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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關友情(四)

我們學校是女校,雖然沒有男生,但總有幾個擁有中性特質的女生,她們留著一頭比男生還要帥氣的短髮、把胸部束的平平的,不管是講話還是動作都大喇喇的像個男生。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像她們這種打扮男性化、個性陽剛,並且喜歡女生的女生,就是大家口中所謂的"T"。

我們班上就有好幾個T,像樂樂就是。而我一開始也因為身高還有短髮的關係,常常被大家追問是不是T,但幸好這陣子我聽青竹的話把頭髮留長了些,好像就沒有再被人問過這個問題了。

「小煦,妳是T嗎?」回到家,我看著打扮的中性帥氣的妹妹,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便脫口問了,結果卻是被妹妹轟出她的房間,還生了好幾天的悶氣不肯跟我說話,在那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和她提起這件事了。

在上高中之前,我從未想過兩個女生竟然能夠談戀愛,直到我們班上出現了兩對班對,每天不僅是出雙入對,還在教室裡公然的摟摟抱抱,我才開始逐漸接受這個事實。

某天,青竹非常唐突的開口對我問道,「燕子,妳知道小緒跟樂樂在一起嗎?」

我點了點頭,「知道啊。」

小緒是我們班的班長,而樂樂則是副班長,大家都知道短髮、打扮帥氣的樂樂是T,而小緒總是和樂樂同進同出、溺在一起,互動還超乎大家想像的親暱,她們是什麼關係大家一目便可瞭然。

我有次更是直接問了小緒,她也很大方的跟我承認了她和樂樂正在交往的事實。

青竹喝了一口麥香紅茶然後說,「妳覺得怎麼樣?」

「什麼?」

「就是兩個女生在一起,同性戀…什麼的啊。」

我愣了一下,看著青竹的眼睛,不曉得怎了,我剛才居然瞬間閃過一絲絲心虛的念頭。

我…這是怎麼了?

但我還是裝做無所謂的說道,「沒什麼感覺,那是她們的自由,我管不著。」

「是喔?那妳不會喜歡女生嗎?」

我嚇了好大一跳,我完全沒想到青竹竟然會突然開口問我這個問題。我心臟怦怦亂跳,緊張的整張臉都紅了,「妳,妳問我這個幹什麼?」

青竹瞄了一眼四周,接著才湊近我耳朵低聲地說,「偷偷告訴妳,我覺得泡泡好像喜歡妳。」

我皺了皺眉頭,「泡泡?誰?」

「就是跟我們一樣是歌研社的啊,坐妳斜後方那個染金頭髮的女生,妳前幾個禮拜還跟她同一組上台唱歌,妳應該還記得吧?」

「…呃,應該吧?」我努力地思索了一番,好像才稍微的對這個叫做泡泡的女生有些印象。

「她一直跟我打探妳的消息,然後還問我知不知道妳有沒有可能喜歡女生,我就在猜她是不是對妳有意思啊?不然幹嘛這樣問我?」

我尷尬的笑了笑,「應該不太可能吧。」

「我就是覺得有可能嘛!如果她喜歡妳的話怎麼辦啊?」

「不怎麼辦啊,我又不喜歡她。」

「是喔?那如果她跟妳告白的話,妳會拒絕她嗎?」

我嘆了氣,無奈的翻了翻白眼說,「那當然,我又不…」

我又不是同性戀。

我本來應該是要這麼說的,可不曉得為何,我就是無法在青竹的面前,把這句話一鼓作氣的說出口。

看著滿臉疑惑的青竹,儘管是滿腹的心虛,我終究還是把那句話給說出口了,「我,我又不是同性戀。」

「是喔…」青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望著我,又繼續問道,「燕子,妳有喜歡的人嗎?」

我凝視著青竹,心裡砰砰直跳,五味雜陳的感覺襲上心頭。見我久久沒有回應,她忍不住又問了一次,「有沒有啊?」

我回過神,趕緊搖了搖頭。

「沒有?」

「嗯,沒有。」

「那如果妳有喜歡的人,妳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喔。」

我裝作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她笑了笑,換了個話題,開始發起數學老師的牢騷。

我看著青竹那張美麗的臉龐,一股麻癢癢的感覺在我心底騷動著。我忍不住心想,那如果青竹有了喜歡的人,會第一個告訴我嗎?

對了,我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青竹總有一天也會喜歡上某個男生、然後和那個男生交往吧?

一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有個男生把青竹從我的身邊搶走,我的心裡竟然就有種莫名糾結的感覺。我忍不住默默的祈求著,要是青竹不要交男朋友就好了,要是她能一直永遠在我身邊…那該有多好?

當時的我並沒有發覺到,這樣的友情,似乎已經太過火了點。

也或者是我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並不想承認罷了。

--

轉眼間,一個學期要結束了,天氣逐漸轉涼,學校也開始換季,我總算能擺脫討人厭的制服裙子,改穿長褲。

當時那個年代很流行把制服褲子改成窄管緊身褲,在還沒換季前,青竹就興沖沖的拉著我去西門町改褲子,我也只好陪著她一起改了。

改完褲子,我們路過了一家賣銀飾的店,那間店有替人打耳洞的服務,青竹一時心血來潮,便一直吵著要我陪她一起打耳洞。

做好回家後會被媽媽罵到臭頭的心理準備後,於是,我的右耳耳垂就這麼多了一個洞,儘管那之後我戴耳環的次數根本連一隻手都數得出來。

「燕子,妳看我新買的眼線筆,這個很好用喔!防水的呢!」

青竹一邊說著,一邊在我面前動作熟練的畫起眼線來,我這才驚覺,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也學會化妝了呢?

等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我才想到,我似乎沒有印象她上一次素顏是什麼時候了。

女孩是不是到某個時期就會開始愛漂亮,然後逐漸從女孩一路邁向女人的階段呢?

學會化妝是一件好事,同時更是一件困難的事,像我就不怎麼愛化妝,也很懶的化,不管過了多少年,我也只有在重要場合會稍微化點淡妝,其餘的時間我幾乎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幸好我的皮膚還算好,就算是素顏,也不至於會到嚇人的地步。

至於青竹,原本就容貌秀麗的她,上了妝更是百媚千嬌。我們學校並沒有髮禁,像青竹就染了一頭咖啡色的長直髮,再加上妝容打扮,她已然是我們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甚至有可能是我們學校最美的也說不定。

每次站在青竹的身旁,我便會開始自慚形穢了起來,但一方面我又偷偷的感到驕傲,這麼美的女生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又很美好的一件事。

但也因為她那該死的花容月貌,才不到半個學期,儘管是女校,青竹卻已經是大家眾星拱月的對象,在學校她的追求者無數,而出了校外,也是一堆蒼蠅黏在她的身邊,甚至走路走到一半也常被路人搭訕。

我已經分不太清楚,長得美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當時還沒出現什麼Facebook或是IG,學生們之間最流行的社交網站便是無名小站跟報台,尤其是無名,在當時要是沒有無名帳號的人就遜掉了,當時班上每個人都有無名,我和青竹也不例外。

青竹很擅長經營那東西,甚至還花錢升級成什麼金卡VIP會員之類的,她常常會在網誌抒發一些她的心情跟照片,而她的每一篇文章下面總會塞滿留言,甚至還常有路過的陌生人偷偷留了悄悄話,內容盡是些骯髒到不行的話語。

比起青竹,我的網誌上只會放一些我喜歡的音樂連結分享,或是一些無聊的心理測驗跟網路文章,人氣當然遠遠不及青竹。

青竹的無名好友連結近乎百人,但她卻始終把我的連結排在第一個位子,暱稱還是"寶貝老婆燕子",左右兩邊還各加了一顆愛心。

就算她的朋友無數,但會讓她叫老婆的朋友,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儘管我明知那只是她對我表現友好的一種方式,但我還是覺得好高興,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甚至還充滿了優越感。

我看青竹網誌的次數,都比看我自己的還要多,而她的每一篇網誌,隨隨便便都能牽動我的心情。

她隨便發了一句"我需要愛的慰藉,就算那愛已如潮水"的話,都可以讓我緊張個好幾天,直到後來,我發現那只是單純的歌詞時,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問了青竹為什麼要發那句歌詞,她回了我說,只是因為她覺得那首歌很好聽而已。

一天放學後,我開了電腦,一點開即時通上線,青竹馬上就敲了我。

『青小竹:燕子,妳去看我網誌,一定要回喔!』

『Me:嗯。』

點開青竹的無名,發現她最新的文章是一篇點名問卷。

"問卷規則如下:"

1、每個問題都一定要回答,而且要老實

2、回答完問卷後,最後請自己再加上個問題

3、被點名的被害人,請把此問卷也貼到自己的網誌上

我忍不住笑了笑,那時候挺流行這玩意,沒想到青竹也被點了名,感覺還真有趣,不知道青竹究竟回答了什麼問題,我便興沖沖的把文章繼續往下拉。

Q1、名字:葉青竹

Q2、性別:廢話!當然是女的

Q3、生日:11月7日

  

Q4、星座:天蠍座

  

Q5、生肖:龍

  

Q6、血型:A型

  

Q7、身高:秘密

Q8、體重:秘密

Q9、單眼皮還是雙眼皮:雙眼皮

Q10、鞋子穿幾號:23號

Q11、最喜歡的偶像:五月天

Q12、最喜歡的電影:神鬼奇航

Q13、最喜歡的食物:巧克力

Q14、喜歡什麼顏色:粉紅色

Q15、現在有喜歡的人嗎:有

我停下滑鼠,看到這裡,我忍不住深深的倒抽一口氣,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狠狠的撞擊著我的心臟。

青竹…青竹竟然有喜歡的人?

我怎麼會不知道?她…她不是什麼事情都會告訴我的嗎?

忽然有一股心酸的感覺襲上心頭,青竹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像青竹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她喜歡的人應該也一樣喜歡她吧?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會拒絕青竹呢?

我拼命忍住想哭的衝動,繼續把網誌往下滑。

Q16、承上題,他的名字:秘密

我皺了皺眉,實在沒什麼心情繼續往下看了,只好直接拉到最後面幾題。

Q76、交過男/女朋友嗎:沒有

Q77、初吻還在嗎:當然還在啊,廢話!

Q78、誰叫你填這份問卷:小緒

Q79、你覺得他怎麼樣:很聰明

Q80、他的長相:超可愛的

Q81、怎麼認識的:同班同學+朋友

Q82、想對他說的話:一定要幸福唷

Q83、這份問卷花了你多少時間:半小時吧~好累唷!   

"請寫出一個你要新增的問題"

Q84、最喜歡的一首歌:

"最後請寫出你的點名對象(七名)"

1、寶貝燕子

2、小陳

3、雅雅學姐

4、如如

5、小不點

6、潑猴

7、偉哥

我心情複雜的關了青竹的網誌,下方工作列的即時通忽然亮了燈,是青竹密了我。

『青小竹:燕子,妳看完了嗎?』

『Me:嗯。』

『青小竹:那妳怎麼沒有發新文章?我有點妳耶!』

『Me:現在好懶,晚點再用。』

『青小竹:好吧,懶惰鬼,那妳晚上一定要用喔。』

『Me:好啦。』

『Me:對了,那個…』

『青小竹:什麼?』

『Me:算了,沒事,掰掰。』

迅速關掉聊天視窗,我乾脆直接把即時通登出。

我躺在床上呆呆的望著天花板,腦袋轟隆隆作響,整顆心瞬間沉重了起來。

真是糟糕,我好像還沒做好青竹會隨時離開我的心理準備,儘管我心裡明白終究會有那一天,但我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那麼快。

如果可以,真希望那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

吶,青竹。

要是妳知道我竟有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妳還會…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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