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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

不過很快地她的問題得到了一半的解答,易叔叔領的那批先鋒部隊全軍覆沒,其他人力保易叔叔,讓他趕緊回頭主持大局,可易叔叔腹部仍是中了一槍,血流得軍服染紅了一大片。

帶領眾人逃到一個舊倉棚,等待救援之際,易叔叔堅持要用老式相機拍完一張照,他兩眼淚汪汪,卻仍慈祥地笑著,看著大夥道「除了這張照片,我什麼都沒有啦!」他應該也明白自己出去的時候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了,我們迅速排列大隊,這次破例連尋常村民都入鏡,那會兒老式相機可是少見。

出了倉庫不久,一台龐然的黃漆垃圾車開來了,易叔叔邊把一個個孩子抱進裡邊,邊指揮大部隊的人也一個個的爬進來,蘇小妹動作慢,便聽見他們說「大隊,這樣不行啊,肯定會被發現的!」於是易叔叔和剩在外邊的村民把那髒兮兮的油污黑水咕噥咕噥的全倒進來,蘇小妹隱隱聽見易叔叔哽咽道「服從命令!給我都爬進去了!動作快!」隨後便感覺自己被淹沒,油污包覆著全身,窒息的難受,忽然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把她拉了出來,是大哥。

泡著髒水的一大群人只聽得轟隆轟隆的引擎聲,似乎還有朦朧的幾聲槍響和爆炸聲,所有的大人們都摀住了孩子的耳朵,大哥也摀住了蘇小妹的,幾乎所有人都嗚嗚噎噎的小聲啜泣,她知道...易叔叔帶著那份眷戀永遠離開了。

之後的車程,蘇小妹在車裡半睡半醒,一方面驚懼外頭的一切,一方面則是那裡邊的氣味實在不好聞,汗臭和上油污廚餘的味道,令她痛不欲生,但大夥都是一樣的,想著外頭的新鮮空氣和藍天白雲想的瘋了,這也是所有人惟一僅存的信念了。

依稀聽到外頭的柵門聲,蘇小妹知道,離出去那一日不遠了,大家被載入港口,一桶一桶的裝箱,給蘇小妹準備的叔叔看她還是個孩子,待她特別好,裝的都是又乾又臭的垃圾,所有桶子都被一批一批的運往船上,船頭兒特別交代了頭可千萬別伸起來,那些士兵怕有匪諜或偷渡可都是巡視嚴謹的,聽說之前有人偷渡,剛上船沒多久便憋不住了,恰好那士兵掀他的蓋,直接給槍斃了,大夥聽得手腳發軟,益發不敢動作。

水肥桶的外觀,蘇小妹有幸睹上一眼,那肥大的腰身,漆著灰甸甸的藍,黯淡也不透光,   一點兒也不似天空藍的瀟灑奔放,她身在其中卻一丁點也不覺得骯髒,哪怕許多大蟲在她身上跳來竄去,蘇小妹回想起以前隨師傅出海玩時,大哥總得在旁照料她,她就是個“上船吐”。不過現在都無不適了,也許是注意力全按在了那踢躂作響的腳步聲上了吧,恐懼蔓延全身無法自已,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呢。

終於到岸了,輕吐了一口氣,迅速縮回了身子,愈是這種時候,愈不能鬆懈,蘇小妹繃緊了全身,無法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脫身,只能被動的走一步算一步,大夥被一缸一缸的搬了下來,剛落地時便聽見一陣侷促的腳步聲,震的蘇小妹屁股生疼,也震的她心裡發慌,難道——真有人一時鬆懈被抓出來了,又或是情報已經送達了,心亂如麻,一時僵著不敢動作,頭皮發麻地將耳朵貼在桶上,聽著外邊的動靜,或許,她想,這是最後一次聽見聲音,只模糊聽見嘰哩呱啦的一大串洋話,她顫抖著眼淚鼻涕嘩啦的落,卻又害怕發出聲響,倏地,士兵將水肥蓋子掀開了,蘇小妹閉上眼,向藍天和自由告別。

幾秒的時間,蘇小妹一動不動,只聽到「嘖,都是蟲子,真髒!」然後便是水肥蓋被蓋回的聲音,不久所有水肥桶都被那洋人給運走了,蘇小妹不知道,原來他是易叔叔的海外老友——羅得,聽到消息就趕來了,他小心的將大夥一個個的扶出桶外,環顧四周,是個老照相館,想起易叔叔拚死照的那張拍利得,不知那灰將隨風飄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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