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玻璃門上的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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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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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這麼想的同時,我也做出職業反射動作:「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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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招呼,然後抬頭,先是被午後折射的陽光亮花了眼,當玻璃門慢慢闔回原本的弧度時,我終於看清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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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穿藍色套裝的女人,身形窈窕,就像是個幹練、常談生意,也常喝咖啡的女人。雖然今天是周末,但女強人通常是不放假的,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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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是我原先料想的人,我還是立刻抓起菜單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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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女人的動作比我快多了!不等我帶位,就走到某個臨窗的空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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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點點,就坐到那個位置,幸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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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菜單,請您參考。」我話都還沒說完,藍色套裝的女人就迅速從我手上接過菜單,翻開來,手指第一行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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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冰美式?」當我確認時,店內的風鈴又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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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飄過去,這次真的是他!那個男人緩緩地走進來,一如過去的幾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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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眼來,那個藍色套裝的女人,手指早已指在另一道甜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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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一個櫻桃黑森林慕斯蛋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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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草草點頭,好像什麼都很焦急那般,硬是把她十分的美貌,拉低成了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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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您確認,一杯冰美式和一個櫻桃黑森林慕斯蛋糕。請問還需要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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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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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退下去時,那男人走過我身後,逕自走到靠近角落,他習慣的位置,就與那個藍色套裝的女人,相背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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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落坐那優雅風姿,我的小心臟不爭氣地多跳了幾下,不過,職責還是沒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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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摩卡嗎?」我攤開菜單,手指從他上禮拜喝的拿鐵咖啡往下一比,正是摩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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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點了點頭,絲毫沒對我注意他,也看穿他習慣這件事有任何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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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在固定的時間,坐在固定的座位,然後照菜單順序一次點一杯咖啡,接著,在等人的時間自備一本書,這書從天文、地理到歷史、哲學,甚至小說、繪本、圖鑑,都曾經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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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都趁送咖啡的空檔偷看一眼,越看越是好奇,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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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衣著整齊,一身純色襯衫配上黑褲,袖管總是捲上三分,露出白皙隱隱帶著肌肉線條的手腕。仔細看他的五官,鼻子高挺、輪廓深刻,好像有點外國血統,不過是黑髮黑眼,講話也沒什麼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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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著窗閒散地翻著書,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但卻不令人厭惡,反而沉靜地貴氣優雅,讓人無法移開目光。好像這樣的男人,原本該讓人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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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點頭致意後,我就退下去準備咖啡和餐點。風鈴聲,又陸陸續續地響過幾遍,我就這樣在店內來回招呼、備餐,偶爾得空時就看他一眼。像經營這種巷弄裡的咖啡廳,假日正是顧客相對多的時候,當然,這幾周,差不多這個時間,人又更多了一些,我懷疑這是不是因為他坐在窗邊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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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喝完半杯的咖啡後,一個面色生澀、忐忑的女孩坐到他對面,我沒錯過那女孩在初見他時,臉上閃過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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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忙著,而且離得太遠,我無法聽見他們聊些什麼,我只知道場面漸漸冷了下來,那女孩不太常開口,而他更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沒多久,女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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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看店內的鐘。這次花的時間真短,才不到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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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相親就宣告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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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我花了三個禮拜,才總結出來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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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咖啡店遇到的人形形色色,當中不乏帥哥美女,但是像他那樣的,還真的是頭一回。回回坐在對面的都是不同的女生,從沒重複過,類型從大波浪捲到清湯掛麵,就沒見他跟人熱絡的聊過天,都是這麼淡淡的,沒什麼怠慢的舉動,但也不怎麼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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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生花了不等的時間才認清事實,對方不可能會繼續,這場相親很失敗,女方都是一個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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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會那麼確定這是相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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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曾經有一週,女方對他大獻殷勤,軟磨硬泡近三個小時,都沒說服他續攤,一個憤怒,指著他鼻子大罵:「說是要認識認識,結果仗著自己好看,就跩個二五八萬,沒誠意跟人家出來相什麼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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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還省略了前面和後面一串問候人列祖列宗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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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水往臉上潑的情況下,他還是很淡定自若地抹了個臉,說聲:「不好意思,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不能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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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我、很殘忍、但也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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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他下週還是準時出現,繼續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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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我就一直注意他,開始好奇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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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個人都有故事,更準確的來說,是有他們自己的人生。在相對閒暇的時間,觀察店裡客人,分析他們的個性,預測他們的舉動,去組成一個故事,是我開咖啡店的樂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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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知道,接下來的十分鐘後他將會結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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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十三分鐘後,我正看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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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我無法從任何的觀察,得出他此刻的心情,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鍥而不捨地嘗試和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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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就像玻璃門上的反光倒影,曲折變形,我永遠無法掌握,走出門後的顧客將與我再會的可能。每個人生故事,與我交叉的片段每每割斷在此。他也一樣,我習慣的下週是否真能繼續,誰也說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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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就是我特別關注他的原因,總想著,說不定哪天,他就放棄、失約了。所以,趁還沒離開前多看幾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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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身藍色套裝擋住我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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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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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站起來,制式地標準動作:「一共四百七十五元,收您五百,找您二十五,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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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藍色套裝的女人離開後,我收盤子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女人一直都是一個人,跟我原本的判斷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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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沒跟人約?還是約的人沒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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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不就是服務業最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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