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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在你的生命中,有沒有一個讓你刻骨銘心的人?

我有,他在十六歲那年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深深刻畫在我骨裡,牢牢銘記在我心頭。

蕭宥霆,那你呢?

你有嗎?

是誰?

「欸,那不是一年二班的言樂尹嗎?」

「咦?好像是欸。」

我走一條走廊就可以聽見十次我的名字,好像我罹患了多嚴重的老年痴呆症,他們怕我忘記自己的名字一樣。

「聽說她這次段考以一分之差小勝蕭宥霆,拿下學年第一!」

「蛤……她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們家宥宥……」

嘖,要罵我,我可以接受妳是因為忌妒我的長相和頭腦,可若是因為我贏了「妳們家宥宥」,那就沒道理了。

我勾著方予淇,打直了背脊,踩著鞋子若無其事的從那兩個花痴女身旁走過。

可惜我現在穿的不是高跟鞋,不然那踩在地上的聲音一定會更響亮。

「欸,言樂尹妳真的很厲害欸,數學考卷多猜對那一題,『不小心』贏過蕭宥霆……」方予淇待那兩個女生走遠後,低聲笑道。

「什麼『不小心』……」我反駁,「那是因為我品行端正、日行一善累積老天爺對我的好感,所以在考試的時候祂才特別眷顧我。」

蕭宥霆,你有沒有聽到我在暗諷你人品差啊?

其實那時候的我還真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個性怎麼樣,因為我跟他不熟,就是那種把我們兩個鎖在一間只有一包泡麵的倉庫一整晚,我們寧願餓著肚子睡一覺,也不會問對方要不要泡麵一人吃一半的關係。

「日行一善?」一個男孩將錢包從我身後丟來,那錢包越過我的頭頂,穩穩的落進我的掌中。

是崔繼。

「既然我們的女神說要日行一善,那就幫我去合作社買一包小饅頭吧。」崔繼勾上我的肩,臉上掛著痞痞的笑容。

我不耐的甩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下次換你日行一善,這樣你才不會再考不及格。」

崔繼曾經也是舟舟他們那一掛的,但後來……

至少那時候還是。

他是抽座位的時候抽中我隔壁座位的那個幸運兒,這麼說起來……他應該是我們二班男生當中做過最多好事的人了。

總之,他話多,我這人也不悶騷,自然而然就和他熟稔了起來,也是因為他的關係,我和方予淇才會跟舟舟他們變成關係還不錯的好朋友。

但蕭宥霆是個例外,大例外。

「言樂尹,妳會不會覺得蕭宥霆特別難相處啊?」在合作社採購零食、飲料的時候,方予淇突然這麼問我。

「妳這麼覺得?」我反問。

她吐吐舌頭,「不會嗎?他那張不苟言笑的臉是會讓人退避三舍的欸,感覺他全身上下都是冰塊做的……唔,好冷……」方予淇誇張的雙手抱胸搓了搓手臂。

「夏天的時候很消暑啊。」我隨口回了這句話,過了半晌才頓了頓,餘光瞥見方予淇皺著眉頭看著我。

「我看妳也沒跟他講過話啊,怎麼就不覺得他冰冷孤僻?」

「他話是挺少的,但我覺得他性子沒那麼壞。」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幫他平反,但我肯定自己的想法。

也許,是因為他的那雙眼睛。

「咦?妳們也來買東西啊?」班長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噢,對啊,幫你們那個懶惰朋友跑腿。」方予淇苦笑。

如果我沒看錯,蕭宥霆的眉毛輕輕皺了一下。

阿牛大大的嘆了一口氣:「崔繼怎麼比我這個胖子還懶啊?我都從五樓跑到地下一樓的合作社來了。」

一年二班的教室在五樓,視野極佳,我很喜歡。

「你也是為了你的食物不是嗎?」舟舟毫不留情的潑他冷水。

「所以崔繼那小子也該為了他的食物運動一下啊。」這是我聽過阿牛說過最中肯、最有道裡的一句話了。

我在心裡猛點頭稱是。

「他買什麼?」蕭宥霆發話。

也許是因為他講話的次數真的少得可憐,大夥齊看向他,皆愣了半秒。

「他叫妳們幫他買什麼?」他絲毫不受我們這幾雙眼睛眼裡的訝異影響,聲音平穩的重複問了一遍,還加長了他的句子。

他看著我,那眼神有著不容拒絕的犀利。

嘴上說「妳們」,眼睛幹嘛直盯著我一個人瞧啊?

我扯了扯嘴角,「小饅頭。」

蕭宥霆朝我走近了一步。

他、他要幹嘛?

我抬眼,他低著頭,陽光輕撫著他柔軟的髮,金光閃閃的在我觸手可及之處。那一瞬間,我多想化為從窗邊灑落的那縷陽光。

下一秒,他伸手抽走我手中的那包小饅頭。

「你在幹嘛?」我看著他逕自將小饅頭放回架上,覺得……莫名其妙。

「他要吃,他自己來買。」蕭宥霆回答得理所當然。

大夥都愣住了。

他瘋了嗎?崔繼不是他的好朋友嗎?

雖說真正的好朋友要適時的指正對方……但以我對崔繼的了解,他絕對會認為這是一種侮辱。

或者,蕭宥霆本來就是故意這麼做的。

「可是我們答應崔繼了。」我言樂尹一向說到做到,很守信用的。

答應幫崔繼買就得把小饅頭安穩的交到他手裡。

「妳跟他說是我阻止的。」蕭宥霆面不改色的丟下這句話,轉頭就走。

他的三個好朋友帶著一臉「這人今天吃錯藥了」的表情匆匆追上他,四人轉瞬間消失在合作社樓梯口。

「我剛……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方予淇不敢置信的拉拉我的制服袖子。

我擠了擠笑容,「妳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離開合作社,方予淇一路上瘋狂扯著我的手:「欸,妳覺得我們真的不用幫崔繼買嗎?」

方予淇一向討厭和崔繼那種痞痞壞壞的男生打交道,她始終秉持著「能避多遠避多遠」的信念,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想和那種人扯上什麼關係、惹上什麼麻煩,能買完東西了事她何樂而不為?

可我只是拍拍她的手,輕聲道:「比起崔繼,我覺得蕭宥霆那股與生俱來的殺氣和氣勢更不容小覷。」

回到教室,我才剛拉開椅子正要坐下,原本翹著二郎腿在桌子底下看漫畫的崔繼頭也不抬的將手往我眼前伸了過來。

我真的覺得他這樣很沒禮貌。

「幹嘛?」所以我故意裝傻。

他愣了愣,抬起頭來看向我:「小饅頭和錢包啊。」

「下次請開口講話,不要對我頤指氣使的認為我一定要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將錢包放在他桌上,自顧自的坐下,拿出下一節課的課本。

崔繼盯著錢包半晌,有些不高興:「小饅頭呢?」

見他這般殺氣騰騰的模樣,我突然不想把蕭宥霆拱出來。

「沒買。」我淡淡回了二字,翻動課本的手不曾停過。

這個人怎麼一副雇主在質問僕人的樣子啊?剛才拜託我幫他跑腿,連聲最基本的「請」、「謝謝」都沒有說。

「妳說什麼?」崔繼丟下漫畫站起身來,語氣飽含錯愕和不滿。

我斜睨了他一眼:「我說我沒買……」

「言樂尹。」清冷舒服的嗓音自我耳畔響起,蕭宥霆不知何時踱到了我身側。

他右手插著制服褲口袋,左手輕輕搭在我左肩上護著我。「妳怎麼不跟他說是我阻止的呢?」這句話雖是對我說的,但他的那雙冷然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崔繼。

崔繼一愣,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塊。

「要吃的人自己去買。」蕭宥霆似笑非笑。

我咬了咬下唇,有些心慌。

這氣氛感覺不太對啊……崔繼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找蕭宥霆麻煩啊?

咦?不過……我、我幹嘛幫他擔心這個啊?是他自己要阻止我的,所以這是他和崔繼兩個人之間的事,跟我無關。

崔繼牙一咬,拍桌坐回椅子上。

他坐下去的那個剎那,老舊的椅子還發出了幾近斷裂的聲響。

蕭宥霆抿起唇,將左手從我左肩上移開。

他的手離開我的左肩的瞬間,制服底下仍存有他的手心溫度的肌膚隱隱發燙。

我愣了半晌,甩甩頭趕緊將視線集中於課本上的文字,還有我的魂也是。

可是好像有點難。

從那天開始,我發現蕭宥霆和崔繼的友誼微微變質了,關係日趨僵化。

但我說過,這是他們兩個的事,跟我言樂尹無關。

況且,偶爾打屁聊天還可以,我不覺得崔繼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欸,今天午休有沒有空?」中午吃飯時間,坐在我前面的方予淇像往常一樣將椅子反轉和我面對面吃午餐,崔繼突然一邊運著籃球一邊走過來敲敲我的桌子,問。

他對我不大計較上次的小饅頭事件,也許是因為男人總是無法對美麗的女人發脾氣,也許是因為他認為那件事是蕭宥霆的錯。

我覺得是前者的機率比較大……好啦,看他們倆最近鬧彆扭、冷戰的情況那麼嚴重,我覺得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是後者。

「幹嘛?」我抬眼掃了他一眼。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崔繼這個人越看越邪門。

「來看我打球。」他朝我眨了眨眼。

我本想回「不要」,但我言樂尹的這顆腦袋是很靈活很聰明的……

「一對一鬥牛?」我抿起一個好看的微笑,「對誰?」

崔繼笑得不懷好意,一個字一個字咬著牙吐出來:「蕭宥霆。」

我在心中暗自竊喜,表面上仍掛著那彎淺淺的弧度:「ok,我去。她也去。」我輕輕抓起對面方予淇的手,朝崔繼搖了幾下。

崔繼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方予淇皺著一張臉,道:「妳真的要去看崔繼打球喔?妳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輕捏方予淇的臉,勾唇笑道:「我只說我去,又沒說是去看他打球。」

「喔—所以是去看『妳的』蕭先生打球啊?」方予淇一臉曖昧。

我的?我的蕭先生?

自從上次蕭宥霆幫我解危之後,方予淇一改她先前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說法,直說蕭宥霆心裡一定住著一個小天使,只不過「男孩不壞,女孩不愛」,想穩坐校園男神這個位子,他必須讓自己看起來很冰冷。

被她洗腦了數十次之後,我萬分懷疑她收了他給她的形象廣告代言費。

「看討厭的人和無感的人打球……」我打哈哈帶過,「當然不會幫討厭的人加油啊。」

方予淇只是瞇著眼睛,笑:「是嗎?」

我實在搞不懂她質疑的地方在於我的論點還是「我認為蕭宥霆是我無感的人」這件事。

應該是前者,因為我對後者篤、信、不、疑。

午休鐘聲一打,方予淇火速拉起我用跑百米的速度奔向籃球場。

明明剛才遲疑是否要看比賽的人是她啊。

我們到達場邊的時候,班長他們早已候在那裡。

「欸,你們……站誰那一邊啊?」熱衷八卦的方予淇立馬跑上前去。

阿牛看了看另外兩個人,舉起手:「我當然站蕭宥霆那邊啊。」

舟舟點點頭:「我也是。」

方予淇看向班長,我怎麼看就怎麼覺得方予淇是在用眼神威脅班長。

班長嘆了口氣,拍拍自己:「雖然崔繼籃球打得比蕭宥霆好,勝算比較大,但我還是站在蕭宥霆那一邊。」

我在心裡偷笑,果然不是只有我覺得崔繼越看越邪門。

不過……班長說崔繼籃球打得比蕭宥霆好?

我撇撇嘴,有些不屑。

蕭宥霆,加油。

因為我討厭崔繼。

比賽開始了。

不得不說,崔繼的球技真的好得不像話,所以絕對不是蕭宥霆實力太弱,是崔繼仗勢欺人。

雖然以啦啦隊陣營來看,應該是蕭宥霆仗勢欺人才對。

比賽剛開始,蕭宥霆多少還能頂住,進球得分不是問題,可是到了比賽中後段,他的防守越來越空虛,更別說要進球得分了。

不出眾人所料,崔繼最終贏了這場比賽。

當然,所謂的眾人不包含我。

我從來都不認為崔繼會贏。

原先,大夥以為這場比賽只是讓崔繼洩洩心頭之恨、挫挫蕭宥霆的銳氣,沒想到比賽一結束,大夥準備散場回教室之時,崔繼得意一笑,道:「蕭宥霆,別忘了我們達成的協議。」

協議?什麼協議?打個球還玩什麼協議?崔繼,你以為你在辦家家酒嗎?

我和大夥走向站在球場正中央對視著的兩人。

「啊,是這樣的,」崔繼裝著一張堆滿了笑容的臉向我們解釋,「我們在比賽前說好,贏家可以要求輸家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

「蕭宥霆,你明知贏不了崔繼,為什麼還要跟他玩這種幼稚園小孩玩的把戲啊?」阿牛這人一向直來直往,他忍無可忍也無須再忍,直接當著崔繼的面,罵:「就算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但同學一場,更何況以前我們當你是朋友,念在舊情的份上,你這樣對得起我們嗎?」

「阿牛,沒關係,這是我答應他的。」蕭宥霆拍拍阿牛,對他抿了個笑。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可是我們答應崔繼了。」我言樂尹一向說到做到,很守信用的。

答應幫崔繼買就得把小饅頭安穩的交到他手裡。

「妳跟他說是我阻止的。」蕭宥霆面不改色的丟下這句話,轉頭就走。

我好想像上次蕭宥霆阻止我那樣出面阻止他,可他抿在唇邊的那抹說著「我沒事」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堅定,讓人相信。

「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蕭宥霆看向崔繼的眼眸中絲毫沒有半分退卻。

崔繼的笑容有些囂張、有些猖狂:「幫我追言樂尹。」

面對崔繼沒有放低音量的毫不羞澀的告白,我連校園女神的被告白紀錄又多添了一筆的優越感都沒有。

我甚至想給他狠狠的一巴掌,但在我出手之前,蕭宥霆出聲了。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他的表情靜如止水,卻讓崔繼的笑容僵在嘴邊。

對,崔繼有一個女朋友,是三班的班花簡曉芙。

「哈哈,我開玩笑的。」崔繼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一副嘻皮笑臉的痞子樣:「對,阿牛說得對,我這個人很懂感恩的,所以念在我們以前是朋友的份上……很簡單,你幫我去買包小饅頭就好了。」他從口袋摸出錢包,「不用你請,我給你錢。」

小饅頭……這是一種侮辱啊,你這個該死的崔繼。

蕭宥霆二話不說,接過錢包往合作社的方向走去。

「嘿,如果你看到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儘管買,都算我的。」崔繼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大聲補了一句。

崔繼,你這個下賤的流氓!

午後秋陽灑在那個逐漸消失在我視線中的人影身上,好像不管這個世界有多黑暗冰寒,那一處仍然燦爛溫暖。

對,我說過,我從來都不認為崔繼會贏。

我始終相信蕭宥霆才是贏家。

這天放學,揮別了趕著去補習的方予淇,我刻意在教室多待了一會兒。

同學三三兩兩的回家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兩個坐在教室最後方的身影。

一個是坐在靠近前走廊的那一排最後面的我,另一個就是坐在靠近後走廊的那一排最後面的他。

我們的位子相隔甚遠,就像我們在生活中的距離一樣。

比起我跟班長、阿牛和舟舟,我跟蕭宥霆的交集可說是少之又少。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我和蕭宥霆的關係很微妙,微妙的點在於—我們像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又像彼此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別問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因為我說過了—我也不知道。

「蕭宥霆,」我這人很沉不住氣的,特別忍受不了這種明明兩個人都還活著卻沒人說話的尷尬氣氛,於是我主動走過去拉開他前座的椅子,一屁股坐了進去:「你今天為什麼要幫崔繼買小饅頭?」

蕭宥霆停下正在抄寫筆記的手,沒有看我,只是直盯著桌上的白色筆記紙:「因為我答應他了。」

哇,這小子真乖,還會做筆記。

雖然我是學年第一他是學年第二,但如果把用功程度列為一個計分的項目,我甘願把學年第一的位子讓給他,我當學年第二就好了,畢竟看他這樣焚膏繼晷的做著筆記而我在旁邊轉筆納涼,我會愧疚。

「那你上次幹嘛阻止我?我上次也答應他了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這兩次的情況不一樣。上次那是他不合理的要求,妳想想,我又不是不了解他這個人的個性,而且看方予淇的表情就知道妳們根本沒有這個意願,所以妳們當然可以不用無緣無故當他的僕人幫他跑腿。」蕭宥霆頓了頓,「可是今天,我和他都心甘情願同意了他提出的那一項協議,而最後他是真的贏了我,這是他靠他的實力取得的機會,我當然會遵守約定、毫無怨言的幫他跑腿。」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能說,蕭宥霆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內心那麼善良,卻要把自己武裝成冰棒。

最後,我點點頭,起身將椅子靠上。

「妳要走了?」出乎我的意料,他從堆積如山的課本、講義和筆記紙中抬起頭來,問我。

「嗯……你等等我。」

等我捧著兩杯巧克力冰沙回到教室,才發現蕭宥霆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的課本、講義都不在桌上,想必是做完筆記了吧。

我真是越來越佩服這個考輸我的學年第二了,剛才竟然能一邊作筆記一邊講他那一大段見解。

唉,我真的快要愧疚到連頒獎典禮都想要請病假不上台了呢。

我這個學年第一當得還真是心虛。

繞到他桌前,我重新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

你一定沒有看過蕭宥霆睡覺的樣子,不然你絕對不會覺得泰迪熊不可愛。

我現在真想回家丟了陪我睡了十六年的覺的那隻醜泰迪。

看,那輕輕抿成一條線的紅唇多誘人啊……還有鼻子、眼睛和頭髮……

十六歲的我不知道,那張俊朗的臉竟成了往後我生命中最亮眼美麗的風景。

而他,成了我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我拿了一杯巧克力冰沙敷在他的臉上,他倏地睜開了眼,微微蹙眉:「言樂尹,妳很無聊。」

「你罵我無聊是吧?」我咬咬下唇,抽開巧克力冰沙,將之拿在空中輕輕搖晃:「我看……你不想喝了是吧?」

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欠揍。

「言樂尹,」頓了幾秒,我以為他要稱讚我,所以我還很親切的對他微笑,沒想到……「妳很幼稚。」

哼,還繼續罵是吧?

我的表情不是欠揍,是凶狠。

最後,我還是把那杯巧克力冰沙給他喝了,因為我不想可憐我的手,讓它繼續那麼痠的盪在空中。

見我不發一語的咬著吸管,他似乎有些內疚了,「欸,妳喜歡喝這個喔?」

他應該要好好感謝他之前的沉默寡言,讓我現在覺得聽他講話是種奢侈,捕獲到他講的很多句話就像我連續抓到了很多隻寶可夢一樣療癒。

所以他一跟我講話,我的氣馬上就消了,消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還覺得心情特別好。

「嗯,我開學第一天放學想要嘗鮮,結果喝了第一次就愛上了。」我閉上眼陶醉於巧克力冰沙清爽香醇的風味,我不知道在我閉著眼睛的這段時間,蕭宥霆靜靜的看著我,笑得溫柔。

我閉多久,他看多久。

要回家的時候,我們兩個一起走在走廊上。

我們不是並肩而行,當然也沒有手牽手走。

而是—我走在靠近欄杆的那一邊,他走在靠近教室的那一側。

我們兩個都不胖,所以我們隔著的,幾乎是整條走廊的距離。

你說那走廊能多窄?大概不能很窄吧,不然阿牛怎麼走。

走著走著,我終於稍稍明白我和蕭宥霆之間怪在哪裡了。

我們總是自然而然的隔著一段距離,那段距離是我們都缺少的勇氣。

我的桌面被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粉筆灰。

你問我「為什麼」?我回你「不知道」。

在我像往常一樣背著書包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的那張白色桌子在一片木色桌椅中很突兀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只有愣了那一秒鐘,或者……兩秒鐘。

然後我不疾不徐的走向我那張一夜之間瞬間變了色的桌子。

我不知道是誰那麼好心的幫我的桌子改頭換面,還剛好換成了我喜歡的白色。

「怎麼會這樣?」剛到校的方予淇氣急敗壞,比我還激動。

我不是不激動,只是激動沒有什麼用。

我表現得很淡定,淡定到我覺得我真該自己給自己頒一個奧斯卡最佳演技獎。

被方予淇的叫聲喊過來的班長、阿牛和舟舟全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我的桌子。

「怎麼回事?」班長終於展現出他當班長該有的威嚴,桌子看夠久了,表情嚴肅的轉而看著我。

我搖搖頭,表示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別再問我了。

「有人對妳不滿。」舟舟蹙起眉頭,「言樂尹,妳回答我,妳跟誰結過仇?」

舟舟,不是我不回答你,是我這個人本來一生下來就遭人羨慕忌妒恨,你問我誰討厭我,我還真不知道也數不清。

「言樂尹不會隨便跟別人結仇啦,但她是校園女神,一定有很多人想挫她的銳氣……」果然還是方予淇懂我。

「是誰弄的?」阿牛直接在班上大吼,千萬不要小看他的肺活量,也許在樓下都聽得見。「有膽子搞惡作劇就要有膽子承認嘛!」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那個始終沒有出現但我現在莫名其妙非常非常想要見到的人。

他每走一步,我原本強拉上去的嘴角就往下掉了一點。

也許,我真的不太適合當奧斯卡最佳演技獎的得主,否則怎麼會他一來,我的偽裝就全毀了呢?

「妳還好嗎?」這是蕭宥霆在我面前站定後說的第一句話。

不是問現在是什麼情況,也不是問這到底是誰做的……他問的是我,問我好不好。

在他面前,我始終做不成奧斯卡最佳演技獎的得主,卻也不需要這麼做,所以我很直接了當的搖搖頭。

蕭宥霆伸手揉揉我的髮。

我的心輕輕的顫抖著,鼻頭微酸。

看到桌子上擦滿了白色粉筆灰的那個最煎熬的霎那我沒有哭,當時我還以為自己很堅強,沒想到我卻是在蕭宥霆的手覆上我頭頂的那一刻掉下眼淚,然後安心了。

這顆搶下學年第二的腦袋果然不簡單,他冷靜的向大夥分析:「都開學這麼久了,有人衝著校園女神這個頭銜來做這件事的機率非常低,因為如果他要做他以前早就做了,不用等到現在。」蕭宥霆掃視大夥,肯定的道:「兇手會這麼做,一定有一個很具體、很明確的原因,所以一定發生了什麼讓兇手討厭言樂尹的事,而且那件事是這一陣子發生的。」

大夥十分認同蕭宥霆的判斷,頻頻點頭。

咬咬下唇,蕭宥霆看向我:「如果不算那些忌妒妳的人,這一陣子有誰跟妳特別不對盤嗎?」

我轉了轉眼珠子。這是我認真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轉到左邊的時候,我閉了閉眼。「崔繼。」

「崔繼這死小子……」衝動的阿牛一副想把崔繼揪出來,將他的五臟六腑全掏出來打成泥的樣子。

「你別衝動行事,這只是猜測。」舟舟攔住他。

「崔繼這個人這麼喜歡逞兇鬥狠,抹個粉筆灰應該無法發洩他的情緒……我猜,這件事如果真的跟他有關,那就是和他親近的人做的。」班長說。我認同班長的想法。

「他的女朋友?」方予淇拍了一下手,「簡曉芙吃醋……」

「所以一定有一個讓簡曉芙吃醋的點……」舟舟接話。

一直保持沉默的蕭宥霆突然比手勢叫大夥安靜,「我之前偶然發現崔繼背著簡曉芙劈腿簡曉芙的閨密小純,會不會是簡曉芙發現了什麼崔繼劈腿的證據,但崔繼想要惡搞言樂尹再加上他又喜歡小純……在他要保護小純的情況下,他要替小純找一個替身,就是言樂尹……」

「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這樣了!」阿牛氣得鼻孔噴氣。

這個死崔繼……我躺著也中槍。

蕭宥霆的辦事效率非常高,他馬上分配任務,下達指示:「方予淇,妳陪言樂尹待在這;阿牛、班長,你們去找崔繼;舟舟跟我去找簡曉芙,我們待會在教室集合。」

人找齊後,談判正式開始。

這場談判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可笑的場面了。

簡曉芙不停的哭著指控崔繼的不是、崔繼的負心;崔繼則吊兒啷噹的雙手插進褲子口帶冷眼旁觀,好像他只是個路人甲。

事情的真相和我們的猜測完全吻合,而那個劈腿證據是一張崔繼和小純手牽手的照片,但只拍到崔繼的背影和兩人相扣的手,沒有拍到女方除了手以外的半點影子,所以崔繼想嫁禍於我就更加的容易了。

四個男生和兩個當事人在走廊上談判,而方予淇陪著我待在教室裡,我們坐在我靠窗的位子靜靜看著窗外的談判直播。

談判進行到最後,阿牛和班長執意要崔繼和簡曉芙給我一個道歉。

舟舟回過頭用唇語徵求我的意見,我輕輕的搖搖頭。

我覺得沒有道歉的必要,我言樂尹很豁達的,還很替別人著想,我知道現在最難過的人不是我,是簡曉芙。

儘管她傷害了我,但如果傷害了另一個人還是無法撫慰她的心痛,那你就該知道她被崔繼傷得有多深了。

這件事過去了一段時間之後,崔繼轉學了。

他和班長他們還是沒有和好,當然,在那件事之後,我再也沒有跟他講過半句話。

崔繼轉學對方予淇來說是喜事一樁,因為終於少了一個老是攪亂她平靜的生活的人。畢竟在方予淇的世界裡,活得快樂、活得自在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喜歡方予淇的這個觀點,只是她做得比我好,我常常做不到這樣。

因為我的生活中總是穿插著不定時的亂入情節。

而最帥氣的亂入者就是蕭宥霆。

崔繼轉學的隔天,蕭宥霆第一次主動來找我。

粉筆事件結束之後,他很正常的又變得安靜了。

我總覺得我和他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頂多只能算是「間接朋友」,媒介就是班長、阿牛和舟舟。

我們不會單獨聊天,因為就算有這個機會也找不到話題,就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話題,但用不著三分鐘就聊完了,因為他是個惜字如金的人,我懷疑他每講一個字就要付一塊錢,對此,方予淇下的結論只有兩個字—悶騷。

所以看他舉止自然的在我左邊的空座位上坐下的時候,我以為他有個雙胞胎哥哥或弟弟今天代替他來學校上課。

「你叫什麼名字?」不要懷疑,這真的是我待他坐定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言樂尹,」看來,他打算忽略我的問題,直接切入重點:「我一直在想,崔繼為什麼會討厭妳。」

「因為我討厭他啊。」我對他忽略我的問題這件事感到很不是滋味,不過我還是隨著他開啟的話題繼續跟他討論下去,畢竟他下一次主動找話題和我講話不知道是幾輩子之後的事了。我撇嘴道:「當你發現某個人對你有敵意,你不會討厭他嗎?」

「妳不覺得他是因為我才討厭妳的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蕭宥霆的眼神有些複雜,好像有某些情緒在黑眸中反覆滾動著。

我很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想辨認那些情緒的成分。

「妳不覺得嗎?」他再問了一次。

我沒有迴避他直直望進我眼底的視線,挑眉反問:「他為什麼會因為你而討厭我?」

「他也不是討厭妳,他是要讓我難受。」蕭宥霆落下這句話,起身走出教室。

這句話,我放在心裡很久很久,沒有動它,只是把它安安靜靜的藏著。

也許,十六歲的我,還不懂這句話背後的涵義。

又或者,十六歲的我,還沒有勇氣思考這句話隱藏的玄機。

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吧,我會明白當年那個十六歲男孩對我說這句話的意思。

但願那時候才明白,不會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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