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日(上) 劊子手

「鈴鈴鈴…鈴鈴鈴…」

白橙是被鬧鈴聲喚醒的。

一睜眼便是一片黑糊,啥也看不清,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皮根本沒打開過,直到過了幾秒瞳孔放大後,自家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無法深思、無法理解......白橙的腦子此時完全放棄運轉剩一片空白,身體的感知倒是慢慢恢復了過來,首當其衝的是鑽心刺骨的疼,密密麻麻地從身體各處神經反饋而來,腦門像是被很砸過似的,腫脹疼痛不堪的感覺趨之不散,殘留的轟鳴聲隨著還在持續作響的鬧鈴,震得顱內一片混亂,真要用一種感覺形容倒是有點像暈車,還是坐上F1賽車狂繞三百圈賽道的暈,暈的令人噁心想吐。

‘我為什麼在這裡?’首先意識到的便是這個問題。

使勁轉動自己發僵的腦子,開始慢慢梳理紊亂的思緒,確信自己記憶卡在樓道口前,混泥石塊炸碎濺開的一幕,之後意識便下了線。

說實話,還是想不到這之間的關聯性。

總感覺再深究下去也得不到什麼結論,白橙強迫自己先將這個問題放在一邊。

──重點是得先搞清楚目前情況!

蓄積了點力想撐起身體,得到的結果卻不如人意,手腳全然不聽自己指揮,腰腹也壓根兒使不了勁,疼痛帶來的乏力感仍持續發揮它的影響,身體似乎是還餘悸猶存地震顫不止,白橙只得放棄起身,顫顫巍巍地使出吃奶的力,伸手摸向上方,聽音辨位似的抓起床頭手機,憑著手指記憶關掉鬧鈴後拿近眼前一瞧──『12月25日12   PM』清清楚楚地顯示在螢幕上。

白橙:……?

我這到底是做夢?還是──重生?

但就自己目前腦子痛的一抽一抽的情形來看,這應該不是做夢,那……如果是重生的話……

白橙陷入了沉思中,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啊!我那麼大一個弟弟呢!?

是了,蠢弟弟這時就應該要進來叫自己了吧?

說遲時那時快,房門驀地被撞開,剛還叨念的對象這就出現了,兄弟倆人對視許久,白橙其實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在對視,畢竟房內是真的黑,而正當他要開口說點什麼來打破這微妙的氣場,便看到一頭熊……口誤!一弟弟撲身而來。

「喂喂,先放開呃──我啊!」忽有一龐然大物,乘著拔山倒樹之勢欺身而上,白橙險些被壓得一口氣提不上來,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層夾心,上有弟弟下有床,橫在腰間的兩條手臂甚至還在不斷收緊,他好似能聽見骨骼被壓迫發出的咔咔聲,該死……這塊餅乾再用力些,餡就要被擠出了!

白橙氣若游絲地艱難開口,「白檸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先鬆開點……」不然你哥真要沒了。

──毫無動靜。

才剛逃脫一次死亡召喚,這會又出氣多進氣少,身體實在是有些頂不住,然而看弟弟毫無鬆開手的跡象,白橙只能又再次提醒了遍。

「哈囉?白檸?檸弟弟?……妮妮?理我下唄小檸檬!」

「……」

白橙翻了個白眼,如果不是貼著自己的這具身體散發著溫熱,他都快懷疑自己抱著的是雕像了。而正準備將這熊孩子給推開時,蹭著他肩頭的腦袋微微一動,在那方有些涼的皮膚上落下濕潤的感覺……

白橙渾身一個激靈,心理‘喀噔’一聲──完蛋。

白橙身體頓時僵直住,難得一見地露出慌亂無措的樣子。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未見弟弟哭了,自從母親過世後,就再也沒見過他落淚,由於自家弟弟打小就懂事,不哭不鬧一副小大人作態,一直以來也都表現得相當堅強,展現出能照顧好自己的能力,不論打掃、洗衣、還是做飯,各種家務可說是手到擒來,課業方面(除了數學)也從不讓人操心,讓人對他很是放心的同時也格外心疼。

白橙納悶了一下,雖說希望弟弟能常跟哥哥撒點嬌,但這情況明顯超過撒嬌範圍,直奔做連體嬰去了!

他掙扎地抬起左手,覆上了自己肩膀處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撸貓似的緩緩摸著,憐憫地想:可憐的孩子,這都給嚇傻了。

他已經猜到這重生大概是買一送一的,不然他弟怎麼會一開門就展現出麥芽糖般的愛意緊抱著他不放。但人會在這就表示──

自己在把他撞開後還是出事了?

一想到這可能,他也顧不得安慰正黯然傷神的弟弟,手從白檸的頭髮上移開,伸出指尖用力戳了戳對方腰側,順勢從窒息的擁抱中退開。

「喂喂,振作點啊蠢弟弟!還有話要問你呢!」抓著對方衣服前襟使勁晃了晃,白橙試圖把這個狀態不正常的傢伙給搖醒。

「…*!#……#$%」

然而白檸雙眼空洞無神,人毫無回應。白橙定睛一看,發現他嘴似乎在嘀咕些什麼,便湊近了去聽。

「哥、哥哥,活著的哥哥……」

白橙:……?

這是受刺激了?

看白檸意識到懷裡空了,還想再次撲過來──

好在白橙此時痛感早已退去、乏力感也消散的差不多,腰部一扭便躲了開,還順勢撈起床旁走過的生物一丟──準確地落在白檸的懷中。

白橙眼睜睜看著那雙臂收緊,心裡雖有些歉意,手上動作倒是一點也不馬虎,有預感的摀緊雙耳,緊接著刺耳的貓叫和淒厲的慘叫聲便接連在房內響起。

「貓!」「啊──!!!」

胖橘好樣的!爸爸之後給你買高級罐罐!

橘貓因受到刺激,用力的在白檸臉上落下一爪後,用著與體型不符的輕盈姿態躍出禁錮的環抱,小腦袋瓜微抬,如同戰勝的國王,昂首闊步的下了床離開這是非之地。

想起剛才那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白橙頭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但又立馬打消了這念頭,毫無心理負擔的說服自己明明是貓動的手。況且轉念一想,兩人各是互相傷害一遍也算扯平了。

「哥哥,你沒事嗎?」帶點乾澀的嗓音突然開口問道,與此同時白檸的手略微抬起懸在空氣中,過沒幾秒,還是緊握自己的拳頭放下了。

看到蠢弟弟終於脫離剛才那種魔怔狀態,白橙高懸的心總算落下。

「其實就前幾分鐘的情形來看,比較有事的應該是你。」白橙橫了他一眼,起身下床大步一邁後走到窗邊,雙臂一展拉開窗簾,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外頭陽光被傾倒進不大的臥房,照亮了整個空間,稍仔細觀察便能看到空氣中懸浮的細小塵埃。

「……」床上那人毫無回應。

看見弟弟如同鵪鶉似的,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半點話不說,白橙挑了挑眉,主動開口問道:「傷還好嗎?」

之後便是長時間的無人回應,要不是地上的影子都移動了幾吋,白橙都懷疑房裡的時間是不是靜止了,而正當他以為白檸該不會是坐到睡著時……

「我看見哥哥……」似乎是難以把話給說下去,白檸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又重新閉上了嘴。

你這人話別只說半句啊!雖然我大概能猜到後面內容就是了……

「死了。」白橙貼心的幫他把話給補完。

兩人頓時陷入沉默。

白橙聳聳肩,對此結果毫不意外,他伸了個懶腰走向白檸,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呢?在我把你撞開後……該不會也?」

「沒死。」白檸面上無表情,聽不出情緒的靜靜回道。

「喔。」如我所料,果然死了。

嗯……?等等?

白橙這才反映了過來,十分震驚,「沒死!?那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慢性時間錯位症?

白檸低著頭,光照亮他半張臉的同時也為另外半張打上陰影,倒是看不太不清此刻他臉上的神情,緩緩說著自己的後續經歷:「我也不太清楚,當時在哥哥……失去意識後,由於樓道口被爆炸後掉落的石塊堵住,我就使勁挖,一直挖,一直挖,也不知挖了多久,在挖出能鑽過一個人的洞後,就……想不起來了。」

發現你斷氣了。

聽了這描述,白橙思索了會,接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腦子被砸失憶了?」  

白檸抬起頭一臉正色,「應當是如此。」

這話誰相信啊!

白橙嫌棄的看著他,難得展現出身為哥哥胸襟,心想雖然你不跟我說實話,但我還是好脾氣的不跟你計較吧!

「那麼事情應該就發生在你暈倒後了吧。」看弟弟對這話題表現出拒絕溝通,白橙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雖說訊息就這麼斷在這有些可惜,但也不好繼續深問下去,決定還是先略過這個部分,於是轉而問道其他幾個令他在意的問題:「之後呢?你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又是在哪醒的?床上嗎?」

「時間我不清楚,一睜眼我就發現自己在哥哥門外,之後的情況你也知道了。」

白橙眉頭一皺,心情頗為沉重。

唉,資訊嚴重不足啊。

雖然還有諸多不確定之處,但白橙還是暫時下了個結論,「那麼就這情形來看,如果不是我手機壞了,我們應該……是回到了過去。」而他覺得十之八九是後一種。

......

白橙正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對著一杯咖啡沉思。

他有點低血壓,所以起床後的一段時間總是腦袋發懵、注意力不集中,得經過緩慢地開機過程,思維才能正常運轉,然而在經過方才的刺激後,頭腦反倒異常清醒。

剛煮好的咖啡氤氳裊裊、香氣瀰漫,在空間各處留下自己的餘香,無摻糖的苦澀滋味有助於白橙提高專注力,他聽著廚房傳來細微的滋滋聲,一聲清脆的「叮」夾帶在其中,在擴散作用的影響下,煎蛋和剛烤好的麵包氣味由高濃度的廚房移動至飯廳,跟咖啡香揉雜在一起……

嗯,早餐的味道。

等到白檸將最後的一大罐鮮榨果汁擺上桌,白橙才直起身享用起這份遲到的早餐──或許現在該叫它早午餐了。

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態度,兄弟兩人飯桌上不發一語。

白橙一邊咬著吐司一邊思索著剛發現的訊息,剛才他一出房門便打開電視機確認過新聞了,確實是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內容,加上門邊的日曆他記得他早已把它撕過一遍了,這會卻又黏了回去。

然而以上這一切卻都是有可能偽造的,如果真有個什麼神秘組織想搞他們的話不是不可能做到,真正打消他疑慮的是──他身上一點疤都沒有!就他被炸的那副慘樣,依照目前的醫療水平來說是不可能沒疤的!

用餐結束後,白橙敲敲桌子,率先挑起話頭,「該好好談談了。」

白檸端坐在桌子另一頭,「嗯。」

白橙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開始講述自己梳理的分析及推論,「現在有兩個需要關注的重點,這事如何發生,還有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對於咱倆身上發生的『時光回溯』這種離奇之事,說實話我也想不到要怎麼解釋,但個人直覺應該與爆炸案有關,而我們對於爆炸案的線索又實在是太少……所以我認為,得去了解之前發生的事才行。」講到這裡白橙沉默了下看向白檸,似乎在判斷他的情緒,畢竟他也知道白檸一直都很不同意他以身犯險。

彷彿在思考些什麼,白檸垂下眼睫盯著前方桌面,像是要把那兒給盯穿,也不知有沒有把剛才的話給聽進去。

見氣氛有些僵硬,白橙也不怕尷尬,聳了聳肩,自娛自樂的打趣自己,「唔,看來我是當不了安樂椅神探了。」

接著他又繼續說:「首先,我得去確認是不是真的有炸彈,然後……」

像是被某個字眼給刺激到,白檸立刻沉下臉來,「我不同意。」說這話的同時白檸攥緊手中的玻璃杯,果汁沿著透明杯壁繞了一圈險些灑出,內心的動盪不言而喻。

白橙臉上還帶著話被打斷的愕然,「什麼?等等,你說什麼!?」

白檸抬起頭定定看著白橙,一字一句嚴肅道:「你沒聽錯,我說,我、不、同、意!」

他的語氣進一步的激動起來,「找炸彈這事這麼危險,都已經得救了為什麼還要……還要……而且你竟然還想自己去!」像是被狠狠氣到了,白檸拍桌而起,震的果汁都大力晃了兩下,怒道:「明知有可能會出事你一定要去犯險嗎?我就一個哥哥,而你還想死第二遍?」

白橙一時間卡了殼,張嘴想說點什麼來緩和,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平時的伶牙俐齒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躊躇了半天安慰的話語,到嘴邊卻只剩蒼白無力的一句,「……抱歉。」

他回了回神,面對弟弟的暴怒,雖說早有預料,但他還是嚇到了,順了口氣後抬頭面對盛怒中的自家弟弟試圖說服,「但也不能放著不管吧,畢竟我們甚至不知道回溯會不會造成什麼副作用,又或者它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對此我們完全一無所知。」

「不重要,這都不是重點。只要你還在就好,在這裡,就在我眼前,好好的、活生生的跟我對話。」白檸語氣堅持且強硬的很,透露出一種要是不同意他勢必會直接動手的態度。

白橙嘆了口氣,感概戰五渣是沒有話語權的,「……行,那我去給雪松叔打個電話。」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

白橙站在自己房間窗前看著外頭雲景,層層疊疊的雲聚成倒映在城市上空的灰色荒漠,太陽則被壓在厚重的雲層後,艱難地想透出幾絲光亮卻始終是徒勞。

而外頭明明才剛過午時……

白橙看著這景象總能聯想到黑雲壓城。

他也不再多想,麻利地點開手機聯絡人,按下那串熟記於心的號碼,不過須臾聽筒便被接通。

白橙:「喂?雪松叔嗎?」

霍雪松:「小橙啊,怎麼想到突然給我打電話了?」熟悉的煙嗓從話筒另一邊傳來。

白橙:「呦,您接的還挺快,看來挺閒的,現在有空嗎?」

霍雪松:「是不怎麼忙……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做了什麼嗎!?」電話那頭緊張地問。

白橙:「诶!?不是──」難道我在您眼中就只會搞事嗎???

霍雪松:「你等我,先別輕舉妄動,冷靜下來......」

對方自顧自地繼續他的表演,安撫的語氣聽起來還真煞有其事,搞的白橙都覺得自己是真犯了事。

直到聽見電話那頭真傳來的桌椅碰撞聲,白橙才回過神趕忙阻止道:「停!您才該冷靜冷靜,我是有重要的事想對您說。」

接著白橙開始說明他的來意,將自己已知關於懸園百貨內藏有炸彈的資訊,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不過他隱去了時光回溯的部分,也不是說對雪松叔不信任所以想特意隱瞞什麼,只是這事實在太過怪誕,短時間內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通話的過程中雪松叔一聲不吭,專注地聽著,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沉聲道:「我知道了,我會立即帶隊去現場察看。」

白橙:……

想過他會答應但沒想過他會答應的那麼快。

白橙稍許猶豫地問出內心疑慮,「雪松叔,你就沒想過是我開玩笑騙你的嗎?」

一時間,話筒另一邊一片寂靜,只有略微的呼吸聲反映那頭還有人在。

停頓的時間過的越久,白橙越是居促不安,他向來臨危不亂,但一遇上雪松叔……

他心裡打著鼓,開始檢討自己的信用額度這麼低的嗎?對方不會真開始懷疑自己是騙他的吧?

想他倆認識這麼多年,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應該也不至於這麼不信任自己,雖說他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吊打附近無敵手的小王八──呸,小霸王!但在遇見自己的剋星後(說的並非是愛情那種,而是父子親情),他便也安分守己的度日了。

回首當年,自從搬家認識了隔壁警察叔叔,每次只要自己犯錯被抓到,就會被教育得叫爸爸。全是因雪松叔一直以來,都將改正自己歪邪的作態為己任,曾立誓要將自己教育成一名正直的大人,所以此時此刻──

相信我就是相信你的教育成果啊雪松叔!

在長久的沉默後那邊終於開口了,「說實話我想過,但今天是聖誕節而不是愚人節,況且基於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我相信你在正事上是不含糊的。」

白橙吸了吸鼻子,此刻他是真的感動,畢竟能從雪松叔這種吐不出象牙的嘴中得到毀譽參半的評價他已經滿足了。

對話那頭的刑警先生繼續說著:「總而言之情況緊急,關於你怎麼知道炸彈這事的我之後再來盤問。要是敢騙警察叔叔,等著屁股被我打腫吧!」

對於雪松叔的無條件信任,白橙不自覺的嘴角微揚,不禁感慨:真是可靠的警察叔叔啊!

但警察叔叔還是別隨意行使暴力的好。

趁著通話還未結束,白橙想到有句話他還沒講,便對著聽筒喊道:「喂!雪松叔!」

「嘖,我還在,所以別叫那麼大聲,我還沒老到重聽。」

「請務必小心。」白橙忽然鄭重道。

對面停頓了下才又繼續回復,「啊啊知道了臭小子……等我消息吧。」

白橙看著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默默思索著之後該怎麼將屁股傷害降到最低,搖了搖頭不禁嘆道:唉,這實話一聽就像假話,說實話也不是不說實話也不是,做人可真難。

耳朵聽見窗戶格格作響,知是外頭開始颳起了風,白橙凝視著這片烏雲蔽日,心想如果爆炸真是謊言就好了,就算屁股要被打一頓也不是不能接受。

......

客廳裡

沙發上一人一橘一人照順序坐成一排,各自佔據了一方席地,兩個人兩隻手,一人撸貓頭一人撸貓尾,分工相當明確,他們以橘貓背上特別明顯的一道紋為界(白橙曾直言,那紋生的像是前世被腰斬),在各自領地互不相干。

一隻貓橫在沙發上,橘貓生無可戀的任人擺弄,一下被搔搔下巴,一下被拍拍屁股,兩隻魔掌在牠身上肆意撒野,牠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時不時喵喵叫個兩聲,但實際上……

可惡,太舒服了喵!

回到幾分鐘前,白橙剛打完電話,一進客廳就看到他弟在撸貓,便坐到沙發另一側順勢加入撸貓行列。

他一邊拍著橘貓的大肥臀,享受毛毛的肉感,一邊正大光明的觀察著自家弟弟,清楚知道對方此時心情不大平靜。

嘖嘖,人明明長的人模狗樣,一表人才的程度跟自己不相上下,現卻雙眼無神、一臉呆滯,加上這機械式動作的手,簡直像台無感情的撸貓機器。視線往下移,白橙頓覺驚奇,說也奇怪,這貓平時明明高高在上把自己當主子,基本不給人隨意碰得,現在卻願意乖乖待在沙發上,像是知道飼主心情不好似的,這點倒顯得很是通人性。

過了會,白橙像是看膩了,視線絲毫不留戀地從白檸身上移開,伸手拿起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自顧自地看起了新聞。

他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過一會兒就能看見爆炸相關報導了,畢竟事挺大的,警方應該不太可能全部壓下。

白檸:……

不哄哄我嗎?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弟弟?

白檸鼓起臉頰,他耍著脾氣坐在那等他哥來安慰他,卻沒想到對方看了會就扭頭不看了,想來一切都是錯負,他就不該對他哥抱有期待!

新聞播報聲在寂靜的房間中演著獨角戲,照平時的相處模式,白橙應早已開始喋喋不休,扯東扯西的與人嘮起家常,但此刻他一反常態,靜默不語的坐在沙發上。

事實上,白橙意識到自己的心情也不太平,內心總有些不安,雖然他對那位大叔很是信任,然而該擔心的還是會擔心,況且他自認第六感還挺準的,所以此刻他強迫自己別想太多免得毒奶成功。

再加上,他不知道白檸現在到底冷靜下來了沒……

白橙偷偷往旁邊瞥了下,沒想到下一秒卻直直對上一雙目光如炬的眼,細看好像還有些哀怨?

兩人對視許久,不知為何雙方都沒有移開眼,正當白橙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主動打破兩人間的詭異氣氛時,白檸卻出乎意料的搶先開口。

「事情解決了嗎?」

白橙一愣,見對方肯理自己,馬上精神起來迅速回話,「搞定!就等好消息了,相信雪松叔很快就能處理完的。」說罷還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嗯,雪松叔很可靠。」白檸臉上終於露出自白橙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個笑容,樣子看起來總算是多雲轉晴,說完又眨了眨眼示意,「而且管得住哥哥。」

見氣氛開始和緩,白橙的心情也連帶輕鬆起來,笑了笑,攤手示意,「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白檸聽見這話臉上掛上了冷笑,「只有哥別再做出找死的行為,我才能真正安心,有些東西真的不是你能插手的,哥哥你只要乖乖做好一個普通良民就行了。」

白橙有些不滿的噘起嘴,想自我挽尊下,「明明我才是哥哥,怎麼換起你教訓我來了!」

「這還不是因為──」

突然,電視機裡傳來的一則報導打斷了兩人的鬥嘴。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消息。

據了解,就在剛剛,也就是下午兩點三十三分,懸園百貨發生特大爆炸。」

女主播站在鏡頭前,背後放著火光燭天的殘破建築照,一臉嚴肅地播報剛收到的不幸消息。

等、等等,什麼──她在說什麼......?

「消息來源表示,消防隊剛已到達現場進行救援,但爆炸引起的火勢範圍廣大,推估一時間將難以撲滅,況且現場災情可謂相當慘重,死亡人數初步估計至少五百人以上,甚至有很多人依舊被困在建築內,傷亡也還在持續攀升,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我們目前能做的或許就只有祈禱,而詳細情形還待警方進一步調查,讓我們先把鏡頭拉到現場。」

白橙死死盯住螢幕,眼睛睜大眨也不眨,視線像被凝固在上面;血液大量衝上腦袋,他面色突然脹紅,感覺心臟好像沒再動了;頭很暈,不自覺的呼吸急促,張開嘴想換氣,卻沒發現下唇早已被他咬的鮮血淋漓;很冷,突然覺得很冷,像是吸進來的氣全帶有冰渣子,血管內流淌的全是冰水。

外界的聲音全離他而去,除了報導聲......

也只有報導聲讓他的耳朵還在下意識捕捉。

「各位觀眾,你可以看到我後方就是爆炸發生地的懸園百貨,消防人員正盡力控制火勢,但大火仍然不斷蔓延,救護人員也正持續的搶救傷患,然而直到剛剛,裡面都還不時傳來爆炸聲,這將進一步增加搜救上的困難,甚至有可能危及現場搜救人員的生命安全。

然而,就我們剛從現場民眾得知的消息,警方其實在爆炸發生前早已來到現場,但這就不禁令人疑惑,如果爆炸是早有預料,那為何仍發生了這起憾事,究竟是警方辦事不利,抑或是有其他原因,這一切都還待進一步釐清,那我們就先將鏡頭交還給棚內。」

冷靜,白橙告訴自己要冷靜,他慢慢閉上眼,像是催眠自己般心中重複默念這兩個字幾十遍,接著在吐出了長長一口氣後他開始撥號,動作迅速手也很穩,像是已不再受影響,但仔細看能在他小指處發現微微顫抖。

──手機未被接通。

他不願輕易放棄,然而在連續打了七、八通電話後得到的全都是無回應。

白橙安慰自己,對方或許只是在忙,畢竟從新聞上能看出現場是一團亂的狀態,可能要晚點才會打來,他想,爆炸案既然已經發生,對方遲早會給自己回電的,所以他現在只需要等,等雪松叔注意到他的來電。

但心中卻不斷有個聲音提出質疑,萬一、萬一真出了事呢?

這該死的悲觀!

白橙腦中思緒全亂了套,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焦慮,兩手緊抓著手機繼續撥號,不自覺低聲祈禱,「求求你了,快接啊。」

一隻溫熱的手從旁邊覆上他僵硬緊握的指頭,像是在給予力量,熱量從兩人相貼的皮膚間傳遞過來。白橙勉強向對方笑了笑,想表示自己沒事,笑容卻透出絲絲僵硬和違和,顯得有些猙獰。

白檸據實以告,「真醜。」不想笑不如別笑。

他知道他哥在擔心什麼,如果雪松哥真出了事,責任也有他的一份。

白橙聽出他的淺台詞,有些欣慰蠢弟弟終於會關愛長者了,卻還是有些不服氣,反駁道:「咱倆同個基因,平分秋色好嗎?」你跟我一樣醜。

同時間新聞還在不斷播報。

「警方基本上已經判定這起惡性事件是有意為之,接下來將全力徹查犯人下落,目前還在進一步──等等,剛又臨時收到一則訊息。」

女主播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隨即她便揭曉了原因,「這是來自爆炸犯人的犯罪聲明。」

「各位下午好!

本來我是打算跟各位說晚上好的,但警方不知從哪得來炸彈的消息,逼得我只好提前引爆,所以──你們會原諒我吧!  

因此對於這不夠完善的表演,各位還請多多見諒囉,畢竟有缺憾才能走向完美!

既然招呼打完,那麼正題來了,時隔多年,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我,雖然這算是我第一次公開跟各位打招呼,但如果大家都把我忘了,我還是會很傷心很傷心的,所以為了幫助各位記憶,我會給點提示,當然強硬的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欸嘿〜

跟各位預告下,這將只是個開始,下次我一定會為各位帶來更盛大更好看的表演!

然後我在這得向大家抱個怨,因為警察叔叔真的太沒用了啦,一下就被我發現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太過聰明了吧!然後因為他們破壞了我的表演──講到這點我就氣!如果你們只是來找我玩躲貓貓,我或許還會大發慈悲給個十分鐘,但你們拆我的炸彈疏散我的觀眾,這就不對了!所以我只好給你們降下懲罰了嘿嘿嘿……之後的警察叔叔們可別因為這樣就畏首畏尾的喔,不然要怎麼做好人民保母的工作呢!要是怕被炸那還不如待在自己的安全區別出來了!  

最後提醒:各位要多學學蝸牛啊!

那麼各位,寒暄就到這了,還請好好記得我,我是羊,將會成為你們的惡夢。」

白橙迷茫的歪了歪腦袋,他不是很明白剛剛播報的內容,什麼叫『懲罰』?他是指對警察──對雪松叔做了什麼嗎?

剛剛不自覺手鬆落在地上的手機此時忽然被接通了。

「喂,您好。我是白楊分局的沈岩蘭。」聽筒裏頭傳來不熟悉的聲音。

「喂。」白橙迅速彎腰撿起,下意識回應。

「請問是霍雪松先生的親屬嗎?」

「不是,是鄰居。」

「呃……但電話連絡人標示的是兒子。」

「……」雖然我很感動他把我當家人看,但我更覺得他是在佔我便宜。

「關係好的像親生的。」白橙面無表情。

「有其他親屬嗎?」

「沒有。」白橙像是意識到什麼,手心開始不自覺冒汗。

「那麼可能要請你來醫院一趟,我們需要確認遺體,另外作為霍雪松先生出事前的最後聯絡人,警方也須請你來協助調查。」

‘啪搭’手機摔落地面,新聞被不知何時離開沙發的橘貓給一腳用遙控器關了,一室的死寂已無聲表達出背後的暗潮洶湧,白橙心想他都幹了些什麼……

他就是一個劊子手。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