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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Ｔ市臨海，往往整個冬季都壟罩在雨幕之中。今日清晨也不例外，雨從半夜開始就下個不停，天空像是被墨潑過，一片陰暗的色調下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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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晃動的車頂和被雨水模糊的車窗，她呆愣地望了幾秒，然後緩緩撐起身體，直到手機嗡嗡響起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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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您好。」她表情陰鬱地接起電話。「是，不好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路上有點塞車……別擔心，在輪到我以前我會趕到試鏡會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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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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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剛掛掉電話，一個資料夾就從前座丟到她身上。她反射性地伸手接住，低頭看去，「綻放花火」四個大字隔著半透明的塑膠片映入她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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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記熟了嗎？」于妙彤的指尖在方向盤上扣了扣，語氣和她給人的感覺一樣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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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走向和台詞我都已經記熟了，若是時間充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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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找理由。」于妙彤打斷她，接著說：「妳為數不多的價值就是妳的演技，而我對妳的唯一要求則是在這場試鏡會輾壓其他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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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壓其他演員？」江雨珊喃喃咀嚼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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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被人評為天賦型的演員，不過從她退圈到復出已經過數年，不管是台詞功底、走位還是鏡頭前的表現力都有所生疏，這段不容忽視的空窗期，成為了這場試鏡的最大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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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真應該早幾年就找到我，那樣的話，我能完美達成要求的機率還更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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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過妳時間撿回演技了，別說妳因為時間太少所以做不到。」于妙彤冷淡地說：「演戲是妳最善長的事，妳這輩子花了大半時間在這上面，結果卻連這區區一個試鏡都通不過的話，那妳還有什麼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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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面色平靜地聽著這些話，手緊緊握起又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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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連作夢都在讀劇。我盡了全力，要是再選不上大不了我們一起跑路。」江雨珊瞥了駕駛座一眼，貌似輕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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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伸手從資料夾中取出劇本，指尖輕輕地在標題上游移。字體上的襯線就像一簇火花，順著她的指尖直直燎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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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和我開玩笑？我看妳還是不夠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沒被選上一切就玩完了。」于妙彤的目光透過後照鏡落在江雨珊身上，嘴裡吐出的句子比北風還冷上幾分：「我不管妳是要憑演技拿下角色還是要去爬導演的床，總之我下午來接妳時必須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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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江雨珊認識于妙彤後，還是第一次見她情緒起伏這麼大。于妙彤平日表現得像個機器人，除非是她主動詢問，否則鮮少與她交談，也鮮少表現出多餘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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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順利……」江雨珊轉頭看著倒退的風景，喃喃說：「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演過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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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市區，建築物的密度逐漸上升，于妙彤帶著她駛入這座闊別已久的城市。隨著撐著各色雨傘的人群和招牌的燈光映入窗內，車裡也瀰漫起喧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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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繁華的街景，江雨珊坐直身體，翻開手裡那本充滿大量註記的劇本。在默念台詞的瞬間，她忽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回來了，回到Ｔ市——那個她夢想萌芽與幻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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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會場了，我下午再來接妳。」拐過一個十字路口，于妙彤將車子停到試鏡會場的地下停車場，並示意江雨珊下車。「小心別讓妳的人設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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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輕笑了一聲後說：「人設崩塌？妳是指《綻放花火》還是那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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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未說完就被于妙彤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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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這是第二次警告妳，我們之間不是能隨意說笑的關係，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廢話最好少說。」于妙彤這次沒再隔著後照鏡和她說話，而是整個人側過身來直視她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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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妳簽下合約的那一刻起，妳的生活、乃至於妳整個人都不再只屬於妳自己，往後會有無數的鏡頭在周圍盯著，所以小心一點，妳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拆解成更多的意義。走錯一步，等著妳的可不只是身敗名裂。」說完這句話後，于妙彤便催促江雨珊下車並獨自駕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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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轎車，她心裡久違地生出一股懼意。雖然她人在地下停車場，耳邊卻彷彿響起了她最厭惡的雨聲，那聲音砸在她耳膜上，將周圍的寒意一並帶入她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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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失敗……我不能平白替他背不屬於我的債……」她低下頭，用雙手摀起了耳朵。耳邊吵雜的雨聲漸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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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好好活著，活得比他們都光鮮亮麗。」江雨珊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失態，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接著步履從容地走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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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大樓的結構很複雜，死路多得像個迷宮，江雨珊沿途問了幾個工作人員路才找到正確地點。等到她進入試鏡會等候區的休息室時，那裡面已經擠滿了一群準備競爭《綻放花火》夏花一角的女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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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江雨珊並沒有遲到，但以業界的標準來看她到得確實算晚，在她進門向工作人員確認身分並領取號碼牌時，幾乎全部的人都抬起頭來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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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珊感覺得到無數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游移，同時人群間發出小聲的討 論及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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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江雨珊甚至能感覺得到她們的嘲笑與憐憫如箭般射在她身上。這種感覺縱然使人膽怯，但還遠遠比不上失敗帶給她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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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錢，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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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珊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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