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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回、千里孤帆(一):

        香山澳,此時作為一個有實無名的通商口岸,商貨的吞吐量無疑是驚人的,這從碼頭上港務的忙碌、船隻進出的頻繁,可見一斑。

        這日一早,已有無數大船陸續離港,問天盟的船隻也在行列之中,他們一如往常,於港外十里處集結,然後結隊南行。

        此次,同行商船共十七艘,較往常更多一些,乃是因為先前眾位盟中高手,得黃程令,留在香山澳應變,鴻程商行推遲了許多批貨的船期。

        在採香使離開後,雖也已出了幾趟船,但礙於南洋情勢不明,當地人員尚未布建完成,一切運作尚在恢復之中,因此只能少量,駛往一些確定安全的口岸。

        鄭譽此番率眾南下,雖有領航之名,但他實在稱不上一個合格的老水手,這麼許多年下來,他實際出海的經驗,其實屈指可數。

        不過,這點倒也無需擔心,問天盟裡完全不缺乏在海裡、浪裡,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走海人,而鄭譽此行真正目的,更多的是要藉助他江湖名聲與威望,用他一身扎實武藝,一方面招攬舊部、吸納新血,另一方面同時掃除障礙,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讓一切回復到過往的局面,也就是各方勢力雖相互競逐較量,但卻又尚還能維持在一種平衡,而可運行的狀態。

        船隊已離澳三日,一官所在的船,乃是鴻程商行,目前最大的一艘,名為“海鳶號”。之前,黃程的旗艦“祥鱔號”,是要更大一些,但卻已在班達島的那次偷襲中,被尼德蘭紅毛所擊沉。

        黃鱔本是黃程初到香山澳時,人們譏諷暗嘲他圓滑、沒骨氣,所給他取的渾號。沒想到黃程非但不以為意,還在成為香山澳最具影響力的海商後,將自己的旗艦以此命名。

        一官這幾日在船上,難免露出緊張又興奮的心情,但看著其他人前前後後忙碌著,他罕見未纏上哪個倒楣鬼,來與他說故事,而是幾乎無時無刻,不流連於甲板上,不時將父親給他家傳的羅盤,拿出來看了又看,確認著問天盟的船隊,一路南行。

        偶爾,海帆一轉,船首轉向東南或西南,他便四處找人詢問著原因。

        黃程這麼多年來,之所以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除了他那飽受人輕蔑藐視的圓融外表外,其實更多的是他對於任何不管多小之事,也都不厭其煩細心籌謀計算。雖說此刻的他傷重得還下不了床,但深知此行重要的他,依舊在行前做了一切可能,堪稱最完善的安排,因此這次南行所派上船的水手,無一不是盟中經驗豐富,各有所長一等一的好手。

        這些好水手現在都知道了,這次南下的船上,有個愛發問的年輕人,一旦被他黏上,便就是一個又一個連串的問題,意猶未盡沒完沒了,雖說他態度十分恭敬有禮,雖說他也嘴甜不太惹人討厭,雖說他與鄭堂主關係親密,而且還聽說是盟主的親戚,但船上的每一個人,實在都有自己的任務與工作,真的不能如此對他有問必答、言無不盡。

        不過,無論如何一官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了,從水手口中知道,船在海上航行,除了順風而行外,找到順下的海潮,便可以讓船行得更快、也更穩,因此有經驗的老水手,便能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這順水的洋流。

        一官真的長大了,聰明的他當然也看得出,現在這海鳶號上的水手們,都微笑禮貌地閃躲迴避他,已知人情世故的他,也不想給別人找麻煩,因此他現在不分晝夜更多時候,總拿著湯若望送他的那隻千里目,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不厭其煩好奇地各處張望。

        一日,此刻,他正翹著腿,躺在艙頂上,吹著海風,仰望天空浮雲飄掠,那麼近、那麼快、那麼千變萬化。

        這時,卻突然看見一隻信鴿,振翅往他們船飛來,海上時有海鷗,或離隊迷途的候鳥飛過,所以他又用千里目,再三確認,真的是隻信鴿。

        問天盟就連一隻鴿子,也都訓練有術,牠們不但能來回於大海,跨洋傳送訊息,甚至能在汪洋之中,識得航行於海上各船艦的船帆與旗幟。

        各商行船隻的船帆各異,而旗艦的旗幟,又不同於一般商船,所以牠們只會落在掛有旗艦旗幟的船上,如此往返於滄海千里,卻鮮少有差池紕漏。

        一官從千里目中,遠遠看到飛鴿的腳上,繫了根紅布條,這正是最緊急訊息的記號,於是他立刻將千里目收入懷中,一躍而下甲板,火速奔進船艙,將此事報告給鄭譽知曉。

        鄭譽先前見一官,得了個新奇玩意,整日在甲板上張望,只以為他第一次遠航,難免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沒想到今天,還真讓他看到了個緊急狀況,於是便也即刻起身,隨他上甲板。

        旗艦上都配有養鴿人,當信鴿飛近落在船桅前後,此人便會吹起特有的哨笛,飛鴿聽聞此聲,便會循音去尋此人。

        養鴿人,解下飛鴿千里傳來的字條,立刻轉呈給鄭譽。

        鄭譽打開速覽後,臉色一沉,低聲斥道:「衝動是魔鬼,總讓人幹些蠢事,惹出多少風波!」

        身邊弟兄們都靠了過來,急忙問:「發生了什麼?」

        鄭譽回說:「原本在南洋的鄉親們,久受尼德蘭紅毛壓迫,早對其多有怨懟,近又聽聞我們萬鴉老分部被毀,盟主與眾位兄弟在班達島,遭受襲擊傷亡慘重,一時間氣不過,便私下串聯,現正去往噶喇吧*集結,計畫要除掉他們紅毛的頭領,一個叫科恩*的人。盟主在香山澳,得知此事深感不妥,推想如此會壞了長遠大計,因此要我們火速南下,趕去制止他們。」

        一官口中反覆唸著:「噶喇吧?」似乎是第一次聽聞,之前師父們的故事裡,似乎沒提過這地方。

        旁側一個老水手,該是被一官已問得十分順耳,便也順口補充回道:「我們喚為噶喇吧的這地方,原本只是爪哇島西北邊上,在吉利翁河*口附近的一個小漁村,原沒有太多漢人在那裡活動。

        直到三年前,尼德蘭紅毛強佔此地,並進而將此處建設成他們的大本營,近幾年一直有大量奴工被送去那裡,替他們修築碉堡、城牆,紅毛給這地方取了個新名字,叫“巴達維亞*”。」

      「爪哇島!」一官立刻反應喚道,他知道這地方,就是何斌及無數鄉親被紅毛綁騙去做苦力的那個島,沒幾年的時間,他們居然已在那裡建立起一個城市,來做為掠奪與盤剝的根據地。

        其實,眾人並不在意地方在哪裡?他們真正在意的,並不明白問道:「為什麼,盟主要我們去阻止此事?」眾人之中,不乏也有此意者,甚至有人建議道:「不如,我們殺下去,和他們一起幹!」

        鄭譽搖頭,對眾人的不理解感到無奈,他說:「眾兄弟冒險出來討生活,為的是求生,不是求死。大家的心情我懂,對紅毛的作為我也同感氣憤,但我們還沒做好該有的準備,現在翻臉動手,不但死傷必然慘重,往後海上生意也將大受影響,哪位兄弟家裡,沒有人盼著等著,不都是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嗎?」說時,不禁搖頭繼續道:「誰無父母?誰無妻小?你們想沒想過,那一雙雙殷切期盼的眼睛,你們可都是,那些眼中等待的人呀!

        盟主帶著你們出海,是想帶著你們發家致富,回鄉去改善生活,就算無法保全每一位弟兄,但也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夥往死路上奔,我們是如此,南洋的那些鄉親們,不也亦然!」

        弟兄們確實都想了起,家鄉那些為自己等候的人,但還是有嚥不下這口氣的人,說道:「可是,紅毛如此囂張下去,我們一忍再忍,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後還不是一樣無活路可走!」

        紅毛將來會如何擴張,沒有人能預料,但已一步步威脅到鄉親們的生存,這卻時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於是鄭譽嘆了口氣,決定先到那裡看過情況再說,於是轉身下令道:「傳令下去,將船隊所有船隻集結,我列名之人來海鳶號上匯合,隨我直下噶喇吧,其餘船隻由方船首率領,先依原訂計畫先行去往呂宋島,待南方局勢明朗後,再陸續下來會合。」

        鄭譽知道此行赴噶喇吧,危險在所難免,因此本欲安排一官,上另一艘船去呂宋,這樣可免去若稍有差池,自己不好與義兄交代。

        只是,一官怎麼可能會願意,他可不想錯過,這一場精彩可期的風雲際會。群雄大集合圍殺大魔頭,這場面聽起來就讓人熱血燃燒,因此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海鳶號,只一口咬定“舅父有交代,要他形影不離,跟著鄭叔!”所以,不管鄭譽要去哪?他都就是一定要跟到底。

        鄭譽知道一官心性,這麼大一個人,拗不過他也只好讓他隨行,不過一再強調道:「那可就要全聽你舅父的話,到了那裡絕不能貿然行動,不管做什麼可都與我寸步不離。」

      「好!全聽鄭叔的。」只要能同行,什麼條件一官都爽快答應,不過還是疑問道:「那出恭*怎麼辦?」

        「不准貧嘴!」鄭譽知道一官明知故問,小聲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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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喇吧:Kelapa,當地語言中椰子的意思,漢人依當地人口音,將這個城市喚為噶喇吧,或咬喇叭、咖拉吧。而荷蘭人在佔領此地之後,將其更名為巴達維亞,也就是今日之印尼首都雅加達。

*科恩:Jan   Pieterszoon   Coen,17世紀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派駐在印尼的特命總督,於1619~1623年,及1627~1629年間,兩度擔任總督一職,無所不用其極致力於為新生的荷蘭增強國力,手段殘忍地盤剝土著奴工,掠奪資源,搶佔地盤,甚至是恣意屠殺。所以他雖在荷蘭國內被視為英雄人物,但在被殖民的地區則被視為殺人魔王。直至現代,他被視為帝國主義殖民時期進行野蠻統治,犯有種族滅絕罪刑的典型人物。於1629年9月21日驟逝於巴達維亞,享年43。

*吉利翁河:Guiguili   River,發源於西爪哇省的高地,流經印尼首都雅加達市區,注入雅加達灣,是一條湍促狹窄的小河流,經常氾濫與壅塞,全長約100公里。

*巴達維亞:Batavia,就是今日印尼的首都雅加達Jakarta,最早此地原住民稱其為卡拉巴Kelapa,漢人將其音譯為噶喇吧。1527年,萬丹王國征服此城,命名為察雅加達Jayakarta,為勝利之城的意思。1619年,荷屬東印度公司再征服這城,重新再命名為巴達維亞Batavia,後又經英國、日本佔領,日軍佔領期間,再次更名為現在之名,目前城市居住人口逾千萬,是印尼的經濟、文化和政治之中心。

*出恭:如廁、排便的雅稱,出於科舉試場中,入敬出恭之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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