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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修仙也得講行頭

-03-〈修仙也得講行頭〉

      兩天後郢水碼頭,玄色幫著江家人把幾箱補給品搬上搬下,又混了一頓飯,才和江陸等人告別。

      玄色站在船邊,學著小話本裡的公子哥,人模人樣地拱手作揖:「真是謝謝諸位了。」

      江陸回禮道:「玄公子多禮了,預祝公子此行一帆風順。」

      玄色笑道:「江叔你們也是。」

      隨後江夫人往玄色的布包裡塞了些松子糖,又是一番囑咐,江家眾人這才划船遠去。直到快看不清船影,玄色還依稀聽到江家小公子大喊:「一路小心,別再被搶到光屁股了喔──!」

      玄色腳一滑,差點又摔回水裡。

      江家眾人走了。

      玄色說不上感傷,但是挺茫然。要他來說,不管成仙與否、不管外表怎麼變,自己永遠都是那隻無所事事混日子的妖尾獸。成天只會林間戲耍、餓了摘山果、累了就窩雲裡頭,偶爾看看仙門小夥子帶上山的小話本,就是生活的全部。

      岐山外頭的事,自己從未想過。

      「唉~」

      長嘆一聲,現在卻是不得不開始思考,「拯救蒼生」嗎……尊上真是給自己訂了一個有夠籠統的大目標。

      玄色謹遵師命,先給自己訂了一個有夠籠統的小目標,咕噥著:「總之就晃個兩三年回去吧。」

      大概是天性使然,玄色會煩惱,但從不怨天也不擅長糾結。一但下了決定,倒是挺坦然,蹲下身子就開始清點財產。

      說是清點,其實就是一眼晃過,因為某妖仙的身家少的可憐。

      元始天尊給的一件衣服、幾枚銅板、從岐山上折下的樹枝、穿在身上的江家舊衣、幾顆松子糖,然後……沒了。完美詮釋「身無長物」四字。

      他前後數了兩遍,東西不多不少就是這些。隨手掃進布包綁在樹枝上挑著,左右道路看了看,就往郢水碼頭旁的小鎮走去。

      玄色原先還不覺得,待到拎著布包往小鎮市場逛一遭,愈是逛著,面色就愈發難看,他逐漸明白為什麼江家一口咬定自己是被搶劫的了。

      ──元始天尊給的錢,根本啥也買不起。

      遙想當初師兄姜子牙下山拯救世界,元始天尊給足了不需煩惱吃喝的盤纏,外加神器法寶打神鞭,還讓神獸四不像陪著一同下山。為何輪到自己就是這般寒酸?

      人比人氣死人也氣死妖,人類的心果然都是偏的,成了天尊也不例外!這番下山到底是修行來著,還是苦行來著?真的是很想回到岐山抱著雲朵哭鬧。

      玄色在碼頭小鎮晃完一圈後,更加確信兩件事。

      一是這小鎮上除了白水,沒有他買得起的東西;二是這小鎮除了一窮二白的他自個,沒有更需要被拯救的蒼生。

      不勝唏噓,玄色搖頭嘆氣,提著他那有等同於沒有的布包離開了。

      玄色決定去趟郢城。

      不為什麼,就因為出了小鎮的大路上,寫著「往郢城」三個大字。

      但他坐不起馬車、也住不起客棧,這次倒是沒忘記自己能飛,卻又不想太過顯眼。把拯救蒼生搞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的,那是師兄姜子牙,他只想安安靜靜晃完這兩年。

      於是乎,玄色找了個荒山野地,把自己剛穿上不到三天的衣服再次扒光。化作獸形,在隱蔽的山間走起獸道。

      然而凡間不同於仙雲繚繞的岐山上頭,山道終究是有人在走的。

      玄色跑沒兩天就驚動山中獵戶,一大家子獵人帶著道士,三十幾人武刀弄符的圍上山頭,誓言要驅逐山中妖怪。

      妖怪必須沒見著,因為妖怪看情況不對一溜煙地變回了人形。

      於是似曾相似的情景再度上演,玄色被當作山中妖怪口中受害者,被利齒撕去小褲頭,又一次被噓寒問暖的送下山。

      某妖仙欲哭無淚。再這麼下去,自己非得因為另一種原因聲名大噪不可,看來這獸形萬不得已不能再變了。

      上次郢水江家一別是離情依依,這次山中一別是羞憤欲死。百年妖仙玄色老淚縱橫演了一把,告別獵戶,兩條腿逃也似的奔下山。

      最後崑崙派元始天尊座下的百年大妖仙,實打實地靠著兩條腿走進郢城。

      郢城坐落於郢水和洛江的交匯處,往西是西南各族,往東是魚米之鄉淮南,往北翻過洛江和巫山可達王都朝歌,地理位置可謂四通八達。藉地利之便,郢城終年人來人往商隊不斷,絲綢緞子、茶葉書卷、米麥香料應有盡有,是南中原的商業大城。

      玄色進了城,只覺得城中不管哪個地方都像是辦廟會,熱鬧極了,直把他這七天前才從山裡出來的鄉巴佬弄得眼花撩亂。

      城中處處充滿驚奇,時不時就要停下來驚嘆,補足小話本上沒寫到的各種知識。正當他在集市裡好奇地東張西望,突然客棧裡頭傳來幾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時大魔頭申公豹被封了退路,狗急跳牆,也不管周遭數千名百姓,提刀往手碗上就是一劃,頓時周身魔氣大起,法寶開天珠瘋狗般竄了出去,滿朝歌追著人打。」

      「忽然間!姜子牙手持打神鞭,腳跨神獸四不像,一揮鞭響如驚雷,一瞥眼五色祥雲護住眾人,大喝:『蒼生由我等來拯救!』就朝申公豹衝了過去!」

      原來是個說書人,正口沫橫飛地講著他師兄姜子牙與申公豹鬥法的故事──至少名字聽上去是他師兄。

      玄色頓時起了興趣,想聽得清楚些,於是擠身進了客棧。

      客棧裡頭早已坐滿人,玄色一瞧,就這麼站在走道上也不是辦法,左右張望總算在角落找到一個小凳子。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呢,一名小伙計就顛顛地小跑過來。

      小伙計拿塊破布把另個矮凳子擦了擦,擺在玄色身前當成臨時的小桌,完了躬身問道:「這位客官,喝點甚麼呢?」

      玄色心驚,他全身就幾個破銅板,也不知夠不夠買一壺茶。強作鎮定地問:「茶水怎麼算?」

      小伙計答的可溜了:「廬山香片十文錢,湖南雲頂二十,雲南普洱二十五,龍井一壺一銀子……」

      玄色急忙打斷:「給我一杯白水。」

      小伙計:「……」

      玄色神色嚴肅解釋:「我茶葉過敏。」

      小伙計恍然,又問道:「客官不喝茶,要不來點酒?」

      玄色疑問:「酒?」

      小伙計用力點頭,如數家珍:「是啊!郢水的桃花釀可是有名的,不烈就是香,一杯下去口齒留香,要是喝上一壇啊,隔天講話都會飄桃花味!價錢也不貴,一壇就十兩銀……」

      玄色大驚:「不成,我酒精也過敏的!」

      小伙計滿臉不信,板著臉道:「咱店裡不賣白水,客官點道菜吧。」

      玄色為難,心想「這怎麼行,菜可是比茶水貴的,殺了我也付不起啊」。

      正當玄色與小伙計還僵持不下,店中忽然爆出如雷掌聲,一名大嗓門的客人拍著大手喝采:「好,說的好!姜太公果然仁義心腸!」原來在玄色為了一杯茶苦惱時,那頭姜子牙已經宰完千年狐狸精,替周王打下江山了。

      玄色對著小伙計尷尬道:「抱歉,這位小哥,我其實是來聽說書的。」言下之意現在書說完了,自己也沒必要點菜了。

      小伙計頓時沒了脾氣,揮手趕人:「行了行了,客官快走吧。」

      玄色起身,乾笑:「哈……抱歉啦,下趟再有機會肯定來喝桃花釀。」

      小伙計白眼一翻,你他媽剛不是對酒精過敏嘛?

      小伙計一屁股坐到剛擦成桌子的矮凳上,敬語就消失了,搖頭嘆氣道:「小公子你這樣不行啊!這麼兩手空空遊手好閒,真是白生了一張挺俊的臉。最近城西李財主要辦大事,缺短工,去掙點銀子吧。」

      玄色隨口問:「喔?李財主要辦甚麼大事?」

      小伙計翹起二郎腿,回答:「還能是啥事?找各方道士除魔唄!十多天前李二公子像是著了魔,衝到街上連宰了十幾頭羊,把外頭來趕集的牧人都給嚇傻了,雖然沒鬧出人命,可李大財主不敢再把李二公子放出來了,還在李家莊祠堂裡關著呢。」

      玄色好奇,也坐回凳子,繼續問:「原來有這等事?」

      小伙計說得起勁:「是啊,三天後廣召各方道士,聽說還有鑄劍山莊來的人呢!看來李大財主這次真砸了不少銀子。」

      玄色一喜:「那感情好啊!不瞞小哥,我也是個修道的。」能拯救蒼生還能賺錢,沒比這更好的差事了。

      「就憑你?」小伙計嗤笑:「算了吧,我看你連李家莊大門都進不去,趁著現在大會還沒開始,老實搬磚掙銀子吧。」

      玄色聽著不樂意了,辯解道:「怎麼會進不去?我還算有本事的。」

      小伙計上下打量,鄙夷道:「背上沒拂塵,手上沒扇子,腰裡沒鞭子,臉上沒鬍子;沒有仙風道骨,也不像深山老道,說是江湖俠士也不帶柄劍。我看啊~江湖騙子都比你專業。」

      「……」

      玄色哭笑不得。

      他一個大妖仙現在還不如江湖騙子了,這年頭怎的,連修仙也講行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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