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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同也不要一起走

月色照耀,紅霞鎮在沐雲山莊下,往西走十八里就是寶鏡湖,灑落整條官道,槐安腰間的酒囊空了,在巷弄晃來晃去找酒館,路過幾個巡城官兵,邊走邊打呼欠,槐安與官兵擦身而過,眼角瞄到燈籠光照到牆角上,一個黑影快速的閃過,他對沐雲山莊下這個紅霞鎮極熟悉,見黑影是從泉上坊的方向出來,轉身繞道繞巷弄裡面,抄近路擋住那黑影的路線。

那人將自己藏在黑暗中,前方的路被一個黑衣男子擋住,對方先發聲道:”你能借過一下嗎?"

槐安道:"可以,不過要還啊。"

那人愣住,一時答不上話,怒道:"荒唐,借過要怎麼還?你給老子閃開!"

槐安搖頭道:"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是新來的?"

那人隨手抄起牆邊一個畚箕丟過去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也來管別人的閒事?"

槐安閃過,一掌拍過去,那人過了三招就被壓在地上,槐安坐在他背上道:"我是沐雲山莊的客卿,全紅霞鎮的人都認識我,你就算想裝成本地人也該先打探一下東北虎的名號,連我都不認識裝的太不敬業。"

那人一臉黝黑,臉龐留著鬍渣,黑髮凌亂,灰布外衣的領口露出酒紅色的內裡。

酒紅勁裝是鎮北軍的制服,是鎮北軍的士兵。

槐安問道:"你是要歸鄉的鎮北兵吧?是哪一個營的?剛繳回兵籍就亂偷東西,你長官就是這樣教你的?"

那士兵道:"我是右軍步兵營長槍兵,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東西了?"

槐安站起身,士兵給他點穴,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從牆角一個空甕裡拿出一個青布包袱,手指拎著一翻,框啷啷幾個黃金酒杯、玉板指落下,在士兵眼前轉幾圈,槐安道:"這是泉上坊老闆的東西,我現在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你自己跟我去官府,敢做敢當一點。"

士兵咬咬牙,鼻息撲在前面沙土上,額頭抵地道:"你知道燕口關之戰嗎?我聽聞很多人都歌頌小將軍一戰成名,大將軍的鎮北劍就是那時候傳給小將軍的,那時候關邊很混亂,我是第十一次上戰場,三年來收到一封家書,我妹妹被匈奴兵抓了,他們還抓了很多附近的漢人姑娘,凌辱完…….就賣到娼寮……我好不容易打完仗,回來的俸祿只有三十兩銀子!多的還是小將軍依軍階往下多發的,那些坐在京城的大官連城門都沒出去過,他們根本不知道前線是什麼樣的,你們這些人根本不知道北方是什麼的生活……”

槐安聽他越說越難受,踢開黃金杯,蹲下來看著對方道:"每個人都痛苦過,至少要知道怎麼消化通苦,否則你跟小孩不是一樣,餓了就哭,痛了就叫,你既然曾經是鎮北軍的一員就該懂得保護那一方,是必須強大堅韌的,何況你還是別人的哥哥,你給我站好,把這些東西撿起來。"

語畢,拍開他穴道,那士兵叫大通,槐安帶著他去泉上坊歸還偷來的東西,那守門見是槐安也沒多問什麼,大通說自己的妹妹現在點芳樓,是一名琴姬。

槐安道:"好吧,我明早先繞去點芳樓,那琴姬我有印象,她的琴談得很好,你跟我一起去,明天一早在西門口等我,啊忘了說我剛剛不小心點錯穴,那個是死穴只能撐一個晚上,明天雞鳴前我幫你解不然你就等著七竅流血爆體而亡,前提是別遲到。"

大通被槐安放過一馬,一聽自己很可能要掛便冷汗直流,點頭答應。

槐安處理完晃到酒館,把自己的酒囊倒滿,吃著油膩膩的烤鴨捲自言自語道:"兵痞都這麼蠢?什麼死穴這麼鳥的話都信…….都說養狗像主人,他們的小將軍不會也是傻逼吧……”

凌晨山頭冒出白光,整個沐雲山莊靜悄悄的,上官無憂聽到窗外細微的貓叫,正奇怪怎麼有野貓跑進來院子,看看旁邊睡的正熟的柳問麒,幫他蓋好被子,披著外衣推開門。

天色正在轉亮,昏濛濛的庭院,槐安身上繫著包袱,虎嘯架在收後腰間劍鞘,站在屋簷下,很有精神的把音量放小道:"上官門主好早,怎麼知道是我?"

上官無憂黑髮垂在肩上,像是出水芙蓉的神色道:"問麒很討厭野貓,所以他回來前這裡的下人一定會把貓都趕走,也會燻一些藥草,讓貓不會接近這裡,所以我好奇怎麼會有貓叫。"

嘖真愛啊,多賢慧。

槐安笑道:"你真是細膩,我在點芳樓跟姑娘有約了,不跟你倆一路,我們七天後到唐家堡前的黑風碑碰頭,到時候你應該查到玉璽的下落了,不要太想我。"

上官無憂一手扶著肩頭的外衣,眼光落在槐安身後的虎嘯重劍上,道:"重劍無鋒,大朽不工,真是好劍,讓我想起一個故人。"

槐安挑眉道:"喔?你的故人不會是洛一平吧,你都宰掉他了還稱呼故人,會不會太客氣點?"

上官無憂眼神染上一層悲傷道:"洛一平怎麼說也曾經是我的客卿,如果可以我並不想以那種方式訣別,可惜沒有如果,唉,往事如煙不提也罷,這幾年神蠍教在雲南蜀川一帶很張揚,那是一個看似群龍無首卻又凝聚力特別強的一群左道人士,據說特別愛拿生人練蠱、操縱屍傀儡,多加小心。。"

神蠍教說起來是奇怪的很,第一次出現在三年前,沒有制服沒有旗幟沒有地點沒有名稱沒有門主,本來是幾個研究巫蠱的術士每月固定集結起來交換感想心得,後來越來越多無門無派的術士加入,而神蠍教這個名字是由立生門取的,在一次英雄宴中,以禮賢下士聞名的以武會友,實則是一群無聊的名門正派來用各種排名的比賽,比如評比相貌、武藝、文采等等,立生門的客卿洛一平在擂台上已極邪的肉血輪轉陣,那是長期削自身血肉靈力餵養人面赤尾蠍的極端陣法,當眾擊殺立生門徒百餘人,最後由上官無憂帶領群雄合力才殺死洛一平,自此立生門給他們取了”神蠍教”的稱號,各大名門正派與神蠍教更勢如水火,這種對立情況如野火燎原越燒越烈,若是遇見非殺到一方倒下不可。

槐安翻上牆頂道:"知道了,快回去補眠吧!"接著便消失在高聳的白牆上。

上官無憂脫下外衣躺回床鋪,正巧被柳問麒翻身壓著半邊身子,手不經意地放到自己腰間上,連睡覺都微蹙眉頭,他無奈地拍拍對方背脊,看著柳問麒的側臉,窗櫺被日出照的發光。

槐安走出沐雲山莊,天上星星還有幾顆閃爍,黑白交替的天體,他不禁自嘲道:"往事如煙嗎……聽到洛一平這個名字,還是很難假裝不熟悉呢……”

風徐徐吹過,桑樹被弗成青綠,山雀鳴叫聲格外嘹亮,紅冠大公雞正扯開嗓門,對空啼叫。

街上人來人往,一名白衣俊美的男子引的不少姑娘頻頻回頭張望,他走到一個賣炸白糖粿糕的小販前,小販見對方氣質不凡,笑道:"公子要幾個?"

蕭陌風道:"請給我兩塊,謝謝。"

東邊小橋上一名青衣勁裝,黑髮散落,五官深邃,精神抖擻的青年好奇看著載著蔬果的小船,旁邊一個青衫男子滿臉無聊的說道:"為什麼你倆約會要拉我出來啊?我還想睡到午時呢!"

蕭陌風走上橋把甜點放到賀忘生手裡道:"范青是你自己說要帶小賀認識將軍府附近環境的,你要培養早睡早起的好習慣,這樣以後才不會當值遲到。"

賀忘笙邊吃糖糕,瞪大眼睛看到船從橋底下穿過,幾個賣香魚的船夫在江面談起價格,道:"原來河上也可以賣東西啊,這是什麼真好吃。"

范青悲傷地看著賀忘笙對什麼都好奇充滿興趣四處張望,同情道:"我現在後悔了能回去睡覺了嗎?"

蕭陌風笑道:"不可以,你要不要吃油條杏仁湯?"

范青打呼欠道:"小將軍人家問你話呢。"

賀忘笙早跑到一車賣首飾的攤販前面,人潮漸漸多了,蕭陌風道:"范青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小賀,我欠你一個人情。"

范青一手按著自己的脖子,與蕭陌風並肩走道:"你不是也救過我妹妹?我倆早扯平了,而且我根本沒做什麼,當初我問過大將軍為什麼答應我收留小將軍,他說,如果他兒子還活著,差不多也十二歲了跟那時候小將軍一樣大,大將軍的妻子兒子死在北疆戰亂中,小將軍是個習武的人才,不管是劍法、槍法、射騎到領軍佈陣都很有天分,只是這些事情只有戰爭時有用,他一夫當關時驍勇善戰的樣子,那些宮殿上高高在上的皇帝看不到,文官們也看不到,如今天下海清河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喂……這個什麼鬼頭巾,超級醜的不要推銷給我,說了不要!你是漁夫嗎?一直講價,五文錢我也不買!走走走!死老百姓!"

"我真的是漁夫阿這位大叔,你先拿著拿著拿著拿著嘛!"

"大叔叔拜託你救救老殘貧吧!我叔叔的女兒的表姊死在燕口關之戰,一家溫飽全靠我,這是我自家生產的鞋子你看看你看看!"

"叔叔這是我學堂設計的頭巾,只要五十兩很便宜的,叔叔打扮不俗幫幫我這窮逼學生黨吧!"

"叔叔你拿著拿著拿著拿著拿著嘛!"

誰是叔叔啊!那個誰你比我更老吧!

范青煩躁推開一堆小販群,蕭陌風那邊不少出來逛街的大小姐假裝撞到他,不時掩嘴偷看對方,這什麼待遇啊,長得好看了不起啊。

好吧長得好看還真的了不起,范青滿頭大汗的擺脫推銷攤販跟拿著魚竿的漁夫,蕭陌風身上都被姑娘們的胭脂水粉燻上香氣,蕭陌風道:"當初我被太子黨派出來的江湖殺手追擊,躲到神農谷遇到木神醫的徒弟……”

范青被幾個瘋狂推銷自己生產護腕跟靴子的店家,十幾個粗勇漢子強行將商品塞到他手上,他被擠得快要窒息,伸出手對遠遠站在街尾周邊都是溫軟可愛妹紙旁的蕭陌風罵道:"蕭陌風!你他媽幫我會死嗎?你最好自己講自己的!喂喂喂!做什麼?不准強行進入回憶殺!等等……”

神農谷一開始並不叫神農谷,在十幾年前一名外地來的白髮青年入住後,因為表示谷中不少奇珍異草,便跟村裡的居民宣稱這叫做神農谷,木神醫跟所有故事裡面的神醫一樣,一定是個個性古怪,不一定會老實救人一命,吃貨又難搞的醫生,而且做事完全看心情,是的,如果是悲天憫人、仁心仁術的個性就不能稱作神醫,那是活菩薩或是神仙,木神醫就是這麼有個性。

"這是什麼?幹嘛脫衣服在我床鋪上?我沒有斷袖,更不好龍陽,小賀把他轟出去。"

木神醫長的冰山美人樣,白髮用木簪紮起,對自己床鋪上的不速之客擺出晚娘臉。

這是蕭陌風被追殺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不想殺自己人。

一個少年端著晚餐進來道:"獅虎,這哥哥受傷了,你快幫他看看。"

木神醫提起少年後領道:"誰教你這種戎狄口音的?"

少年被那細白的手臂提起來,雙腳晃來晃去老實道:"賣虎皮的王叔。"

木神醫道:"等著,我毒啞他。"

少年連忙抱住木神醫的腰道:"獅虎,你先吃飯,然後這個哥哥受傷啦,你幫幫忙吧!"

木神醫推開他,坐下來吃著少年煮的飯菜,吃著香菇雞肉道:"他受的是內傷,脫衣服幹嗎?包繃帶幹嗎?不是所有受傷都要包繃帶,你給他上金創藥了,傷口要透氣,去把繃帶拿掉,然後把他挪到屏風後面的小寢裡面,被單也給我換了,髒死了。"

少年賀忘笙點點頭,乖巧的聽命做事,動作俐落,蕭陌風的確經脈受損,雖然有意識不過頭昏腦脹,賀忘笙個頭很矮,力氣可大了,將他扛到板車上,扛上小寢的床板上。

蕭陌風逃了一個月,累的無法開口一下又昏睡過去,木神醫寫了幾味藥,吩咐徒弟賀忘笙去採,一個是子夜才開花的子星千言花、雙頭銀環蛇的蛇膽、日夜交替時會浮出水面的採曲蓮荷,木神醫很熟練地派賀忘笙出去找藥材,半個月後,蕭陌風穿著跟木神醫借的衣服,在神農谷小山丘的溪邊旁靜坐修練。

木神醫坐在外面躺椅曬太陽,賀忘笙劈完柴就去煮飯,蕭陌風走回來道:"這幾日真是麻煩你了,在下見神醫的小徒身手不凡,只是似乎對醫道沒有特別認知,這是為何?"

木神醫拿一塊西瓜道:"因為小賀不是當醫生的材料,雖然他比我善良多了,這幾年北方戰亂不斷,他是從北方難民活下來的孤兒,問他家裡的事都不記得了,後腦杓被戰馬踢過,那裡有一道疤,我也是在逃難的路上看他可憐,給他治好傷,智商卻回不去了,你一定會問我幹嘛不在鎮北軍裡面幫忙吧,說實話,世人有求於你時就好聲好氣,等你忙成狗時你就被嫌棄,如果因為對方必死無疑你得放棄治療,那你就是過街老鼠,我那時候只救過賀忘笙一人,我看到很多前線下來的傷兵、得病的老弱婦孺,簡直跟地獄一樣。"

蕭陌風默默舉手表示不要西瓜,木神醫自己吃了道:"你覺得我很自私吧,沒辦法,世人太賤了,我要是不比他們更賤,只會自我毀滅而已,你伸手我看看,嗯,恢復得還不錯,月底你就能滾了,剩下的時間你要多吃蔬菜多休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早點睡覺,唉算了,這種事情你根本做不到,我幹嘛多嘴啊。"

蕭陌風拱手作揖道:"不管如何,還是要多謝木神醫救命之恩,蕭某假以時日定當回報。"

木神醫望著天空道:"你姓蕭啊……我聽聞有個叫蕭雲的皇叔被通緝,不過昨天通緝令被撤掉了,要不是小賀我才懶得理你,小賀!你明天去練劍吧!不要在藥室裡面了,我的七弦花粉都被你弄混了。"

蕭陌風道:"其實我便是…..”

木神醫驚恐地打斷道:"喂!我不要聽!你是誰不重要,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死得特別快,我還想多活幾年。"

蕭陌風在月底出谷前,教了賀忘笙劍術,賀忘笙對他很敬佩,出谷時木神醫讓他給蕭陌風帶路,蕭陌風原本的衣衫被洗乾淨,身上的東西一樣沒少,還多了一些治療內傷的藥瓶跟一張用藥的方子,賀忘笙看到他腰間的玉珮,十分好奇,蕭陌風一路臉色沉靜,聽賀忘笙問起,便道:"這東西是京城買的,要是喜歡就送你吧!"

接著不等賀忘笙拒絕,便把玉珮掛在他脖子上,而賀忘笙那天晚上並沒有回神農谷。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將賀忘笙帶到山涯邊,不斷逼問道:"蕭雲在哪裡?"

賀忘笙才知道他們口中的"被通緝的皇叔蕭雲"就是蕭陌風,他想到蕭陌風奄奄一息躺在床鋪上的樣子,想到他手把手教導自己劍法的樣子,他不記得師父以外的其他親人,蕭陌風是第二個對自己好的人,賀忘笙很喜愛練劍,他認為蕭陌風是最好的劍客。

對於還是少年的賀忘笙,用鞭打拳腳、鐵烙割肉,他就是一點聲音都不吭,刺客們很惱怒卻束手無策。

他們認為,要是無法交差一定會被處死,好不容易找到唯一知道蕭雲下落的人,卻快被打死了,不如口徑一至,說蕭雲在逃跑的路上失血過多墜涯而死,然後把這個分不出是死是活的少年丟下去,並拿走代表皇族身分的玉珮。

賀忘笙真的被當成死狗丟下懸涯,蕭陌風一直躲在暗處,他一開始送玉珮時並不同情賀忘笙,因為他打算在賀忘笙說出自己下落時先殺他在殺了那些刺客,結果出乎意料,這是最好的結果,蕭陌風終於擺脫長期不分晝夜的追殺、重新改名立足,他洗白自己,並成為江南赫赫有名的蕭公子。

三天後他在山下找到鎮北軍營,見到范青,范青看到他便道:"蕭雲?我以為你死了,你怎麼會來這裡?明天要拔營往西北駐軍了,你現在叫啥?陌風?"

蕭陌風壓低聲音道:"你有沒有在附近找到一個少年的屍體?就這幾天?"

范青道:"屍體沒有,活得有一個不過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喂!精衛怎麼沒跟你一起?她平安嗎?"

蕭陌風道:"精衛被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擔心,你先聽我說,那少年叫做賀忘笙,是我朋友,麻煩你讓他先在鎮北軍避一避,等風頭過了我會來接他。"

范青只好道:"我知道了,你接下來去哪?我會派人跟你聯絡。"

蕭陌風並沒有領賀忘笙出營區,一個月後,他在西北大荒山附近黃沙滾滾的客棧中,收到范青的信:"陌風,鎮北大將軍很喜歡賀忘笙,並收他當養子,打算把他培養成左右手,你暫時不用領他了,如果下次來幫我帶這些東西。"

裡面有封筆信更長的清單,上面密密麻麻寫一大堆生活用品跟吃食,蕭陌風把信折好,繼續低頭吃牛肉麵,幾個劍客大聲聊天,後來蕭陌風便離開西北,一路往江南而行。

范青總算擺脫漁夫們的各種推銷,拿出手帕擦手背罵道:"噁不噁心啊,一個兩個的,真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什麼自家生產的鬼東西都拿出來還要一兩銀子,這麼貴又醜鬼才要買有病嗎?蕭陌風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蕭陌風已經坐在茶館外面的竹椅上,幾個姑娘圍著他胡亂找話聊,范青連忙揮手支開她們道:"你別到哪裡都招蜂引蝶的,為什麼我就不能被妹紙糾纏呢?"

蕭陌風道:"可能你長得很像鄰家大娘?"

范青道:"你才是鄰家大娘,你全家都是鄰家大娘!喂!小二加一份抓餅,一個不熟的雞蛋,加點醬油,油條來兩份,燒餅兩份,對了小將軍去哪了?"

蕭陌風指著前面道:"八成自己亂逛看什麼都新鮮,讓他自己玩一會兒,餓了就會過來。"

范青吃到美味的早餐就十分愉快道:"你有打算找玉璽嗎?看你不慌不忙的,要是輸了就得回去繼位喔!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槐安背後有沐雲山莊當靠山,沐雲山莊那個柳問麒跟立生門的上官門主官關係不錯,這兩個人還真是般配,一個冰封劍法用的無人能敵,一個是近年名聲鵲起的年輕門主,太久沒回來中原消息都落後不少,話說那次神蠍教客卿事件還真有趣,自己的客卿竟然是神蠍教的妖人,還在英雄宴召喚出那種變態的邪物,事後能快速大義滅親擺平紛亂,這個上官門主不只能幹還親民真是後起之秀。"

蕭陌風道:"立生門比起前一任掌門帶領時威風不少,上官門主不是簡單的人物,而且我認為那個叫洛一凡的客卿,是刻意展現神蠍教的力量。"

范青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是自掘墳墓不是嗎?"

蕭陌風道:"他就是要自掘墳墓,對於人面赤尾蠍你了解多少?"

范青道:"我怎麼知道?我也是聽來的,那些立生門的門生對於上官門主此事的處置作為非常欽佩,至於細節也只有上官知道吧!"

蕭陌風道:"我以前曾經見識過神蠍教的招式,他們跟某個名門劍派起衝突,那幾個神蠍教的招式雖然狠辣,不過都沒有洛一凡用的血肉輪轉陣厲害,我甚至懷疑會不會連洛一凡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消除人面赤尾蠍,而我知道一件事情,如果半途停止餵養它,會被它尾毒刺傷,漸漸失去人性,變成一個吃肉喝血與妖邪結合的強大怪物,而其他神蠍教的人根本沒有能力召喚出人面赤尾蠍,唯一看過真正血肉輪轉陣的人就是當年那些英雄宴上的倖存者,我是這樣想的,洛一凡是神蠍教創始人,但他對於人面赤尾蠍無法完全控制,既然殺不了毀不掉邪物,於是他加入立生門,故意在英雄宴上使出血肉輪轉陣,他便想用自身的案例提醒其他神蠍教的術士,此陣非常危險,損人不利已,絕對不能學習不能開啟此陣。"

范青聽完蕭陌風的解釋分析,連燒餅都忘了吃,筷子停在半空中道:"你說的好有道裡,我竟然無言以對。"

蕭陌風神色淡淡道:"這是我的推論,我曾經聽過神蠍教術士對於此事的議論,他們對於洛一凡很崇敬,不過立生門跟其他正派很厭惡洛一凡,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千萬不可對外聲張,不然你會被當成神蠍教術士就地正法。"

范青搖頭道:"真是難以想像,神蠍教的手段竟然這麼邪,我還以為中原太平無事會好些,結果也沒太平到哪去。"

蕭陌風見賀忘笙遠遠的朝自己招手,歡快的把一堆小玩意兒擺到桌上道:"陌風哥哥,你看這鈴鐺,掛在屋簷下響的多好聽,還有這個是放劍柄上的,我問老闆幹什麼用的,他竟然說好看,還有這是茶葉耶,你看他這麼扁像磚頭一樣怎麼喝啊?"

蕭陌風伸手將他露在外面的狼牙塞進領口,溫聲道:"先吃點東西吧!回去跟你解釋這些怎麼用。"

賀忘笙坐到他旁邊,抓著饅頭燒餅吃,蕭陌風拿筷子握住他的手道:"這叫筷子,這裡的食物要用夾的,像這樣。"

賀忘笙看蕭陌風動動食指,往內夾起一塊燒肉,新奇道:"我會我會,讓我試試。"

蕭陌風放開手,賀忘笙用筷子夾起桌上食物,學著蕭陌風端正坐好吃飯,范青道:"看來小將軍有的學了。"

蕭陌風道:"小賀很聰明一教就會。"

賀忘笙道:"我不會讓你帶出去丟臉的,我一定好好學習,對了我們能去神農谷看看師父嗎?我很想念師父呢!"

范青道:"吃你的,嘴裡有東西不要說話。"

賀忘笙連忙閉嘴等吞下去後,期待望著兩人,蕭陌風道:"也好,很久沒去看師父了,今天買些東西回家去,明天一早我們去神農谷。"

范青翻個白眼道:"你就寵著他吧!玉璽到底要不要找了?你是想輸嗎?"

蕭陌風道:"如果有可能對上神蠍教,還是要先拜會他們的剋星木神醫比較好。"

賀忘笙道:"什麼玉璽不見?我可以幫忙找。"

范青塞一個肉包到他嘴裡道:"你別把自己弄丟就行了。"

蕭陌風三人回將軍府時,身後一輛馬車與其擦身而過,趕車的是大通,車裡面翹著腳斜躺在軟墊上的是東北虎槐安,蕭陌風眼角餘光撇見對方疾行而過,很快就淹沒在人群中。

范青道:"我要先回我叔父家一趟,明天一早在西城門會合,希望木神醫不會殺死你。"

賀忘笙道:"師父可溫柔了,才不會亂殺人。"

范青放棄溝通,轉身離開道:"反正你自求多福吧!"

蕭陌風對賀忘笙道:"將軍府都熟悉了嗎?後院跟庫房都去過了?"

賀忘笙與他並肩走在巡戈巷道:"每個房間我都開過了,阿照的馬廄我想多放些稻草,對了陌風哥哥,這幾年你都在江南嗎?我聽很多人都稱呼你江南梅,真是好聽。"

蕭陌風道:"只是個稱呼而以,江湖名稱來的快去得也快,不用太在意。"

賀忘笙道:"我覺得你很厲害,我以前練你教我的劍法給義父看,他也說很厲害,後來義父又教我破軍劍法、七殺槍法,我還是喜歡你教我練的劍法,不過你一直沒告訴我那套劍法叫什麼名字。"

蕭陌風道:"等會兒你在練習一次給我看看。"

賀忘笙喜道:"好阿!"

鎮北將軍府,門庭空蕩蕩,連左右的石獅子都快睡著的樣子,賀忘笙和蕭陌風逕自走側門進去,王嬸將庭院打掃過,賀忘笙回寢室拿出鎮北劍,蕭陌風坐在屋簷下,賀忘笙劍指平舉,一挑一刺畫出當年神農谷蕭陌風握住他的手,耐心溫和的教導,那時百花綻放,彩蝶飛舞,溪水聲打在白石上,清澈見底的溪流轉著小香魚,空氣中是草木青芳。

"陌風哥哥,接下來怎麼挑?刺完後右腳跨步然後呢?"

那穿著粗布衫的少年,用瘦弱的手臂握住自己的配劍,蕭陌風坐在樹蔭下,道:"右手腕上提,左手畫圓,踢步跟上,嗯,就是這樣,右手劍鋒往上些。"

蕭陌風臉色有些蒼白,消瘦不少,這個叫賀忘笙的少年對劍法有極大的熱枕,一學就會,實在是天縱奇才,假以時日便可青出於藍在我之上可惜生不逢時,蕭陌風當時是這麼想的,他確實很有耐心的指導賀忘笙,也問過賀忘笙一些身家背景。

"我也不記得,我有記憶以來就是跟著獅虎,獅虎是好人,他醫好我的頭,我想跟他學醫,可惜我太笨了總是學不會,所以獅虎讓我沒事出谷跟懸空村的哥哥學劍。"賀忘笙一邊練習一邊說著。

蕭陌風問道:"為什麼想要學劍?是想要報仇?還是想要殺壞人?或想要保護弱小的人?"

賀忘笙收起架式,笑著坐到他旁邊道:"懸空村也有夫子問我要不要上學,可是我喜歡練劍,就是喜歡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蕭陌風在皇宮待過,每一個想法跟步驟都有理由,為了在輝煌的宮中活下去,為了身邊所有人,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賀忘笙很荒謬,蠢的讓人想笑。

他手指碰到懷中的龍御明珠青雲珮,那是先皇特別賜給自己跟當今聖上的,曾經任誰看到都得下跪,如今卻變成死亡的標記。

蕭陌風神色平靜地望著不斷反覆練習劍法的賀忘笙,突然覺得這麼純粹簡單的魂魄消失在天地間,不被汙染是件不錯的事情,木神醫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為了明哲保身在戰場上隱藏身分,逃離被成為軍醫的命運,每個人都必須為了自己而活,賀忘笙或許根本不該存在,而他會跟其他人一樣,在拷問下吐露自己的行蹤,而我便有理由。

蕭陌風靜靜地站在樹梢,雙手負背,聽著下面樹林暴怒的罵聲,他一動不動,像是與黑夜融成一體。

"媽的他是啞巴嗎?說話!給你玉珮的人在哪裡?"

"用這個,嘔,是不是烤焦了?他還活著嗎?真硬氣一般人早哭天搶地了。"

"肋骨都斷了,把腳掌打碎看看?哎呀!他是不是白癡啊?完全不說話呀!"

"小子給你玉珮的人在哪裡?快點說話,我一刀下去你就不用被割肉了,你在聽沒有啊?"

"不行他完全不吱聲,蕭雲一定在附近,這王八羔子!"

蕭陌風看著賀忘笙被扔下懸涯,不能在這裡殺了這些人,得讓他們活著回去覆命,這樣是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皇叔蕭雲"還活著。

我必須是蕭陌風,蕭雲必須死。

他反覆告訴自己,閉上眼睛,賀忘笙至此至終都沒有開口,黃土被血染成深褐色,樹上葉片都是飛濺的血跡,蕭陌風站在黑暗中,月暈發出藍光,天地顯得決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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