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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仙

劍染血,淚沾衣。

隨著最後一隻檮杌被斬下了頭顱,譚無痕頹然倒地。

「為什麼......?」心頭充滿無數個為什麼,但是沒有人能給他解答。

遍地的屍骸,彷彿訴說著大地剛經過一番血的洗禮,然而紅綠參半,夾雜在一起呈現出詭異的深褐色,流淌在各處。

無數的斷肢,有些尚未完全壞死,還在隱隱抽搐著。只是,那已經闔上的眼皮,不會再張開了。

散落一地的兵器,都沾滿了兇殺的證據,但唯有一把柳葉刀最為獨特。因為譚無痕正跪在那刀前。

他顫抖著,拾起柳葉刀,他的心在滴血。這把「拂風」,是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手,而隨後贈給了他的小師妹。

傳說這把刀輕如鴻毛,但銳利無匹,劃過敵人頸項如同春風拂面,讓敵人失去首級的前一秒鐘都感覺不到死亡的來臨。

那時的小師妹,握著譚無痕的手,笑靨如花,暈紅的雙頰伴隨著小小的酒窩,煞是好看。

如今,刀在,而人,去了哪?

倒斃路旁的犼,與被斬為兩段的諸犍,還有那掛在枝椏上的半隻饕餮,似乎已經給了他答案。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師妹!」譚無痕嘶啞著叫喚,然而,只有呼嘯的北風回應他。

斗大的淚珠滾滾而下,譚無痕仰天長嘯,他心中那個恨啊,又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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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師尊正在閉關,暗月閣大舉來襲。為了從強敵手中保護崑崙,師娘強行吞噬自己的神魂,催動護山大陣逼退了暗月閣主。敵人退去後,已經接近魂飛魄散的師娘用最後的一口真氣把自己封印在了崑崙鎮派之寶——乾坤瓶之中。儘管失了肉身,師娘仍然能透過乾坤瓶傳達意念給師尊。師尊是個重情義之人,終身並未再娶,就這樣過了七年。

然而有一次,譚無痕醉酒貪杯,酒興大發之下竟然舞起劍來。舞劍也就罷了,譚無痕最後使出了一招師門絕技「天外飛仙」,將紫電劍狠狠地甩手射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中乾坤瓶。照理說乾坤瓶也是一個鎮派之寶,若是一般兵器倒也無妨,豈知這紫電劍卻是與「拂風」一樣的神兵利器,摧金斷玉猶如砍瓜切菜,這一劍正中瓶身,乾坤瓶頓時碎裂一地。那一刻,乾坤瓶碎了,師尊心也碎了。師娘,神魂具滅。

師尊痛心疾首,登時一病不起。譚無痕前來請罪,師尊看到這個由自己夫妻倆撫養多年的徒弟,又想到了師娘,乾坤瓶碎裂的畫面歷歷在目,勃然大怒之下,將譚無痕這個愛若親子的大師兄忍痛逐出了崑崙。

漂泊江湖數年,譚無痕仗劍走天涯,靠著精湛的武藝以及出神入化的道術降魔除妖,他本無臉再回崑崙,卻不想在一處妖獸的洞窟中發現了上古諸妖覺醒的蛛絲馬跡,   這事非同小可,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帶上一些證據回去稟報師門,雖然已不是崑崙弟子,但事急從權,譚無痕毅然踏上歸途。

當他抵達山腳下,戰鬥已然爆發,守門的弟子早已淪為眾獸爪下亡魂,譚無痕心急如焚,斬殺了幾頭小妖後展開八步趕蟾,往山上縱去。

然而抵達了演武場,映入眼簾的卻是,師弟師妹們與一些妖獸的屍體。

幾頭倖存的妖獸,張牙舞爪地撲向譚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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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師傅呢?」雖然已經被逐出師門許久,然而師傅的栽培之恩譚無痕一刻不敢忘記,他連忙往演武場的後山飛奔而去。師傅的家在那兒。

當他趕到後山時,放眼望去全是斷垣殘壁,似乎已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不對,有東西!」譚無痕拔劍在手,喚起一陣旋風捲開殘屋敗瓦,只見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奄奄一息地躺在下面。他的雙手已然不知去向,身軀更是齊腰而斷,血沫星子不住地從口中噴濺而出。譚無痕神色黯然,顯然知道迎接這老者的未來是什麼。即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師傅,是無痕,無痕回來了。」譚無痕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開口說話,但這聲音不像他自己的。老者猛地睜開雙眼,看向譚無痕。

「無痕快走......九嬰兇猛,你不是他的對手......。」老者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後,已經氣若游絲。

「師傅,無痕已經斬殺了諸犍跟犼,饕餮也已被師弟師妹們幹掉了,師傅不必擔憂。」

「不......你不知道......九嬰身為眾妖之首,修為驚人,為師沒有了乾坤瓶,加上久病不癒,沒有足夠的元神催動護山大陣......為師只能重創牠,趁牠尚未發現你前快走......。」

譚無痕恍然大悟,原來神通蓋世的師尊,落到如今的田地竟與自己有關,他內心既痛且悔,正待說些什麼,老者突然抽動了一下,只見他雙眼渙散,嘴裡喃喃唸著:「好孩兒,回來了,師傅給你盛飯去,怎麼不早些回來......?你羅師弟吳師弟天天盼著你回來呢......。」

譚無痕心中一痛,他看過戰場。奮力斬殺了饕餮,卻也被饕餮死前的一爪洞穿胸口的吳浩然,死不瞑目,而打瞎了檮杌一隻眼的羅燼看似走的安詳,只有譚無痕知道,羅燼是硬拼掉了檮杌一隻眼後自斷經脈而死。修為不如吳浩然的羅燼不想淪為檮杌的盤中飧。

「還有白滄蘭呢......你小師妹還等著你陪她野餐......滄蘭哪,你大師兄回來了啊......。」

譚無痕聽到「白滄蘭」三字,渾身一震。

老者再也沒有了呼吸。

譚無痕跪在師尊身旁,腦子一片空白,他的世界崩塌了。雖然是個孤兒,但師尊師娘待他如己出,師弟師妹們也如敬愛師尊般地敬愛他這個大師兄,在崑崙,譚無痕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哪怕後來師傅一怒之下把他逐出師門,他也從來沒有怨恨過,而如今,世界雖大,似乎卻只剩下了他。

緊握著手中的拂風,譚無痕一躍而起,他的雙目已然變得赤紅,彷彿汲取了渲染大地的鮮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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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一陣狂嚎聲打破了大漠之中黑夜的孤寂。

看著滾落在地的鉤蛇頭顱,譚無痕還劍於鞘。

「我曾隻手遮天光,遊走宇宙過洪荒,我曾祈求天地與萬物,護妳、佑妳無恙。」

渾厚有力的歌聲卻極是悲涼,在夜空中迴盪著。

「師妹,妳可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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