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我額頭碰撞到公車玻璃,一陣劇痛讓我飆淚驚醒,奇怪,我明明開車到婚宴會館,什麼時候搭上了公車,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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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蕭敬騰發行專輯〈王妃〉,迅速攻佔本月排行榜⋯⋯」隔壁的大媽用手機聽廣播,放得好大聲,我揉了額頭痛處,心想,〈王妃〉不是很久以前的歌了嗎?我下意識撈了撈包包,發現我原本提的COACH桃紅色包包早已不翼而飛,肩上斜背的是一個小貓圖案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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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國二家政課時媽媽幫忙我手縫交差的布包,還有,我身上穿的也不是原本的白衣黑裙,而是一件桃紅色有英文字母的上衣,和牛仔短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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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阿姨出國玩時在Outlet買的衣服,在我國二升國三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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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手機,用手機鏡面看看自己的樣子,卻發現包包中的iPhone7不翼而飛,拿到手的手機比iPhone7重,仔細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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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姑姑送的國中畢業禮物,Nokia 5800 Xpress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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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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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的衣物,唯一和失去意識前相同的,就是手腕上的星球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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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年度國中基測志願卡,明起開始繳交⋯⋯」大媽的手機繼續播放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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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問今天⋯⋯是幾年幾月幾號?」我抓住大媽問,大媽瞪大眼睛,「呃,九十八年,今天是七月二十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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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九十八年?西元二〇〇九年?我腦中轟然巨響,公車停靠,我站起身,本能地跟著人群下了車,好像這就是我原本的目的地,下車後,我茫然地經過路邊一排機車,在其中一台機車的後照鏡,看見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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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假睫毛和全妝,髮型也不是沙龍做出來的髮髻,而是齊眉瀏海、齊肩長度的頭髮,因為重度自然捲而翹得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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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個人是誰?我看著後照鏡裡的自己,忍不住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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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我這輩子只剪過一次妹妹頭瀏海,那就是國三第二次基測前,我嫌前髮一直掉下來太礙眼,拜託巫天琬幫我剪瀏海,結果她剪得超短,距離眉峰上方足足有四公分,很長一段時間,頭髮真的再也礙不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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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檢查自己的臉,臉頰有點圓,膠原蛋白充足,確實是年輕許多的我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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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巫天檎,妳這麼吵,確定名治女中會收妳嗎?」一個綁著雙側低馬尾的女生冷冷地看著我,見我呆了半晌,她皺起眉頭,微微不悅,「巫天檎,我們國中同班三年,妳在路上看到我,不會跟我打招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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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生有細長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唇,但這些組合對我而言都沒有用,我愣了一下,試著判讀——她中等身高,雙側低馬尾,都綁著藍紅相間的髮帶,微長的鬢角,有點高又尖銳的嗓音,細白雙腿,還有點極輕微的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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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字,「國中同班三年」,那她就是我國中同學,我試著搜尋自己的記憶,腦中有個人符合這些條件,「妳是張曉惠,我記得妳啦。」我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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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張曉惠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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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周遭,紅磚牆和綠榕樹,這是我久違的國中母校,夏天的蟬聲在樹蔭間大鳴大放,我打開包包,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九十八年七月二十三日,這樣燠熱的一天,我到底要去哪裡,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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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包裡,有一張「九十八年度基測分發志願卡」,上面已經2B鉛筆畫好志願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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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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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學校統一收齊志願卡;就是在這一天,我在志願卡上填了第一志願,住宿型的私立名治女中,回顧以往,我和祝雁德的人生,就是在這裡開始,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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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只能不斷捏自己的臉,證明自己不是做夢,在樓梯上巧遇的副婚攝,其實真的是《求婚大作戰》的神燈精靈?我真不敢相信,難道副婚攝這身份只是一個和理出現在婚宴會館的理由,世上真的有這樣玄妙的事情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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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惠似乎有點擔心我,沒繼續往前走,在原地看著我怪異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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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惠,對不起,可以借我二B鉛筆和橡皮擦嗎?還有,妳知道齊偉高中的代號是幾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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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口出聲,張曉惠瞪大眼睛,訕訕交出鉛筆和橡皮擦,看著我在路邊摩托車座墊上,就地把第一志願改成齊偉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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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第一次基測成績上齊偉綽綽有餘,是妳想拿名治的全額獎學金,才考第二次,為什麼現在又要念齊偉?」張曉惠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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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我把文具還給她,「對不起,我沒辦法解釋,我只是不想後悔,妳不用這樣⋯⋯」我頓一會,想起常用的一個流行語很適合形容張曉惠的表情,「不用這樣一臉黑人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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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張曉惠更加困惑了,我才想起來,二〇〇九年還沒有黑人問號這個流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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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反正就是這樣啦。」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張曉惠面無表情轉身離去,我突然靈光一閃,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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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惠,妳加油⋯⋯這兩次基測妳都沒考好,沒上前兩志願,但大學妳會上政大法律,而且一次就通過司法官考試,超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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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乍看不太認得她的臉,但我記得某次在百貨公司巧遇國中班導時,班導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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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張曉惠眼睛微微發紅,想是因為沒考好而哭過,她愣愣地看著我,我揮揮手,而後循著記憶小跑步去國三導師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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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夏天悶熱的風拂過臉,心跳變得好快,但我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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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這個暑假,家境富裕的祝雁德,搬家到比較靠市中心的區域,同時也了去美國遊學,我去名治報到,參加堪稱軍事訓練的暑期輔導,星期一到五都不能打電話不能寫信,兩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就這樣斷開青梅竹馬日日相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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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只要上了齊偉高中,新生入學當天,去天文社報名,我就可以再次遇見他,好好表現而後向他告白,從此,他的人生夜空裡,我就會是一直陪伴他的那顆星,不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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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放棄名治的獎學金,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我並不知道,但我暗自下決心,我會努力用功,還有加倍打工,把獎學金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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