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禮結束後全校大放學，媽媽為了善後以及處理公事而留在學校，雖然我們已經說好上放學要分開行動，可是看媽媽一個人還在為事情奔波，而我卻幫不上忙，就覺得自己很沒用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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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跟著人群走向專車待命區，震耳欲聾的嬉笑聲顯得我一人突兀。幾個月前，我身邊也總跟著一群人一同放學，就像保鏢那樣把我護在中間，難聽一點，他們就是盤旋在大便周圍的蒼蠅，然而現在沒有那些蒼蠅，我也許會被撞、被視而不見，也終究不再是大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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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不得任何一個人的臉，可上下學搭專車的學生似乎不太一樣，眼看還有一排空的雙人座位，便將書包卸下放在靠走道的位子，而我坐在靠窗。只是正當時間差不多專車要出發的時候，又有一個人站在準備行駛的走道上，搖搖晃晃掃視著剩下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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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讓個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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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一望，是副班長，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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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包書包。」副班長提醒般的請我拿開書包，但最後還是他自己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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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好接過書包放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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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開往每處目的地的專車上，只有繡著不同顏色學號的學長姐才敢不顧他人的大聲聊天，有好幾度我忍住衝動沒有叫他們閉嘴，礙於身分也不會讓我這麼做，不過讓我真的叫出聲的，是坐在旁邊的副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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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我縮著身子幾乎要貼在窗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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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副班長似乎被我那麼大的反應嚇到，食指一直沒有離開嘴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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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起腰桿東張西望下，好險沒有人注意到，畢竟聊天聲遠遠蓋過任何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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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幹嘛？」我防備的抓起書包擋著副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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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也覺得他們很吵嗎？」見我不語他又說了，「所以我想說給妳聽點音樂……」他拿著一邊的耳機示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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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很不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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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語畢，副班長默默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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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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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別過頭從窗戶玻璃的反射，看見副班長用袖子擦拭耳機再把它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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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說話太過直接，但本來就不打算套什麼關係，我不怕他尷尬甚至難過，反而希望他開始厭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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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開始討厭，就不會想跟我再有交集了吧，那個自我介紹女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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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路程副班長不再開口，我只是看著窗外留不住的景象，電影裡演的“坐在窗邊托著下巴的文青女孩，目光遙遠的投向世界的另一端”，實在唯美到不可能發生，我得到的感受只有眼前天旋地轉及體內隱隱發作的嘔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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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車速時快時慢、車身搖晃不定的，閉著眼睛已不足於舒緩不適，我試圖調整姿勢改變呼吸，在重心不穩的狀況下，迎來的是一個緊急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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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眼看額頭就要撞上前座，一道影伸到我額前替我緩和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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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皺眉頭悶哼了一聲，而身邊也傳來一樣的聲音，正在發育變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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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餘光瞄到旁邊的副班長甩著手腕，看來是他幫我擋著了，所以我額頭倒是不怎麼疼。我再轉頭正視副班長，他馬上將手放在腿上一動不動，帶著微笑問我：「不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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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討苦吃。」我冷冷丟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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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反射動作而已，換作是別人我也會這樣。」他不以為意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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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小驚嚇把我的胃都嚇回去了，反胃感似乎消失一些。我伸長脖子抬頭望去，座位又多空下好幾個，車內聲音也不再那麼吵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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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麼好看嗎？」副班長天真的說，他難道不知道我在使眼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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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看他，再看了旁邊的空位，然後又看回他。聰明的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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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我做一遍後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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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坐旁邊了。」我深吸一口氣後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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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坐在妳旁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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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其他旁邊可以坐。」我好心搭配手勢指了那幾個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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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有規定有空位就要換嗎？搞不好那裡其實都有人坐只是妳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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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車快到站了，我猛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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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過。」我瞇起眼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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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好嘛我自己換，妳不要站起來啦！危險。」他拿著書包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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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沒有要坐下的意思，副班長才騰了個走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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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妳要下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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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理會他直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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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以後，我視線往上盯著剛剛的位子，副班長最後還是坐在一樣的地方，一直目送我下車，因為我發現他也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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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我不曉得他有沒有出聲，在我看來，他用唇語搭配著手的擺動來跟我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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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子，真有點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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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我沒有回應他，也不需要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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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煩心的是，該不會之後的每天，他都要坐在我旁邊，給我聽他的耳機，幫我擋煞車，和我講一些沒營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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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沒說太多話，應該沒有讓他覺得我很有趣，應該沒有給他錯誤的認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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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實在蠻受不了自己老愛腦補一堆五四三，步調可不能那麼隨便被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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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家門前，我凝視著門牌，手裡握著有淡淡鏽味的鑰匙。不自覺的加重力道，鋸齒狀的鑰匙不平均的紮在手心，我猶豫著是否要現在就開門，畢竟開門之後我將踏入的是一個更令人窒息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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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窗戶透過去看，那裡是冰箱的位置，我早已失去開冰箱的慾望，吃不下也喝不下，更不想被那冷空氣薰得更加難受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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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坐在門口旁的石階上，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不被遮雨棚擋住的月亮，天空還亮，月影像是被淡化無數次的照片，也許清晰的時刻，媽媽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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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不是一個人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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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色總算暗下來，月亮果然清晰了不少，此時也聽見熟悉的引擎聲從轉角處傳來，車頭燈掠過院子草叢，斑駁的光若隱若現像是現代很難見到的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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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火的聲音、關上車廂的聲音、腳步的聲音，從包裡掏出鑰匙的聲音……「妳怎麼坐在這啦？」還有媽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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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記帶鑰匙了啦～」我吐了個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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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門鈴啊，在外面被蚊子叮，他們都漲死了～」媽媽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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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心的挽住媽媽的胳膊準備和她一起進門，但鑰匙都還沒插進鑰匙孔裡，門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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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裡？」媽媽問開門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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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那個人就像是個叛逆少年，不顧旁人的逕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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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看著那個人的背影，緩緩道出：「老公，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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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管那個人要去哪裡，我拉著媽媽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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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晚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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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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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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