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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咖啡館的獸

深夜的咖啡館裡,野獸低吟著。那是就算在寒冬的郊區樹林中也未必常聽見的聲音,但十四卻在城市邊界的巷子裡,經過咖啡館的時候聽得一清二楚。那不是一間裝潢華麗的咖啡館,甚至連世人對咖啡館的既定印象都不符合的普通店面,大概連熟練的都市觀察者都不會注意。門面由兩大片落地窗構成,暖色燈光,淺色木質裝潢,白色的瓷磚地板和白色略帶斑駁的牆,桌椅擺放還算整齊,單調而隨性。看上去像是毫不畏懼被誰洞察,咨意漫步在草原上的馬。

十四在結束一天枯燥工作之後,沒來由地在巷弄裡閒晃,對他來說那不是探索,只不過是年近三十的男人僅有的浪漫,在無人的巷弄裡陪自己哼著天蠍合唱團的Wind   of   change。

繞進主要道路旁漆黑的防火巷,出了防火巷後竟然還存在著明亮的街,這樣的光景在城市邊界不常見,郊區的居民通常晚上十點前就寢,在十點後出沒的只有大學生、流氓和無所事事的少年,還亮著的地方也只有便利商店和小酒吧。該不會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吧?十四想。這樣的光景讓他想起國中時國文課本的課文。

於是他繼續向前走,往光源走近,漸漸地看出了雛型,是一間店。但實際上是什麼樣的店,十四做了幾個猜測,酒吧、深夜食堂、餐酒館,或某種期待著有人經過的場域。總之看上去並沒有惡意。再更靠近看見招牌上的咖啡杯圖案,底下題了毒癮兩個字。咖啡跟毒癮有什麼直接的關聯嗎?十四想。

此刻他聽見野獸的聲音。低沉而帶著攻擊性,他想起小時候的家,巷口的鄰居養了兩隻虎斑土狗,平時用鐵鍊拴著,只要有人經過便惡狠狠地盯著,並發出欲撕裂對方的喉音。某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沒注意到今天其中一隻的鐵鍊沒栓好,狗撲了上來,十四的左手手腕被緊咬著不放,他看見右手伸手可及的地方有堆放著的紅磚,反射性地拿起一塊往狗的腦袋死命地砸,虎斑土狗最後被擊暈,緩緩地鬆口。

十四環顧四周,想確認聲音從哪裡傳來,卻不見任何動物的身影,此時他看向咖啡館裡,吧檯內一個戴著眼鏡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看著他。修剪整齊的短髮,看上去年近三十歲,細框眼鏡下深沉冰冷的眼神,男人向他點了頭,十四禮貌性的回禮並走進店裡。

推開玻璃門,再聽見的是嗆辣紅椒的By   the   way。

「你好,喝點什麼嗎?」男人問。聲音沙啞渾厚且低沉。

十四讀著菜單上的文字,抬頭問道:「一加一組合是什麼?」

「Espresso加卡布奇諾。正如你所看到的,這是一間咖啡館,相比其他連鎖咖啡廳不一樣的是我們提供純正的義大利咖啡。」男人的左手指著身後的半自動咖啡機,手指修長漂亮,像是品味高尚的鋼琴家的手,手背上有一塊小小的藍色胎記。

「就要這個了。」十四幾乎是不喝咖啡的人,但不知為何聽著眼前這位男人說著,覺得特別有說服力。

男人熟練的打著熱奶泡,靠上把手萃出咖啡,接著端上一杯小巧精緻的Espresso,和一杯拉花圖案是愛心的卡布奇諾,並附了一杯冰水。

「請先用冰水漱口再品嘗Espresso。」男人說。

十四聽完後照做,最先嘗出的味道是淡淡的果酸,滑順的口感,入喉之後從喉嚨深處竄出咖啡的香氣,十四忍不住在嘴裡回味。原來這就是Espresso。十四想。

「接下來是卡布奇諾,用110ml的牛奶加進Espresso。」

這次讓十四驚豔的是表面綿密的奶泡,在口中像是晨間的茉莉綻放開來,牛奶的甘甜和著咖啡香,這是十四有印象以來,第一次覺得咖啡如此美味。「這是我有生以來喝過最美味的咖啡。」十四說。

「感謝你的讚美,我是Lee,怎麼稱呼你呢?」

「十四,一般的數字14,大家都這麼稱呼我。」

「挺特別的綽號,想說說看綽號的來源嗎?」

「我總是在喝第十四杯啤酒的時候嘔吐。從此之後同事都這麼稱呼我,像是被詛咒一樣的酒量。」十四像在嘲諷自己的說著。

「那希望咖啡不會讓你嘔吐,至少目前為止我還沒遇過這樣的客人。」Lee笑著說。

十四突然想起了什麼,自己走進這裡的原因。

「對了,請問這附近有養狗或什麼兇猛的動物嗎?」

「就我所知沒有呢,這裡連人都不太常有。怎麼了嗎?」

「剛剛在門口我聽見了野獸的吼聲,於是出於好奇進來問問。」

「哦?那是怎麼樣的聲音?」Lee起了興趣。

「低沉、黑暗且具有攻擊性,聽起來像是針對我的。」

Lee沉默了一會,空氣瞬間凝結,連暖色燈光都無法阻止的冰點降臨。

「你是從事什麼行業的呢,十四?」Lee盯著十四問。

「中古車行的業務,怎麼了嗎?」

「你看起來更像……不對,應該說你應該要像是一個更不得了的人。」

那具體是什麼意思,十四不明白。空氣中的冰冷持續著,十四想起自己在國中時,也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樣貌和體型出眾,擅長各種運動,喜歡看書也彈的一手好琴。那時的自己想成為的是什麼樣的人呢?十四想著。

「想起什麼了嗎?十四。」

「我還在努力回想,畢竟離擁有夢想的年紀已經太遙遠了。」十四懷疑眼前這個人的來歷,似乎在他冰冷的雙眼中,能看見誰也看不見的事。

「你聽過關於野獸的夢的事嗎?」Lee說。

「是夢的解析或某些民間傳說之類的嗎?」

「我想不是,那是一位挪威的天文學家的故事,這位天文學家在天寒地凍的挪威某個小鎮居住,某個夜晚做著關於野獸的夢。那是一頭長著鹿角,面部卻像狼和馬混合在一起的容貌,粗壯的身軀和麋鹿差不多,沒有毛髮的光滑身體,發著淡青色的光,他並沒仔細看野獸有沒有蹄,也不確定那淡青色的光是月光的反射或是這頭野獸自身的光。起初他醒來不以為意,畢竟每天都做夢嘛,可能是最近看太多動物星球頻道了。

但第二天他又做了一樣的夢,這次他看見野獸在黑暗的森林之中,昨天是不是一樣的場景呢?他想不起來。野獸沒有蹄,取而代之的是人類的手,手指比人類的更細長,再仔細看發現野獸的手竟然有蹼,血紅色薄薄的一層蹼。這時野獸和他對到眼,他並沒有做任何舉動,只是空洞的看著野獸。

接著他注意到野獸身後的巨大黑暗,那不是森林,是野獸的剪影,像《哈利波特》中的催狂魔,只是更巨大更黑暗。野獸向他靠近,身後的巨大黑影也跟著移動,隨著野獸的接近,他能更清楚的看到那馬一樣長的嘴裡滲出的黑色濃稠液體,白灰色的雜亂獠牙不時從上下唇的縫隙中露出,他不敢直視那狼一般發著黃光的眼睛,在他即將被那黑影吞噬的瞬間他驚醒了。」Lee喝了一口水,點起一支菸。「你抽菸嗎?」

「戒了,兩年前連同成為職業鋼琴家的夢想一起戒掉了。沒事的。」

「那麼我要繼續說下去了。他在凌晨三點醒來之後點了支菸,就像我現在一樣,差別在我沒有流一身的冷汗。他思考了很久,這個夢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始終沒有解答。而隨著被吞噬的恐懼,那晚他不敢再入睡,一直到天亮,他一如往常在計算著軌道,那大概是很深奧的東西吧?我對那一無所知,連專業名詞都記不住。

總之夜晚再次來臨了,那正好是白天很短的季節。他尋思著到底該如何面對,萬一今晚又是一樣的夢該如何是好。但終究還是在書桌上睡著了,這次沒有夢見野獸,是在家門口的街道上。他心想真是太好了,放鬆地走在熟悉的街上,看向鄰居的房子,似乎有什麼遺失了。是門牌!他想起鄰居家的門上有一塊木製門牌,刻著鄰居的姓。於是他走上前想確認鄰居在不在家,方走上前,黑色的濃稠液體從窗框、門縫滲出,他嚇得趕緊退後,接著整個小鎮漸漸被迷霧壟罩,從頭頂、身旁和腳邊,迷霧漸漸包圍他。

他想轉身逃跑,就在轉身的瞬間,他的餘光瞥見那巨大的黑影,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正面對著野獸的雙眼。這次野獸並沒有施捨他逃跑的機會,一口將他的身軀咬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啃食殆盡,在啃到喉嚨的那刻醒來。

睜開雙眼天已經亮了,他從書桌上抬起頭,感覺到腳底踩著什麼溫熱的液體,是血,但不知從何而來,他確定自己身上並沒有傷口,也沒有出血的跡象。他盯著腳下的血發楞,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抬起頭看向窗外,不該起霧的季節,竟然白霧漫天。他意識到那不只是夢,帶著獵槍走出門,走向鄰居的家門口。門牌還在,他敲了門想確認,鄰居打開家門看著他,嚇退了一大步。他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接著鄰居拿著槍對準他,他想喊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喉嚨像是被粗麻繩扯住一樣發不出聲音。

鄰居對他開槍了,但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他低頭看了被子彈擊中的地方,想伸手去將傷口摀住,卻看見了自己細長的手指,帶著血紅色的蹼的手。」Lee說完將菸熄滅。「故事就到這了。」

兩人沉默不語,十四眼睛望向某個不重要的角落,樣子看起來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像,Lee轉身將喝完的咖啡杯清洗乾淨,放回咖啡機上烘乾。

「現在,想起什麼了嗎?」Lee做了一杯咖啡給自己。

十四的眼中流出淚水,沒有表情的哭著。彷彿在雪白的山頂上被抽離了身體的靈魂。咖啡館裡放著Slipknot的Snuff。

Lee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十四,不一會兒就將頭別了過去。

「你不是毫無原因走進來的,你有必須找到的東西,那個你失去了太久導致你無法好好活著的東西。若你就這樣走出去,往後的日子你會繼續被野獸侵蝕,直到那份絕望將你帶進墳墓。」

「我要怎麼知道那東西是不是找回來了?」十四看著背對自己的Lee。

「你不會知道的,但當你找到了,我會告訴你。」

十四想起了多年前國中畢業典禮的場景,禮堂裡坐滿了畢業生,他在舞台上彈著鋼琴,自信而驕傲,像是第一次飛翔的鷹,自由而隨心所欲的飛著,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時刻。當鋼琴聲停止,他想起了買第一架鋼琴的樂器行,他聽著樂手奏出的琴聲聽得出神,於是定下了未來的模樣。

十四在六個月大的時候,母親為了自己的理想拋下他和寡言而嚴肅的父親,兩人相依為命。

              「你媽媽在你出生的時候,對你說:『謝謝你成為我的孩子。』」父親說。

十四是個體貼且溫柔的孩子,深知父親的難處,所以收起對母親的思念,非常努力的學習,不論是鋼琴或課業。國中和高中時期也因為品學兼優和琴藝得到同儕的崇拜與青睞。

但在十四23歲大學畢業之後,一切就像不斷重複的日落一般,無盡的輪迴。他嘗試著加入交響樂團或搖滾樂團,投了無數的履歷,甚至是親自打電話給樂團助理或樂手,得到的回答都是拒絕。就算錄取了,樂團也會以各種原因在短短幾個月內解散,就連當時的女朋友也以沒有穩定工作為由和他分手。最後迫於經濟壓力只好嘗試各種自己不擅長的工作,十四過度保護自己的雙手,心想著這雙手是用來彈琴的,不能因為這些工作而受傷。25歲那年卻在工地搬磚時不慎被倒下的磚塊重壓造成右手永久性的損傷。

在那次事故之後,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在琴鍵上遊走自如,在外人眼裡已然行屍走肉,父親擔心再這樣下去兒子會想不開,於是介紹他到朋友的中古車行工作,畢竟工作內容並不算複雜,朋友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會太刁難。

十四終於在三年的工作中漸漸放下對彈琴的執著,因為待人和善,能言善道,應對客戶得心應手,所以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以為自己早已放下對彈琴的執著,但不過是用工作不斷塞滿生活,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和彈琴相關的事。只是偶爾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流著淚,卻想不起來夢的內容。

「還聽得見野獸的低吟嗎?」Lee問。

「我想我聽見的是自己,對吧?」

「答案既是Yes,也是No。你把那頭野獸帶來了,卻畏懼牠而躲進這裡。你必須把牠殺死,在牠殺死你之前。」

「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殺死牠。」

「我會幫你的,你得知道這一點,我的存在,是為了幫你殺死野獸。」Lee點起了菸。

「也給我一支菸吧。」

十四接過香菸並點著,上次抽菸是兩年前了呢。他想。

「去吧,我得打烊了。」Lee揮了揮手。「我想你已經找到了。」

十四轉向門口,將細框眼鏡推至正確舒適的位置,看著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以及自己左手那明顯的藍色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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