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禁區

0.

「人盯人,不要讓他們有空位!看準機會就把球踢走!」

      我和隊友們在己方禁區之中,聽從隊長的指示站在不同位置。足球不像籃球,在禁區外射門並不會得到三分,所以球員們往往積極嘗試進入對方禁區,爭取更容易得分的機會。作為一位後衛,我的責職就是守護己方禁區,保護自己的龍門,不讓對手得分。因此,我習慣死守在自己後場,並不會跑上前場進攻,故甚少跑進對方禁區之內。一來保留體力用以防守,二來避免被對方反擊時我方後防出現難以彌補的漏洞。在前場衝鋒陷陣的,皆由一眾中前場球員負責。可是,我們已失去了隊中最具威脅,最常在敵人禁區攻堅的人。

1.

「阿明,若然我們是落後一方,在補時階段就不要留在自己禁區,嘗試進入對手禁區進攻啊!」

      今天的練習賽剛結束,我正慢慢離開球場時,隊長子麒來到我身邊跟我說着這些話。在剛剛那場練習賽,我的隊伍一直落後,最後一分鐘時獲得一個角球機會。不過我一直留在後場,不敢走上前。反正這只是練習賽,輸了也沒關係吧。作為隊長的子麒,來我身邊表達一下意見也理所當然。而且我們經常一起討論足球,這些情況也見慣不怪。不過,每次我們討論足球時,總有一個人跟他唱反調的,那個便是我們的守門員-啟龍。

      「阿明作為後衛,應該緊守崗位,隨意上前的話,很容易失位讓對手有空間反擊吧?進攻,是你們這些前鋒的責任啊!」

      子麒和啟龍總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着,我和其他隊友也司空見慣。他們雖然經常為足球的事而爭論,但兩人默契也非常不錯的,至少我跟他們一起組樂團時他們很合拍。我和他們從中一開始便一直同班,一同入選了學校足球隊,後來學校設立音樂學會,我們三人也一同加入。我們除了是足球隊隊友,樂團團友,而且還是同班將近六年的好友。當中,子麒一直在我們之中擔任老大的角色,經常帶着我們到不同地方遊玩。跟在足球隊中一樣,我們在樂團中分別擔任不同位置。啟龍負責打鼓,我負責彈結他,子麒則是主音。三人恰巧就可以組成一個最簡單的樂團。於是,我們就計劃在參加文憑試前一起走到街上表演,在我們畢業之前留下個美好回憶。在此之前,我們還有一個目標。就是在今年的歌唱比賽中,站在台上向一眾教師和同學表演!同樣地,我們在足球隊也有同一目標-在中學最後一年為球隊贏得學界冠軍!

      這將會是我們第六年參加學界足球比賽。在過去五年,我們由小組賽全敗出局,逐漸進步至十六強、八強、甚至去年踢進四強取得殿軍。我們深信,這些都是大家努力以汗水換來的成績。所以大家也很期待我們會以更強的實力再次挑戰學界比賽。同樣地,我們也樂團方面也不斷進步。猶記得我們初組樂團時,我的結他一直彈不準音,啟龍的鼓也打得與我們的節奏不同,子麒唱歌亦經常忘記、錯拍甚至走音。現在,我們已經能完整地演奏一首歌了。也許,我們在學校的舞台上表演時,會獲得台下的一片掌聲吧?當我們走到街上演唱時,也會讓很多途人停下腳步來傾聽我們的音樂吧?想到這樣,我不禁對我們中學最後的那一年時光充滿了憧憬。雖然知道我們離別在即,而且未來有個艱鉅的文憑試在等候我們,但我們對未來仍充滿盼望的。因為我們皆相信,我們能夠在告別之前,留下一連串獨特且難忘的美好回憶。直到,那一天。

      那本是一個很普通的上學天。所有同學如以往一樣回到學校上課,我、啟龍和子麒也如以前一樣帶了各自的樂器回校準備放學後練習。一切也很平常,除了早會時校長的一個宣佈。

      「由於去年的畢業生們在文憑試中的成績差劣,平均水準為我校歷史新低,為改善這情況,提升應屆畢業生在文憑試成績,校方決定從今年起,應屆畢業生不准許參加任何校際比賽。」

2.

      突然傳來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當校長宣佈了這消息後,立刻掀起學生們的強烈迴響。

「怎可以突然禁止我們比賽!」

「沒有了那些學長,我們隊伍一定贏不了的!」

「參加比賽是我們的自由和權利啊!」

「至少也透過學生會咨詢一下大家意見吧!」

「都說了校方只重視學生成績,體育、藝術什麼的他們一概無視啊!」

      除了包括我在內的應屆畢業生們外,其他年級的同學也發出反對的聲音。事實上,無論足球隊或其他運動隊伍,以至合唱團、管弦樂團、朗誦隊、辯論隊、話劇團等,應屆畢業生們皆是團隊中的骨幹成員。一來我們較其他年級的成員擁有更多經驗,二來我們都為着「在畢業前最後一次為校出賽」這信念去拼命比賽,所以畢業年的比賽對我們而言是別具意義的。可惜,校長看來並不了解我們的心意,就制定新規例禁止我們出賽了。

「不行!學校怎能如此輕率就決定新政的?他們至少要聽聽我們的意願啊!」

      子麒當然也不願被校方禁止比賽。我們在足球隊努力多年,艱辛苦練,大家也對這年的比賽充滿期待,怎能因校方一句話就白費努力?可是,校方已有所決定,我們又能做些什麼?

「我們先聯合不同的學校隊伍,將我們的意見寫下來,然後聯絡學生會,透過他們將意見交給校方吧!」

      果然,子麒無論在球場上,還以在球場外,也是一個好領袖。他不只是紙上談兵,還親力親為,親自去聯絡不同校隊的成員,將他們的意見記下來。另外,他還在臉書上設立「校政關注組」,開放給不同年級的同學加入群祖,讓不同人表達意見。最後,他將不同隊伍的成員,不同年級的同學的意見也撰成一份「聯署請願信」,透過學生會將它交給校方。

      終於,子麒的努力也得到了回報。校方表示願意跟校內不同的組織代表組成談判小組,商討新政方案。子麒是這次聯署行動的發起人,而且身為隊長的他,理所當然的成為足球隊的代表。校方每星期都跟這些組織代表在「校務會議室」中展開會議。

「我在這裏讀了六年書,也從沒有進入過『校務會議室』啊!這裏是學生禁區,所有學生也嚴禁進入啊!」

      啟龍得知子麒跟其他學生代表每星期都會在「校務會議室」跟校方談判後,馬上很驚訝地說着有關「校務會議室」的事。的確,「校務會議室」一直被校方列為學生禁區,不但學生不能進入,甚至連許多老師也甚少內進。聽說這裏是學校高層跟校董會討論學校事務的地點,曾經有位學生闖進這裏,結果被記下大過重罰,還說如若再犯便直接把他的學籍取消!這次校方之所以准許學生代表們進入「校務會議室」,便是因為子麒的聯署行動在校內鬧得很大,驚動了校董會。校董會決定親自跟這些學生代表談判,所以便跟他們在「校務會議室」中展開會議起來。

      「是的,我們終於能進入學校的禁區了!果然跟踢足球一樣,進入對手禁區,才有更大機會射門得分。」

      子麒帶領一眾學生代表進入學校禁區,我們將未來一年為校出賽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全部校隊的成員均盼望他們能夠從禁區之中,帶着好消息出來。

     

3.

      子麒就這樣每星期均與一眾學生代表在「校務會議室」跟校方商討新政。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月,但情況仍沒什麼好轉。校方一直堅持以公開試成績為重,無論學生代表如何解釋,他們也不願讓步。漸漸,學生們對新政的關注已不如當初,仿佛已淡忘了這件事。同時,學生們對子麒等堅持跟校方討論的學生代表支持度已越來越少。不少應屆畢業生已開始投入準備公開試,日以繼夜的溫習,無暇理會學校的事務。其他年級的同學也重回以往的校園生活。同時,距離今年學屆比賽開始的日子越來越近,學校仍堅決不讓中六同學出賽。談判一直沒有結果,各校隊已有心理準備,今年的學界比賽上沒有中六的同學參加。

「校方根本有心拖延!在談判沒有結果之前,我們都不能再次出賽。只要校方拖到學界比賽報名限期,我們就不能再參加比賽了!根本從一開始,校方就不想跟我們討論任何新政的事宜,所謂的談判只是想平息學生們的不滿!」

      經過了數星期的談判,仍沒有理想的結果。雖然校方禁止了中六學生參加校際比賽,不過一些校內的比賽仍然歡迎同學的參與,例如歌唱比賽。子麒跟啟龍和我繼續每星期都去音樂室練習,同時子麒在每次樂團練習時也向我和啟龍訴苦。日子一天一天地過,除了學界比賽已逐步逼近,校內歌唱比賽亦同樣快到。原來,下星期已經是歌唱比賽。原本我們只是想在歌唱比賽上表演一下我們喜歡的音樂,但子麒卻打算為此添上另一層意義。

「校方一直在敷衍我們,跟他們和平討論已經沒有作用了。我們需要進一步行動!」

      在我們樂團練習之時,子麒突然向我和啟龍說起一個新行動的想法。

「可是許多同學已不如當初般關注新政了,你的行動很難得到支持吧?」

「啟龍說得對,校方早已下了決定。我們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他們吧?」

      子麒就像多次帶球進入對手禁區之中,可是敵人防手穩健,每次也輕易將子麒的進攻瓦解,讓子麒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無論你如何闖入敵人禁區,還未射門之前已經被對手狠狠攔截。不但毫無勝算,連得分也如天方夜譚。

「是的,我的行動需要同學支持。所以,我希望透過歌唱比賽,喚起大家的初衷。」

      若然前鋒們在對手禁區中舉步為艱,那就讓更多隊員闖入禁區,放手一搏。

     

4.

「馬上有請下一隊參賽隊伍!由足球隊隊長梁子麒以及他兩位同班六年的好兄弟-張啟龍和曾永明組成的樂團!他們演唱的歌曲是《黃金入球》!」

      主持人簡單介紹後,我們便從後台步出舞台。在我和啟龍在調整結他和鼓時,子麒把向台下學生們說起話來。

「大家我,我是來自足球隊的梁子麒。」

      作為足球隊的隊長,他一向人氣不差。說了一句話後,台下便傳來不少歡呼聲。然後,子麒便說了一段可能是我今生聽過最難忘的說話。

「多謝大家,在校六年,今次是我們第一次站在台上唱歌和發言,我相信也會是最後一次。所以,有些話我很想說的。首先,我們打算演唱的,並非剛才主持人所說的《黃金入球》。大家也知道,學校的新政讓我們今年也不能參加學界比賽了,無法為校隊爭取黃金入球。你們記得嗎,在一個月前,校長宣佈新政時,大家的是何等不滿?有人抱怨學校剝奪學生參加比賽的自由,有人說學校沒咨詢學生意見便推行新政很不公平,有人為中六同學未能在中學最後時光為校隊盡最後努力而感到可惜。我聯繫了各校隊的負責人,也在臉書上設立群組收集大家意見,然後將你們的意見合成請願信交給學校,然後學校就跟我們展開了超過一個月的談判。但你知道嗎?所為的談判,只是一個粉飾太平的行為,學校根本沒有真心聽過我們的意見。現在我和其他學生代表仍然堅持每星期跟校方談判,但許多同學已將事情忘了吧?你們知道嗎,還有兩星期,學界比賽便正式開始了。一但錯過了報名日子,我們便不能再報名參賽了。而我們跟校方的談判一直沒有結果,校方就是打算拖延至報名日子後,讓我們失去參賽資格。我們不是說讀書考試不重要,我們想說的是,我們應該有選擇的權利。我們應該能夠選擇在中學的最後時光如何渡過。是將精神時間全放在考試上?還是珍惜這時光跟並肩作戰的人一起進行最後的比賽?又或是無所事事地渡過?我相信無論是哪個選擇,也沒有對錯。不過,前提就是要有選擇權。我們在爭取的,是一個選擇的權利和自由,絕不應該由別人給我們安排一切。可惜,經過這一個月的談判,我們明白到跟校方和平理性地討論是沒有作用的。所以,我跟其他學生代表已決定將行動升級。我們打算下星期起,我們在早會後皆不會返回課室上課,我們會繼續坐在操場,以罷課抗議新政。我想用以下這首歌,讓大家明白我們在爭取的是什麼。若然你也同意自由是任何人也應該擁有的東西,希望下星期你也會陪同我們,在操場罷課。」

      子麒說完這段話後,本身還在興高采烈地歡呼的同學們,皆變得鴉雀無聲,一片寂靜。然後,我的結他聲便徐徐響起,子麒也開始演唱這首代表着抗爭的歌曲。二零一四年香港雨傘運動時的社運歌曲-《撐起雨傘》。

5.

靜坐人海   你我非不怕

會畏懼這樣下去怎辦

但是人生   到了這一晚

更怕未表白內心呼喊

「你打算作出什麼行動?又如何透過歌唱比賽獲得同學支持?」

啟龍向子麒問道。

「我已跟其他學生代表計劃了下星期開始罷課。若然同學們皆團結一致,以罷課對抗校政,相信就能夠讓校方讓步。我打算在歌唱比賽時,在台上呼籲同學們支持行動。並且,我打算演唱那首禁歌。」

「禁歌?讓不會是......」

「是的,就是校長最討厭的那首歌。」

      二零一四年,那時我們三人還是中二級的學生。在雨傘運動進行時,校長多次在早會上表達對這個社運的不滿。她認為這是一個破壞社會安寧,無中生有的行動,對關於運動的一切也非常厭惡。不但禁止任何教師提及此事,也禁止學生在校內討論這運動。當時有些參與該運動的學長學姊在校內向學生派發黃絲帶,結果卻被校長停學。當時還經常命令教師們向學生搜查個人物品,如有發現有關運動的東西便馬上記缺點,甚至禁止學生擕帶黃色的雨傘回校。當年曾有位師兄在歌唱比賽中演唱了這些《撐起雨傘》,結果便被校長停學。從此,這首歌便被學生們稱為禁歌。

站在前方   勇氣驅不散

卻信越怕命運更黯淡

但是誰想   要看穿荒誕

卻會在催淚下睜開眼

「怎麼可能!你唱這首歌的話便會被校長下令停學啊!」

「不要緊!反正我已準備罷課,不會怕她停學啊!最重要的是,讓同學們明白我在爭取什麼,讓同學們知道我們是擁有自由的。我們從來沒有在學校的舞台上唱歌,也沒有在舞台上說過任何話。我們就讓我們的第一次,成為很有意義的一次吧!」

      那一天在音樂室,子麒就是這樣說服了我和啟龍跟他一起演唱《撐起雨傘》。我站在他旁邊彈着結他時,看到他唱起這首歌時,眼神非常堅定。心裏非常希望,他能夠像當日說服我和啟龍般,說服台下一眾學生甚至教師們參與他的罷課行動。

一起舉傘   一起的撐

一起儘管不安卻不孤單   對嗎

一起舉傘   舉起手撐

一起為應得的放膽爭取   怕嗎

      台下的同學們,參與過四年前雨傘運動的人並不多,相信大家對罷課、抗爭什麼的也非常陌生。他們會覺得校方是高高在上,不可得罪的嗎?若然他們跟我們一起對抗校政,他們一定很不安吧?害怕被罵,害怕被罰,害怕影響學業吧。事實上,我們不能參加學界比賽,我們大可以私下參加其他比賽。我們爭取的不是比賽的機會,而是爭取我們應得的權利和自由。這些都是子麒告訴我的。台下的你們,一起為應得的放膽爭取,好嗎?

任暴雨下   志向未倒下

雨傘是一朵朵的花

不枯也不散

      子麒既然已經能夠闖進對方禁區,只要堅持下去,必定能夠取分的!

6.

      或許子麒真的是一個具有號召力,而且說話很有說服力的人。罷課首天,人數比我們預期的多。當早會完結,教師叫學生返回課室時,許多同學跟我們一樣,在操場上立地而坐,不願離開。有許多教師在旁見狀,也默不作聲。他們沒有出口大罵學生,也沒有馬上命令學生回到課室,而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看着學生。大概,他們的身分無法支持我們罷課的行動。不阻止,已是一種無形的幫助。

      雖然教師們均沒有阻止我們的罷課,不過學校的高層卻不一樣。站在一樓的校長見到我們的行為,馬上發出廣播,要求我們立刻返回課室,不然就將我們全部視為曠課,以記下大過作為懲罰。

「大家別害怕!我們這裏至少有五百人罷課!若然學校真的將我們全部人記下大過也沒關係。一個小小的大過對我們人生並沒有什麼不良影響,但若然我們將事件向外界告知,其他人得知這間學校一日之間記了超過五百位學生大過,對學校的名聲會有什麼影響?我們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校方知道,我們學生是不怕他們的威脅的。只要一日校方不將新政撤回,我們也不離開!」

      聽到校長的廣播後,子麒便馬上拿起「大聲公」說着,獲得學生們一片掌聲和歡呼。在罷課的學生當中,不乏一些平日成績優異,深得教師歡心的同學。許多教師見到那些學生在烈日當空下仍然堅守在露天的操場中,也會心痛地勸告他們離開。不過,他們仍堅決地坐在操場,不願放棄行動。他們的堅持,我相信都是源自子麒的勇氣。

      我們每個上課天就這裏從早上一直坐到下午放學時間。每當來到放學時間,子麒都會呼籲同學們離開,早點回家休息,並且感謝他們的參與。不少同學也聽從他的呼籲離開學校,唯獨他和其他幾位學生代表卻堅持繼續留在學校。當其他同學也離開後,他們仍在操場商討着明日罷課的安排。他們知道同學在操場靜坐會非常疲憊,他們就討論如何讓同學們可以舒服一點。例如準備一些散熱貼、冰巾、扇、水和食物等物資。他們知道很多媒體已透過互聯網得悉他們的行為,他們就討論利用不同媒體逼使學校讓步的可能性。他們知道很多已畢業的學長學姊也希望回校支持行動,他們就討論會否將行動的規模擴大。就這樣,子麒和這些學生代表每天也會成為最後離開學校的人。

      罷課活動就此一天一天地進行,我們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會持續到哪一天,只知道在我們的目的還未達到之前,我們是不會罷休的。然而,校際學界比賽並不會因為我們而停止。在我們罷課活動亦未得到任何回報時,校際學界比賽已截止了報名。雖然校隊們的負責老師已為我們向校長表達意願,可惜校長仍不願讓我們報名比賽。最終,我們也不能參加是年的學界比賽。不過,我們沒有讓校方得償所願,縱使我們被校方拖延至失去比賽資格,我們也不會放棄罷課行動的。因為我們也清楚,我們爭取的是權利和自由。而且,為的不只是我們,還有下年以及以後更多的學弟學妹們。我們失去了參加學界比賽的資格,但我們正在參與另一場硬仗。所以,我們會一直堅持下去。

      大家一直希望透過罷課行動,能夠讓校方作出讓步。我們也相信,始終一天校方會因為我們的行動而對新政作出重新考慮。但,有些事我們始終沒有料到。

      那是罷課的第十五日,我看見校長、三位副校長和幾位我不認識的人在一樓俯望我們。這幾個臉色很難看,看似很憤怒。然後,我看見這幾個人一同進入了「校務會議室」。後來我從子麒口中得知,這幾個人就是校董會。換言之,校長、三位副校長正和校董會在「校務會議室」展開會議,相信是討論着如何處理我們的罷課行動吧。現在我們已罷課了十五日,參加人數越來越多,事件也越來越多人知道,校方不會再以敷衍的態度處理吧!相信,這次他們會真正地考慮我們要求,聽取我們的意願吧!我們都很緊張,很想知道他們從「校務會議室」走出去後,會有什麼公佈。這次罷課活動的結果如何,相信這便是關鍵時刻。

      終於,他們從「校務會議室」步出。只見校董會一眼也沒有望向我們,便離開了學校。剩下校長和三位副校長站在廣播處。校長拿起麥克風,煞有介事地說起話來。說起一段讓我們無不憤怒的話。

「剛才和校董會討論你們的事宜,我們一致認為你們連日來的行為非常過份,隨便找藉口讓自己不上課,實在令人髮指,董事會對你們的行為忍無可忍。從現在起,操場被列為學校禁區,任何學生未經批准,不得進入禁區範圍。明天起,全部體育課堂暫停,直至另行通知。早會亦不會再於操場進行,同學們回校後請立刻回到課室,不必再於操場集隊。另外,以後任何音樂活動,表演同學必須事先向學校遞交表演歌曲,校方通過後才能表演。今天距離放學尚有半小時,請所有同學立刻執拾物品,離開操場!違者重罰,輕則記過,重則取消學籍!」說罷,校長等人便轉身離開。

7.

      校長宣佈完這消息下,操場的學生們馬上議論紛紛。有些學生感到事情已演變得非同小可,開始害怕起來,萌生退意。有些則感到非常氣餒,覺得校方始終不願聽取學生意見,甚至將他們的行為扭曲成懶惰逃學不上課。有些則如我一樣非常氣憤,認為校方一意孤行,毫不尊重學生。學生們各有不同反應,可是卻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是好。繼續在操場罷課?可是校方已將操場也定為禁區,校方會採用什麼行動清場?還是放棄了?可是現在放棄的話,之前十五天的堅持就毀於一旦。還是,聽從學校的勸告,做一個乖乖的好學生,努力溫習,考試爭取佳績?不知所措的不安,充斥着操場每一位學生心中。

「各位...一直以來很感謝你們的參與。」

      就在這際,子麒便再次拿起「大聲公」,以哽咽的聲音說起話來。

「因為你們的參與,這活動才能夠進行了十五天。雖說十五天不算是很長的日子,可是對中學生而言,要在露天的操場連續坐了十五天,每天坐不下八小時。這已經是一個很難得的創舉,辛苦你們了。」

      子麒說話的停頓位,皆會聽到現場一片掌聲。

「這世界總有些自以為是的人,不理會別人的想法,只懂將自己的想法硬套在別人身上。於是,他們總會扭曲別人的行為和說話。我相信,你們在這裏是真的想跟我一起爭取那應得的權利,而非像那些人所說的找藉口不上課。我是這一連串活動的發起人,我曾經也擔憂我想爭取的東西在大家眼中並不重要,害怕我的價值觀與大家不同,幸好這十五日來看見大家跟我一樣堅持在這裏罷課,讓我更肯定自己的想法。爭取自由和權利,永遠不會是錯誤的。」

「可惜,這世上總有些人樂於剝奪他人的自由和權利,享受高高在上的滋味,總以為全世界都會聽從她的話。因為這些人不斷奪走別人的自由,故很多人因為這些人而受到很多規限。這些人會不斷在世上設立各式各樣的禁區,只容許自己進入的禁區。在他們眼中,這些禁區可能是權力的象徵,沒權沒地位的人,永遠被拒於門外。可是,大家別忘記,我是足球隊的隊長,而且我是司職前鋒的。我最愛,就是闖進別人的禁區。縱使遇上防守很強的對手,總不能因而不敢進入對方禁區吧。即使在對手禁區遭遇敵人狠狠攔截,將我弄至重傷,我仍會願意闖進去的。」

「本身,學校的禁區只有『校務會議室』,我跟其他幾位學生代表也進入過。不過,我們並非能自由出入的,我們只是每星期被邀請進入這裏一次。現在,他們將學校的禁區擴大了,連這個我們坐了十五日,甚至曾在這裏打過球,上過體育課的操場也被定義為禁區了。還有,這間學校有所謂的禁歌,也有不准帶黃傘的禁忌,甚至連言論也有所禁令,不准學生和教師在校內提及雨傘革命的事。這些禁制,全部都是一種無形的禁區,每時每刻限制我們的自由。若然我們現在接受校方將操場定為禁區,他日校方便會變本加厲將更多地方定為禁區,繼續剝奪學生的自由。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接受他那所謂的禁區。」

「作為一位前鋒,我常常闖入別人的禁區。目的就要讓對手知道,我不會因對方防守嚴密而愄懼。我會勇於進入他們禁區,向他們進攻,像《黃金入球》的歌詞般將我領土,九十分鐘裏儘量擴張。現在,我也要闖入敵人的禁區。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自由並不會被他們限制。我們不會害怕他所設下的禁區,我們要將那所謂的禁區佔領,讓它再次變成一個公共空間!我要讓他們知道,就算他們將我們的自由限制了,我們也敢於將這些自由奪回來!我,要闖入『校務會議室』!」

      子麒的說話讓操場的學生再次起哄。不少同學同意子麒的建議,也有不少同學對此感到驚訝,因為沒想到他竟然如斯大膽。

「我明白並不是每個人也願意闖進禁區的,若然你不同意我的做法,你離開我絕不介意。連日來的支持已經讓我很感激。如果你願意的話,現在就跟我闖進那個『校務會議室』,佔據那個禁區!」

   子麒的一聲令下,數十名學生便跟隨他跑向『校務會議室』。在我也打算跟隨之際,在旁邊的啟龍卻放棄了。

「我不同意。每個人也有不應被侵犯的禁區,子麒的做法太過份了,我不敢苟同。」

「你說什麼?跟足球一樣,要進入別人禁區才有更大機會入球啊!」

「別忘記我是守門員,我是守護禁區的人,你們能否進入別人禁區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有沒有守好自己的禁區。」

「你怎能這樣說話?你不在乎我們能否進入別人禁區?我們不進禁區就難以勝利啊!」

「我只要做好自己,能否勝利就隨緣。對我而言,和平抗爭就是我的底線,現在子麒的行為已經越過了我的底線,侵占了我的禁區了。況且,我已經幫你們在這裏坐了那麼多天,又跟他們在台上唱禁歌,還不夠嗎?」

「那你就是不願意跟我們一起闖進『校務會議室』吧。」

「對,縱使是為了爭取自由和權利,有些禁區仍是絕不能觸犯的。有些禁區形同虛設,就看你有沒有勇敢進入。可是有些禁區,卻連半步也不應進入。」

      說罷,啟龍便離開操場。就這樣,啟龍便從我們的抗爭行動中消失了。跟他辯論了一番後,我便打算追上子麒等人,跟他們一同闖進「校務會議室」。當我來到「校務會議室」門前,看到率先出發的子麒等人已經將「校務會議室」的大門破壞,闖進當中。不過,在他們身邊的,還有警察......

8.

      由子麒呼籲學生們闖進「校務會議室」起,到他們真的闖進「校務會議室」,時間只不過是一會兒,怎會突然有那麼多警察在此?子麒等人就在「校務會議室」內被這些警察拘捕。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校董會跟校長在「校務會議室」時,便已經以非法進入私人地方為由報警,企圖讓學生看到警察到來便會害怕而放棄罷課活動。沒想到,當警察來到時,便目睹子麒等人將「校務會議室」大門破壞並且闖進的一幕,校董會便順利成章將他們交給警方處理。

      雖然每次闖進對手禁區時,對手都會因而謹慎起來,免得被判十二碼。可是,若然球證的哨子是黑色的,對手縱使在自己禁區裏對闖入者任意妄為,也安然無恙。

      在子麒等人被捕,操場被列為禁區之後,罷課行動便結束了。不過,大家仍很關注被捕的子麒等人。大家也相信他們很快會被釋放,結果他們真的逐一獲釋,可是子麒卻久久未獲保釋。後來,傳來了一個壞消息-學校沒有放棄向子麒追究。最終,警方以闖入私人地方、刑事毀壞、以及煽動他人暴力行為三個罪名向他入罪,子麒不但立即被取消學籍,更被判入獄五年...聽說,因為控方擁有有力證據,證明子麒當日煽動其他人情緒,所以他的罪名難以減刑。許多人都對那所謂的有力證據議論紛紛,也有不少人認為五年的判刑太重,但我卻沒有理會那有力證據從何而來,只有為這結果感到絕望。雖然結果令人沮喪,但願這十五天的日子,讓大家心裏有一點點的改變,以及記得這一切。記得有人為了自由和權利,那麼奮不顧身。記得這世界雖然有些極度自我中心的人,永遠只會不斷設立禁區,同樣也有人一直為他設想,為了他人甘願闖進許多禁區。

9.

      縱使不能參加學界比賽,我依舊跟昔日足球隊隊友踢球。可是,現在我們的隊長已不是子麒,守門員也再不是啟龍。

      二零一八年香港中學文憑試中文科卷二寫作,我選擇的題目是「禁區」,我把與他罷課和闖進「校務會議室」的經歷寫下來。結果,這試卷獲得不合格分數。到底是我的寫作能力不佳,文筆惡劣,行文不流暢,多錯別字和病句等等導致不合格,還是我再次觸犯了「禁區」呢?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