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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入城

強風吹起沙塵,帶著灼人的熱流吹向路邊的行人。阿祿走在人群當中,他將手擺在眼前遮擋著空氣中的灰煙,一邊擦去從額頭滴落的汗水。

才不過六月而已,天氣就這副鬼德行,真不敢想像進入夏天以後會有多麼炎熱。阿祿在心裡叨唸著。他停下疲憊的腳步,喘了口氣,回頭張望了一下後,便大聲開口喝斥。

「猴仔!你在幹嘛?不是說了不准亂跑嗎!給我過來!」阿祿的嗓音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威嚴。聽到他的訓斥後,一名蹲在泥土地旁的男孩默默地站起身,扛著破爛的行囊,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地走向阿祿。

當男孩在阿祿面前站定,阿祿彎下身,貼近男孩的臉,凶狠地說道:「搞什麼東西!我可警告你了!這一次是我們的大好機會,你可不要給我動什麼歪腦筋阿!」

名叫猴仔的男孩面無表情的低頭不語,他蒼白的臉上佈滿了旅途的風霜,套在矮小身軀外的老舊白上衣早就泛黃發臭,破損不堪,讓他看上去十分狼狽,而阿祿自己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看到猴仔沒什麼反抗的回應,周遭的行人也對他們瞥來好奇的目光,阿祿清了清喉嚨,拉起猴仔的手。「好了,我們還要趕緊趕路呢!」說完話後,他便拉著男孩,往人群前進的方向走去。

大家的目的地都是相同的,所有廣播與報紙中都大力宣傳著來自大洋彼端,那位自由世界的領袖,偉大的美國總統艾森豪即將訪台的消息,屆時將會舉辦壯闊精彩的遊行與演說,這個消息像火種一般,讓全島的民眾都沸騰了起來,畢竟這是在近年的諸多壞消息中,最振奮人心的好事了。於是大家都一窩蜂地湧上台北城,希望能夠親眼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但對阿祿來說,能不能見到那美國總統倒不重要,他看到的是遊行背後的商機。他的老家在彰化,他在那裡成立了一個雜技團,雖然只是十多人的小團體,但日子過的還算湊合。

但去年八月的那場災難搞砸了一切,大雨帶來了水患,把他的家當與劇場全給沖毀了。他自己也在水災中受了傷,再也不能靈活地操弄雜技。他的團員裡也有些人在水災中罹難,剩餘的人見情勢不對,果決地拋下他離開了。

一無所有的阿祿陷入絕望,只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賭博身上,但冀望不勞而獲的結果必然會帶來不幸。沉迷於賭博的不但沒有讓他搏回一切,還越輸越多,搞得自己負債累累,只能狼狽地四處躲藏,逃避黑道追債。

就在窮途末路之際,美國總統訪台的消息傳到他的耳中,他盤算著到時一定會有眾多人潮齊聚在台北城,而有人潮的地方就有發財的機會,於是他收拾了僅剩的細軟,踏上前往台北的路。

阿祿氣喘吁吁地望向身旁的猴仔,看到他一臉呆滯望著前方的樣子,阿祿不禁握緊拳頭,往猴仔的頭用力敲下。

「小子!有空的話就多練練手指的靈活度,到時候表演時如果你給我出紕漏,看我怎麼修理你!」

猴仔用手摀住被揍的地方,他沒有反抗或抱怨,只是默默低下頭,乖巧地聽從阿祿的指示,從寬大的口袋掏出各種顏色的小球,擺在手裡靈活地操控它們移動。

看到他的樣子,阿祿皺起了眉頭,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繼續往前邁步。

這個孩子是他在離開故鄉前遇到的,他是個孤兒,父母與家都在那場水災中消失了。他也沒有任何的親人與容身之處,只能像個幽魂一樣在荒廢的泥濘街道中遊蕩。

這種孩子阿祿見多了,他們不是很快就橫死街頭,不然就是被黑道份子收納,去做些見不得光的事,總之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自顧不暇的阿祿本來想忽略他的存在,但看到他在路邊餓得半死淒慘樣子,阿祿也不曉得自己是哪條筋搭錯,竟然將身上的食物給了他。從那之後,這個孩子就像隻流浪狗一樣跟了上來。

一開始阿祿想把他交給政府單位,但對於毫無背景又身無分文的他,那些公家機關只是愛理不理的互踢皮球。無奈之下,阿祿只能把男孩帶在身邊,儘管這讓他十分頭疼,不過仔細想想,只靠他一個人表演實在吸引不了多少觀眾,反正這個孩子也是無人過問的孤兒,乾脆將他收為學徒,讓他幫忙演出,如果不堪用,隨意將他丟下便是,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了。

男孩不曉得是受了太大的打擊還是天生就笨,他不太會說話,只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聲響,阿祿無法問出他的名字,他就依據男孩的樣子給他取了個「猴仔」的稱呼。幸運的是,猴仔雖然不太會說話,但他的手腳靈活,很快就能學會阿祿教他的技法,於是他們就這樣一路北上,打算在台北城內賣藝,賺取重新開始的資金。

身旁的猴仔手裡玩弄著彩球,一邊擦去臉上的汗水。阿祿一邊嚴厲地指導他的動作,一邊斜眼觀察著他,猴仔的臉色異常的蒼白,那不只是因為旅途的勞累,阿祿心裡明白,男孩身上有著什麼毛病。從第一眼見到猴仔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孩子活不了多久。

我又能怎樣?根本就沒有錢看病阿!阿祿在心裡碎念著。那些蒙古大夫一個比一個嗜血,全是些愛錢如命的畜生。他自己身上也有許多痼疾,但都沒有得到妥善的醫療,像他們這樣的人,有病在身也只能往肚裡吞,要是真的不幸喪命,也只能祈禱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去。

煩悶地往地上淬了口痰,阿祿發現周圍的景象開始改變,地上的泥地變成硬實的柏油,鱗次櫛比的房屋也取代了農田與綠樹,黃褐色的牆沿與灰白的樓房正說明了一件事,他們終於進入台灣的首都了。

「嘿,小子,好好瞧瞧,這就是台北城阿!」跟著越來越多的人潮,他們走進了台北城,熱鬧與活力瞬間撲鼻而來,城裡街道的規模與建築,對於一輩子沒有離開過故鄉的阿祿來說,繁華得無比震撼。在他身旁的猴仔也一反常態地瞪大了眼,像是要將眼前的景象永遠刻在腦中一樣,貪婪地四處張望。

「跟緊點!別走丟啦!」阿祿拉住猴仔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老舊的懷錶,那是他父親的遺物,也是他身上唯一有點價值的東西。在確認過時間後,阿祿對猴仔說:「時間還早,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經過這一段艱苦的旅程,他們早就疲憊不勘。阿祿非常想要坐下來,喝一杯冰涼的酒,若是有個女人能坐在他腿上,那就更棒了。但他明白,這些對沒有錢的他們來說,只是個幻想。於是他拉著猴仔,略過路旁看上去精緻的商店,往陰暗的小巷走去。

阿祿很快就找到他的目標,那是一間看上去十分有歷史的雜貨店,門口擺了幾張桌椅,幾個看上去就不是善類的男人正一邊喝著酒,一邊擲著骰子賭博。這種地方正是現在的他所需要的。

「待在這裡別走遠了!」阿祿對著猴仔叮嚀道。見到男孩乖巧地點頭後,他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臉上掛著微笑,走到那群男人身旁。

「各位大哥好阿。」那群男人停止動作,眼神銳利地看向阿祿,但他豪不退縮,繼續說道:「看你們玩得很開心,小弟手都癢啦。我今天剛進城,好久沒有跟人玩幾把了,如何,能讓我參一腳嗎?」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了一會,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其中一個身材矮小,面色黝黑的男人斜眼望向他,用黏膩的聲音開口說道:「有何不可?坐下吧,歡迎你阿,鄉下人。」

阿祿在心裡竊喜,但他沒有表現在臉上。這些人肯定把他當成好騙的鄉巴佬,這正中他的下懷。他刻意裝出自己無害的傻樣,就是要降低這些台北人的戒心,從他們手裡贏走一些錢。

這群人玩的是簡單的骰子,賭注也不大,幾個人也都喝的有些醉了,這對阿祿來說是再有利不過的事。他用靈巧的手指控制骰子,擲出他想要的結果,這招是他以前沉溺賭博時學會的,他的技巧純熟,要騙過眼前這些混混是綽綽有餘。

謹慎地控制輸贏的次數,那些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出老千。他們大聲地喧嘩吵鬧著,只靠運氣來賭博,彷彿只要夠大聲就能贏錢似的,這讓阿祿心裡發笑。

玩了一段時間後,阿祿判斷贏得足夠了,再繼續賭下去或許有被發現的風險,雖然心裡還有想玩下去的念頭,但眼下還有正事要做。於是他果斷地站起身,禮貌地說明自己接下來還有事,離開了賭局。

他控制得當,並沒有贏走過分的賭金,因此那些賭客也沒有為難他,只有那名邀請他坐下的矮小男人在他離去時多看了他幾眼。混混們在咒罵了幾句髒話後,並無視阿祿,繼續埋首於賭局之中。

阿祿手裡攥著剛才贏來的錢,滿足地走到雜貨店門口叫喚老闆。一個禿頭的中年男人很快便迎上前來,滿臉笑容的招呼他。

「老闆,來兩瓶汽水!再給我包長壽。」阿祿將錢擺在桌上,對著老闆說。接著他看向乖乖站在遠方的猴仔,揮手喊道:「小子!別罰站了,快給我過來!」

聽到他的叫喚後,猴仔緩緩地走向他。雜貨店的老闆此時拿出兩瓶冰涼的汽水擺在桌上,伸手將一包長壽菸遞給他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靠近阿祿說道:「客人,你們是來看那個美國總統吧?那我這裡有個好東西—看!老美的汽水喔,叫可口可樂,這可是只有那些美國大兵喝得到的喔,是我靠管道辛苦弄來的,怎樣,要不要來瓶當紀念阿?」

老闆手上拿著一瓶樣子奇怪的玻璃瓶,透明的瓶身中裝著黑色的液體。那種東西能喝嗎?阿祿嫌惡地搖搖頭,拒絕了老闆的提議。他將瓶蓋打開,將汽水遞給走到他身旁的猴仔,男孩接過汽水後,貪婪地灌進口中。

雖然阿祿比較想喝酒,但考慮到很快要表演了,為了不要出意外,所以還是選擇汽水。他用冰涼的汽水灌溉了乾枯的喉嚨後,掏出一根菸抽了起來。「老闆,你知道哪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位美國總統嗎?」

「嘿,你可問對人了。」老闆拍拍胸膛,一臉得意。「那個老美總統跟我們偉大的蔣總統會一起搭車前往圓山行館,沿途會一定經過南京東路跟中山北路,我聽說很多人都待在南京西路與南京東路交界處等著迎接兩位總統呢。」

雜貨店老闆頓了一下,繼續熱情地說著。「這次的慶典可熱鬧啦,好多新奇的表演團體跟滿滿的阿兵哥都來了,台北好久那麼熱鬧啦!聽說晚一點還會釋放盛大的煙火慶祝呢。唉,要不是我老婆要我顧店,我早就過去湊熱鬧啦!」

南京西路與南京東路交界嗎?阿祿聽了老闆連珠炮般的話語,決定了接下來該去的地方。那裡肯定擠滿了滿腔熱血的民眾,正是賺大錢的好機會。

他向老闆確定路怎麼走後,買了幾條毛巾,借了點水把自己跟猴仔的臉弄得乾淨一些。他換上了自己行李中算得上最乾淨的白上衣,也命令猴仔脫去衣服,赤裸上身,穿戴上表演的道具。他打算讓猴仔以這樣的裝扮一路走到人潮聚集地,肯定能吸引到更多關注。

打扮完後的兩人看上去體面多了,尤其是猴仔,原本就白淨的皮膚整理過後看上去十分清秀,若是他生在好人家,得到良好的教育,一定可以有不可限量的美好前程……可惜老天就是如此殘忍,讓男孩只能跟著他流浪,像隻飛鳥般到處漂泊,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人生就是不公平阿,想到這裡,不禁令他心中感概。

抽完最後一根菸,阿祿收拾好惆悵的心情,謝過老闆,扛起家當,打了個響指示意猴仔出發。他把注意力放在等下的表演,滿腦子思考著等會兒的演出流程,但才沒走幾步路,他就被一個熟悉的黏膩聲音叫住。

「等等,等等,別走得那麼急呀。」阿祿轉頭一看,剛才賭桌上那個矮小的男人走到他的身旁,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故作親暱地靠了過來。

「有什麼事嗎?」阿祿警覺地問道,這名男人雖然帶著笑容,但他的眼神卻讓阿祿感到不舒服。「我們在趕時間,有話就說吧。」

「嘿,夠爽快。我先自我介紹吧,我叫黑狗,我是想跟你談點生意……」自稱黑狗的男人搓著手,逕自插入阿祿和猴仔中間,將兩人隔開。「我剛才觀察你們一段時間啦,閣下是賣藝的吧?」

未等阿祿回應,黑狗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個男孩看上去跟您一點都不像,應該不是您的孩子吧?是您在哪裡撿到的嗎?」

黑狗的態度與舉動讓阿祿皺起眉頭,心裡燒起火焰。他壓抑住不滿的情緒,不耐地說:「那又如何?關你什麼事?」

面對帶著怒意的阿祿,黑狗依然帶著油膩的微笑,他將令人反感的目光放在猴仔身上,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起來。「嘿,我只是想提出一個建議……把這個孩子讓給我如何,當然,我會出個好價錢的。」黑狗用手摸向猴仔的臉,男孩被他的舉動嚇得往後跳開閃躲,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賣給你?說什麼笑話!」阿祿見狀,迅速地繞過黑狗,站到猴仔身旁拉住他的手,用身體擋在男孩面前,怒目瞪著黑狗。

「別這麼說嘛,你瞧,你們賣藝也賺不了幾個錢,這麼小的孩子得東奔西跑的,多可憐阿。倒不如讓給我,我有經營一些副業,很需要年青的孩子幫忙,你把他交給我,我絕不會虧待他的。」黑狗不慌不忙地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如成人拇指寬的金鏈,擺在阿祿眼前晃蕩。

「這是我的誠意,我還出得起更多,不知您意下如何阿?」

阿祿直盯著黑狗手上的金鏈,吞了口口水。那金鏈在陽光照射下閃爍著金黃的光芒,他從未親眼見過如此高價的首飾,光用看得都明白它的價值不斐。就在他愣愣地瞪著那條金鏈時,手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回過神來,他低頭望去,只見猴仔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用充滿恐懼的眼神回望著他,那眼神中帶著卑微的哀求,瞬間就讓阿祿清醒過來。

「你出多少都不會賣!他是個人,可不是誰的財產阿!」阿祿惡狠狠地說道,拉起猴仔的手,撞開黑狗往前走去。「我們還要趕路!別來找麻煩了!」

阿祿拖著猴仔快步地往前走,但黑狗絲毫不願放棄,很快也跟了上來。他拉住阿祿的肩膀,迫使他停步,用充滿惡臭的口氣靠近他,在他耳邊說道:「這樣好嗎?我知道,剛才你在賭桌上出千對吧?要是我告訴剛才那些賭客,他們肯定不會讓你好過的。我之所以不揭穿你,不就證明了我的善意嗎?你可想清楚,這裡可是我的地盤,要是你拒絕我,恐怕不會有好下場呀……」

黑狗臉上諂媚的笑容已經變為威嚇的邪笑,他擋在他們面前,一臉得意,彷彿已經吃定了阿祿,這讓阿祿怒火中燒,但又只能壓抑住自己的憤怒。這卑劣的雜碎應該是本地的地頭蛇,跟他正面起衝突絕對沒有好事。可惡,總是這樣,搞砸了一切。阿祿在心裡痛罵自己的失算,剛才還為贏錢而沾沾自喜,沒想到馬上落了個把柄在別人身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跟他們賭博的。他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周圍,思索著該如何脫離眼前的困境。

見到阿祿低頭不語,黑狗又靠了過來,用黏膩又惹人厭的語氣輕聲地說道:「我看得出來,我們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是社會不樂見的敗類,想要發財,就得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我們是半斤八兩……你瞧,你不也把這孩子當成生財工具操控嗎?」

黑狗的話刺中阿祿的內心,也燒斷了他的理智線。他握緊拳頭,如閃電般一擊揮出,重擊眼前黑狗的臉龐,將他打倒在地。

「混……帳!幹!」黑狗大聲咒罵,痛得摀住鼻子,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阿祿沒有等他做出反應,很快就拉著猴仔往前方的人群中跑去,把黑狗憤怒的狠話拋在腦後。

「快跑,快!」阿祿對著猴仔喊道。儘管因為控制不住怒火所以出拳打人,但他僅存的理智依舊快速的運轉著,思考著逃跑的辦法。在他身旁的猴仔不停喘著氣,拼命想跟上他的腳步。

阿祿知道自己拖著這樣的負擔絕對甩不掉身為當地人的黑狗,如果他又叫來其他的幫手,那就更麻煩了。所以一定要快點找到那些人才行。他邊跑邊四下張望,很快就在前方找到他的目標。

那是一群頭戴著潔白鋼盔,一身軍便服燙得筆挺,踏著整齊步伐的憲兵。他們走在充滿人群的路上,看起來格外顯眼,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阿祿趕緊拉著猴仔,悄悄地靠了過去,加入憲兵隊伍後頭的人潮中,跟著他們一同前進。

他舒緩著激烈的呼吸,回頭望去,只見黑狗站不遠處的街口,一臉陰沉地瞪著他看。他摀著鼻子,嘴裡唸唸有詞,似乎還想追上來,但看了看他們附近嚴肅的憲兵後,黑狗最後不甘願地撇過頭,悻悻然轉身離去。

長吁一口大氣,阿祿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真是衰,遇到個瘋子。他在心裡咒罵著,要不是他反應夠快,可能就要惹出大麻煩了。幸運的是,因為這次美國總統來訪,整個城裡的都遍佈了警戒的軍警,只要小心點,待在人潮聚集的地方,像黑狗那樣的混混應該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惹事。他決定把剛才發生的事當作被狗咬了一下,趕緊忘記,畢竟他們接下來還得賺大錢呢。

「小子,你還好吧?」阿祿此時想起身旁的男孩,於是看向他出言關心。他這才發現猴仔握住他的手正劇烈地發抖,他滿身是汗,瞪大了恐懼的雙眼,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驚險場面中恢復過來。

「喂!沒事吧?身體哪裡不舒服嗎?」阿祿急得抓住男孩的肩膀問道。要是猴仔這時候倒下,一切的計畫就都泡湯了。

猴仔搖搖頭,艱難地從嘴裡擠出模糊的話語:「我……我沒……沒事……謝……謝……你……」

男孩用感謝的眼神望著他,是在感謝剛才沒有把他賣給黑狗嗎?阿祿心裡一緊,腦中浮現剛才黑狗說的話。在他的眼裡,是否真的把這個孩子當成了賺錢的工具?他只是不想讓搖錢樹離開才拒絕黑狗的,根本不該得到感謝,說到底,他跟黑狗那種人也沒什麼兩樣,就是因為這點被說中,才會讓他忍不住情緒出手打人的。

這種想法讓他感到困窘與氣腦,男孩閃亮的目光更使他難為情。為了掩飾尷尬,他用力甩掉握住猴仔的手,兇狠地粗聲威嚇道:「你也知道害怕阿!不想被賣掉就好好表演!待會演出別給我出失誤!要不,我就把你賣給那些傢伙,一個人離開!」

聽見這些威脅,猴仔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拼了命點頭,溫馴地從口袋拿出彩球,繃緊神經開始練習起來,似乎把他的威脅當真了。

看到猴仔低頭不語的樣子,阿祿有些後悔說出這麼重的話,但他很快就別開視線。我是為了他好!這樣他才會專心表演。阿祿在心裡說服自己,他的內心一片混亂,真的是為了他好嗎?只是為了自己能賺錢吧,把他收為學徒也是為了利益,你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有個聲音一直在他腦中浮現,惹得他心煩。

他用力地將腦中的雜念都掃到一邊。不管怎樣,得先把眼前的表演做好,身上有了錢,才能思考下一步。阿祿在心裡下了決定,跟著周圍越來越熱鬧的人潮,兩人在沉默中往南京東路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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