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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琴蕭一曲滿城驚(中)

  

        倏地,樂音戛然而止,凌楓辰走至台前道:「為了感謝各位前來,今日小弟特請了金陵春花樓的歌舞妓團前來助興。」

      「好!」

      「等很久了啊!」

      此時在座世族子弟們紛紛露出興奮期盼的神色,不少少爺公子可是衝著金陵第一名妓的盛名才來的。

      紫紗簾幕輕掀,緩緩走出八位女子,一前七後,為首那名身量較高的姑娘面罩白紗,對著眾人福了一福,便輕飄飄地行至瑤琴前坐下。

      雖然無法識清她的五官,但見她那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腰春風過的行止,短短幾步路,竟把其餘未圍面紗舞妓的風采全搶了過來。

      眾人目光都不自覺地集中在這女子身上,心裡有種感覺不約而同地油然而生:「這就是名聞天下的洛傾城吧?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風流嬝娜,還沒彈琴就已讓人神魂顛倒…」

      隨著散序前奏曲緩緩揭開序幕,眾舞妓揮舞著紅袖翩翩起舞,一曲被譽為音律舞蹈史上一顆璀璨明珠的《霓裳羽衣曲》,融歌、舞、器樂演奏為一體,演譯著唐明皇嚮往神仙而去月宮見到仙女的浪漫神話。

      到了中序,樂音轉為慢板的抒情樂段,隨著由慢轉快的幾次變化,場中舞者展現了「紅綃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的嬌俏嫵媚。最後到了全曲高潮之曲破,繁音急節,樂音鏗鏘,速度從散板至慢板再逐漸加快到急拍。結束時轉慢,舞而不歌,七位如月宮仙女的舞者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那蒙面琴師輕啟朱唇,清亮帶著柔媚的嗓音唱著:「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舞樂歌融為一體,將《霓裳羽衣曲》的精髓演繹地淋漓盡致。

      場中賓客無一不被這極盡完美的表演所震撼,演奏結束後一會兒才響起熱烈的掌聲及呼聲,眾人久久沉浸在餘音中無法自拔,竟是忘記了鼓掌。

      和將目光放在舞者曼妙姿態上的眾人不同,劉希淳被那天籟般的琴聲吸引。琴聲像高天流雲,不帶一絲煙火氣,雖然曲目不同,但曲中內涵及靈性竟和昨晚那高人如出一轍!

      正當眾人還意猶未盡時,驀地一人道:「絕世琴藝我等可見識到了,但以容貌享負盛名的洛傾城卻摀著面紗,不會是名不副實吧?」  

      尋著笑聲望去,只見一人體態臃腫,左眼上覆著一黑眼罩,容貌甚是恐怖,竟是當朝首輔吳嵩獨子吳世藩!

      這人可不簡單,他的父親吳嵩權勢薰天,乃除了傅炳外當今聖上最寵幸之人。所以他未經科舉便能走上仕途,現任工部左侍郎和尚寶司少卿。

      國家大規模的工程,全是由他負責工程承包,再加上他的父親位極人臣,兩人聯手便壟斷了整個朝政運作。

      聽到了如此囂張不遜的發言,除了吳世藩身旁一群朋友,其餘賓客都心懷不忿,但又礙於吳家的權勢不敢發作。

 

      忽然,一冷峻的聲音響起:「吳東樓,今日是尚書府長公子的壽筵。來者為客,請你自重!

」竟是平時沉默寡言的廣陵王劉希淳出聲替一眾歌妓解圍!                        

      吳世藩,字德球,室名東樓。

      只見吳世藩雙眉微挑,轉頭望向劉希淳,輕輕佻地道:「王爺啊,我只是想替眾人驗證一下,她擔不擔得起金陵第一名妓的名頭。琴藝大家見識過了,但那號稱傾城的面容卻不能讓咱賞評一番嗎?」    

      雖說劉希淳是王爺,又是皇親國戚,但畢竟年少,而且在這大熹朝中,王爺只有爵祿,並無實權,也難怪吳世藩膽敢如此出言不遜。

     

      聽了吳世藩那帶著下流口吻的言語,劉希淳正要發作。忽然,一個漠然的聲音道:「多謝王爺替民女說話,小女子銘記在心。但既然這位大人要檢驗民女是否擔得起傾城之名,洛霞雖不敢自詡,但也不至被人如此羞辱卻仍無動於衷。」

      眾人訝異,如此冷傲剛烈之言竟是出自那蒙面琴師之口。

      語罷,隨著面上白紗落下,全場都露出了驚艷神色。

      只見她看似只有十五六歲,但身量頗高,柳腰玉頸,肌膚白皙,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

      在場眾人不免暗暗將她與謝紫嫣比較,紫嫣公主豔冠群芳,賢淑溫婉,不知是京中多少高門子弟的夢中情人,但相較之下,這洛霞竟毫不遜色。

 

      傅宇軒在一旁咽著口水,對著凌楓辰低聲道:「楓辰,你去哪請來這麼個人間絕色?嗯…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似一身之病,好一個俏西施,下次我過壽也幫我找一個啊…」

      凌楓辰早就見過洛霞,所以比較冷靜,他作勢要捶傅宇軒,笑罵道:「你堂堂一個大少爺,可不可以矜持點,口水都流出來了。」

      這可不是傅少誇張了,眼前洛傾城渾身散發出的萬種風情,與他們看慣的那些大家閨秀不太一樣,頗有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之風,對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更具吸引力。

      傅宇軒好不容易闔上因為看到美人忍不住張開的嘴,得意地道:「我說東樓兄啊,這下你可沒話說了吧?」

      他說完給了劉希淳一個眼色,兩人相視一望,底氣更足。

      吳世藩見兩人竟是要聯合起來給自己難堪,當下拍桌起身,走至廳中,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劉希淳與傅宇軒也不甘示弱,很有默契地同時站起來,也是冷冷地盯著他,場中頓時陷入了劍拔弩張的氛圍,轉瞬間便要一觸即發。

      見眾人僵持不下,凌楓辰急忙走向前緩頰道:「各位貴賓,看在小弟今日生日,賣小弟一個面子可否。」

      他稍停頓一會兒道:「不然,我請音律第一品的廣陵王與洛大家合奏一曲,此事就當到此為止了好嗎?」他說完向劉希淳使了一個請求的眼神。

      劉希淳看著凌楓辰,他還在氣頭上,正猶豫著不想搭理,但又轉念一想,目光轉向洛霞,便帶著隨身的紫竹簫起身向前走去。

      洛霞面無表情,向劉希淳行了禮道:「王爺,請。」

      劉希淳點了點頭,自腰間抽出紫竹簫,自顧自的吹了起來。

      竟是「春江花月夜」!

      原來劉希淳是想藉此機會,仔細確認洛霞是否就是昨晚那高人。

      聽到這熟悉的簫聲,洛霞心中一顫,隨即連忙投入演出,修長而優雅的雙手輕輕撫過琴弦,彈出了層層泛著漣漪的樂音。

      琴音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簫聲悠揚的像山間的泉水。琴簫融合,眾人驚嘆著這種極困難的即興演奏。與剛剛的《霓裳羽衣曲》相比,此曲雖不綺麗驚艷,但似乎更具內涵層次。

      『春、江、花、月、夜』這五種事物集中體現了人生最動人的良辰美景。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樂音流轉,勾勒出一幅惝恍迷離的春江月夜圖,一個深沉寥廓的境界,意境空明,自然雋永。

      到了最後,那無形間所營造出遼闊的宇宙虛空,隱隱透著亙古未解的謎題,究竟是誰?在遠古的某夜,發現了江月的美,又是在什麼美妙的機緣下?江月發現了人。

      彷彿在月光下,現實與虛幻的交織,竟使在場賓客心中產生「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的感慨。

      隨著最後一縷琴聲飄散,如雷貫耳的掌聲響起,在場眾人無不陶醉於這千載難逢的世紀合作。且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實是一場視覺與聽覺的饗宴!      

      相較聽眾的讚嘆驚豔,此時劉希淳與洛霞心中更多的是相惜。兩次的演奏,尤其是今日的合作更加觸動,雙方如融為一體般和諧。      

      能與一個和自己靈魂產生共鳴的人相惜相知,是何等快樂?尤其是到了兩人這個層級的音律造詣,更是知己難求。兩人靜靜對視,沉默不語…

      洛霞緩緩起身,向劉希淳施了一禮道:「小女子獻醜了,見識了王爺名不虛傳的簫藝,此生無憾…」

      劉希淳那無瑕的面孔生出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輕聲道:「彼此彼此。」回了一禮便轉身向座席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洛霞心中竟突然有種既滿足又失落的矛盾油然而生...

      卻說這場令眾人難忘的壽筵,經過賓客轉述渲染,成為時下京中王孫貴胄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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