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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水雲居

長嶺之南有個地方,叫做水雲鄉。

因地處偏僻,又佈滿了山林水澤,故而渺無人煙。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終年有雲霧在此繚繞。

日子久了,世人早就忘了還有這麼一處所在,連名字都已漸漸失傳。

然而在這古木參天的深山裡,卻有一間簡樸素雅的木屋遺世而獨立著。

天邊慢慢亮起了魚肚白,屋外隨意搭起的竹籬笆旁,有一名身穿青衣、清瘦俊美的少年,正一臉滿足地,掃著地上有如珍寶的枯葉。

突然,少年停下手中的掃帚,眼裡的豎瞳直直地盯著前方,在一片白茫茫的山嵐中,有道逐漸清晰可見的身影。

「是穆白!穆白他回來了。」少年難掩欣喜地朝著屋內喊道。

聽到少年口中的名字,木屋門口出現了一個清麗脫俗、穿著白衫的小姑娘。

她像片花瓣似的沒有重量、輕飄飄地走了過來,親暱地挨在穆白身旁,噘起櫻桃般的小嘴撒嬌道:「穆白你可回來了,晏兒我好想你呢~」

兩人口中的穆白,用一雙有如晨曦般溫柔的眼睛,望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有站在一旁笑得靦腆的少年。

只見他那兩片形狀姣好的薄唇,勾成一彎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道:「嗯~我回來了」。

地面上,不知從何處冒出一隻藍色眼眸的白貓。

牠扒著穆白的背後一路往上爬,最後很自然地趴在還空著的肩頭上,一黑一白的兩條尾巴,在牠身後甩呀甩的。

白貓歪著頭、瞇起眼,打量著穆白懷裡的那個“生物”,嘴裡發出細細的人聲道:「你這次又帶了什麼回來?看起來不像個小妖,反而有點像是……咦!該不會......是凡人吧?」

「哐噹~」原本拿在少年手中的掃帚,此刻掉到了地上。

晏兒睜大著一雙美目,驚訝地看著身旁的“當事人”。

穆白那張平淡自若的臉上,還是一如以往的,掛著抹淡淡的笑。

一陣靜默。

白貓的瞳孔忽然放到了最大,毛色瞬間變成了黑色。

黑貓嘴裡發出跟剛剛完全不同,略顯沙啞的咆哮聲:「喂!你是不是犯傻啦?帶個凡人回來,從此三界還容得下你嗎?」

從牠那副撕牙裂嘴的表情看來,像是恨不得用自己的一雙貓掌,將身旁那張俊臉硬掰過來,好好地看著自己解釋清楚的架勢。

穆白難得的微微皺起了眉頭,輕叱道:「墨~別吵了,先下去,有什麼事以後再說。」等黑貓不甘不願地跳下他的肩頭後,又接著補了一句:「還有,把身體還給曜,現在還沒到你出來的時辰。」

說完,他抱著孩子逕自往屋裡走去,留下身後兀自“不爽的不爽”、“驚嚇過度的驚嚇過度”、“定格的定格”的三隻妖。

此處是穆白的家,他其實是一隻活了三千年的狐妖,自從能化為人後,他就一直居住在這。

穆雲生是他變成凡人時用的名字,在妖物間,大家都叫他穆白。

他沒有像其他的大妖一樣,找處福澤之地,繼續修行成仙;或是仗著妖力強大,與其他的妖鬼搶地盤、佔地為王。

這幾千年來,他做得最勤快的一件事,就是混到凡人中學藝,不知為何,他對凡人創造出來的琴棋書畫莫名地傾心。

算一算,有跟他打過交道的,大概只剩下老一輩的仙家和鬼族了。

以往,若是遇到了被凡人驅趕欺侮、或是受到同族排擠的小妖,他都會順手把他們帶回水雲居。

身為妖物的他,平時謹守著三界訂定的條約,基本上不會介入凡人間的俗事。

如今,帶回凡人的小孩還是頭一遭。

懷中的這個孩子,興許是跟他有緣份吧?抑或是他命定中的劫數呢?

穆白坐在床沿,低頭看著床舖上閉著雙眼、眉頭深鎖的孩子。

不知道是否是沾染上邪氣,還是受到了驚嚇,江雨瀟不時說著夢囈、翻來覆去地睡得很不安穩。

用白毫筆-蒼月畫出的法陣,會消耗陣內人的精力。

他擔心江雨瀟的身子受不住,把這縮地成寸的法術,分成了好幾次使用,回到這時都已經天亮,照理說也該要醒了⋯⋯

穆白試著伸手摸向他的額頭,發現竟熱得嚇人。

迷迷糊糊之間,江雨瀟覺得有隻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

於是,一雙小手拉著這隻帶來涼意的大手,往下貼在自己滾燙的臉頰上,不肯放開。

穆白施了點小法術,讓他的手維持著這個溫度。

看著表情稍微放鬆下來的江雨瀟,穆白頭也沒抬的輕輕喚了聲:「晏兒,來一下好嗎?」

擠在門邊偷窺的三隻妖,同時間全抖了一下。

晏兒認命地站直了身子,伸手順了順因為方才趴著,顯得有些皺巴巴的裙襬。

沒被點到名的兩隻妖,紛紛抬頭用“同情”的眼神望著她,四隻眼睛裡寫了滿滿的“保重”兩字。

晏兒回望他們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她心領了。

接著,她深吸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走進房中。

欸~現在這是什麼情形。

剛才他們躲在門邊偷看時,只看得見穆白守在床邊,卻看不見床上的情況。

聽到輕盈的腳步聲,穆白總算肯把頭轉過來了。

他對著還在自行腦補的晏兒道:「這孩子發燒了,他前兩天受了風寒,到現在還沒好起來。」

說話時,他貼在江雨瀟臉上的手仍沒抽回來。

揮手趕走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後,晏兒突然變得很有底氣地說:「喔~那讓我來看看。」

要是論妖力還是比打架什麼的,她肯定是只有當砲灰的份,但是說到醫術,整個妖界裡,沒有誰能比她更派得上用場了。

只不過⋯⋯低頭看著那緊握在一起的大小手,她輕輕地清了清喉嚨道:「嗯哼~這個⋯⋯他的手借我一隻。」

小心翼翼地拉出一隻細小的胳膊後,她將手搭在了江雨瀟的脈搏上。

「如何?」

「包在我身上。」

晏兒從她白皙纖細的指尖上,凝聚起了一圈白光。

柔和的白光輕飄飄地落在了江雨瀟的額頭上,那一瞬間,白光綻放成一朵芙蓉花的模樣,然後就消失在他的身體裡。

江雨瀟原本還泛著紅潮的臉頰,漸漸恢復成了正常的臉色,連氣息也安穩了下來。

見狀,穆白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卻在此時悄悄地從江雨瀟的眼角滲出,眼看就要滑落⋯⋯

穆白還沒來得及收回的那隻手,替他輕柔地接住了那滴淚。

看到這幕,晏兒知道眼前的這個凡人孩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才會被穆白帶回來。

她有些氣餒地看著穆白道:「他的風寒已經根除了,可這心裡的傷,我沒辦法治。」

穆白朝她溫柔地笑了笑,又讚許地摸摸她的頭:「我知道,做得好。」

原本就是穆白忠實擁護者的晏兒,便自告奮勇地說:「我去幫你把他們都趕走,你多少休息也一下。」

「謝了,感激不敬。」穆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接近正午時,江雨瀟終於醒了。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唯一認得的,就是坐在床邊的穆雲生。

「雲生哥哥~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我記得⋯⋯」在他逐漸恢復的意識裡,又浮現出那個充滿血腥的陰冷畫面,「所以……昨晚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江雨瀟覺得有一股寒意從體內裡滲出,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起來。

穆雲生輕聲地回答:「⋯⋯是真的。」

不斷湧出的淚水在江雨瀟的眼眶中打轉,他癟著一張小嘴,斷斷續續地問:「那我阿爹阿娘、張嬸……薛叔、還有其他的人呢?」

沈默了半晌,穆雲生才緩緩開口道:「目前還不能說是全部,但宅裡的人多半是⋯⋯已經遇害了。」

昨天夜裡,他雖然沒能一個一個的仔細察看,但當時確實是已經沒有活人的跡象了。

江雨瀟眼眶裡的淚水繃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瞬間就成了一個淚人兒。

「我去外頭收拾一下,等你哭夠了,我們就走吧~」

穆雲生收回自己的視線,站起身子欲離開房裡,讓江雨瀟能好好地宣洩情緒。

沒想到,下一刻,江雨瀟卻撲進了穆雲生的懷裡,源源不絕的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別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他抽抽噎噎地哽咽道。

於是穆雲生停留在原地,一下一下的,輕輕地拍著江雨瀟的背。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江雨瀟腫著眼睛、紅著鼻子抬起了頭。

穆雲生原本乾乾淨淨的衣襟上頭,此時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一片狼籍,看著自己的“傑作”,江雨瀟有些羞愧地把腦袋又垂了下去。

「⋯⋯好點了嗎?」頭頂上傳來穆雲生的聲音。

江雨瀟點了點頭。

「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

兩人重新在椅子和床鋪上坐好。

「雨瀟,我不是凡人⋯⋯我是妖,此處是我居住的地方。」

穆雲生琢磨了一會兒,決定開門見山的說出來,不再隱瞞自己的身分。

聞言,江雨瀟臉上沒顯露出太多的驚訝,反而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雲生哥哥,其實,我之前就有在心裡猜想過這件事,沒想到還真的給我矇中了。」

「喔?你既然懷疑過我是妖,還和我走得這麼近?而且你怎麼不問我,昨晚的事情與我有沒有關係?」穆雲生語氣平淡地問,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卻直視著他。

「為什麼要問?」江雨瀟說這話時,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你對我這樣的孩子都已經那麼好,又怎麼可能會去害其他的人。」

他是真的打從心底相信,並真心地喜歡眼前的這個妖物哥哥。

穆雲生的嘴角浮現一個幾乎察覺不出的笑。

「可是,我是妖這件事,在其他凡人的眼裡,卻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誤會與麻煩。」

穆雲生從手中變出那隻白毫筆道:「因此我若要帶你回臨安城,就得做些改變,這是蒼月,你之前見過的。」

他拿起擺在桌上的一面手鏡,用它映出江雨瀟的臉,接著直接用蒼月描繪起鏡中的臉,等他放下手鏡時,江雨瀟的臉已經變成穆雲生方才所描繪的樣子。

「哇嗚~雲生哥哥,這是我的臉!?」看著自己映在鏡中的臉,江雨瀟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

穆雲生嘴角含著笑,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拂,卸下了之前所施的易容術,露出一張極其清俊好看、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年紀的臉。

「以後你叫我穆白就好,接下來,我要去找一個朋友,把輝夜拿回來。」

「啪噠~」語音剛落,房門那頭就傳來了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穆白輕輕笑著道:「看來,我的朋友已經幫我送來了。」

「嗯?這裡還有別的妖在嗎?」江雨瀟好奇地問,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朝門邊多看了兩眼。

「有,有一個晚上脾氣壞、白天心腸卻好的不得了的老友、一個喜歡枯葉的靦腆少年、還有一個把你的風寒治好的美麗小姑娘。」穆白用隨意的語氣述說著,眼裡滿滿的都是笑意。

聽到有人幫自己治好了病,江雨瀟急忙道:「那位姊姊在哪裡?我想要跟她說聲謝謝。」

「他們怕嚇著你,目前都暫時迴避了,我會替你轉告給她的。」穆白伸手摸摸他的頭。

兩人走近門口一看,一把充滿古韻的油紙傘,就橫倒在房門口的地上。

穆白拾起了輝夜,張開傘裡的結界,這樣江雨瀟就不會受到法陣的反噬,可以直接回到臨安城。

「準備好了嗎?」穆白回頭用沉靜的雙眼看著他。

江雨瀟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點了點頭。

撐著輝夜,兩人一起跨入蒼月畫出的法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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