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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之一:】(海關洗禮)

【德里之一:】(海關洗禮)

        夜晚,將近十點半,飛機抵達了印度德里的“英迪拉‧甘地”國際機場。

        下飛機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就被華麗的入境迎賓大廳吸引,金碧輝煌的巨大石雕佈滿了挑高的牆面、明亮潔淨的環境、所有事物有條不紊,與想像中的印度不太一樣,當然這是印度首都的國境之門,必須如此,而就在下個瞬間,觀光客的心態馬上原形畢露,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算是紀念自己初抵印度的悸動心情,但幾秒之後我就無心欣賞美輪美奐的機場,因為突然想到必須在半夜十二點之前抵達在網路上預定並已給付全額房費的旅館。我快步走往入境海關的方向。

        ──咦~~?我不是已經預付全額的房費了嗎?那我幹嘛那麼急啊?!

        是我太少在網路上預訂旅館嗎?我只記得有些飯店或旅館最多也只是問大約幾點到,不告知也沒關係,但這次卻是強迫住客必須勾選抵達旅館的時間,不選還不讓訂。於是我只好乖乖得填寫,大略抓了一下時間,好吧,就勾選“十二點”吧,若是真的延誤了,就~~~~~~再說吧!

        來到海關入境處,真好,人不多,又有好多入境窗口,而且每列隊伍大約都只有六、七名旅客。

        嗯!按照這個情況應該不到五分鐘就可以入境,入境之後只要趕緊換到印度盧比,十二點之前抵達旅館絕對沒問題。

        然而,事與願違,當我將護照及入境單交給那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留著小鬍子的海關人員,並說了句“Namaste”─印度語的您好,也可以作為歡迎光臨、致意以及謝謝的意思。Nama在梵語中代表著鞠躬,as意味著我,te代表你。因此,Namaste也意味著“你我互相鞠躬”或“我向你鞠躬”,但這不僅僅是口頭上的致意,也是一個祈禱式的手印,若雙手合十放在胸口,這個姿勢代表一個靈魂向另一個靈魂的致敬,而Namaste也代表的是一種信仰,即每個人的心輪中都有神聖的火花。以上都是網路查的,不是我背下來的。

        但是你們看,多麼賦有禪意的一句問候語啊!

        雙手合十,頭微低,Namaste……

        小鬍子將護照翻了翻看了一眼,他迅速抬頭,眼神即將來到我那原本已經面帶微笑的臉上,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抬頭的剎那間,我同時將兩邊的嘴角揚的更高,接著我們四目交接。

        ──嗨!我是有禮貌的旅客唷!

        突然,一句印度腔調極濃的英文傳來,「你要去錫金?」

        英文不好的我一派輕鬆的回答,「我不一定會去。」

        小鬍子的眼神轉為犀利。

        「去做什麼?」

        我心裡想,我拿的是觀光簽證,當然是去旅行啊?不然嘞?而且我說不一定會去。

        「去旅行。」

        「去多久?」

        「不確定?也許一周吧。」雖然我記得期限是十五天,但我還是隨口說了一周,因為我真的不確定會去。

        「你一個人去嗎?」

        「是的!但我不一定會去。」

        此刻我突然想起,我有一張A4大小紙張的錫金通行證,是在台北申請印度簽證時,辦理簽證的工作人員問我有沒有要順便申請印度某些地區的通行證?並說是免費的。那既然是免費的,不辦白不辦,去不去再說嘍。於是在台北就申請了錫金通行證,回到家後粗略的查了一下錫金的資料,過幾天買的兩本印度旅行書,其中一本也有介紹錫金的旅遊景點,但位置有點偏遠,去的機率不大,之後便沒有太關注錫金的情況。

        我從身後的雙肩背包取出錫金通行證遞給小鬍子,他看著大約是一個多月後某十五天的通行期限。

        眼神依舊犀利的小鬍子盯著我說:「你兩個月後去錫金?」接著緩緩站了起來。

        「我不一定會去……」我的話音還沒落完。

        小鬍子急忙丟下,「你等一下!」這句話,便走出他的座位,接著拿著我的護照與通行證快步往入境櫃檯後方左邊走去,一直走一直走,五米、十米、十五米、二十米……,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天啊!他是要走去哪裡啊?去錫金怎麼了?我不會進不了印度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吐了口長氣之後,只能靜靜等待……

        此刻,我轉頭看著左邊隔壁窗口原本排隊的三名看似中東的男子,他們三人皮膚黝黑、身材矮瘦,全身都是一襲白袍、頭戴白色小圓帽,其中一名年約四十多歲、一名年約二十多歲至三十歲、一名年約二十出頭,而其中四十多歲的長者與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已經通過入境窗口,他們兩人站在入境櫃台後方等著,而最後一名三十歲的男子則唯唯諾諾的站在窗口,海關人員用英文問了男子一句話(我忘記問什麼了),結果男子似乎不黯英文,他直接用我與海關人員聽不懂的語言回應,之後海關人員不斷重複問他會不會講英文?男子先是講了自己的語言,接著他語氣怯弱,支支吾吾用英文講著,「一點點!」。海關人員又陸續問他來印度做什麼?待多久?住哪裡?男子不曉得是聽不懂英文、還是答不出來?海關人員猛然站了起來,瞬間我才發現那名海關人員高大壯碩,接著海關人員手拿護照指著男子問話,此刻已入境的長者急得想幫忙,便企圖走往櫃台旁想要幫忙回答,但高大的海關人員快速轉頭,並用嚴厲的語氣要那位長者退後,不要再向前走來,長者嚇到不敢吱聲,馬上怯弱地後退了幾步,接著海關人員又回過頭來,他身體緩緩向前傾,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變成一種居高臨下的霸氣姿態,海關人員嚴肅地問著抬頭凝視他的男子來印度做什麼?

        ──哇靠,原來印度海關那麼嚴厲啊!

        男子一臉慌恐又無辜的樣子望著海關人員,接著我看見男子雪亮的眼白中央的兩顆黑眼球不斷轉來轉去,像是發出求救信號般,但─他依然答不出話。

        此刻,我才意識到,完蛋了,我該不會真的進不了印度吧?是不是不應該辦錫金通行證?但如果辦錫金通行證進不了印度,那印度台北協會為何要讓我辦呢?而且我還問過辦理印度簽證的工作人員,如果我辦了錫金通行證,但最後沒去,那日後會不會變成印度簽證的黑名單或是什麼的?工作人員說不會。那難道是我寫的日期太過敏感了呢?我記得查過錫金的觀光資訊,就是美麗的高山、古城及知名茶葉的出產地附近,那到底怎麼了?還是……?

        許多問題迅速在腦海飛過……

啊~~算了算了,演那麼多內心戲也沒用,先放寬心吧,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就這樣我又繼續看著隔壁的“盤問”,此刻高大的海關人員叫了後面的長者向前,兩人先是用英文交流幾句,接著兩人除了用英文也加雜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交流,我不確定是不是印度話,但也極有可能是印度話,因為之後查了維基百科及其他的資料記載“印度的語言有幾百種,有二十九種語言的使用人口超過一百萬,有一百二十二種語言的使用人口超過一萬人,而印度官方的第一語言是─印地語,第二語言是─英文。但雖然印度語分為兩大派系,而印地語也被定為中央政府官方語言,可是擁有十三億人口的印度實際以印地語作為母語的人不超過百分之四十。而使用其他語言的人,尤其是南印各邦,學習印地語非常困難,所以各邦都有各自的官方語言。”  

        因此我猜想或許住在南印的人到北印無法與北印的人交流,西印的人到東印也無法與東印的人交流,就如同台語和國語,完全無法溝通。

        也難怪不同地方講的語言極為不同有著天壤地別之分,畢竟印度這塊土地有著太悠久的歷史以及融合太多民族。

        資料記載─“印度有十大民族,及一百多種小民族,難怪語言會如此之多。”

        另外順帶一提,我在查資料時得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訊息─“印度人屬於白種人”。我知道你不相信,那你去查查吧!

        繼續說回入境海關。高大的海關人員與長者兩人繼續交流著,海關人員的頭顱“左右搖擺、側了側頭”(你試著以鼻子為中心,頭頂與下巴作反向的左右搖擺)─這是印度的“對、是、好、可以、沒錯、認同”的意思。

        咦~~!突然要換我上場了,終於要輪到我了,好緊張好緊張,因為此刻小鬍子的小小身影出現在左方遠處,小鬍子離開我的世界大約過了六、七分鐘吧,現在總算肯回來見我了,但此刻他身旁多了一個人。

        ──喔哦,糟糕了!原來小鬍子去“烙人”了!

        那個人的身材圓嘟嘟的,年紀應該比小鬍子虛長至少十歲,我猜他絕對是小鬍子的長官。

        ──很聰明吧,呵呵。廢話!是人都知道吧。

        兩人快步走來,小鬍子指了指我的方向,接著兩個人四隻眼睛直盯著我不放,當然我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他們隔著一長排海關入境櫃台走到我左前方約十點鐘方向的位置開始,我也緊盯著他們兩人,就這樣,十點鐘方向、十一點鐘方向,到了十二點鐘方向,我將視線落到那名長官的眼睛,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到了一點鐘方向,我─“仍舊”禮貌性地、含情脈脈的“盯著”那名長官的眼睛,當長官才剛走到我跟前,我正準備開口說Namaste,他卻一臉嚴肅的開口就問我要去錫金幹嘛?

        ──咦?不是都會先說“Namaste”嗎?

        當然是去旅行啊,不然嘞?這段話再度閃過我腦海,當然我還是沒有勇氣這樣說啦!

        我還是乖乖地、很客氣地說:「旅行,但我不一定會去。」

        長官拿起通行證,客氣的問我:「你不去,辦這個幹嘛?」

        「我在台灣辦簽證時,免費的,我就辦了!」

        長官看了看我的護照,又看了看通行證,接著抬頭問:「你會在印度待那麼久嗎?兩個月之後才去錫金?」

        「所以我說我不一定會去,因為簽證是六個月,我不確定何時來印度,所以錫金通行證就寫個大概的日期,而且我不一定會去錫金,因為是免費的……」

        ──靠!天啊,你別再問了,我會的英文都快用光了啦,就讓我進印度吧!

        長官遲疑了一會,「所以……你不一定會去錫金?」

        「是的!」

        ──靠,我至少說了三次“不一定會去吧!”

        I'm   not   really   sure   I'll   go   to   Sikkim!我的英文很破,但這段英文應該沒錯吧?!應該啦,我猜!

        「那你打算去哪些地方?」

        「嗯……阿格拉、卡久拉荷、瓦拉納西……」我聳聳肩,「抱歉,還有一些城市,但我忘了

。」

        長官與小鬍子用印度話交談了幾句,再次仔細的看了看我的護照及通行證,之後兩人瞄了我一眼,接著長官又指著通行證並對小鬍子說了幾句話,在他們交談的印度話裡,我只確定兩個字─錫金,並且重複好幾次,其他一概不懂。

        此刻,我突然發現好多排著隊準備入境的旅客及其他窗口的海關人員都不時的朝我這邊關注著事件的發展。

        想不到都還沒進入印度就被關注了,真害羞。

        長官又對小鬍子講了一句話,之後轉頭看了我一眼,接著二話不說,掉頭、快步離去。

        認真執法的小鬍子坐回座位,看了我一眼,之後低頭“啪噠”一聲,蓋完章,護照遞還給我。

        我拿到護照,說了聲謝謝之後,迅速移動腳步,趕緊“入境印度”。

        ──耶~~,終於真正抵達印度了!

        至於,為何已辦理錫金通行證會受到海關人員如此得關注?我當下根本不想問,也不關心,因為我一心只想先進入印度,不想節外生枝。

        而當我快步離去時,突然下意識的回頭看著那名中東男子的狀況,我才發現仍舊站在只離印度國境之門一步之遙的男子的眼神黯淡許多。

        只差一步就能進入印度的他為何無法進入?不得而知。但卻在霎那間為他感到擔憂,擔憂他能否順利進入印度?但這種擔憂也很快地就消彌殆盡了,因為我只是個旅人,又能做什麼呢?  

        當然,從我與那名中東男子都被海關人員嚴格的詢問當中,明確的知道印度海關人員的嚴格及認真的態度,其實也應該要有如此的態度,那怕他們過度的懷疑,但只要不是歧視,都無可厚非,因為印度內部持續發生不少紛爭事件以及恐怖攻擊,所以好好配合執法人員,誠實以對,千萬不要有太多抱怨,畢竟我們都是外來客。

※附註-1※

        我在印度台北協會申請印度簽證時順便申請了錫金通行證,因此在簽證的“special   endorsement”(特殊許可)下方有印上─“R.A.P.   for   15   days   in   open   areas   in   Sikkim”(在錫金開放的區域共十五天)。

        因此,小鬍子一開始才會認定我要去錫金。

※附註-2※

        回到台灣之後,我認真的關心了“錫金”的資訊,因此查了維基百科及許多資料,才大略知道錫金近代的歷史狀況,也明白錫金與印度政權之間複雜的愛恨情仇。以下簡略提一下,欲知詳情─麻煩自己去查。

        錫金邦(邦,類似─省、州)位於印度北邊偏東的邊境地帶,東鄰-不丹,西鄰-尼泊爾,南鄰-西孟加拉邦(再往下就是孟加拉共和國),北鄰-中國(西藏)。

        若你不想知道方位也沒關係,告訴你,世界知名的茶葉出產地“大吉嶺”就緊鄰著錫金南方(大吉嶺區的政治因素也牽扯到錫金,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而另一個知名茶葉出產地“阿薩姆”,離錫金約500公里。

1757年,英國的東印度公司開始入侵印度各地,幾十年來陸續爆發戰爭,直到1849年完全征服印度領土,而現今的孟加拉、巴基斯坦在當時屬於印度的領土。

1849年,英國與錫金國爆發衝突。(當時的錫金與印度不同國)

1858年,英屬東印度公司結束代管印度的使命,將權力移交給英國女王,自此印度正式成為英國殖民地。

1861年,錫金被迫與英國簽訂條約,英國控制了錫金。

1890年,大清帝國與英國簽訂「藏印條約」,大清承認錫金歸為英國保護。由此錫金淪為英國的保護國。

1918年,英國將錫金政權歸還給錫金國王,錫金國王開始改革錫金。

1947年,英國公佈「蒙巴頓方案」,同意印巴分治。印度與巴基斯坦因為宗教問題,因此各自獨立,大吉嶺區被併入印度的西孟加拉邦。

1947年,印度與錫金簽訂「維持現狀協定」。

1949年,印度以「防止動亂和流血」為藉口,派兵入侵錫金,接管錫金政府。

1950年,印度宣布成立印度共和國,但仍留在大英國協內。印度與錫金簽定「印錫和平條約」,錫金成為印度的保護國,國防外交經濟被印度控制。

1968年,錫金爆發大規模的反印度事件演變成暴動,印度軍警介入,擊斃六萬多人,死傷無數。

1972年,東巴基斯坦宣布脫離巴基斯坦,成立孟加拉共和國。

1975年,印度軍隊在錫金發生政變,解散錫金國會並軟禁錫金國王,之後在印度的操作之下,錫金舉行全民投票是否加入印度,印度宣稱投票結果顯示大部分錫金人同意併入印度。錫金國王被迫流亡海外,自此錫金王國正式消失,錫金也成為印度的一邦。

1986年,印度西孟加拉邦的大吉嶺區的廓爾喀族(Gurkha)因要求獨立建邦而發生暴動,遭到印度政府強力鎮壓,近   1200   人因而死亡。(印度西孟加拉邦的大吉嶺區就緊鄰著錫金邦。再說一次是怕你搞混了!)

2017年,西孟加拉邦的反印叛軍規模已有五萬人之多。

        看了以上簡略的歷史,就不難了解錫金人民與印度政權之間的愛恨情仇了,加上錫金邦的國境與相鄰的國家一直存在著領土紛爭。而錫金邦、西孟加拉邦又經常發生大大小小的種族衝突事件,尤其是長久以來西孟加拉邦的大吉嶺區的廓爾喀族遭受種族歧視,因此廓爾喀族不斷試圖要脫離西孟加拉邦獨立建邦,並陸續發生大小不一的抗議事件,遠的不說,就在2017年六月,大吉嶺區發生了種族衝突事件進而引發暴動、罷工,數名員警喪命,數十人受傷,至少有上萬名觀光客被迫離開,而滯留的觀光客被印度政府警告,安全自己負責。

        或許就是因為以上種種複雜的問題,導致進入大吉嶺附近的錫金邦會比較嚴格、敏感,需要另外辦理通行證。

        但是衷心勸告,若去印度其他地區旅行,又還沒真正確定會去錫金的朋友,在台灣就先不要辦錫金通行證了,免得德里的海關“嚴格”盤問(其他城市的海關不曉得會不會那麼嚴格?),等真的要去錫金,在印度境內也可以辦理通行證,只是手續麻不麻煩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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