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不管那件衣服是新的或者已經老舊，我至始至終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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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也不在意，在我告訴她這件事情時，她只和平常一樣嗯了一聲，然後回應著電腦上面客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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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發現了，只要我平時不吵不鬧，開口要求的事情，只要能用錢解決，媽媽幾乎都不會拒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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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時她還會抽空帶著我去買，國中以後，每天早上起來，就只剩下客廳的桌上幾張用杯子壓著的藍色鈔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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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從不在意，直到大一那年遇見了柳紹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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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學習是每個大一學生必修的零學分科目，那時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若身上有發票並捐到服務學習中心，發票中獎了，學校會把獎金捐給弱勢團體，只要你有捐，都可以抵時數。又或者捐血車到學校來，你也可以去貢獻年輕健康的血液，憑證明也能抵些上課時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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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些小大一聽著學長姐的建議，走些旁門左道換取時數，沒想到左抵又抵，到了學期末還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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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市立圖書館舉辦了一場公益活動，讓學生在圖書館舉辦的閱讀節去整理書籍，並把一些書分送給家境貧窮的孩子。工作內容大致就是把老舊的書淘汰、新書上架、以及捐贈書歸類。參加的學生不僅可以抵時數，還能領打工費，按時薪計算，週末假日兩天，一天八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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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聽到這個消息眼睛都亮了，能湊學分又能賺錢，一石二鳥，哪有不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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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自己的時數，只差五小時就能過，於是我也報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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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六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在集合時間前抵達圖書館，負責人是個大三的學長，叫小岳，他簡單說明工作內容，分配了任務之後，便要大家原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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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中午十一點半到服務台領便當，還有回報工作進度，下午小朋友就會來囉！負責童書的同學動作要快一點，辛苦了！大家解散⋯⋯」話說到一半，一個身影匆忙跑進大廳，學長也不驚訝，似乎對他的遲到習以為常，「你怎麼現在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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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氣喘吁吁，似乎是拼全力跑來的，「抱歉⋯⋯我剛才才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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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啦！我留了你的位置，先去簽到吧！」學長拍拍手，重新喊道，「大家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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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個人，他的臉色蒼白，眼下重重的黑眼圈像是有人拿鉛筆畫上去的，看起來像電視上卡通人物的誇張畫法一樣，有點不真實。他穿著一件白色T恤，上面不知怎麼地沾上了一點灰色污漬。說什麼剛下班，八成是熬夜打電動才遲到的吧！我心想，男生十個有九個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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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佳妤，妳想什麼？走了啊！」同行的朋友蔡芮萱扯扯我，把我從思緒裡拉回，「剛才學長說的沒聽見嗎？我們童書組的動作不快點的話，搞不好中午他們不會放飯給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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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太多了吧，我們只是來打工，趕上進度就好了，有這麼嚴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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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啦！」她拉著我往地下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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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特地為了這次活動進了許多新書，但這次活動主角是國小以下的小朋友，所以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精裝本的故事書，蔡芮軒每拆一個紙箱就哀號一次，精裝的故事書一本感覺不到什麼重量，當你一次拿十數本、接連拿個好幾次時，身上的肌肉和手指的關節就會向你嚴重抗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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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沒在搬重物的我們開始不到二十分鐘就開始覺得累了，幸好學長讓女生負責在樓下整理書籍，其他男生則把我們分類好的故事書一一搬上一樓的展廳和圖書室裡。整個地下室裡一時只剩下美工刀劃過紙箱和男生搬運書本時喘氣的聲音，我們趕著在中午十二點前拆完所有的紙箱，過了沒多久，小岳學長帶著那個姍姍來遲的男生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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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動作比較快，每年也都參加這裡的活動，這裡的學弟妹就交給你了。」學長拍拍他的肩，「不好意思欸！你才剛下班，又安排你做這種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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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是我要你每年都幫我留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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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啦！學弟妹們！展場的事情他可是比我這個負責人還清楚，有不懂的都可以問他喔！」說完，他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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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芮萱和我互看一眼，向那個人點點頭，便低頭繼續拆箱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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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沒說話，開始工作起來，偶爾聽見幾個男生問他問題，才知道他也是大三的，而這幾年閱讀節的贈書活動他都有參加，難怪負責的學長要我們有問題都可以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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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想著，手上的動作也不曾停過，直到手錶的提示燈亮起來，才發現已經快要十一點了。這時紙箱已經拆得差不多了，我站起來，打算整理那些拆掉的空紙箱，回頭才發現除了我們正在處理的以外，其他的紙箱已經整理好了，整齊的疊成一排放在門口，連紙箱上的膠帶都用垃圾袋分類裝好了，剛才一直埋頭苦幹的我們完全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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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誰整理的？」蔡芮軒驚訝地看著空蕩蕩的地下室，「動作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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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才剛說完，那人拿著掃把和畚箕進來，把紙箱搬出門外，接著低頭掃起地板上殘餘的紙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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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他只是個熬夜打電動而遲到的男生，大概也只會偷懶敷衍了事，卻不想他默默地做好了許多事情，甚至連收尾工作都一手包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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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差不多了，妳們兩個可以去大廳那領便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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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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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對我的稱呼感到彆扭，「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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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幫我們整理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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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聳聳肩，不以為意道，「大家互相幫忙。」他把垃圾倒進那個裝膠帶的袋子裡，然後說，「這邊我來就好了，妳們快上去吧，他們還訂了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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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拿著垃圾袋轉身離開，我趕緊跟上，「我幫你搬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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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伸手想抽回，卻被我緊緊抓著紙箱的動作嚇了一跳，微微地睜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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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才發現他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上鉤的眼角，深邃的雙眼皮，我第一次見到人們口中說的「桃花眼」，而這雙勾人的眼眸居然長在一個男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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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充滿疲憊，卻仍然掩蓋不了吸引人的事實。我喜歡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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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怎麼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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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有些無奈，「好吧，那搬完這些就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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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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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芮萱見我要走，喊道，「喂！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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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也不回，「丟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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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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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先去幫我領便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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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丟下我！」她叫著，「小心我待會真的讓妳領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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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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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覺得我們的對話很有趣，輕笑著，卻沒再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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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大樓後方的回收場，綠色的垃圾子車已被堆滿了一袋又一袋的垃圾，連回收的車子裡都疊著高高的紙箱。我這個人什麼都不缺，唯一的缺點就是身高自國二以來就沒有再長過，妥妥的一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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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成山一樣高的紙箱頓時讓我傻了，這是要我怎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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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愣住的同時，他走過來，接過我手上的紙箱，輕輕一跳便把箱子放到了最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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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拍拍手，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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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我心中滋長，像是嚮往陽光的藤蔓，自腳底往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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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快腳步跟上他，「學長，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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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我們一起走進大樓，過了半晌，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停下，轉過頭來對我說，「妳能不能不要叫我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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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似乎很在意，因為這是他今天頭一次正眼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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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怎麼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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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柳紹禹，妳叫我本名吧，被人家學長學長的叫我不太習慣。」說完，他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似乎覺得這樣有些不禮貌，回過頭來問道，「那妳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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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工作證，指著staff下面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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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謝佳妤。」然後走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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