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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羊王朝

巴格達   (Baghdad   )   1414年(明成祖永樂十二年)

黑羊王朝雖名為黑羊,但整座皇宮大殿除了處處可見巨大的黑羊旗幟和圖騰外,卻是一片象徵著穆斯林的潔淨純白。白色是皇宮內的主要色系,在這座幾乎全由白色大理石所打造的氣派宮殿裡,營造出一種彷若玉帝靈霄宮殿的飄逸神祕之感。初來乍到的使節及訪客,莫不為大殿的脫俗出世所驚豔及震懾。

宮內唯二異色之處,是座巨大由黑色大理石所雕刻成羊角形狀捲曲包裹而成的王座,其上高坐的便是當今的巴格達城主;黑羊王朝的蘇丹闊拉宛若天神般居高臨下,睥睨蒼生群臣。兩側大理石道上,列滿所有王朝的重要官員,等候著遠道來訪的大明使者。

鄭和在使臣引見下,帶著侯顯、通譯馬歡、沙班、沙祖孝兩位千戶及一干人員來到宛若天宮的皇宮裡頭。鄭和不疾不徐,從容不迫穿過兩旁滿立的朝臣百官來到蘇丹的面前。行禮之後,抬頭看著這位皮膚白晢、滿面黑鬚,衣裝華麗、身形清廋,兩眼深邃暗沈但不失精神的國主。

鄭和先以流利的土庫曼語向闊拉致意:「蘇丹陛下。在下是來自中土大明國的使臣,受我大明皇帝之命,恭祝蘇丹陛下身體康健,永享富貴,貴國國運昌榮千秋。」

鄭和沒透過翻譯,直接以土庫曼語開口,立即引來大殿上一陣騷動。闊拉對這樣的開場白顯得意外,兩旁的諸多政府要員亦同感訝異。沒想到千里外遠道而來的中土使節,竟給了這般意外的開場。剎時主人氣勢為之一挫。鄭和的出敵意表之擧,果然先聲奪人。敬佩之聲迅速取代原先的好奇及猜疑,自是為來客取得有利的地位與高度。朝堂之上,黑羊王朝君臣無不對來使鄭和的雍容大度氣質所吸引。

蘇丹輕咳兩聲,大殿上迅速安靜下來。闊拉身子前挪,離開椅背,點頭回禮:「正使大人,你的土庫曼語和來訪,同樣令我驚喜。謝謝貴國皇帝的祝福,願阿拉真主賜福於貴國皇帝和正使大人。」

「我國皇帝陛下為了表示來訪的誠意,及與貴國結好的意願。特命在下帶來瓷器、絲綢、茶葉、胡椒、乳香及其他沿途所得的珍奇異寶,贈予蘇丹陛下。願雙方能永結萬世之好。」

闊拉微笑示意。鄭和轉身向副使侯顯示意。隨行武士便搬進來八個巨大沈重的木箱,置放在大殿正中央。武士在鄭和示意下,在眾人面前一一打開箱子。頓時大殿內再度響起陣陣驚呼聲,較為前回尤有過之。

鄭和緩步走向其中一個箱子,揚手開口:「蘇丹陛下,這是我大明國陶瓷之都景德鎮官窯所生產拔尖的上好青花瓷器。」

武士從箱子裡取出一只青花瓷瓶遞交給鄭和。鄭和高舉展示,又惹來驚呼連連,慢步向前,交予宮中侍者,侍者隨即呈給蘇丹。

闊拉接過手來,歡喜神情毫不掩飾全展在臉上,不住撫摸凹凸有緻,如肚皮舞孃腰身般的光滑瓶身,端賞著上頭超俗飄逸,如同天空雲彩的藍白彩繪紋飾。

「好!實在太好了。中土的瓷器果然名不虛傳!真是玲瓏剔透,巧奪天工…叫人愛不釋手。」

鄭和洞見蘇丹心喜,走向另一個箱子,接口道:「蘇丹陛下,這是來自我國絲綢之鄉最著名的蘇繡。」

鄭和話方落下,闊拉寶座後頭馬上傳來陣陣女子的嘻笑騷動聲。闊拉臉上略顯尷尬,一掃先前莊重的王者形象,揮手要侍者將蘇繡呈上。闊拉看了幾眼,便將絲品交予侍者,侍者馬上轉身將蘇繡送進紗簾後頭。接著便傳出更大的驚呼及笑鬧聲。

闊拉故作輕鬆,掩飾失禮:「女人,總是沒法子抗拒這些美好的東西。」

鄭和報以笑容:「陛下。如果貴國與我國共結同盟,不但有助於雙方的最大利益,而且海上絲路的便利、安全與流通貨量,絕非陸路所能比擬。若陛下不棄,黑羊與大明能結為共好合作,未來像這樣精美上乘的絲綢、瓷器,將會源源不絕地來到貴國寶地。不論是自用,亦或是轉手貿易…好處,足堪媲美…阿里巴巴的“寶藏”。」

大殿上隨即爆出笑聲。君臣對這位遠方來使的幽默及機智,叫好之聲不絕於耳。闊拉滿意之餘,當場賜座予鄭和。黑羊大殿之上,除了蘇丹外,還是頭一回有外人能得此殊榮,能與蘇丹並坐交談。鄭和自是信心滿滿,心想這趟任務眼下已成了大半。

闊拉倚靠在座椅上,變換了個姿勢。儘管條件誘人,但主人卻不急著回應。他清楚鄭和提議的實際好處及眼前利益,但帖木兒帝國近在咫尺相鄰,叫他不得不有所忌憚。縱有大明結盟,只怕烽煙再起時,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再則,能在政權更替頻仍的巴格達城中高坐,闊拉當然也明白朝堂之下的眾臣,絕不可能人人忠心不二。雙方結盟友好的消息必難掩人耳目,很快便會傳到撒爾馬干的沙達魯耳裡。

【註:   撒爾馬干(Samarkand,現今烏茲別克共和國的第二大城。當年帖木兒帝國的首都)。沙哈魯(Shuhruh   Mirza   1377年-1447年)帖木兒第四子,繼任為帖木兒帝國國王,1405年-1447年在位。】

闊拉的沈默代換回應,思索著如何在這場東西雙強的對峙中,為自己謀取更多更大的利益及保障。

經驗老道的鄭和當下便瞧出闊拉的猶豫和心中的盤算,當著議論紛紛的大殿,他決定先發制人,起座向前邁了幾步,接著止步開口:「蘇丹陛下,土庫曼人和我大明一樣,對蒙古人有著如天一般高的深仇大恨。土庫曼族人受到蒙古人統治多年,更因為帖木兒的狼子野心被迫遠離家園,避走異鄉。而我太祖皇帝也因為不滿蒙古人的暴虐統治,興兵起義,驅除韃虜,開創大明盛世。爾今帖木兒雖死,但是帝國仍在,威脅不減。難道陛下,不為此感到憂心?」

鄭和無所畏懼,兩眼直視著闊拉,令主人無從迴避。蘇丹臉上慍色及尷尬交雜,極力維持一國之君的威嚴。他換了隻手摸了撫摸下顎,緊貼椅背開口:「是的!正使先生,你說得沒錯。如今我雖然安坐在巴格達城內,但只要帖木兒帝國一日不滅,我黑羊王國便猶如芒刺在背。只是帝國勢大,非我一國、一族之人所能撼動…」闊拉臉色一沉,欲言又止。

「陛下,這正是我大明皇上,遣在下不辭千里前來的原因。帖木兒雖死,但帝國仍在,依然是個威脅。我大明自太祖立國以來,力經圖治,富甲一方、稱霸東土。到了我朝皇上即位,臣民超過五千五百萬,如今更是國富民強、前所未有。想必貴國先遣的官員,已將我國艦隊軍容壯盛之況向陛下稟報。」

闊拉下額輕點。鄭和接著一個轉身,銳利的目光向群臣一掃。

「這也就是為什麼帖木兒的繼任者沙哈魯改變先前的策略,願意與我國交好為善的因原。蘇丹陛下,以真主阿拉所賜予你的智慧判斷,真正的原因,實在是因為沙哈魯畏懼與我大明為敵,只得被迫改變策略。我大明乃是當今世上唯一可以和帖木兒帝國相抗衡的大國;我國皇帝,向來秉持仁德之心,希望天下永保太平。所以遣鄭和出洋,共結永好,以夾擊牽制之勢,免除兵禍之災。」

聽了鄭和這番寬宏大度的話,闊拉雖然心動不已,但國際情勢的複雜詭譎,絕非鄭和三言兩語所能道盡及說服。闊拉臉上的憂色未滅,決定難下。於是右手輕揚,對著下頭百官開口:「諸位對於大明國使節的提議有何看法和意見?」

闊拉此舉,一則、為了緩和自己的壓力;二則,正所謂引蛇出洞,試探一下臣下的反應,順便瞧瞧有多少人有合議聯盟之心。剎時,朝堂之下議論紛紛。支持與反對的勢力各半相持不下,哄隆喧嚷了半响,依然沒個結果。

這時候,立在闊拉身旁一名官員,開口:「正使大人,我是黑羊王朝的宰相阿里。請恕我直言。我相信貴國皇帝的誠意及實力。但是,貴國與我國相隔千里之遙,而我國卻與帖木兒帝國僅一門之隔。一旦戰事爆發,貴國遠在千里之外,我倒是好奇得很,貴國能對我國提供什麼樣的協助,只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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