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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凜之鷲 第一章

      時制曆九三五年,港爭將西方大陸各國彼此妥協的五年和平殘忍撕裂。辛典聯邦與普拉西亞德的對峙已達高峰,煙硝將西陸封起,遮蔽了太陽。

      劃破這烏煙瘴氣時代的是那熾熱白光。

I.

      透著寒氣的清晨,一輛黑色包車駛過潮濕的石板街道,激起石板一陣陣冷顫,席爾賽爾的一月天令人不敢恭維。路上稀稀疏疏有幾個行人,低掩著帽子,步伐匆忙地走向西城區,車子和他們同向,最後停在一幢白色的樓房前。房子不算小,這裡的屋子都合著庭院,前面還有蜿蜿蜒蜒的階梯,全都是白色的。

      從車上走出兩人,一前一後保持著一個身體的距離行進。軍靴穩實地踏在地上,整條街道只有腳步聲,沒有鳥鳴,沒有嬰孩哭鬧的聲音。車子距離此棟房屋並不遠,幾個守著的兵士看見了到來的兩人,面上露出怯色。「摩根。」走在前面的女子在距離門五步之遙停下,她身後的副官摩根驅身往守門的兵士前進。

      女子扶正軍帽的那點時間,路已經疏通了。她橫跨過昏攤在地上的兵士,逕自朝著屋內走去。

      「長官。」身著鐵灰色軍服的男子湊在會議主席的耳邊稟報著什麼,用只有他們兩個人可聞的音量。主席眉頭深鎖,還沒來得及發號施令,只見那扇會議室的大門「碰」一聲被撞開來,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個不速之客是誰。

      「早安,我的殿下。」他握拳,置於左心上行禮。連帶著其他參與會議的高級長官也對破門而入的女子行禮。

      她不甚愉悅地拿出那張電報,壓在擦得光亮非常的大理石會議桌上。「這是怎麼回事?」她質問。

     

      「撒拉辛格林戰線往南方延長,預計二月就可以攻下多拿次共和,現在竟然要撤退?」

      「既然皇女殿下在此,想必您的軍隊也已奉命回到席爾賽爾。這是軍部的命令。」

      皇女抬起一邊的眉毛,年輕的臉上有的是不符年紀的沉穩。她站著,俯視會議主席──國務樞樞卿。幾秒鐘的沉默後,她扯開嘴角:「多拿次共和早已經拿下來了,就在……你們剛籌備要召開秘密會議的時候。」

      沒給他們驚訝的時間,她轉身就走。金色穗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帶起的微風卻吹不散長官們的憤怒。

      「那丫頭!」咬牙切齒。

      隨著城市一起甦醒的是撒拉辛格林戰線傳來的捷報,在風中輾轉流傳。席利絲在起居室裡用早餐,有點遲的早餐。在戰地待了一陣子,不太在意精緻,早餐也是讓廚師隨便擺在茶几上。隨侍的侍女莉莉斯出來阻止,想讓殿下到餐廳用午餐,但被席利絲拒絕了。也不能算被拒絕,只是席利絲望著窗外,怎麼叫都沒有回應。

      「不想破壞了這個家。」席利絲喃喃道,在窗外呼嘯而過的是運載能源礦的車輛。她嚼著平時最喜歡的可頌,卻味同嚼蠟。

      用藍色小花窗簾裹起來的和平,和滿是戰車壓痕的街道格格不入。

     

II.

      一周前,南方,撒拉辛格林戰線。

     

      當席利絲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一扇骯髒的窗子。破碎汙損的窗簾牽牽扯扯掛在窗上,玻璃布滿灰塵,有幾個抹出來的指印。她反射坐起,確認四肢的完好──除了被包紮過的手臂槍擦傷。勉強可以遮風避雨的屋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往腰際一摸,槍不見了,只要是攻擊性的裝備都被取走。

      席利絲環顧四周,她不能確認這裡的位置,也追溯不了記憶,記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躺在破舊花布沙發上,她這時才發現。旁邊擺著的木板凳還有微溫。三秒之後,她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面對一個活生生的敵人(雖然被他包紮過)比在荒地裡找到普拉西軍隊還要困難。

      也許並不是敵人……她轉開門把的時候猶豫了片刻,但就是這片刻,她錯失了可以拔腿逃跑的時機。房子的後門被轉開了。席利絲暗抽了一口氣:「該死的!」她的命運被擺在搖擺不定的天平上。從開了的一小道門縫射入夕陽昏黃光線,席利絲除了手裡的那片溼溽,只看得見空氣中飛揚的塵屑,在一片金黃中浮浮沉沉。

      「不要槍了嗎?」那個人開口,席利絲當下像得到救贖一般。是普拉西人!是普拉西亞德的同胞!她在心裡歡喜地吶喊,隨即轉頭想和那人道謝。然而,她看到的畫面卻讓她從天堂掉入地獄。

      那人發現她對他明顯的敵意,只是笑笑,坐到那張板凳上開始清理他的槍枝。席利絲看見她的槍正在他的腰際,心中琢磨著要怎麼奪回那隻槍。更重要的是拿回她隨身佩戴的匕首,只是現在還看不出他放在哪裡。她關上門,拖著步伐走向和他距離三步之遠的木椅,坐下,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盯著他。

      來人是辛典聯邦的軍醫,應該說是雷曼敦軍隊的,畢竟制服不同。

      「恩特‧雷‧拉提思米亞,聯邦第七軍團。看制服你也知道我是軍醫,救你是盡到醫者的仁心,拿走你的武器是為了自身的安危,你知道,我只是醫生。」自稱恩特的男子微笑,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還相當年輕。

      「這樣子的傷扔個一天兩天也死不了,不用你救。反正普拉西亞德的東西你們也用不習慣,快還我。」雖然這麼說,她並沒有動作,依舊盯著他不放。若眼神能殺人,他早就死了千百遍。

      他沒有搭理她,反而停下擦槍的動作,自顧自地說:「今天在我們的曆法裡是和平的日子。」

      「什麼?」席利絲一愣。「也就是沒有敵我,家人團聚,這樣和平喜樂的日子。這麼說吧,能碰到我你很幸運,不是每個人被爆炸彈撞到樹上昏死都剛好旁邊有醫生,而且那個醫生今天剛好特別思鄉。」

      他站起。「我去生火,你別動那支槍,它不穩定,我警告過你了。」

      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和平日啊。

      有這種節日的辛典人,為什麼還要選擇征伐?

III.

      恩特抱著得來不易的乾柴回來的時候,席利絲已經離開了一陣子。他手一鬆,懷裡的木頭樹枝掉了一地。天色已經黑了,外頭也開始飄雪。他抓起在地上的那把槍,衝入夜色之中。

      南方十五里,聯邦波省。西方三十里,多拿次共和國國境。至於普拉西軍,應該距離這裡只有五里不到。恩特猛地轉身,黑壓壓的軍隊正往這裡前進。那天藍色鑲金的旗幟他絕不可能認錯──是聯邦的雷曼敦,雷曼敦第二軍團。聯邦是由雷曼敦王國聯合周邊辛典國家組成的,要說執牛耳,自然是雷曼敦。

      在黑暗中點亮的火,星星點點燎燒了整片原野。地上的碎石不住地顫抖,是大軍壓境的徵兆。

      席利絲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她冒著飄雪在林中穿梭,忽視拔山倒海襲捲而來的飢餓感,沒有馬匹的她只能用自己的腳,跑得了多遠是多遠,她不能倒下,她必須回到普拉西軍。

      當她氣喘吁吁回到普拉西軍駐紮的地方時,將軍正好下了決定──用剩下的兵力,迎戰雷曼敦軍。命令下達的那刻全營開始沸騰。

      「若是等到多拿次河開始結冰就太遲了,在隆冬之前,務必攻下多拿次共和,守住撒拉辛格林!」將軍移動地圖上戳進「多拿次」的針。席利絲撐著頭坐在地圖的另一側,擦拭頭髮上的融雪。

      「也好,下雪天地上比較乾淨。」她扔下毛巾,軍禮行畢轉身出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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