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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永生沫影 (三)

張紀昂與其數次交手,卻都不甚被溜走,這次正好送上門來。欲趁機出手,奧莉嘉卻阻擋道:「他需要治療。」

「等在下殺了他,隨妳怎麼祈禱安魂都行。」

「真主說不可濫殺。」

「嗄?姑娘,你不曉得坤護殺過多少人||」

但在奧莉嘉眼裡,坤護此刻只是需要幫助的可憐生命。

「小心養虎為患。」

「那要先養好。」

「真是說不聽。」張紀昂拗不過她,便問:「妳不怕他引來更多狂屍伺機奇襲?」

「真主會給予公裁。」奧莉嘉虔誠無畏地說。

坤護見到奧莉嘉走近,忽然發出嘶鳴,揮動尖如劍刃、血跡斑斑的蹼手驅趕她,並以詭異地聲線喊道:「天后賜我永生,我命壽與天齊,稍待片刻便能殺你們片甲不留!」

張紀昂看的出坤護虛張聲勢,別說片刻,那麼嚴重的傷即使等上一天都不見得會好轉。

「好啊,本將就完成你的心願!」張紀昂大喊道。

「不可以過來。」奧莉嘉說。

奧莉嘉毫無畏懼接近,坤護想抗拒卻掙脫不了,只能任奧莉嘉用一條布細心揩掉傷口上的髒汙。

「不要害怕,沒人會傷害你。」奧莉嘉溫柔地說。

坤護感受到奧莉嘉真誠的慈愛,頃刻鬆下戒備,身子一軟砰一聲倒地。

奧莉嘉猶如明月照亮夜空,指引那些迷茫的無助的生命方向,即使是殺人如麻的坤護也因那一雙星眸照耀而拜服。

命懸一線的坤護忽然指著奧莉嘉:「天后……我等景仰崇高之神,請妳再賜我力量……我要生命,才能完成妳所想的大業||」

「哼,想活想瘋了,真沒想到有人能拖著這種臭皮囊苟活。」張紀昂看不下去,想起村裡的大男孩送給奧莉嘉的鏡子,從包袱裡拿出來,氣沖沖抓住坤護的頭:「看見自己的模樣了嗎,這就是你的永生?你殺了這麼多人,造成無數罪孽,就只為了變成這種鬼樣子?」

奧莉嘉想制止他,但張紀昂內心一股火還沒燒完,他繼續罵道:「倘若作惡多端,長生豈有何用?你活百年,我會追殺你到油盡燈枯為止,你活千年萬年,我的子孫、那些有志之士一樣不會放過你!給我看清楚了!」

「別說了。」奧莉嘉想拿走鏡子。

但坤護搶過鏡子,看著鏡裡的自己嚎嚎悲鳴。

坤護捏碎鏡子,怒吼起身,瘋狂襲擊兩人。

張紀昂立即提起天鐵大刀,與之相拚,以坤護的狀況只不過苟延殘喘。坤護撲往張紀昂,漏了個大破綻,右手臂被整個斬斷,坤護趁張紀昂尚未反應,趁此奔向奧莉嘉,左手倏地揮來,奧莉嘉即時後退,只輕輕劃傷手腕。

猛然一道電光打入坤護體內,倏地將他轟成焦炭。

一隻白晰的手從焦黑的身體裡抽出雷電,張紀昂仔細一瞧,原來是一把半月花紋的太刀。太刀的主人綰著髮髻,穿暗紅飾有白菊花紋的袴,身段窈窕嫵媚,容貌妖豔誘人。

那人秋波魅惑,對上眼的會感到一陣酥麻,但眼裡蘊藏令人不敢抵抗的氣魄。

「膽子不小呀,連妾身的小甜心都敢欺負。」

張紀昂終於明白那股強大從何而來。

那人甩掉血槽的陰血,華麗收刀入鞘,走到奧莉嘉身旁察看傷勢,奧莉嘉的個子只到那人胸前。

「沒事吧,小甜心?」那人不慍不火拿出一條緞帶綁在傷口上。

張紀昂聽著那人中性的嗓音,似與那一身柔媚不相符,雖然極盡溫柔,卻有著說不上的違和感。

奧莉嘉搖搖頭,比起自己的傷,她更在意被電成焦炭的坤護。

「代哥,我想救他。」

「代哥||你是男人?」

若不特意將視線放在明顯平坦的胸前,無論形貌、舉止都是個成熟有魅力的美女。

那人忽然朝張紀昂臉上抽一巴掌,「瞧你長得挺俊俏,說話真沒禮貌。」

張紀昂摸著熱辣辣的臉頰,這才懂為何有奇怪的感覺。

「乖,生死有命,他死在妾身劍下也是緣分。再說妳忘了我們來的目的嗎?」那人嫣然一笑,盯著坤護的焦屍說:「就是為了送他們成佛。」

憑這身服飾,以及把刀稱呼為劍,張紀昂敢保證他絕對是大和人。

「先生,在下想請問||」

「你嫌右臉不夠燙,想補一個?」那人朝張紀昂左臉再狠搧一掌。

張紀昂被打得莫名其妙,趕緊作揖賠禮:「在下張紀昂,不曉得先||小姐芳名?」

「蘇我代,來自大和。」蘇我揪住張紀昂的衣領,問:「正好,妾身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這麼剛好,在下也是……」張紀昂只能傻笑。

「妾身在村莊外頭看見你與狂屍周旋,但為什麼打完狂屍,聽到妾身走來,又趕著要小甜心扶你上馬,然後來到這間破屋?」蘇我舔了舔唇,以拇指推刀,綻露寒光,「老實交代,否則妾身讓你做不了男人。」

「我只是帶他來這裡睡覺。」奧莉嘉解釋道。

「哦?妳有替他做什麼?」蘇我問。

「嗯,很多。」

蘇我冷哼一聲,刀光閃現,鏗鏘一聲砍在張紀昂的天鐵大刀上。

「拿刀的速度很快嘛,跟你誘拐小甜心的速度一樣。」他惡狠狠地說。

「誤會了!」張紀昂慶幸有隨身帶著大刀,否則那一刀下去,光是想像下場就讓他背脊發涼。

張紀昂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並沒想到當時的動靜是蘇我發出的,否則不必多繞圈子,早可以回到常勝軍大營。

蘇我也是常勝軍傭兵,他的探子追蹤到一綹由坤護帶領的狂屍,一路追趕至村莊附近,恰好張紀昂跟奧莉嘉遇其先鋒,還打了一場。至於剩下的狂屍便不消多問,從坤護重傷的樣子就能明白。

「這麼說來,似乎聽過昂字營的名字,你就是昂字營營官?」

「慚愧,現在只是暫附常勝軍的小卒。」

「什麼嘛,妾身還以為你是誘拐小甜心的變態呢。」蘇我這才收刀。

「你完全誤會了!」張紀昂不敢說自己頂天立地,但起碼做事問心無愧,居然會被當成那種人。

奧莉嘉則是老樣子,蹲在燒成一片焦黑的坤護跟前唱念禱詞,眼神充滿憐憫,柔美的聲音令後方兩人安靜下來。蘇我拍了兩掌,再雙手合十拜向坤護,

張紀昂已習慣這個場面,喃喃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有良報,惡有天收。」

蘇我問:「你覺得他們真的是為了長生不老才變成狂屍嗎?」

「在下也好奇,所謂長生應養氣吐納,修身靜性,縱遊三界之外,心脫大千之中,但狂屍戾氣陰重,強超其命,與長生之理背道而馳。」張紀昂不是沒懷疑過,變得如此醜陋四處作亂,莫說長生,下一刻會引來誰剿滅都不知道。

「妾身看來,他們只為活著。」

「不管他們有何用意,皆是有違天理。」

「你倒是很剛強,妾身很喜歡。」蘇我甜滋滋地說。

張紀昂不禁打顫。一會冷囔著要斬斷什麼,一會又如斯嫵媚,接著不曉得變成什麼臉。

奧莉嘉做完祈禱,說:「你在真主面前犯誡。」

「姑娘,蘇我先||蘇我小姐是怕妳受傷,才會動刀幫忙。」張紀昂替蘇我緩頰道。

「傻子,小甜心是說你。」

「在下?」張紀昂睜大眼看著奧莉嘉。

「嗯哼。」蘇我媚笑道。

「等等,方才那刀怎麼看都是蘇我小姐使的。」

奧莉嘉沒回答,逕自走回破屋內。

張紀昂滿臉疑問看著她的背影。

「呵呵,你不是說了福禍無門,惟人自召。以你的眼力,應當看得出坤護已經沒殺意,也沒有任何力氣,不過你卻激怒了他,他才負隅頑抗。」蘇我望向破屋,替張紀昂解惑道:「在小甜心眼裡,這行為跟殺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一樣。」

「難道是指在下害死坤護?照她的想法,莫非要先等坤護調養生息,再戰個兩敗俱傷?」

「不,應該說小甜心希望能感化一切紛爭,無意義的流血是最徒勞無功的戰爭,哪怕你的理由再義正嚴詞,也不過是殺人狂。」

「狂屍狡詐陰險,在下只是擔心坤護反噬。」張紀昂繼續爭辯道。

「這一點甭擔心,小甜心的眼力不比你差,再說了,她見過的死亡地獄可不比你我少。」

蘇我說完,也走進破屋,留下張紀昂獨自思考。他承認坤護看見奧莉嘉時的確已無殺意,只是想求苟活,但他忖狂屍狡詐,定會變成反咬的白眼狼。再說一看見狂屍,昂字營弟兄犧牲的身影便會與悲憤重疊,他征戰八年,為的正是手刃這些擾亂天下安寧的怪物。

為何奧莉嘉的話讓他覺得自己手沾腥血。他從未想過狂屍乞不乞降這回事,俗話說戰場無父子,無情感可言,更何況狂屍在他眼裡是充滿殺戮的逆天怪物,

是大逆不道、有違天理的存在,殺之不過替天行道。

但在奧莉嘉不經意的話語卻變成殘忍的行為||不對,這次他感覺奧莉嘉是慎重思考才說出口。

殺降是錯,但殺狂屍有對錯嗎?

張紀昂忖著若放狂屍一條生路,豈對的住死去的弟兄。

突然草堆一陣聲響,張紀昂立刻提刀警戒,只見踢踢躂躂的木屐聲從背後傳來。

「妾身的人,準備送你們回去。對了,三十石米,五百斤菜已經運完了。」

「咦?」

「誰叫你們無緣無故跑了,只好幫忙辦,妾身可不想看大夥餓肚子。」

「謝謝。」奧莉嘉說。

蘇我摟住奧莉嘉,像逗弄幼犬喜孜孜地說:「好乖,聽到小甜心這麼說,就不枉費妾身的辛苦。」

「總之,算是化險為夷了吧。」

「這可不一定唷。」蘇我莞爾道:「你如果繼續逞強,身體遲早會撐不住,畢竟喚神可是相當費力呢。」

「在下知道,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接著將要打錫城,錫城守將皎天比坤護難纏十倍。」

「換句話說,你的生命危險又提高十倍。」

「保國衛民,頭顱可拋,志氣不可斷。」

「不怕死的男人總是讓妾身受不了,你可得小心活著,別枉費妾身現在有些喜歡你了。」

「謝了。」張紀昂姑且把那番話當作讚賞。

埋葬好坤護跟其他狂屍的屍體,兩人收拾好行李,跟著蘇我的部隊回去常勝軍大營。

一番周折,總算見到哈勒,張紀昂掩蓋自己再次受傷的事情,只交代途中被狂屍追趕,因此帶著奧莉嘉躲避山中。奧莉嘉跟蘇我沒有多說話,而是各自回去休息,眼尖的哈勒感覺裡頭有貓膩,但人回來便好,只告訴張紀昂日後要小心保護自己。

由於拖了一天,常勝軍改成翌晨開拔,並持續派出探子搜查附近是否仍徘徊狂屍。兩人不在的時候,哈勒命人整理了一個單獨營帳給張紀昂住,張紀昂道完謝便回自己的帳篷。

帳內擺設簡單,除了睡床,唯一物品是那把沒帶出去的斬馬刀。這把斬馬刀亦天鐵打造,跟山苗大戰時多有損耗,哈勒請來熟工鐵匠打磨缺痕,如今看來煥然一新。

他躺在床上難寐,於是到帳外吹風散步,各營幾乎熄燈休息,哈勒的主帳則通火通明,還在議論攻打錫城之事,蘇我也在其中。

據報皎天聚了上萬精銳狂屍據守,這仗是難啃的骨頭,李總兵因此調度五十多個營的兵力包圍錫城,再加上常勝軍等傭兵團協助。

若昂字營還在,肯定擔任先鋒營,張紀昂憤舉斬馬刀,領著弟兄攻城陷地。

此時他只能在寂靜地營地裡對自己發牢騷,連常勝軍的機要會議都無法參與。但說穿了他也僅把自己當客人,參不參加其次,重要的是能夠上場殺敵。

他繞過扛後膛步槍巡邏的士卒,穿梭到後邊,赫然發現一片暗岑中有座帳篷亮著火光。

心裡一陣嘀咕,輕聲靠近帳篷,聽見裡頭細微而清晰的聲音,雖是張紀昂不懂的語言,從平靜莊重的節奏起伏,已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帳外沒有守衛,於是張紀昂拉開帳門,迎面撲來香郁的膏油味,以及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清甜。那是奧莉嘉的味道,張紀昂伏在小黑馬背上聞了一個時辰。

帳裡兩旁整齊排放許多厚重的精裝書籍,書的切邊清一色飾著滾金口,仔細瞧滾金口還精雕著華美圖騰。這些書定要價不斐,光把金子熔了就不曉得值多少銀兩。

奧莉嘉跪在軟墊上,捧著一本比臉還大的舊書,藉著兩側燭台的燈火辨讀文字。相較那些華貴書籍,奧莉嘉捧讀的經書黯淡無光,但她悅耳舒暢的聲音足可與金絲銀漆爭輝。

樸素的燭台中央擺了一個小小的木雕,樣子很像哈勒掛戴的魚形項鍊。

張紀昂忖那些教義經文都給人死板板的印象,可經奧莉嘉的口,如同徜徉一座盛開野花、清風徐來的草原,不加修飾而自然欣榮,草地若漢霄無垠廣闊,只要踏進了奧莉嘉的歌聲範疇,壓迫的緊張的心情便得到舒展。

奧莉嘉沒有因突來跫音分心。

張紀昂瞥見她的背上生出羽翼,倏地羽翼化散。

他仰望空中如泡沫飛散的片羽,驀然那抹清雅的氣味竄進鼻子,驚訝地發現奧莉嘉正盯著他。

羽翼消去,彷若夢景,張紀昂正了色,說:「在下看到這營帳有光,才擅闖進來,若有冒犯,在下立刻出去。」

「這裡是祈禱室,所有人都可以祈禱。」

張紀昂仍惦記著山上的事,霎時覺得與奧莉嘉之間多了隔閡||雖然他原本就認為兩人溝通不良,但現在是真的像扎了一根刺般不舒服。

要是被奧莉嘉這種毫無心眼的姑娘恨上,將是最直白無雜的恨,打從心底厭惡。

相較於張紀昂的侷促,奧莉嘉神情從容,和往常並無不同。

「還在生氣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要生氣?」奧莉嘉反問。

確實,那種負面情緒是與奧莉嘉絕緣的,她只是根據真主教誨,以純真的心靈反映眼前所見。

「在下認真想過了,生命固有珍貴之處,但狂屍的存在本身不正是違反生命之道?我們離鄉背井,置身死於度外,手染腥血皆為天下蒼生,倘若如此有罪,在下願一人扛下劫難。」

張紀昂說得大義凜然,奧莉嘉淡然應對道:「可是你害死無辜的人。」

「姑娘,那狂屍只因重傷才看來無害,但此前做了多少禍害蒼生的惡事,罪不可赦!」張紀昂說出癥結:「再者,狂屍算不得人。」

「他們不是人變的嗎?」

「這個……話雖如此,但他們將自己出賣給洪秀媜||」

「像是跟惡魔締約?」

「嗯……」張紀昂忖了一會,「正是這個意思,所以這些狂屍已經跟妖魔無異。」

斬妖除魔,天經地義。張紀昂認為沒有比此更有說服力的了。

「帝國有本書寫萬事萬物都有善根,只要肯放下,便可以得到原諒。彌賽亞說:『凡放下的,必得救贖。』」

「如果狂屍有善根,就不會變成那種可恨的模樣||」張紀昂卻找不話反駁,因為此刻奧莉嘉像極帝國信仰裡慈眉善目、心懷眾生的白衣大士。

要不是那頭鮮明的金髮,張紀昂可能會下意識跪著。

這次奧莉嘉似乎有意要讓張紀昂明白「慈悲為懷」的道理,話變得比先前多。

張紀昂退讓一步說:「雖然在下覺得不大可能,倘若他日真遇上誠心悔改的狂屍,在下必定慈懷以報。」

「一言為定。」奧莉嘉伸出纖細的小指頭,臉上浮著一絲笑靨,彷彿高興張紀昂終於懂了。

張紀昂輕嘆口氣,勾住她的小指,以拇指相印當做約定。他忖要是換做別人講這些話,要麼不理會,若惹得心裡出火,說不定會狠揍對方一頓。

但奧莉嘉就有不讓人厭惡的魔力。

「既然有這麼多鑲金飾的書,為何偏要用那本書?」

「書裡記載真主的真理和彌賽亞的言行,用金銀雕飾表達對真主的敬重。那些書要送給帝國當地的教徒,希望他們能學習真主的教導。」

「在下是想問||罷了,不提也罷。」張紀昂放棄奧莉嘉回答,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

「那是父親母親留給我的。」奧莉嘉看著那本破舊的經書道。

「抱歉,在下不該如此好奇||」

突然一道冷光刺來,張紀昂急忙閃避,接著見到媚麗的身影走進營帳。

「不好意思,劍居然會自動出鞘呢,師父常說妾身的不動尊有靈性,會不小心砍中登徒子。」蘇我笑盈盈地說:「幸好沒人受傷,可喜可賀。」

「哪裡可喜了!」

「妾身是擔心小甜心一個人在祈禱室會有危險,一開完會就來看一下,想不到||」蘇我意有所指的對張紀昂笑。

「在下什麼都沒做!」張紀昂懷疑蘇我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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