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個夢，夢裡的她平浮在無邊無盡的大海上，順著海浪帶領她到不知何處的目的地。她聽到陌生人的喧囂聲，與無數人的腳步忽遠忽近得迴盪在她的耳旁。於是她閉上眼，試圖讓水鳥的鳴叫與魚咕嚕咕嚕的呼吸聲填滿她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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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有人呼喚著她，一股力量催促她要醒來，要醒來。于是她睜開了眼，孫女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眼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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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又睡著了。女孩不滿得嘟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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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奶奶不對。她笑道。可以請妳幫我撿起毛線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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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彎下身，拾起滾落在灰色石磚上的淺藍色毛球，放在她奶奶的大腿上。她對奶奶揮揮手。不可以再睡著了唷。轉過身，輕巧的有如白色蝴蝶揮動它的翅膀在後院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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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花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混著鼠尾草與九層塔的清香味。她精神恍惚的眨眨眼，感到意識有時在這裡，有時還留在寧靜的大海裡四處漂流。她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卻又覺得眼前這一切像是在夢中。她的視線掃過後院，看到她的兒子正拿著一把大剪刀替蘋果樹修整它的樹髮，一片片綠葉與粉紅色的小花在陽光下旋轉。她聽到她的媳婦溫柔得對花兒唱歌，一朵朵紫白色的鬱金香在她的歌聲下左右擺動。她望見她的孫女蹲著觀察從土裡探出頭的蚯蚓，一雙眼認真忘我的直直盯著它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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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媳婦。孫女。她喃喃自語道。這些字在她舌頭上滾動，嘗起來像蜂蜜一樣甜美。她微笑，安詳的，平靜的，有如躺在她大腿上的毛球，沉靜的藍色肥貓正懶散得睡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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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巨大的蝴蝶從她編織到一半的毛線中飛出，宛若一位身穿淺藍毛衣的女士輕快得跳起無人陪伴的交誼舞，螺旋形的在她身邊拍動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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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夠了嗎？她看到曾經是她兒子的男人浮游在半空中，如此地問。她看不清男人的臉，模糊的像附上一層霧，因此也不知他的表情是什麼。她一點也不訝異，彷彿這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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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謝謝您。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的從口裡跑出來，溫柔如她兒媳婦的歌聲。她的意識驀然又回到了大海裡，浮木般的隨波逐流。她眺望著那隻染上海水色彩的蝴蝶在她頭上跳舞，感到昏昏沉沉的，於是她闔眼，看到自己的臉把歲月走過的足跡一一洗去。一張乾淨的白色大床浮出腦海，而她一身淺藍，二十歲的臉蒼白無血色，瘦長的手臂上綑著無數的透明插管。她又聽到了那些聲音，忽遠忽近，遙不可及的像台壞掉的收音機。她任由意識慢慢潛回它的家，在真正沉睡前聽到了一聲長長尖銳的「嗶」聲，令她想起家鄉火車的鳴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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