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Action 03. 朕知道的

      本來嘛,發生了這樣的事,片倉朋和也很擔心生活變得迭宕起伏、波瀾壯闊,但集訓結束後,他們各自解散,生活便自然而然地回到正軌。雖然是同班同學,但真田總算履行了他的諾言,不再跟她研究責任承擔問題。只是偶爾,偶爾片倉朋和會默默接受、事實上也無法反抗真田提供的某些幫助,這在其他人眼裡,其實呈現出一種微妙的有默契的情況。但因為這兩個人互動太少,真的要說閒話又缺乏論據。

      比方說,值日生輪到真田跟片倉一起的時候,每一節課都是兩個人一起擦黑板,每一次都是兩個人一起倒垃圾、一起收作業送到教師辦公室,不像其他組合通常會輪流做或商量怎麼做。他們幾乎沒講兩句話,就是默默動手,然後道謝分手。

      這是旁人看到的情況,但其實就是,真田會默默把事情拿去做,但片倉不想佔他便宜,但又不想跟他爭辯,所以就默默插手。因為搶著做事更難看,所以拿到多少算多少。真田一開始會跟她說他來就好,後來發現她永遠不會願意,便隨她去。結果竟然也莫名地和諧,兩人相安無事了好一陣子,他也忙於球場與課堂之間,就這樣又由冬到春,升上三年級,幾乎全班參與的海外修學旅行,才暫時中斷真田把時間全部花在網球社的日子。

      那一天,看她缺乏運動得連長城都走不完,他也才又起了多管閒事的心。

      「只不過」是爬了3,800道石階,就讓片倉朋和氣喘吁吁。真田在後面看她精疲力盡地扶著牆垣,不禁皺眉追上去。

      「妳體力太差了。」

      他非常認真的評論,是針對一個年輕女性的身體素質,不要求跟和宮一樣精力充沛,但她平常連操場都跑最後幾名,實在是不太健康──這種想法跟說法當然一點都不討喜,片倉朋和也沒力氣掩飾,直接以白眼回敬:「我又不是你,每天跑三千公尺可不是我的生活規律。」

      用力罵完以後她得花更多力氣調整呼吸,真田只是看著她,半晌才忽然嘆了口氣。

      「過來。」

      「幹麻?」

      她還在問的時候真田已經握住她捉著石牆的手,健臂一展伸手一撈她就落進他寬大的懷抱裡,瞠目結舌的時候她也看見同學們一個一個把眼睛瞪得像銅鈴,就連一向冷靜泰然的柳蓮二都錯愕地停下為柳生做的中國大歷史分析。

      「等等等等等……你發什麼神經?!」片倉朋和手忙腳亂地拼命掙扎,奈何身高差距是硬傷,想把腳往下探卻踩不到地。真田弦一郎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神經,就是看她嘴硬,覺得該出手治一治?

      這麼一想,真田下意識地壓制住對方的反抗力道,片倉也發現他抓得更緊,她如果繼續亂動,要貼著他的身體才能滑下去。

      她怒目圓睜,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柳生這時候卻突然出聲揶揄「原來兩位是這種關係」,馬上把她嚇醒,不管是多高難度的動作,反正直接從真田身上跳下去。

      「喂!」真田低斥一聲,拉住差點從3,800階直接往下滾的片倉。差點面朝地毀容甚至殘廢的片倉,本來應該道謝,但真田的話一秒惹毛她。

      「妳不要鬧了。」

      她鬧?片倉朋和無語問蒼天。

      「誰鬧誰啊?」站在完全的正確立場,她也不管對方是誰了,直接開罵:「你才是莫名其妙動手動腳的吧?」

      她明明在生氣,旁邊居然有人竊笑低語「他們兩個的對話好像夫妻」,見鬼了你哪裡看到有夫妻?

      「妳走不動。」某人還無視她的暴走,繼續戳穿她雙腿痠軟的事實,「現在不幫妳,待會全部的人都要等妳。」

      ……現在是怎樣,體力差是犯法了嗎?還連「全部的人要等她」這種不給面子的話都講出來,信不信接下來她硬撐也要跟你真田走出相同速率?

      腹誹滿滿,但其實也認為自己做不到的片倉,只好默念心經安撫自己。

      「真是不好意思喔,我愧為王者立海的子女。」她揉了揉鏡片後面有點發痛的眼皮:「你要是這麼介意,乾脆帶著柳生跟柳來兩趟長城馬拉松,多少可以彌補被我損害的校譽。」

      其實她很火大,他當著所有人的面這麼親暱,她跳黃河五十次都洗不清……不,就算她一頭撞死在長城上,說她跟真田沒什麼應該都沒人相信。

      「不行。」雖然她的提議很明顯是諷刺,真田也很驚訝自己沒生氣。「我沒有把妳丟在這裡的道理。」

      「……我不是你的責任好嗎真田同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片倉很想跑,但她真的腿軟:「算我服了你,我……喂!」

      她抬手舉白旗,是因為這種情況下,光是跟他一直吵架就只是越描越黑,旁人還真的以為她跟他有什麼特殊關係。意思是到此為止,但是真田根本不等她說完,又把她攔腰抱起。

      然後,旁若無人地邁開大步,她只能從他肩上看到滿臉興味的柳,跟完全沒有紳士風度地、把調侃放在臉上的柳生比呂士。

      「你真的是……冥頑不靈。」她目瞪口呆地轉向真田的側臉:「你只想到我走不動,有沒有想過,其他人會怎麼想我?」

      她想到這點就頭痛,覺得真田完全沒有幫她考慮名聲問題,「再怎麼說我也是女孩子,你這樣我被講得多難聽?」

      他掃了她一眼,回答得雲淡風輕。

      「只要妳說,我就娶妳。」

      雖然聽起來很像告白,片倉朋和也知道,這個無厘頭的句子只不過來自他那無謂的責任感,但她還是很不爭氣地漲紅臉。

      「……你有病,你真的有病。」她吶吶地說:「你是不是在我嫁出去之前都打算這個樣子?」

      真田挑起眉,令人有些發寒的斜睨過來,也讓片倉嚥了口水。

      「妳找不到,就是我娶。」

      「……拜託你不要隨便假設別人找不到老公。」

      她抗議,卻覺得自己這個姿勢講這句話荒謬不已。在越來越多人投來的好奇視線中,片倉朋和最後懦弱地,把臉埋進真田帶著汗水氣息的肩膀裡去。

      好遠好遠,那年在長城上的聲音,直到很久以後,仍偶爾會在片倉腦中繚繞不已。那個時候他們之間仍沒有很深的羈絆,她不能理解為什麼真田一直要強調他會等在那裡。但是她在後來的日子裡,也不免偶爾要想起,真田抱著她大步邁在長城之上,黃沙之中那麼瀟灑的身影。

      只是好景不長,修學旅行結束,天意便弄人似地,傳來一個令立海上下悉皆震驚的消息──幸村精市突然發病,疑似急性多發性神經根炎,不只未必痊癒,最糟的情況可能會慢慢全身麻痺。

      幸村的病教會了他們很多東西,包括可能來臨的死別與人的生離。更可怕的是人的意志,在無窮無盡的絕望裡,也會漸漸被消磨殆盡。

      為了關東大賽、為了和幸村的約定,真田全神貫注在網球社上,再也無暇顧及其他。片倉朋和知道,也知道自己終究只是局外人,只能默默地祝福他們。

      但不管真田多努力,還是挽留不住幸村的頹喪。

      幸村的好人緣,讓病房總是人來人往。但那一天,他卻讓所有人吃了閉門羹,就連查房的醫生跟護理師都不願意放行。那天三年A班的幾個社員格外陰沉,連和宮深雪過來,都不再是那副大剌剌的樣子,帶著愁容、沉默地坐在柳生身旁。

      主動關心別人實在不是片倉朋和的風格,但當全班同學各自去午休的時候,真田弦一郎獨自坐在窗下的側影,卻讓她停下腳步。

      不過,就算停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真田雖然沒有吃飯的心情,但也不容許自己沉浸消極,所以,她的佇足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回望她,望著那雙鏡片後的細長雙眸。想起上一次這樣看著她,竟然已經是在長城上。

      「我沒事。」其實他應該問她有什麼事,但不知怎麼的,他卻吐出這三個字。頓了頓,又聽見自己沒頭沒腦地問:「妳……可以嗎?」

      措詞艱難的片倉朋和抿了抿唇,雖然本來確實是想關心,但隻字未提就被看穿來意,讓她有些無措。她勉強自己笑了笑。

      「我比你清閒多了,沒什麼不行的。你……」

      「也要保重自己。」

      吞吞吐吐,但至少是話說出來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鬆一口氣,但她更不知道的是,在這個瞬間,她的五官柔和許多,讓真田的眼神微微一黯。

      「等我們拿到全國冠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説的話,明明是給他們自己社團的希望,但片倉朋和聽起來,總覺得這個「好」彷彿隱含著她──她跟他。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這種可能是自己多心的細節,低聲對他說了句加油,就覺得自己已經超出份際太多,快步離開。

      真田的視線,在她匆匆離去的方向稍事停留。他其實很清楚,從那個夜裡,無意間發覺她不為人知的面貌,後來她的矜持、好強又講究公平的性格,已經漸漸改變他那個「負責」的念頭。如果是她,他也頭一次覺得,有個女孩子在等自己的感覺不是煩雜。

      片倉朋和就像院子裡的一盆蘭花,不去管它,它便泰然處之。即便長久地不冒頭,也可能突然開花、獨自芬芳,讓人驀然回首,才發現是她,為生命帶來一縷幽香。

      而片倉自然沒有想到,自己像棵盆栽一樣,被真田擺在心田的角落。她只是繼續投入忙錄的日常,偶爾看一眼真田,看他繼續將一腔熱血傾注在網球場上,然後跟他們一起希望、期待,在校隊拿到冠軍的時候,幸村精市能夠重回戰場。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