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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最後的相片(中)

    打從有記憶以來,我便喜歡哼哼唱唱,時下的流行樂,聽不膩的經典老歌,有時腦中也會跑出些無名而片段的旋律,不論什麼樣的樂曲,我哼著,宛若一種本能,抑或是一種出口,似乎只有在揮灑旋律的當下,我才能完完整整地做自己——所以,當思想隨著成長而不斷改變,唯有唱歌這件事屹立不搖地留了下來,我熱衷著,就好像除此之外自己便一無是處。

    我只是個平凡的人,沒有突出的才能,沒有遠大的企圖,面對自己的興趣,最多也僅止於開個頻道,推薦或翻唱自己喜歡的歌,沒有特別經營,一切都是隨心所欲。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學生時代迎來了倒數,對於出社會的規劃接踵而至,當周遭的朋友開始為未來的璀璨鋪路,我只給自己描出了平庸的藍圖,畢業後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下班就回家做些喜歡的事,聽聽歌,寫寫推薦或翻唱,或許可以養隻貓作伴,就這麼過一輩子——

    而事實證明,命運永遠不會照著原先計畫安排。

    大三升大四的那年,作為學生的最後一個暑假,雖已忘了確切原因,或許就只是個姑且一試的心理,我向現在的經紀公司投稿了徵選影片。

    不抱期待的嘗試,卻出乎預料地得到了正面回覆,入選、籌備直到半年前作為歌手正式出道,即使到了現在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興趣成為工作,許多人都說我很幸運,當然,我自己也是如此想的。收到回函的雀躍記憶猶新,人生還是第一次開心而失態地拉著身旁的人亂吼亂叫,總是以為自己無所企圖,直到機會降臨,才曉得並非如此。

    可是,美好的背後終有殘缺,這樣的幸運也成了一種束縛,我不再能隨心所欲地唱歌,必須考量評價、歌路與市場取向;必須嚴格控管飲食與行為,迎合公司所包裝出的人設;又或像現在,必須為了知名度與話題性替小說翻拍電影寫歌,哪怕沒有創作才能的我早已看見了結果還是得埋頭苦撐——沒有自由,一切都成了商業營運的計算。

    而有些事物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遙遠,就好比有個比斜對角的咖啡館更適合思考的地方,卻不知怎地失去了造訪的理由;就好比我仍記得當初收到入取信函的雀躍,身旁共享喜悅的朋友卻已然模糊不清。

    唱歌變成純粹令人疲憊的工作,生活壓得人喘不過氣,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快陷入低潮,彷彿置身於深海中筋疲力盡地唱著,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又或是根本發不出聲,愈是用力,便愈是下沉,每一次開口,都像是要喚回什麼似地撕扯,痛苦而窒息——

「沐雨,妳有在聽嗎?」

    帶著不耐的問句傳來,我恍然回神,與抱著胸坐在眼前的女人對上了眼。

    宣琦姊——我嘮叨但總是心軟的經紀人面色難看地瞅著我,在人家說話的時候走神確實有失禮貌,我眨了眨眼,抿起唇真摯而帶著歉意地回望,聽說這樣會令自己顯得無辜,而無辜一定程度地使人心軟。

「唉。」她揉了揉太陽穴,往後靠上椅背,像極了厭倦問題學生的班級導師。這樣的動作通常代表了她的放棄追究,可就在片刻的沉默後,緊接下去的話語讓我知道這次終究不能這麼簡單就避過問題:

「沐雨,我不想刺激妳,但……」

    否定形式的委婉開頭帶著欲言又止的停頓,不難看出她雙眸閃爍的顧慮,這樣的她難得一見,大家眼中的宣琦姊總是自信而果決。

    可以肯定,她要說的絕對不是好事,而且,非常有可能是「那件事」——我咬了咬下唇,有股開口打斷她的衝動,那種彼此都曉得不會有結果的話題說了又能如何?可就像料想到了這份意圖,她搶先開了口:

「自從洛景熙死後,妳的狀況就一直不太好。」

    儘管已有預期,聽到的瞬間我的心仍不禁一震。

    洛景熙……公司的前輩,在前年九月遭人亂刀捅死前一直是個非常受歡迎的歌星,他的死亡在當時造成了不小的轟動,甚至還有粉絲在他頭七時發起了集體自殺陪葬的瘋狂行動,荒謬的社會現象引起廣泛的討論和研究,讓他的名字就此在歷史寫下了一筆。

    而案件的另一位主角——兇手尹若陽則在犯案後自首,社會輿論的施壓,加上本人毫不猶豫的認罪,在半年前被判處無期徒刑迅速結案。

    我跟洛景熙稱不上熟識,只能說是同一個公司的前後輩關係,尹若陽更不用說,除了「殺害前輩的陌生人」,已經找不到更加精確的形容來描述我們的關係——乍看下來,這起案件對我而言似乎沒有避而不談的理由,再嚴重,也不過是起發生在周遭的社會刑事案件。

    如果案發現場不是我當時的租屋處的話。

    洛景熙和尹若陽為何會出現在我家?尹若陽又為何殺了洛景熙?即使到判決結束過半年的現在,仍是個未解之謎。世人對案件的理解,僅止於尹若陽看似坦白卻又含糊不清的陳述,可為了讓事情得以平息,在真相沒能證實的情況下,法院選擇了加速判決。

    弔詭的是,不論尹若陽的供詞或是警方的推論,都指明了事發當時我確實在場,可身為當事人,我卻對此毫無印象。哪怕尹若陽坦承為了方便行凶而迷昏了我,要闖入一個人家中並讓屋主毫無感知地被迷昏,照理而言幾乎不太可能做到。

    但他確實做到了。當一如往常地自睡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己進了醫院,住處成了命案現場,還莫名其妙成了重要證人——原有的認知一夕變了調,面對警方的問題一句也回不出來,事情就發生在身邊,我卻是最狀況外的那個人。

    整件事像是憑空出現,沒有過程,只留下一個事實,面對我的「毫無印象」,警方最終將其歸因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引發的選擇性失憶,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

「看吧,才剛說完妳又走神了。」

    宣琦姊的聲音再次將我拉出思緒,對視的瞬間,她的目光透著擔憂與無奈。

「……都快兩年的事了。」我揚了揚嘴角,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開朗些,「再說,我跟他們也沒有什麼必須為這件事掛念的交情不是嗎?」

「……妳到現在還是什麼都不記得?」

「我該記得什麼?」

    我微笑反問,換來她略帶為難的抿唇。

    這就是我不想跟她談這件事的原因,她似乎知道什麼,不單只是那場命案,還有我與洛景熙和尹若陽的關係。她總是鎮定,可當初在聽到我形容與他們兩個的關係是「前輩」與「陌生人」時,那臉上一閃而過的停頓與訝異出賣了她——而在那之後,她偶爾會像這樣若有似無地試探,儘管給人的感覺是帶著善意的,但有所隱瞞是事實。

    我肯定還忘記了更加重要的事情,不單只是洛景熙的死亡,可只要試圖回想,便覺得一片混沌,頭痛欲裂。

    事件發生後,公司並沒有放棄我,而是選擇壓下消息,盡可能在配合調查的同時保全我的隱密,除了與警方配合的時間,我還是照常籌備出道,並在判決結束後正式踏入演藝圈——我很感激,所以即使曉得自己並沒有完全自事件的影響中走出,我還是試著表現得優秀且正常,不想讓扶持自己的公司失望。

    可似乎到極限了,即使不至於影響到生活起居,若不找回那些失去的記憶,我或許會永遠停滯不前。

「唉。」

    她再次嘆氣,不曉得是因為我又開始陷入自己的思考,又或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剛才的反問,「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妳這狀態留著也寫不出什麼好東西。」

    起頭的人到頭來選擇了回避,終究是得不出結論的話題。我聽話地站起身,她願意放人還真是求之不得。

「對了。」

    而當我重新把口罩戴上拿了東西準備離開,她也起身,從口袋掏出了一封信遞了過來。

「……這是?」我伸手接過。

「他說回去吃完晚餐,洗完澡——最好是睡前躺在床上時再打開來看。」

    ……什麼奇怪的要求?「他」又是誰?信封上並未署名,單就外表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我抬起眼,只得到她的一個攤手。

    我什麼都不曉得,請自己回家體會。她的表情彷彿如此說著。

「這是三月要給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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