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向竣還沒放棄，他盯著游澄安的一言一行，覺得她真像顆未爆彈，不知道何時會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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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過幾個年輕的實習老師和學生打鬧成一片，話裡談的都是些他聽不懂的網路用語，像他這樣年紀的老師似乎已經被劃分了界限，走不進年輕人的圈子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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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老師和學生果然還是有差異的，是兩個不同的群體。要以老師的身分去接近的話，或許還是得從傳統的手法開刀，譬如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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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游澄安被他找來辦公室，站著三七步，儼然不想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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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向竣手裡拿著這次段考的成績單。游澄安的成績在班上屬於中間偏後，是該好好關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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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澄安，妳的成績……」他仔細看了每科的分數。「……除了國文以外的好像都不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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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自己就是教國文的，這下不就沒理由以輔導為名行導正態度之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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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自己看著辦。」游澄安冷冷的說，從他手上抽走了成績單，還像是施捨般多看了他一眼。「老師還有要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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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已經高二下了，好好注意一下成績，不懂的就要發問。妳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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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向竣提醒自己以後千萬要注意所有細節，別再打敗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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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嘗試跟學生交流比起來，埋首改作業還簡單多了。面對游澄安的挫敗反倒成為溫向竣另類的工作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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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剛收回一疊作文，改著改著，不禁感嘆班上那群看似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學生們，生活似乎也挺無趣的。大多數學生交上來的都是制式化的架構和例子，看多了還真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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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篇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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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其他同學只寫到背面的三分之一左右，這篇作文不只寫了滿滿兩面，還在格子外硬是多擠了兩行才畫下句點。格式也不是一段一段的敘述，中間穿插著幾句零星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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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向竣讀了兩遍，先放在一旁，又改了幾篇作文後，忍不住把其他都推開，再把那篇拿到眼前又讀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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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作文，是短篇小說。第一行寫著標題「媽媽」，和規定的作文題目完全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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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一個寂寞的小女孩開始，她因為媽媽工作很忙，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每當媽媽告訴她又得爽約的時候，就會送她一個布偶，讓布偶代替媽媽陪伴她。久而久之，布偶堆了滿室，而小女孩的念想竟讓布偶們活了起來，整個房間變得好熱鬧，為小女孩帶來好多快樂。是個可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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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故事沒有署名，但只要用刪去法就能知道是誰的，何況溫向竣認得每個學生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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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叫，作者便自己找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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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游澄安氣息微喘，看來是拼命用最快的速度跑上來的，手上還拿著一張幾乎要捏皺的稿紙。「我忘記交作文了，這是補交的。」等溫向竣收下後，她卻還遲疑著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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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溫向竣故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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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游澄安罕見的一臉扭捏。「有沒有一張沒寫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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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說這份？」溫向竣舉起那篇「媽媽」，他看游澄安倒抽一口氣，想著自己終於打了場勝仗。「這該不會就是妳交錯的那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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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澄安臉色鐵青，點頭或搖頭都不是。她緊咬著唇，像是要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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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吃鱉是溫向竣的額外福利，但不是他主要的目的。他切入正題。「我看完了，寫得不錯──妳有投稿過嗎？拿這份去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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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溫向竣只覺得游澄安是個跋扈的學生，現在終於找到她的優點，他不禁感到欣慰，也想好好培植她的寫作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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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向竣發現游澄安低著頭，是在害臊嗎？寫作不是這個年紀常見的興趣，她或許正因此自卑，也才會那麼孤僻吧！得靠自己多幫忙才行。「我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文學獎，或是可以投到報紙副刊，賺點稿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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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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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溫向竣納悶道：「不用覺得自己實力不夠，老師好歹也是教國文的，認可妳的作品絕對不只因為妳是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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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了我不要了！」游澄安抬起頭，眼睛充紅，表情上的堅決不帶半點猶疑，並不是在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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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向竣皺眉。「這篇真的寫得很好，只是自己藏著的話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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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太多管閒事了吧！我想要怎麼做是我的自由，不要擅自幫我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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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澄安放棄對話，腦子一熱，直接衝上前搶下溫向竣手中的稿紙，毫不留情地把自己一筆一劃寫下的故事撕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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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澄安！」溫向竣嚇到了，他沒想過游澄安會這麼失控。那篇名為「媽媽」的故事被撕成碎片，飄落在辦公桌上、地板上、溫向竣的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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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了。」游澄安低下頭瞪著碎紙片，看起來倔強，話裡卻帶著濃濃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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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陵，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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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就是慣用的招呼語，卻不見阿姨衝出來大罵：「說過多少次了，要叫『阿姨』！」游澄安心裡有底，做個了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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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繞到齊陵的房門前，從半掩著的門後看見她正在講電話，大嗓門的齊陵難得放低了音量，另一隻手還掩著嘴，看起來偷偷摸摸的。游澄安只能依稀聽到「不要再」、「夠了」幾個關鍵字，電話另一頭的應該是她想的那個人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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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視線盯久了，齊陵回頭，游澄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不是為了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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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陵嘆了口氣，把話筒遞給姪女。「妳媽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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