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後,我嘗試做了一些實驗。例如在下課時間心想「我想要吃紅豆麵包」;或是跟在紀綺背後用念力對她說:「舉起你的右手!」以及在課堂上,不斷對著紀綺散發「快站起來跳著舞繞教室一圈」的腦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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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是紀綺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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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上,我抱著滿腹的疑惑,一邊咬著指甲,一邊在課本上塗鴉。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巧合,是我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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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得太專注,以至於當身側冒出一個高大的黑影時,我才驚覺數學老師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我的座位旁,正對我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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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秀芬,畫得很開心嘛?叫你上台解題是沒聽見嗎?你耳聾喔?」數學老師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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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起,老師,我沒……沒……沒聽見。」我結結巴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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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地一聲,我的課本被數學老師抽了起來。他表情冷峻地翻著我的課本,欣賞我每頁都塗得滿滿的佳作,接著就露出冷笑,將我的課本高高舉起,對全班同學展示:「既然梁秀芬這麼愛畫畫,每堂課都從頭畫到尾,這麼認真創作的作品,當然要分享給同學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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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譏笑著。「哇,畫得滿滿的耶!」「這樣筆記到底要寫在哪裡啊?」「難怪數學這麼爛,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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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漲紅了臉,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桌子底下瘋狂顫抖。這一刻,我打從心底恨透了數學老師,巴不得拿起書本砸向他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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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下一秒,突然聽見咻咻的破空之聲,刷啦一響,真的有一本課本飛過來,不偏不倚擊中數學老師的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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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回頭,果不其然,出手攻擊的人就是紀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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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扔出課本之後,又朝著圍觀的同學們天女散花般不斷丟擲鉛筆、橡皮擦、筆記本、國文課本、歷史課本,最後甚至連鞋子都脫下來砸人。同學們一邊尖叫一邊閃避,霎時間整個班上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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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綺這傢伙,怎麼知道我也很想痛扁這些可惡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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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出了這場騷動後,紀綺就不再是被罰站這麼簡單了。她被抓去輔導室約談了一整個下午。校方懷疑她可能有妥瑞症或是過動症之類的症狀,聽說還通知了家長,交代務必要帶她去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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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看似不關我的事,我卻莫名地因此感到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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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紀綺從轉學過來之後,每一次的行為失控似乎都是在反應我的心聲。仔細想想,除了在我有強烈的情緒時之外,其他時間她似乎都挺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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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我突然意識到,難道只有在我產生憤怒和怨恨的情緒時,紀綺才會有所反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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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證實這點,我又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些實驗。但我不敢釋放太過強烈的情緒,以免她再次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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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掃時間,當我流露出「好煩喔,不想掃地」的心情,紀綺就立刻扔下掃帚,跑去校園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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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典禮中,當我受不了艷陽高照下校長連綿不絕的廢話,而感到焦躁不安時,紀綺就走到隊伍前,對班導丟下一句「我身體不舒服」,然後自顧自走回教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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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了幾次之後,我逐漸確定,紀綺只有在我有負面情緒時,她才會將我內心想做卻不敢做的衝動執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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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簡直就像是被我情緒操控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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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就是我內心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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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讓我壓力山大,迫使我必須戰戰兢兢地控制我的情緒,免得她又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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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刻意的節制之下,紀綺的行為穩定多了。然而由於她先前的事蹟,使得她一早就成為全年級知名的怪咖,所到之處都會引來許多竊竊私語。沒有人敢和她做朋友,以免也被歸類為怪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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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紀綺其實長得很漂亮——至少是我喜歡的那種長相。長至肩頭的波浪鬈髮,很有個性的單眼皮,高挺的鼻子和嬌柔的薄唇。照理說單看這副長相,她不應該會不受歡迎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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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真是太詭異了,紀綺到底是什麼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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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算好奇也是無從打聽,因為我跟學校裡所有人都不熟,更加不曾跟紀綺說過任何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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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繼續咬著指甲塗鴉,畫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像。長髮的、短髮的,古典的、時裝的,中式的、西式的,時髦的、華麗的、帥氣的,一個又一個的人像。我盡可能關閉感官,獨自一人躲在我那無人打擾的、與世隔絕的塗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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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惱人的是,總還是會有人來打擾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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