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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幕

少年祈禱著。

他雙手如抱著一顆球般停在胸前,口中清唱無人能懂的音階,像是在凝聚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

在少年面對的方向,是一片在翠綠梗子上已戴上死白的麥田,一旁有些衣不蔽體,拿著農具的人,用著期待,擔心的眼神看著站在田埂上的少年。

螢光燦然而起,乳白色的光輝化為螢火蟲般的點點燈火,盤旋在那束花的身旁,凝化成一具身後長著小翅膀的妖精。

「差不多了。」

少年自言自語著,突地睜開雙眼,停下清唱,左手輕指麥田,妖精便順著他的指尖,飛到那塊已經中了蟲害的麥田上,輕輕一吻,原本將要壞死的小麥田再度變成了一片美麗的蒼綠色,重新煥發了生機。

「謝謝!謝謝!」

一直注視著少年的人們連連鞠躬,少年只是溫和的笑笑,說了聲「這是我該做的」,正當他想離開的時候,一道不輕不重的嘆息伴隨著樹葉被人踏過的聲響,自背後的重重樹影中傳來,讓少年突地渾身一僵。

方才嘆息的主人用責難的口吻向少年詢問道:「賽利斯殿下,你是否又違反了生命的道理?」

少年沒有答話,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眼神似是想顧左右而言他般飄來飄去,可見他已經因為同樣的事被念了無數遍一樣。

「枯榮生滅是神的指示,我精靈一族的魔法,不是為了逆轉生死而存在的,請殿下銘記。」

訓話的人跟聽訓的人,都有著一雙略尖的雙耳,一樣挺拔的身姿,只是一人身穿綠衣,面容蒼老,另一人卻是身穿藍衣,風華正茂,讓兩人表露出來的氣質恛異。

「我知道了,阿力克老師。」被喚作賽利斯的少年彎腰鞠躬,向自己的老師道歉,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作出這種讓植物復活,然後再道歉的事了。

頭纏白色布巾,一頭如樹葉般蒼翠的綠髮老者只是板著一張臉,卻也沒有再說教下去;因為身為賽利斯的老師,他知道這個學生的性格並非是在玩弄生命或是炫耀實力,不過只是好心作祟罷了。

「十六年了啊……」

雅凡那人在這座他們稱為「聖山」的山谷中,已經被困了整整十六年。

曾經君臨一國,握有數十萬大軍的輝煌歷史早已只存在詩人的口中,在十餘年前失去山外最後的土地後,連吃飽都是一種奢侈的要求。

在森林外頭的世界,沒有「精靈」這個好聽的名字,只有「尖耳蠻」,而在一些比較有禮貌的人口中,被稱作「雅凡那人」

「那麼,老師您找我有甚麼事嗎?難道說──」賽利斯那原本斯文的臉突然帶上了亢奮。

「要出山了?」

那眼神就像是看到美食的饕客一樣。

「嗯,幾天前,山外的納伽王國派來使節,這次我們將出動兩千名戰士前去作戰。」

然後老者俯身彎腰,用叮嚀的語氣說道:「這可是殿下的初陣,請多加油。」

賽利斯輕盈的轉身,踏步而去,但他在轉身時眼中閃動興奮,還帶著一點嗜血的光芒,讓阿力克不由渾身一顫。

※                                           ※                                              ※

「十幾年前這裡我們還住在城市裡哪!」

有老人帶著孫子經過時感嘆地道。

「總有一天要向該死的無耳蠻討回公道!」

每當經過這裡,總會看到有不少雅凡納青年發出氣壯山河的吶喊,簡直像是大軍要出征一樣。

賽利斯停都沒停的踏步而過,因為這些人常常在喊完口號就被神殿的人給驅回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明白,所謂的北伐根本就像是林中的神殿一樣,只是擺著好看而已?如果所謂的神真的在,那他們一定能讓山中的人吃飽喝足,不會讓孩子們因為沒有東西吃而死去。

想到那些滿口神明的祭司──罪過罪過,賽利斯深吸了一口氣,可不包括他喜歡的希爾瓦娜。

每當他聽到那些以大祭司為首的神官們總慈眉善目的,對家裡有人餓死的說著「這是神的考驗」,他就感到可氣和可笑。

可氣的,是這些神官們個個法力高深,出手拯救一片田對他們來說只是小事,但是神官們只是說著讓人無法明白的「枯榮生滅」,然後在秋天大收供品,接著再冬天時袖手旁觀的看著餓莩遍野,這樣的行為怎能不使人憤怒。

 

可笑的是大部分的人寧可信這所謂的「枯榮生滅」,交更多的供品,也不願意去冒險一搏,跟著父王一起出門當傭兵──那只少還可以領到糧食跟錢呢!

就在這滿腹的嘲笑中,賽利斯已經走到了被稱為是「宮殿」的地方。

不知是多久──至少是賽利斯出生之前,原本在山外尚有領土的雅凡納人就已經跟山外的「無耳國」(納伽)打過了無數次收復「失土」的戰爭,但等賽利斯出生的時候,逐在城中的宮殿已經在山外王國的大軍進逼下,變成了廢墟。

退至聖山之後,雅凡納人並未重建宮殿,而是將這塊空地拿來作為搭建帳篷的地點,雪白宮帳搭配著林內四處參天的古木,也是一副不輸華美宮殿的景致。

賽利斯才剛剛走近大帳旁邊,種在一旁的百合無風自動,竟然發出了陣陣悅耳的鈴鐺聲,像是在提醒帳內住客少年的到來。

「父親,我來了。」賽利斯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腳上的鹿皮靴,緩步而入。

甫一進門,王子就聞到了一股帶著苦味的藥草馨香;那味道是雅凡那人愛喝的豪麻葉茶,對困居山內且耕地不多的雅凡那人來說,是極為珍貴的飲品。

在這個只有一張床的房間內,不到四十歲,有著諸如「八山兩河十六省之王」等響亮稱號,卻只能蝸居在帳篷內的雅凡那之王,勒那斯爾正拿著一具珍藏的銀杯,啜著杯中清涼的豪麻汁液。

他雖然披著一件如海般亮麗的藍色披風,身穿亮白色的長袍,若是在十幾年前王宮尚在之時,他的頭上更應該有一頂由純銀打製成鹿角樣式的王冠,但自戰敗以來,就一路獨撐國勢的國王臉上,已有了掩飾不住蒼老和憂愁。

只是在看到兒子的瞬間,臉上的憂愁便立刻被他封進心中的深櫃,換成一副溫和地笑容。

「出兵的事,你應該聽阿力克說過了。現在就去收拾行李吧!」

賽利斯面露喜色,立刻哼著曲子,轉身離開。

而少年的背後,是老父憂愁中帶著懷念的目光。

「真像……真像啊。」

※                                              ※                                        ※

碧帳的另一側

賽利斯到的地方,是他的居帳。

父子倆的居帳幾乎一樣,乾淨,整潔,只是多了一面用枯樹幹挖空做成的簡單書櫃,裡面擺放著數量驚人的古卷。

在書櫃的對面,則是擺放著一面武器架,擺著刀,槍,斧,弓兵器,而從握把上的手印來看,這些武器常常被他的主人使用。

正當他從牆上取下一塊他自己硝制過的鹿皮,準備開始為自己收拾行囊的同時,突然身後腳步輕響,同時一股輕雅的花香穿過門簾,然後少年的眼睛,就被一雙素白的手給蒙住了。

「猜猜我是誰?」

來人的聲音像是風鈴般清脆。

「姊姊!」

少年又驚又喜的轉身,對方踏著如流水般的舞步輕巧地退開,轉了一圈,身上的滾著紅邊的白袍如成熟的山茶花般展開,絢麗但不流於俗豔。

嬌小的身影,一頭銀髮,對方紅色眼眸中波光流轉,雙手背負於後,彎著腰,由上而下,笑盈盈的看著驚喜交加的王子。

她就是賽利斯的姊姊,雅凡那的公主艾絲塔利兒,如果光看外表,實在看不出來她比賽利斯大上整整五歲,更已經有了一個已經在活蹦亂跳的兒子。

「聽說我可愛的弟弟終於要出陣了,所以我來送點禮物!」

一聽到禮物,少年的臉上短暫露出了開心的神色。

「先閉上眼睛~~~」

賽利斯依言閉上雙眼。

先是一陣冰涼,再來是一股溫暖的觸感從自己的無名指上蕩漾開來,那份溫暖逐漸傳遍了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就像是泡了溫泉一樣的舒暢。

直到這時,他才打開雙眼,就看到了左手上套著的那枚海藍色戒指。

「這叫海藍之心,是我做的魔法戒指,只要碰到水就可以看出它能不能喝!」

「好珍貴的寶物!謝謝姊姊!」賽利斯驚詫地想道,雅凡那人號稱繼承遠古精靈的魔法和工藝水準,但在連吃飽都是奢求的狀況下甭說精益求精,就連原本能製作出來的工藝也漸漸的無人繼承了。

「好啦!」

艾絲塔利兒朝他伸出了手。

「?」

「傳說上戰場之前,兩個彼此兌換信物的人都可以活下來;先答應姊姊,不要逞強喔!」

所以這是我也要送個東西出去的意思?賽利斯完全沒有明白背後的意思,只是摸了摸鼻子,從身後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防身的短刃,交給了眼前的親姊姊;雅凡那人的金屬礦物也一直都很缺乏,連菜刀都要由數戶人家共用。

「對了,姐姐你也有送凱爾薩斯—喔,現在該說他是姐夫,你也有送他禮物嗎?」

賽利斯抬頭關切地問道。凱爾薩斯就如話中的意義一般,是艾絲塔利兒的丈夫,在賽利斯心中的形象,就是個沒甚麼形象的大哥。

黃鶯般的女子突然笑了起來。

「當然有囉!不過~~沒辦法拿給你看呢,畢竟還要幾個月嘛!」

艾絲塔莉兒臉色微紅地說完,賽莉斯再笨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埃裘斯有弟弟了?還是妹妹?」

年輕的叔叔高興地跳了起來,女子輕輕地搖了搖頭,用宛若少女般的語氣說道:

「還不知道喔!」

「我可愛的夫人啊!可以請您來幫我扛點東西嗎?」

外頭一個頗顯吃力的聲音傳來,艾絲塔利兒調皮地笑了笑「我馬上就過去!」

她朝外面喊完後,在賽利斯的額頭親了下,眨眼之間如山茶花般的女子就飛出了帳篷。

賽利斯摸摸鼻子,繼續收拾行李,不過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姐姐面前的樣子在凱爾薩斯的口中叫做甚麼來者?

似乎是……叫做「長不大的小屁孩」?

※                                              ※                                           ※

出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兩千名雅凡那人統一身披用草木染上顏色的雜駁的斗篷,穿著用各種獸皮作成的皮甲。背上的是祖先傳下,刻著銘文的長弓。腰上是一把短劍,左手還綁著一面小圓盾。

雖說雅凡那人個個都有一手好箭法,但是寧可餓死而不願意付出生命的人還是多得多。

這樣的裝備看似寒酸,但對雅凡那人而言已經是豪華無比的裝備,。若是今天山外納伽人心情不好,派出十萬大軍壓境,那山內大部分的族民多半只能手持木棍,來打一場轟轟烈烈的必死之戰了。

雖說即將出發,但作為帶隊人的勒那斯爾王還沒出現,於是一干人等便和附近的同伴聊了起來。

「呦!小舅子!」一個帶點痞氣的聲音突然纏住了正慢慢走著的王子,賽利斯不用轉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一位皮膚顯得較黑,卻有著灰色頭髮的高大青年踏著快速步伐,以與身材不相稱的靈活穿過人叢,來到了王子的身邊。

(哎呀,「姊夫」來了!)賽利斯不無挖苦的在心中想道,一邊熱情的打著招呼。

為什麼賽利斯會對這個姊夫總是帶點諷刺呢?

除了弟弟對姊姊被搶走的心情外,更大一部分是艾絲塔利兒身高只有一百四十多公分,而凱爾薩斯是個在雅凡那人中的最高者,就算不穿鞋子也足足有一百九十多公分高。艾絲塔利兒甚至可以坐在他的脖子上,眺望遠處的風景,就可以知道他的體格有多好。

在外人來看,凱爾薩斯絕對脫不了「猥褻幼女」這一項罪名,而在結婚之後,因為夫妻感情恩愛,他「居然」還讓她在幾年之內就懷孕了「兩次」。

「那個戀童辟!」這是賽利斯對他的看法,但這種話是不能宣之於口的。

看到凱爾薩斯背後的長包裹,他便露出了笑容,帶著幾分驚訝問道:「你的兵器終於完成了?」

「是啊!」

青年取下背後的武器,由後自前一抽,輕鬆的揭開包裹在上面的灰布,一道銀光在布解開的那一剎那,順著抽布的力量如飛星般直衝天際!

(果然這傢伙還是一樣的愛現,他鐵定到這裡之前就把布先解了一半。)賽利斯暗自腹誹。

銀光下落,一把有著長柄的長刃槍赫然出現在賽利斯的面前。

「這是我的長刃槍,劍刃用的,是我從小開始去撿的聖山河水流下的溪鋼,柄是用山外走私來的青銅鍛打而成的,光是重量就可以把一個全身包著盔甲的人一砍兩斷!」

明明只是在平常也不過的介紹,凱爾薩斯硬是讓這段話帶著濃濃的炫耀。說罷,高大的青年雙手持槍,準備盤身舞動,好做熱身兼炫耀之際,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就自一旁傳來。

「凱斯哥哥~~~把刀收起來喔!不然這樣會傷到自己的!」

語氣活潑輕快,但這個聲音卻讓剛剛擺好架式的凱爾薩斯頓時臉色灰敗,慌忙的把長刃槍揹回背後,途中還掉到地上兩三次。

自另一個方向,方才出聲的少女從那裏走來,雖然裝備和凱爾薩斯,賽利斯相差無己,但她披的是雪白的斗篷,手上握的也不是長弓,而是由森林大木的樹枝雕成的長法杖。

她走道賽利斯面前,便停下了腳步,唇邊勾出一道清麗的微笑,看著賽利斯。

凱爾薩斯吃驚的張大了嘴,賽利斯則是恍若被雷電擊中一樣。

「喲悠悠,我們可愛的王子妃回來了!」

凱爾薩斯輕挑的說著,額上卻是汗珠滿布.

「希爾瓦娜!你回來了。」

面對賽利斯的驚喜,有著亞麻色長髮的少女笑容陡然綻放,一如盛開之花。她飛身上前,環抱住了賽利斯的頸子,兩張唇碰在一起的那刻,賽利斯也反射性的摟住了希爾瓦娜的腰──

「老爸,他們在作甚麼?」

「小孩子不要看,不要看。」

打擾重逢的男女是嚴重的罪過,直到太陽又偏了一分,兩個人才慢慢的分開。

「你穿這樣很好看。」

「謝謝。」

少女梨渦淺笑,讓賽利斯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就是因為這個笑容,他才會深深愛上面前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哪怕就算她是山中幽靈也怕的孩子王也一樣。

「老師這次也讓我出來了。」說完,希爾瓦娜用眼神指了指後面的白袍者,繼續說道:「有兩百人,都是術法者。」

「有了他們,杖就可以打得更順利了!」賽利斯剛剛說完,臉色一變,鄭重的叮嚀道:「無論如何不要站的太前面,受傷就不好了──」

「放閃也不要放的這麼誇張啊~~~~」凱爾薩斯故作哀嚎道,這時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傳來,代表著出征的訊號。

※                                           ※                                              ※

納伽王國    官方道路

「這就是古卷上說的「道路」?」

賽利斯歪著頭自言自語道,一邊感受著和踩在泥地上截然不同的觸感,那顯得僵硬許多。

在兩千人的雅凡那軍的腳上,面前,出現的是一條全數使用灰色石板鋪設的建築物,將大地分為兩分;腳上船來堅硬觸感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速度變快很多。

灰色石道顯得較為粗糙,先不說隨處可見的裂痕,道路上常常莫名其妙的突起讓行軍者們防不勝防,偶而傳來有人摔跤的噗通聲。

包括勒那斯爾王在內,雅凡那戰士全數皆是步兵。

「搭-搭-搭!」

遠方傳來刺耳的三聲銅號,而行軍的一方也用號角回應;轉瞬間,面前道路煙塵大起,約莫百騎的軍隊向雅凡那軍急馳而來。

「喔喔──這是什麼怪物!?」凱爾薩斯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雅凡那們從未看過的「怪物」。

約莫百騎的軍隊人人身穿像是由動物鱗片編製而成的盔甲,前前後後一共三層交織而成,胯下處則以像是用鐵環編製的裙子作為保護,就連跨下那在古卷上稱作馬的生物,也莫名其妙的長滿了鐵片。

「雅凡那人,我是納伽的莫里斯親王,是這次的指揮官。」

為首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頭黑髮和年輕的面容向勒那斯爾回禮,在不遠處的賽利斯卻感覺到,對方身旁的騎士從頭盔中射向雅凡那的,是不耐和鄙視的眼神。

「雅凡那族長勒那斯爾率領兩千戰士來為您效命,尊敬的主人!」

勒那斯爾跪地叩頭,向對方回禮,一旁的雅凡那人看到國王跪了,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只能跟著一起下跪。

在跪下的那一瞬,賽利斯感到臉上傳來一陣燥熱。

他看了看旁邊,凱爾薩斯滿不在乎的跪了下去,希爾瓦娜也一樣神情平靜。

不遠處有個弓箭手滿臉怒火。

「我連祭司都不跪,憑甚麼要我──」

「提瑞昂,你不要命我還要。」

站在他身旁的拿短矛武士則摀住他的嘴,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他壓下去。

莫里斯親王掉轉馬頭,吩咐身旁的侍衛將他們帶往營區後,便帶著其他的騎兵離開了這塊原野。

剩下的騎兵在主人一離開後,就露出了真面目。

「喂!尖耳朵的!營地在那你們總該清楚吧?難道還要我這尊貴的老爺為你們帶路?」

那名負責帶路的侍衛胡亂的揮著馬鞭,一邊扭開腰中水壺。

一股濃烈的酒香傳到賽利斯的鼻子裡,讓他有些想打噴嚏。

他看著在他面前走過的雅凡那軍灌著酒,口中罵罵冽冽地道:「他媽的!自從那個小白臉親王來了後,連喝酒的機會都沒有,還得接待這些尖耳朵──我幹他老母!」

雅凡那軍完全不理會的離去。

※                                              ※                                        ※

邊境之地,大軍雲集。

「剛剛獵的鹿肉,新鮮的還冒著熱氣~~~」

「十六歲女孩的初夜,只要十個銅幣!」

「葡萄酒!麥酒!馬奶酒!」

一塊原本沒有人的原野,在今天變得像是座城市。

「父王,這裡是哪一座大城市?看起來跟大帳那裏的大市那裏相差不遠,難道是南部的海藍城嗎?」

賽利斯看著周遭到處叫賣的商販,東張西望好一陣子後,才把脖子扭回它應該在的方向。

「這不是城市;這是軍隊的另一面。」

勒納斯爾王向他解釋道。

「每一支軍隊在出征的時候,在後面都會跟著無數的商人還有前來服勞役的民眾,幫軍隊解決不屬於戰鬥的事情。」

「可是我們好像沒有的樣子?」

賽利斯好奇的問,勒納斯爾王突然支支吾吾地給不出答案,只是加快了腳步。

這時,從遠方突然傳來了幾聲刺耳的銅號,周遭的商販這時全把手上的生意拋下,用像是被獵人追逐的動物一樣跑得飛快,在跑的同時,要是看到隔壁的商販攤子上有甚麼好貨,便順手把他抄來。

喂喂,這些商販是在趁機偷給自己「進貨」嗎?凱爾薩斯低聲的驚呼道。

我想是因為待會兒軍隊要集合,所以他們乾脆先把路讓出來的吧?賽利斯也同樣小聲地回應。

林外王國的軍隊顯然很多──至少比雅凡那人要多得多,所以才要選用在這片不遠處可看到一片丘陵的廣大原野作為集合點。

而在這片翠綠的大地之上除了早已建設好的帳篷之外,又像是為了集合方便,還豎起了至少超過十具,且在長度上足足超過雅凡那軍戰旗兩倍高度,畫著代表納伽人聖物的金色飛鷹大旗。

「賽利斯,這種有我五倍高的旗子是甚麼鬼?」

凱爾薩斯壓低著聲音問道。

「我在書上看過,有這麼高的旗子好像是--」

賽利斯突然倒抽了一口涼氣,說道:「代表有一萬人的意思.......」

「一,二,三,四,五.......我操.......十二支,那不就是有十二萬人了嗎?」

「沒意外的話,我們應該待會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人潮—」

賽利斯話語方落,腳下突然傳來一陣陣的搖晃,隨後在看到在平原的那端仍不斷湧出的人潮時,就連一向以勇力著稱的凱爾薩斯也驚駭地僵立原地,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等到人潮逼近之時,賽利斯的臉已經從驚駭變成呀然,凱爾薩斯從吃驚變成不解,更多的年輕戰士更是錯愕的看著從自己眼前走過的「士兵」,完全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些兵,就是剛剛在擺攤,賺錢的「商販」。

他們懷中揣著剛剛偷來的東西,從雅凡那軍的面前蹣跚而過,之所以為什麼要用「蹣跚」這個字,是因為他們身上家當太多了,所以只能慢吞吞地走。

「凱爾薩斯,你一個可以打幾個?」賽利斯小聲地問。

「你一個人大概可以打十個。」對方也小聲的答。

「我是在問你⋯⋯」

「喔,我可以一隻手打二十個。」

面對姊夫的厚臉皮,王子也只能認了。

「當年我們是怎麼輸掉一城四關的?」他納悶的自語。

※                                              ※                                        ※

原野上       納伽軍大帳內部

就在賽利斯百思不解之際,這座納伽軍的宮帳裡面卻正上演著小小的騷動。

大帳外表看來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如果扣掉它相當於三十六座帳篷的面積,還有分為十幾座帳篷的隔間的話。在納伽軍中,宮帳除了用來作為開會地點外,其他的地方甚至可以讓帶兵的主帥攜家帶口前來住宿。

「丹尼斯,之前本王要你去辦的事情怎麼樣了?」莫里斯對眼前的年輕人問道。

營帳之內,將一頭長髮梳成馬尾,換上一身一身黑色絲綢長袍的莫里斯要是只看脖子以下,會讓人感受到一身出自王族的貴氣。

不過他的表情卻是顯得極其嚴肅的;即使年歲相差不多,但是年輕人卻是規規矩矩的站著,絲毫不敢有所鬆懈。

「不行,陛下和其他官員都不贊成,武將們也多有反對。」

年輕人搖著頭,無奈的說道。

「框啷」一聲,莫里斯憤怒的一手把桌上的金杯銀杯通通掃到地上,摔的乒乓作響。

「都已經跟帝國交戰百年了,他們還不明白新軍的重要性?靠外頭那些無賴流氓作戰,是要把先祖苦戰得來的土地白白送人嗎?」

親王再也忍不住怒氣,如即將出手前的猛獸般低吼。名為丹尼斯的年輕人慌忙搖手,像是要勸止黑袍人的怒氣。

「再撒錢到那幾個反對派的家裡,不行的話,把本王那幾個莊園賣了,總能籌到軍費吧?」

看到親王已如此憤怒,名為丹尼斯的少年也不好再說甚麼,只是嘆了口氣,吩咐一旁的士兵清掃地上殘餘,好迎接待會的會議。

不一會兒,外面便是一陣人喊馬嘶,隨後納伽軍各位身穿魚鱗甲的將領魚貫而入,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下。

「願光神保佑此戰!」

在會議開始前,信仰光神的納伽人紛紛跪地,向帳外叩拜祈禱後這才上桌。

「丹尼斯,介紹一下戰場的情勢吧。」

莫里斯這時已從無用的怒氣中恢復正常。

「是,這次入侵我國國土的帝國軍來自我們的老對手,北方的維爾丹河軍區,出動的總數約有五萬。」

「五萬啊⋯⋯」

眾將眼觀鼻,鼻關心,或以眼神交流,總之就是流露出一副「俺不想打」的表情,一邊又偷偷地看親王的表情,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上頭的人給推出去當替死鬼。

「本王決定主動迎戰,另外,此戰將只由本王的軍隊參加,諸位將軍只需在後面搖旗吶喊即可!」

將黑色長髮束成馬尾的親王在交付作戰計畫前,就以這句話作為石破天驚的開場,讓在場的將領全瞪大了眼睛。

因為如此一來,雙方的總戰力就由十二萬對五萬變成三萬對五萬,是以底下的將軍們紛紛倒抽一口涼氣,有的不屑冷笑,也有的只是木然地看著自信滿滿的親王,不發一語。

莫里斯看到下頭的表現,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就連一絲絲的喪氣也沒有。

「方陣指揮拉爾霍夫出列!雅凡那王勒納斯爾出列!」

被點到名的拉爾霍夫應聲出列,他是位身材高大且滿面虯苒的武將。

而勒納斯爾則是緩緩的,像個老人似的走到前面,跪仆於地。

如果戰爭比的是氣勢,那雅凡那軍現在一定已經丟盔棄甲,跑路去了。

「你們將擔負誘敵任務,將敵人引往丘陵地帶。」

「殿下,我們多半是射手,恐怕在將敵人帶往目的地前就全軍覆沒了。」

勒納斯爾低著頭,小聲地說道,這引來了拉爾霍夫的不滿。

「呔!我的槍兵就不是人了嗎?懦夫!」

身材高大的將領吼聲如雷的斥責道,他絲毫不打算給對方留一點點的面子。

「是嗎?勒納斯爾王不願意啊。」

親王的食指關節敲了敲桌子,慢慢地喝了口水後,才緩緩地開口說道:「真是可惜,若是任務完成,本王還打算加送一萬塔崙的小麥種子給雅凡那人呢。」

聽到「小麥種子」,深知山谷中缺糧處境的賽利斯就坐不住了,他立刻站起身來走到前面。

「我願意跟拉爾霍夫將軍一同出戰!」

他大聲說道。

「勒納斯爾王,這位是您的兒子嗎?」

「是,主人,這是我的兒子賽利斯。」

他依然跪仆於地,不敢抬頭。

「非常好,我很喜歡有勇氣的年輕人。」

莫里斯親王帶著幾分讚許,微微唅首後,神情轉為嚴肅。

「那麼二位將軍,就請聽聽我的安排—」

※                                              ※                                        ※

「離開了拒馬防護,然後讓我們跟騎兵比速度,要殺我們也不是這樣吧?」

一名年輕的戰士緊握手中長弓,喃喃自語道,顫抖的聲音暴露出他的心理狀態。

凱爾薩斯瞪了對方一眼,叫他閉嘴。

兩個大隊的重鎧槍兵,還有同等數量的雅凡那戰士,正以極其慢速的行軍的方式漫步在達西亞地區的大平原上,而他們身後,是數量遠遠超過他們的帝國大軍。

二天前,斥侯騎兵探測到了帝國大軍似乎正往納伽軍的左翼移動,似乎是要藉著兵力優勢,把納伽軍從位於達西亞荒原的陣地趕離,再壓迫到河岸殲滅它們。

在得知這個消息,並親自前往探查的莫里斯親王在確認無誤後,一個大膽的計畫就在他腦海浮現。

作戰嚴格說起來,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行動,由莫里斯本人帶領的主力軍在放棄營地後,全速向東方前進,但留下一支小部隊作出被拋棄的相貌,吸引對方上當;而主力軍則運用山丘背後的低地展開後世所稱的鐵鎚陣,趁帝國軍轉向不及時迎頭痛擊。

相比納伽軍的迅速行動,帝國軍的行動簡直就是緩慢無比,在上午十一點拔營離開後,一共摩贈了三個小時才到了納伽軍的營地。

而戰役,就從這一刻開始。

※                                              ※                                              ※

「怎麼搞的!納伽的營地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除了拒馬,木柵這些搬不走的東西外,納伽軍的原營地內,可說是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帝國軍的騎兵們帶著建功立業的想法,拋下辛苦追在後頭的侍從們帶著建功立業的想法,滿懷熱血的衝進去,卻發現甚麼都沒有時,不由氣得大罵,並揮刀洩憤。

「難道是跑了不成?」又有騎士怒吼道,抬腿就是一腳踹在旗竿上,將紅底金龍旗便坐底上的一攤垃圾。

看著這些騎兵軍官們的大呼小叫(或曰熱血好戰),在後面作為這場鬧劇的一員身披重甲的觀眾,也是本次帝國軍的統帥,漢尼拔將軍卻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唉⋯⋯」

「報告!」

一名騎兵大喊著衝入人群之中,從他身上穿著皮甲,還有頭盔上的兩根紅羽來看,他應該是斥侯騎兵。

「敵軍留下斷後部隊,已往東方撤退!」

斥侯才剛剛喊完,就聽到有人大吼道:「那還等什麼!上啊!」

為了功名莉鹿,騎士們驅策戰馬勇猛向前;為了不被主人的殺頭,不論是騎馬的,或是走路的侍從跟著自己的主人發起了向對方的進攻。

「唉⋯⋯全軍急行!趕往敵人的前方後再展開陣勢!」

作為保母的漢尼拔也只能這樣做了,卻不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久經戰陣的宿將之名將在此蒙塵。

※                                              ※                                              ※

達西亞       誘敵部隊

騎士們衝鋒的煙塵,很快的就映照在雅凡那戰士的眼中。

「凱爾薩斯!你繼續帶大家往前走,我去找重鎧槍兵的指揮官!」

賽利斯在看到那屢現在看來還很細小,甚至有些不可見的煙塵後,對一旁正拿著長刃槍的凱爾薩斯下達了命令。之後他便離開隊列,去找跟自己合作誘敵的重鎧槍兵指揮官拉爾霍夫。

他很快就在對伍的中間處找到了對方;重鎧槍兵在戰場上的任務就是像一堵牆一樣,擋住對手,或是像山一樣壓垮敵人,而拉爾霍夫的身材,也讓賽利斯頓時冒出(不作重鎧槍兵是浪費)的想法。

此時的巨漢站在行軍觀測塔的上方,雙眼正使足全力,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一樣看著後面。

「拉爾霍夫將軍!敵軍已經出現我軍後方了!」賽利斯邊跑邊向他喊道

拉爾霍夫先是一呆,然後叫他到自己旁邊,登上行軍用的觀測塔,指出敵軍的位置,最後在拉爾霍夫眼珠子已經充血過度,險些掉出眼眶後總算是確認了。

他以與身軀完全不相稱的靈活度跳下塔來,吼道:「全軍,擺開空心陣!進入戰鬥!」

回應他的是重鎧槍兵們低沉卻清晰的應荷,在各級軍官的調動下,重鎧槍兵迅速組成了一個空心的長方形,將雅凡那的弓箭手保護在裡面。

「小夥子,我知道你很有勇氣,但待會沒事別離開我們槍兵的保護。」

說完,他拍了拍王子的肩膀,大笑著叫他滾回自己的戰鬥崗位。

雅凡那的弓箭手也依照自己所屬的中隊,跑到槍兵們的身後,手中戰弓已然上弦,箭矢也已經搭在弓上,冷靜的看著逐漸接近的煙塵。

「κλειδαριά!(瞄準!)」

綠褐色的斗篷在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雅凡那的長弓手將簡易的鐵箭搭上武器,老資格的箭手則靠著經驗計算起風速,陽光對手中武器的影響。

凱爾薩斯把長刃槍掛在身後,好不容易才拉開了弓。

這時,一騎騎士終於出現在誘敵部隊的視線內,伴隨著「發現敵軍」的吶喊,自地平線的那端開始湧出了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水般,手持長槍的威武騎手。

一聲大吼,騎士們呼喊著各自的戰號開始向軍陣衝鋒,槍兵們要用雙手持用的長槍高高舉起──

「組成山陣!」

拉爾霍夫一聲大喝,重鎧槍兵沉默的彼此靠近,長槍放下,一道鋼鐵槍林已經完成,只等敵人前來送死!

(風速五分,八分,四分──)

賽利斯手握長弓,靜靜的計算起風速的變化。

戰馬踏過大地,掀起漫天煙塵,騎士們齊聲吶喊,手中長槍高高舉起──

「πυρκαγιά(放箭!)」賽利斯吼道,雅凡那族的弓箭手紛紛放箭,一瞬間,一片黑色的雲霧如煙般昇起,挾帶著報喪女妖般的尖嘯而去。

騎士紛紛舉盾抵擋,有的運氣好,用盾牌擋開了來襲的箭枝,但也有人被射中喉嚨,一聲不吭的倒地,也有人一瞬間成了刺蝟,在血泊中哀嚎,更有人的戰馬因疼痛而高高人立,使主人落地後,被身後的同僚踏成肉泥。

「πυρκαγιά(放箭!)」

又是一波箭雨恣意散射,騎士們驚訝的發現,雖然是在自己最為有利的地形作戰,但在這一批準到不行的弓箭手的打擊下,剛剛衝鋒的同僚絕大多數都在箭雨中仆街,少數衝過去的則被數把長槍穿刺後,高高舉起!

勒住馬匹的騎士們慢慢的在箭矢的範圍外結陣,小心的跟在誘敵部隊的後方;雅凡那的戰士藉著優秀的視力,很清楚的看到,對方的旗幟數量越來越多了,一開始還有再算的賽利斯更是放棄了計算,只是開始調整呼吸。

終於,另一次的衝鋒開始了,騎士們擺開整齊的一字陣,開始慢慢的助跑;然後逐箭的加速,震撼大地的馬蹄聲再次逼近,雅凡那軍再度放箭,黑雨風暴第三度度降臨戰場,但騎士們依然一聲不吭的前進,就算是有人落馬,也只是把同伴踏成肉泥,陣勢依然不亂。

助跑,小跑,再來是奔馳,最後化為踏破天地的衝鋒,數千匹戰馬這一刻已經加速到了戰馬的極致。

「榮耀歸於帝國!」

戰吼聲驚天動地,數千把騎槍同時放平,帝國綜橫天下的騎兵隊這一刻撞上了重鎧槍兵的陣列,第一瞬,大多數的騎士被長槍刺成了篩子,但衝擊已經造成了陣勢的不穩,一波又一波,面對有去無回的槍林,帝國的騎士發起了一波又一波自殺式的衝擊,最後,槍林就像是遭遇到大風暴的森林一樣,長槍四散而倒,士卒的重甲也擋不住足可衝坡城牆的衝擊力,重鎧槍兵們的缺口正以緩慢而清晰的速度擴散中。

一名槍兵棄槍迎戰,左手大錘重重的打在騎士的戰馬下,讓騎士被掀了下來,順手結果了他,但在身後,已經有落馬的騎士像他高舉戰斧劈來,來不及回身的他閉目待死,卻沒有預想的疼痛。

方才持短矛的雅凡那武士撿起大槌,一槌子把騎兵的腦袋捶成了一攤血肉。

槍兵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過來,短矛武士說了聲之後,又抓了面盾牌,仿效著重裝步兵們勇猛廝殺,在賽利斯前後左右,雅凡那的武士們已有部分戰士放棄長弓,提起武器堵上缺口,也讓拉爾霍夫得以收縮陣勢。

(──這就是,戰場!)

賽利斯左右環顧戰場,兵器的撞擊聲,甲葉破碎的聲音,還有臨終前的嚎叫,讓他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

一名落馬的騎兵向他衝了過來,他用盾牌擋住,一劍又一劍的刺入對方胸腹之處,這是王子第一次殺人,但他沒有甚麼噁心的感覺,因為更多的騎兵攻破了槍陣向他湧來,他反射性的用盾和劍招架不斷來襲的攻勢!

「小弟!大哥來了!」

凱爾薩斯這時才趕到他旁邊,他盤身舞動長刃槍,帝國的騎兵鎖子甲擋不住槍刃,就像是乳酪般被切開,在他用那令人畏懼的長刃廝殺之時,賽利斯悄然撤到後方,用他的劍砍殺著闖入槍圈的敵兵。

緊接著忽然一聲慘呼;一位持著大槌的雅凡那武士腳被砍了一刀,吃痛滑倒,賽利斯看了凱爾薩斯一眼,凱爾薩斯心領神會,反身衝向了來襲的騎兵,賽利斯也趁勢將那名步兵拖了回來。

「多謝殿下。」那名武士咳了一聲後向他謝道。

「你看過我?」賽利斯扶他站起,武士低低的說了一聲「是」後,接道:「我叫費邊。」

就在費邊剛剛報上姓名的一瞬,突然騎兵如潮水般攻破了三人眼前的防線,拉爾霍夫親自帶人堵住缺口,三人揮舞兵器,不求成立大功的英雄,只求保住自己的生命。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騎士們像是感到這樣打下去不值得一般,就像來時一樣撤退了。

誘敵部隊也不戀戰,連同伴的屍體也不收拾,迅速退走。

拉爾霍夫看著還握著武器,呆呆的站在原地的三人,大步上前,低聲喝道:「小子們,走了!」

被喚回神智的王子頓時感覺全身脫力,雙腿一軟,險些倒在地上,凱爾薩斯攙扶住他往回走,費邊自動自發的扛起了賽利斯的盾牌。

逐漸昇起朝陽的戰場下,出現了這麼一副情景。

誘敵部隊拼命的往主力的方向退,而漢尼拔會合了殘存的騎士後,壓不住他們戰鬥意志的老將只得下令部隊繼續前進。

帝國軍這一刻,正式的往鬼門關大步邁進。

※                                              ※                                              ※

納伽王國軍    主力部隊    莫里斯的指揮部

「報告,誘敵部隊已經回來了!」

和帝國的裝束不同,納伽的斥侯騎兵戴的是如鍋子般型狀的鐵盔,穿的也是皮甲,但在上面釘滿了銅釘加強防護。

莫里斯立刻自椅子上起身,將腰中長劍出鞘。

「吩咐槍騎兵隊準備行動。」

※                                              ※                                              ※

正午時分,納伽王國軍的槍騎兵團露出了他們本來的面目,自山後如殺手般悄然現身。

他們正面攻向帝國軍的正面,在大太陽底下行軍的帝國軍本就疲累,根本來不及列成陣勢迎戰。

當時的情況,負責指揮掩護步兵隊的騎兵軍官卡斯提斯在其回憶錄中,這麼說道:「我們還沒能怖成隊形,納伽軍的槍騎兵就全部衝上來了,他們好像一股堅固的牆壁,以極高的速度推進。他們的右翼攻擊我們騎兵,那時我們還保持行軍陣列,還能應戰的不到三、四個中隊。他們的左翼則朝步兵進攻⋯⋯」

槍騎兵迅速的突擊下,不成陣又疲累的帝國軍全面崩潰了,掩護的騎士縱有勇者在前線奮戰,也擋不住納伽軍的衝鋒;漢尼拔將軍即使已經橫劍上手,親自斬殺逃兵也無力阻攔大軍潰退。

「archizo(開始)-tizo(構築)-kathorizo(修正),pyrkagia(火炎)-來自遙遠之處,囚禁巨人的聖山之火啊⋯⋯」

雅凡那的法師們在希爾瓦娜帶頭下齊聲詠唱咒噢,有的低沉,有的高昂,伴隨著眾魔法史的永唱,紅色的痕跡,開始如同滴落的鮮血般,一滴,一滴的微弱火焰開始出現在法師身旁,宛若血泊般的蔓延開來。

「μετέωρο!(流星!)」

天空轉眼間變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突然間,血色的天空突然出現了點點燦爛的金光,然後便是火球轟然而降。

為數眾多的長弓手翻越至山頂,拉開了長弓。

被伏擊的帝國軍的眼中,突然甚麼也看不見了,只看的到,比黑暗的天空更黑暗的事物;那是自雅凡那軍中放出的箭之嵐,鋪天蓋地的黑色箭矢就像是織成了山間的瀑布一樣,奔騰的箭流掃過之處,只有插滿箭雨的屍體。

然後,流星墜地,流星雨在地上開出了一朵一朵堪比玫瑰艷麗的紅蓮;身穿重甲的漢尼拔將軍的身影也在流星雨中消逝。

在納伽軍的重甲步兵加入戰鬥後,本來來只是潰退的帝國軍正式總崩,更因為指揮官的死,後續的部隊和崩潰的前鋒卡在一起,結果是帝國軍在毫無掩護的情形下,陷入納伽軍的交叉火力而傷亡慘重。

在下午六點時,納伽軍結束了追擊,並統計戰果。

在進入伏擊圈後,參戰的兩萬八千名納伽軍只損失了不到五百人,而帝國軍五萬人戰死兩萬,被俘一萬,可以說是幾近全軍覆沒的打擊。

就在納伽眾將惴惴不安的拜伏於莫里斯親王前之時,新軍還有出戰的雅凡那軍正圍繞著各自的營地,用火和香料燒烤著全羊,再用手撕著來吃,誰不小心噎到了就用麥酒或著是葡萄酒把食物衝下去。

當然,親王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他滿意地看著已經棄甲投降的眾將,一邊打發手下官吏帶著小麥,前往雅凡那人的營地之中。

※                                              ※                                        ※

「王子妃!親一個!親一個!」

「殿下,親下去,親下去!」

戰士八卦起來與一般村婦毫無差別;在戰役結束後,王子跟王子妃各自以神速衝到彼此的面前,互相檢查著彼此有沒有受傷,如此大放閃光的舉措讓周遭單身人士大呼世間不公,三杯麥酒下肚後,凱爾薩斯帶頭起鬨,就成了這般狀況。

(我該親還是不該親呢?)賽利斯正猶豫的當下,希爾瓦娜悄悄的掂起了腳尖。

「小弟(弟!),你不親你就笨的跟羊一樣啦!」凱爾薩斯把手圈住,當作一個小型的喇叭來增大音量,艾絲塔莉兒坐在他的膝蓋上,一樣也在喊著。

※                                              ※                                        ※

在一片熱鬧之中,有個弓箭手正待在放置長弓的帳棚內,一根一根擦拭著已經解下弓弦的弓身。

「提瑞昂!吃一點再繼續工作吧?」

費邊走了進來,他一手提著酒,一手提著羊肉,提瑞昂只是瞥了眼酒肉,繼續擦著弓。看到自己被忽視,費邊也沒生氣,只是也一同擦起弓身,終於在做完之後,提瑞昂這才疊好抹布,抓起羊肉和酒,跟費邊一起大口吃喝著。

「你幹嘛不先吃啊?」

「啊,我不太喜歡熱鬧,而且你應該早就餓了吧。」

費邊老實的說道,提瑞昂一聲不吭,用手撕下一塊羊肉,放進嘴裡大口咬嚼,吞下去後,他有些悵然地說道:「可惜這裡的東西沒有可以帶回去的⋯⋯」

費邊突然站了起來,他左手握住戰錘:「有人來了」他低聲說道。

提瑞昂來不及上弦,只能抓起一把短劍跑出帳篷,這時從遠方開來一輛輛的驢車,上面都裝了像是很沉重的物事,領頭穿著長袍,看起來像是文官的官員對著兩人喊道:「這是你們的東西,小麥種籽一萬塔倫!」

袋子從車上被甩到了地上,濺起一片砂土。

費邊這時的臉色突然變了一下,讓一旁注意到這件事情的提瑞昂頓時大起疑心。

「慢著!」

提瑞昂突然站起身來,拿起手中正在打磨的長箭刺向那袋小麥。

「噗!」的一聲,袋子裡洩出的卻是泥土。

一旁的雅凡那人全驚呆了。

「這是小麥嗎?」提瑞昂揪住了送糧官的領子。

「這,這—」

前來送糧的官員跟雅凡那人看到這景象也呆住了。

他還沒來的及解釋,脾氣火爆的提瑞昂把倒楣的糧官甩到地上,提著弓,吼道:「走,去找管這傢伙的上司問個清楚!」

「對,問個清楚!」

「叫這些無耳蠻說清楚!」

一群人就這麼拿著武器,堂而皇之的穿過大營,等到賽利斯聽到消息趕來時,提瑞昂跟費邊已經到了糧艙的門口。

「叫你們的頭子出來!」

提瑞昂大聲喝道,門口負責整備物資的是那些連武器都沒有的輔兵,當然立刻做鳥獸散,只留下從帳篷冒出來的糧官。

「出了什麼事這麼吵?」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提瑞昂直接整袋泥土摔到對方的腳邊。

「還我糧食!」提瑞昂高聲吼道。

「還我糧食!」其他的族民也一同大喊,這時在營火前享受酒肉的雅凡那人聽到爭執之後也像這邊湧了過來,艾絲塔莉兒跟賽利斯站在兩方人馬之間,呼籲雅凡那人要冷靜下來,但憤怒仍持續蔓延。

「來人!」

糧官終於弄清楚了狀況,吹響了號角,從背後就立刻跑出一群士兵至少有著皮甲的士兵。

雅凡那人這下全呆住了。

「尖耳賊兵變,開始鎮壓!」

士兵們往前踏步,拉開手中的複合弓。

「完了。」費邊在心裡哀號道。

「放箭!」

納伽兵的箭矢就像是暴雨般地襲來,剛剛一起並肩作戰的盟軍這時變成最兇殘的惡鬼,正勸阻大家冷靜的艾絲塔利兒和幾位法師隊的成員,還來不及反應就變成了刺蝟,倒在了血泊之中。

「姊姊!放開我!」

身中數箭的賽利斯卻被費邊和其他幾個人拖回陣中去,但能像費邊一樣避免事態惡化的人畢竟不多,怒火高漲者如提瑞昂者更是當即長弓上手!

「放箭!」

他大吼一聲,周遭憤怒至極的雅凡那弓手們就放開了手中早已上箭的弓。各色的羽尾在眨眼間就讓對面的納伽兵發出了聲聲讓人膽寒的慘叫;大部分的納伽兵倉皇立刻倉皇的潰退,但少部分勇敢的人也取出自己的弓反擊。

羽箭交織紛飛,鮮血也是一樣,不過二百人出頭的雅凡那人對上人數至少四倍的納伽兵也毫無懼色的與他們對射。

「住手!」

不遠處,莫里斯親王策馬而來,他帶著一對劍士,高舉大盾,硬是插入了戰場中央,用手中的盾牌壓下了更多的死傷。

看到莫里斯出現,兩方幾乎在同時都拋下了武器。

「出什麼事了?」

大勝之後有人在營中鬥毆,要是弄得不好可能會鬧成炸營。深知此點的莫里斯親王面色好不到哪裡去。在他開口質問時候,更多的兵馬已經悄悄包圍住了兩方鬧事者。

「殿下,尖耳族兵變了!」

糧官率先跪地發難。

「殿下,我們只是來拿軍餉,誰知道牠們用泥土當作小麥!」

凱爾薩斯也連忙下跪辯解。

莫里斯黑色的瞳孔突然一縮,他走到糧袋前面看了看後,走到糧官身前。

「來人,拿小麥來;而且要真正的小麥!」莫里斯喝道。

「殿下,可是我們自己的士兵都沒有辦法領到自己的小麥了。」

糧官大聲喊道,他不認為對雅凡那人需要守甚麼信用,能讓自己人吃飽才是重點。

「我之前已經拿了自己的財產變賣,這樣應該夠買糧食了。」

莫里斯說完後,丟下一句「去領軍法吧」,就吩咐身旁的士兵把糧官帶走。

過了沒多久,數百輛馬車就從後面被拖了出來,其中有幾輛的車痕還特別的深。

「這是你們的小麥,還有一些銀幣。」

「方才是我們的不對,這一些錢算是充當賠償,希望你們能不要追究。」

親王不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已經顯示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誠意,但正如後代史家所言,親王最大的短處不是在練兵,更不是指揮,而是不懂人心。

區區一條人命──還是次等民族的命,在親王眼中,這些銀幣已經是大大的恩賜,他不會,也沒有辦法想到,這些不值一文的死者,在他親人的眼中,是多麼的重要。

「多謝殿下!賽利斯,還不快向殿下道謝?」

跪仆於地的勒納斯爾轉過半個腦袋,對自己的兒子喝道,但還震驚於親人之死的賽利斯完全沒有反應,於是勒納斯爾揮出腰中劍鞘,打在賽利斯的膝窩上,突來的疼痛讓王子「撲通」的一聲在泥地中跪了下來。

「雅凡那族長在這裡謝過親王的大恩!」

勒納斯爾又一次的叩頭感謝,前來出征的父輩也同樣山呼感謝後,有如最整齊的歌舞團般一齊跪下,一旁的兒子輩們也只好照做。

不知跪了多久,等賽利斯終於回復神智時,剛剛的戰場這時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然後,賽利斯開始笑。

放聲大笑。

像是聽見了最好笑的笑話般,狂笑不止。

然而狂笑聲到了中段,已是沙啞如耄耋老人語不成聲,淒厲的哀哭迴盪在大森林中,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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