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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麻花捲有麻花捲的市場

李譽只不過是個孩子,我從以前都是這麼告訴自己。

那天他在我面前坦白的時候,我仍然覺得,他只是個孩子。然而勇氣的背後,對一個孩子而言需要承受多大的煎熬?

一個人面對孤獨帶來的無助有多可怕,我深知被心愛的人推開會有多大的傷害,以至於成為我這輩子最難以抹去的痛楚,無論是初戀竹馬還是最信任的父母親。

我再也無法以大人的態度高踞在他面前,說出他仍須成長的蠢話。

「李譽,」我抱住了他,撫著他單薄的脊梁:「抱歉。」

他愣了一下,雙肩微微地發抖。

最後,他痛哭失聲。

把無人能理解的痛楚宣洩在夏蟲嘶鳴的孤獨夜上。

那天晚上我揹他下山,就如同十三歲生日。

「李譽呀,」我笑著說,「叔叔以後真的揹不動你了。」

他沒說話,悶著落淚。

「李譽,別怕,」我輕輕地說:「無論如何,我永遠都是你叔叔。」

李譽漸漸地攏緊我的肩膀,痛苦地低泣。

滾燙的熱淚全滴在我的頸後上。

自從那天以後,李譽還是李譽,只不過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叫李譽的孩子,在我眼前的就是大順國的禎明皇帝。態度謙沖賢明,舉止大度有禮,高坐在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李譽離我越來越遙遠,就連面孔也漸漸地脫去稚嫩,再也不是我熟悉的樣子。

說不適應,最大的困擾大概就是我找不到對手。

舉凡所有撲克牌、麻將、西洋棋、象棋、圍棋、雙六,更別說是桌遊,拎北完全制霸大順國。我手邊有一票狗腿子軍隊弟兄,沒人能贏得了我。

我興沖沖地找李譽下棋,沒想到臭小子竟然說他沒空。我開始感到恐懼,原來,被寵壞的人其實是我嗎?原來需要人陪的其實是我嗎!

不是吧!

「可是我是他叔叔!」

曹嬌嗤了聲說:「你到底要寵小孩寵到何時?沒人陪你玩這些兒戲就嫌無聊了是吧?」

我指著棋盤說:「不要輸給我就說這小孩子兒戲。」

曹嬌扁扁嘴,臉上滿是不服輸卻又說不出話的彆扭:「想你的小皇帝就去找他,不要來找我。」

「我才不要,他現在才不當我是他叔叔了。」

「哼,陛下就是玩膩小孩子兒戲才不想搭理你!」

跟曹嬌講話有時真的會讓人想扯斷腦筋。

我哼一聲,自己騎著馬滾回城東的軍營去。

依照現代人的時間來看,不過也才晚上十二點,古代的居民們早就歇睡。晚上太無聊,我獨自一個人拿壺小酒,酌飲杯上的月色。

迎王回都,再造盛世,是大順國文武百官的希冀。我在莒城城牆上遠遠地望著東邊,黃沙滾滾,什麼都沒有。

陛下親征已逾一年多,現在距離拿下都城只差一步之遙。

劉靜臣帶領的臨屠軍,就在張天化的順州西南方駐守。戚霖的長儀軍上月繞過順州,在塗城駐紮,其餘的將領布陣在四周後援,準備一舉攻陷順州。

巡守的軍官見了我,遠遠地揮著吹著鳥笛示意,一短三長,像暗裡鳴叫的夜鶯從沒人起疑,這是我從電影學來打暗號的方式。這招非常有效,除了我心腹以外誰都不清楚暗號,讓敵軍幾乎摸不著頭緒。

暗號變了,我警戒地拿著長刀趕往皇帝的營帳。

遠遠地就看見李譽一個人在月光下,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不合規矩地披散著頭髮。

「陛下?」我收起長刀,出於擔憂地關心他:「怎麼了?」

李譽像是大夢初醒,恍神地望著我,冷汗透濕了襯衣,神情仍驚疑不定。

「醒醒,做噩夢了嗎?」我拍拍他的臉頰,喚他:「李譽,叔叔在這,別怕。」

脆弱的眼神逐漸回穩,又成了那副別人看不透的模樣。

「放開朕,」李譽冷漠地說,「劉大人,您多慮了。」

望著李譽轉身就走的背影,我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有點像是陪你一起長大的堂弟某天跟你說PS2不好玩,他只喜歡藤井樹一樣機掰。雖然拎北鬼覽趴火又差點燃起來,但回過頭又想想,如果初戀情人不肯跟我相幹,那火大也是應該。

對不起啊李譽,我十五歲的時候你還在吸奶,叔叔真的沒辦法摧殘小我太多的屁孩。

三個月後,張天化的護將軍卻意外地死在他手底下,順城內部的飢荒與災疫導致人心浮動。人類在死亡威脅下所暴露出來的崩潰是令人恐懼的,張天化自稱萬世天王化身,跟他的軍隊已經呈現瘋狂狀態,打著淨化人民的旗幟四處燒殺。

長儀軍率先攻陷順州的瞿山低谷,好讓臨屠軍安然通過。

如果人能預料福禍,那我就不會死亡,也不會穿越到這個世間上。

張天化的紫金旗從正陽道蜂湧而出,廝殺咆哮不絕於耳。戚霖下令從山上放箭,箭落如雨,但這些滿身髒污的軍隊卻只剩下殺戮的本能,彷彿感受不到痛覺。

「怎麼回事!」

「大人!」左側的遊騎大喊,「陵關上也有突襲!」

排山倒海的反賊如潮水侵襲,毫無作戰章法從大軍四面八方攻擊。張天化已窮途末路,據傳他為求殊死一戰,煉製草藥熬製成“神水”提供軍隊使用,我猜測,那大概是類似於死藤水等具有致幻及亢奮的草藥。

訓練有素的軍隊立即團團圍住帝王的所在位置,我抽出長刀,駕馬衝往禎明皇帝御前。

征戰的歲月把我磨練成一把鋒利的劍,所到之處必是屍山血海。組織嚴明的臨屠軍自低谷殺伐出,奮力清除前方敵軍替皇帝殺出一條血路。

我看見了馬上的李譽,即便是在戰場上,他仍舊冷靜得令人驚訝,只有緊蹙起眉頭,卻不見他的慌張恐懼。

「李譽!」刀落噴濺起血花,我撕心裂肺喊出了他的名字,「李譽!快往後退!後退!」

身穿金甲的張天化,背後像唱戲一樣背著誇張鮮豔的五只令箭,拔刀御馬朝著李譽的方向奔馳。我急忙拉射箭抵擋他的去路,只見他左閃右躲,盤馬彎弓,朝天放出一枚響徹雲霄的鳴鏑,如盤散沙的敵人便瘋狂地朝著此處一擁而上!

「幹!我操你的——!」

我拔出腰後的短刀朝張天化擲去,射中了他的左臉頰,沒想到張天化只邪門的一笑,眼神早已呈現瘋狂。他拔出方才的短刀割下了一名小兵的耳朵,大口大口地嚼食。

恐懼向病菌一樣無形中擴張,即便是見過血戰的民兵也駭得無法動彈。我急忙擋在李譽前方阻擋張天化的去路,長刀一出,砍中了張天化的脛骨,張天化卻不為所動彎弓瞄準李譽的項上頭顱。

我再度舉刀,朝他殺去。

彎弓一轉,原來張天化真正的目標竟然是我。

「叔叔——!!!」

這大概是自從李譽十五歲起再度喊叔叔,真令人懷念。沒想到戰場上竟然能聽見他的聲音,大概是上天還有一點憐憫。

一只箭羽刺穿了我的右肩,左右敵人太多閃避不及,側腹與左小腿肚也硬生穿過一箭。

然而我手中那把長刀早已脫手而出,不偏不倚地貫入張天化脖子中。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自喉頭湧出,之後李譽喊什麼,我再也聽不見了。

***

如果還有穿越的機會,我希望能來到一個擁有PS4的世界。

但有PS4也要有電。

真令人絕望。

我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曹嬌:「……PS5到底出了沒?」

不愧是我的好閨密,經過這幾年的相伴早就不理假老公胡言亂語講三小,自顧自得哭得崩潰,急忙招著太醫快來替我治診。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太醫一邊碎碎念一邊檢查我腦子壞掉了沒。我艱難地左右瞧了一圈,景色看來像雲勝公主的老宮殿,只是比回憶中的還要殘破。

身旁只有閨密、柳兒和我娘親,三個女人哭得像我要出山一樣令人疼惜。

我娘趕緊招個宮人去通報皇帝,她說:「你睡了二十幾天,娘還以為……」

「娘啊……」我的喉嚨痛得像火燒:「……你兒子死不了的。」

當我想替雲勝公主擦眼淚的時候,我注意到一件事情,右肩以下根本使不上力,手指好似無知覺,連抬手都有困難。左小腿也是極度疼痛,輕輕一挪,全身像出過車禍痛得冷汗直流。

「靜臣你別動,」曹嬌平常都連名帶姓地叫我,更常是王八蛋或小氣鬼:「你身上的傷還沒好。」

傷?我忘記自己受傷了,仔細想想好像有跟誰打過仗這回事。

曹嬌說張天化被我拿下以後,反賊就成了一盤散沙,只剩延南一帶仍有少部分逃竄。

我想起了李譽叫的那聲叔叔,那張漂亮的面孔又從我的腦海裡浮出:「李譽呢?」

「你就只惦記著陛下,」曹嬌笑了一下,抹著淚說:「這些天陛下才踏入皇城,這會兒正忙呢。」

喔——皇城,這麼說起來,禎明皇帝總算坐回真正的皇位了。

身有功名的將領們駐守在皇城四周,京官回到殘破的首都只有無限感慨。金瓦皇城不再閃耀,長儀軍敲開皇宮朱門,裡面只剩下張天化的禁臠,年輕的女人早就失去靈魂與生命力。

驅離叛賊遺族,部分皇族重新回到皇城居住,雲勝公主也算其中一個。

劉靜臣不姓李,自然不能踏入禁宮。但靠著復國功臣與皇帝救命恩人的威名,尚能不倫不類地住在皇城裡面養病。

右手是廢了,我連拿杯水都有問題,手指不停的發抖,比某前總統還嚴重。刀傷還未痊癒,復健不宜過急,我只好每天動動手指期許關節恢復往昔,希望老了不會得風濕。

養病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的有趣,簡單來說就是無聊。

期間我只見過李譽一次面。

雲勝公主跟自己的姪孫在偏廳吃茶,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我換完藥、喝下宛坨爛泥的中藥一拐一拐地爬到皇帝面前請安。

李譽只看了我一眼,隨即就離開了,連讓我句講幹話的機會都沒有。

雲勝公主替李譽開脫,說陛下政務繁重。

我實在是越來越難理解李譽在想什麼。

說他討厭我,好像也不是。皇帝從不間斷賞賜錦衣玉食與名貴藥材,把我像籠中鳥一樣鎖在皇城內,活像我是纏綿龍榻的狐媚寵妃。

但他本人卻從不搭理我,也不管寵妃有沒有老婆,就把我鎖在深宮中。

其實我仍能靠著書信控制臨屠軍,讓臨屠軍追殺延南的殘黨,不太像功高震主被迫翦除勢力的皇叔。

我真的搞不懂李譽的想法。若要拱手讓出兵權我也是無所謂。

禎明皇帝從不正面回應我的問題,像充耳不聞,持續把我關在宮中派遣太醫照顧我。

好幾次在內苑跟可愛的小太監一起曬太陽,遠遠地看見身穿皇袍的李譽,只是看我一眼就走人。接著當晚我就收到一碗黑乎乎的補藥,老太監陰惻惻說是皇帝賞的殊榮。

結果只是一碗一點也不苦的藥湯,我完全無法理解李譽。

幾個月後我總算能走路,只是仍需別人攙扶,但我確定的是右手真的沒救了,別說拿刀了,連筷子都有問題。

朝堂上,只有我跟戚霖能帶刀入宮,可以面聖而無需下跪,地位凌駕於所有文武百官之上。我劉靜臣不愧是皇帝叔叔兼大順國最猛傷殘人士,大殿上只有我一個人賜座,甚至還有茶喝,連同為復國功臣的戚霖老將軍都沒這資格。

雖然他老人家對於我身上的傷是惋惜不已,不過只要天下太平,我劉靜臣不能騎馬作戰也無所謂了。

曹嬌住在京城原本的大宅,一個女人操持全家的重建計畫,偶爾想到才會進宮來看看我,因為她知道我怕無聊。

「你這副德性傳出去能看嗎?」曹嬌皺著眉說:「威名赫赫的劉靜臣大人是個連藥都不敢喝的龜孫子。」

「這碗藥跟直接啃樹皮沒兩樣,苦得要命!」我氣得一口氣喝乾:「下次換你喝喝看!」

房裡面只有我跟曹嬌,柳兒在旁邊將食盒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在小榻上的矮桌供我使用。

「說實在話,我還以為你這次真的不行了。」

「我劉靜臣福大命大,連死了都能活過來。」我躺回小榻,捻了一小口酸梅糕往嘴裡送:「你還怕守寡嗎?」

「我是怕你沒用過就去了,半夜託夢給老娘要個男的當死鬼伴!」

我怪嗔了曹嬌一眼,真想幫她科普一下純一的驕傲:「不用,老子心如止水。」

「劉靜臣,你是不是騙我?」

挾在半空中第二塊酸梅糕還沒丟進嘴裡,我就差點噎死了:「怎麼?」

「當初你說你喜歡男人,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騙我。」

我嘆了口氣說:「閨密啊,你當我這麼愛你嗎?」

曹嬌臉上一紅,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不要會錯意了!」

「我喜歡男人這事是千真萬確,只不過還沒找到人罷了。」我笑嘻嘻地對她說,「我說過了,我會保護你和柳兒,曹嬌你別怕,也別擔心我了。」

柳兒悄悄地抹淚,曹嬌笑了笑說:「大人何時返家?」

「昨晚寫簽問皇帝回家的事情,李譽這小子連理我都沒有。」

「果然當了皇帝以後人都是會變的。」

「李譽還是李譽,他怎麼想都沒關係。」我聳聳肩,「算了,不急一時,反正我在這兒還有可愛的小太監陪。」

曹嬌跟柳兒的臉瞬間變成嫌棄,我還清楚的聽見柳兒罵我色胚。

才不是呢,真冤枉。

大概是上天不喜歡背後說人壞話,當天晚上禎明皇帝就來了。

納悶的是,他身邊只有陰陽怪氣的老太監手執羊角燈,跟提著食盒的漂亮宮女,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一票人跟在身旁。

李譽似笑非笑,整個人透著一股森然陰氣。我讓小太監把西洋棋收一收,總覺得今晚的李譽特別讓人毛骨悚然。

「劉大人,」老太監尖聲尖氣地說:「陛下替您送藥來了。」

正想從小榻爬起來謝恩,小宮女就把藥湯端放在矮几上,跟老太監規規矩矩退出寢殿。

「......」

為什麼我有種不妙的感覺?

李譽坐在床邊,端起湯藥,用湯匙撈啊撈地吹涼:「身體好點了沒?」

我不自覺地吞了口水:「托陛下的福,微臣已經......」

盛著湯藥的湯匙遞到我面前,只差沒有往我的嘴裡捅。

「......」

現在是玩哪齣?

李譽不帶感情地說:「喝了。」

「我能自己來。」

正要接過湯匙,李譽卻撤開手,重複說:「把藥喝了。」

李小朋友......不,李青年總算決定親手毒死叔叔了嗎?我有點憂鬱,戰戰兢兢讓皇帝親手餵藥,人家還真是承受不起。

湯藥有點甜,大概是加了紫蘇跟葛根,並不難喝。李譽一勺一勺地餵一句話也不說,但我總覺得他隱含著怒氣。原來被霸總餵藥一點也不浪漫,叔叔好害怕!

「還記得以前叔叔跟我說過,」李譽撈著藥碗裡的殘湯,「『往事是用來回憶的,不是用來欺騙或傷感的。』」

我老早就忘記這是哪裡抄來的心靈雞湯,含糊地附和:「喔——好像有,什麼時候的事呢。」

李譽笑了一下:「是嗎?那你怎沒跟我說你喜歡男人?」

拎北心都涼了。

燭火搖曳之下的面容逐漸浮現憤怒,李譽直接掐住我的下顎:「為什麼騙我?為什麼我不可以?」

上天啊,為什麼你每次懲罰的都是說謊的人,而不是貼在牆角偷聽的人?

李譽吻了上來,生澀而溫柔,但我已經無法思考究竟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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