,這湯是為少爺熬的,不許您偷喝。」

      「真小氣。」董司常不滿地坐到尤爾旁邊,語帶埋怨,卻死癱著臉,「小黑都只疼小育一個人,不把我這個上司放在眼裡。」

      這話說得尤爾不知如何回應,一來是這話題實在尷尬,二來是他還不習慣董司常的反差衝擊,只能熱辣著耳根保持沉默。

      偏偏董司常像個不懂察言觀色的死白目,硬要問:「小育,你什麼時候才要接受小黑?」

      貴人掩嘴笑了下,明白董司常的心思,便轉身去忙了。

      尤爾沒料到會突然被這麼問,頓時心中一跳,有些無措地支支吾吾道:「我、我沒有……」

      董司常沒給他機會說完話,就湊近一雙空洞大眼,緊盯他發紅的臉頰,說:「你對他應該還有感覺吧,否則他那天也吻不醒你了。」

      「……」

      尤爾困擾地抿著唇,難以解釋心中矛盾,雙手也緊張地將湯圓搓成一顆毛球。

      「雖然記憶沒了,但是愛會留下。」董司常像沒發現他的為難,逕自搖頭晃腦地言情一把,「很久以前,我不知哪本書裡看過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但問題不在於記憶,而是……

      尤爾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挫敗地低嘆:「我不知道。」

      ——愛情,是他現在最不敢去碰觸的東西。

      董司常盯著他半晌,就雙手托著下巴趴在桌上,滿是語重心長的語氣,雖然臉上看不出來,「還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有些人是連機會都沒有的。」

      聽那落寞的口吻,尤爾不禁疑惑地轉頭望去,感覺那言下之意雖然像是在說克里斯與被詛咒害死的女友,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似乎也挺感同身受,好似本身處過同樣的境地。

      這時,門口傳來聲響,董司常跳起來,雀躍地往客廳跑去,「回來了。」

      儘管那張面癱臉毫無波動,但語氣的轉變仍讓尤爾隱約聽出點什麼。

      「小黑,小育說他好愛好愛你為他熬的湯喔!」

      什麼?

      尤爾沒料到會被突然出賣,連忙大驚地衝出去,極力澄清:「我沒這麼說!」

      「你不喜歡嗎?是太鹹還是太淡了?」黑晊世問得相當認真,大有立刻改進的趨勢。

      這下尤爾更緊張了,脫口就喊:「我很喜歡!」

      「噗哧!」

      三聲噴笑紛紛爆出,尤爾愣了又愣,才在黑晊世既納悶又欣喜的眼神與其他三人頗具深意的譏笑中,驚覺到一件事——他被耍了!

     

      *       *       *       *

     

      「那三個人都沒救了。」聯手逗弄自家小孩解解氣後,克里斯就累癱似地倒在沙發上,兩腿往茶几一放,看樣子對這趟收穫十分不滿。

      董司常不解問:「怎麼回事?」

      「有八成的靈魂毀損。」黑晊世皺著眉,報告今日的調查結果,「最糟的是,他們的精魄消失了,即便不死也只會是活死人,死後更無法輪迴投胎。」

      這消息讓董司常沉默了。傷人魂魄已是傷天害理,毀人精魄更是罪大惡極,無論兇手是出於什麼理由,都犯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將來要在無間地獄受盡苦難。

      尤爾左看看右看看,沒怎麼聽懂他們的對話,正猶豫之際,就感到額上一暖,竟是黑晊世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舒服的掌溫讓他瞬間紅了耳根。

      黑晊世測了下額溫,滿意笑道:「退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尤爾游移著視線應道。

      「那就好,記得睡前再喝一碗,能幫你補元氣。」黑晊世又一次叮嚀。

      尤爾點了點頭,發現其他兩人正投來曖昧的目光,便心中一慌,隨口扯了個問題,「那個……靈魂受損不是可以修復嗎?為何他們會變植物人,我卻沒有?」

      董司常收起笑意,解釋道:「因為他們受損過度,靈魂損傷過半就足以影響意識,何況他們還失去精魄,而你當初只傷了三、四成,雖也挺嚴重的,但還不至於變植物人。」

      「精魄是什麼?」尤爾又問。

      「精魄就像人的幹細胞,   能修復靈魂和儲存所有記憶。就算靈魂受傷了,只要精魄還在,就能慢慢修復回來。」

      「儲存記憶?」聽到關鍵字,尤爾又疑惑了,「既然精魄能儲存所有記憶,那我為何還會失憶?難道是精魄也受損了?」

      三人互視一眼,對於這個問題,連乞顏也答不出來,更別說他們了。

      黑晊世沉吟了會,試著解釋清楚複雜的概念,「所謂大腦的記憶,是經由靈魂向精魄提取後複製到腦細胞中記憶存點的訊息,而每個記憶只能被複製到一個存點,每有新的記憶,就會有新的存點。一般的失憶患者,便是記憶存點或記憶提取功能遭到損壞,若要恢復,得看損壞處的修復狀況如何。」

      「至於小育的情況。」董司常接著說:「應該只是那個陰影搞的鬼,不用擔心,乞顏是世上最厲害的靈醫,一定會找出方法幫你治療的。」

      「啊,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想起什麼,又趕緊補充:「精魄也叫靈魂之心,是一切情感良知的來源,當一個人沒有精魄時,除了無法修復靈魂外,還會無法擁有良知與情感,成為純粹邪惡的靈魂,我們稱這種人叫『純惡之魂』,依照地府規矩,是不能讓他投胎的。」

      好複雜啊!

      尤爾聽得頭昏眼花,頗感挫敗地皺起臉,懷疑自己能否消化這些前所未聞的資訊。

      黑晊世看出他臉上的窘迫,連忙拉起溫和的微笑,柔聲安慰:「不急,還有很多時間慢慢學,我們先從這案子開始。」

      倒是克里斯無所謂地噴了口煙,伸出大掌往尤爾頭上豪邁一拍,大咧咧道:「聽不懂也沒差,反正我也從沒搞懂過,照樣混得嚇嚇叫(很厲害)。」

      董司常涼涼吐槽:「原來阿克也知道自己很混呀?」

      克里斯回了個中指不解釋。

      「……」

      尤爾無語摸了摸差點被拍暈的頭殼,偷瞧一眼正含笑注視自己的黑晊世,又忍不住飄開視線,對於自己能否適應這樣的生活,真有說不出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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