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初之章─琉璃(2)

※   ※   ※

天界,坐立於雲端上的世界,是充滿神話想像的天使的大本營,天使們最初的根源就來自於這邊,一片遙望無盡的大地,出乎意料地擁有就算在雲端上也少不了的青山綠水,寧靜與清新同時撲鼻而來,挾帶著幾絲水氣,過於純淨的空氣反而讓人忍不住嗆咳幾聲。

這裡就是天界,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天堂。

琉璃瞪大雙眼,眼底閃著星光,作為初來乍到的入境者,她首次切身感受到自己過往所看見的世界是多麼渺小,就連認識『空間』的時候都沒覺得自己的認知有多貧瘠。

腦海中迅速翻遍起以前在書上閱讀到的內容,她記得天界不單單只是天使的故居,也是許多其他物種借住的場所,諸如精靈、妖精、仙子、湖中女神等等的種族都在這個廣闊的異世界當中定居,是個充斥著光明種族的異世界,也被視為光明種族最強大的勢力,在無止盡的歷史中,和童話故事有幾分相似地和惡魔的故居地界有著斷斷續續的紛擾。

儘管如此,此時此刻,這裡還是這麼寧靜美好。

眼前矗立著高聳的岩壁,上頭爬滿了綠草青苔,岩壁上頭看不太清楚的地方似乎是片花田,附近沒有房舍,在平日看不見的陽光照耀下,這裡顯得莊嚴神聖,一時半刻只能讓琉璃聯想到墓園,但放眼望去沒見到半座墓碑。

「嘴巴張那麼大,蟲子會跑進去。」

聽見『空間』潑冷水的聲音,琉璃皺起眉頭回過神來把嘴閉上,在心底心不甘情不願地默念著對方是上司不得違逆,眼神卻又在四周飄盪,也是這時候她才赫然注意到,從岩壁的方向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存在感相當淡薄,明明就只是從正前方的岩壁走來卻沒能立刻察覺。

若說『空間』的存在感薄弱,那也只能說因為『空間』的本體是整個廣闊無盡的生的空間,它不論實體化成男的還女的、人類還動物都好,它也只是在自己的體內到處遊走而已,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是自然。但面前的兩個孩子卻不一樣,是真的淡然到幾乎和空氣融為一體,尤其女孩,給人只要把目光移走就會消失的錯覺,竟有幾分惶恐。

聽說前任也是個淡薄無存在感的人,是不是也散發著這般的氣質?

「好久不見。」

在琉璃神遊的同時兩個孩子已經停在自己和『空間』的面前,男孩一開口就是還沒經過青春期變聲的偏高聲線,溫和的口吻與熟悉的招呼語,險險讓琉璃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對方。

「怎麼還沒走啊?」『空間』的聲音沒聽著多厭煩,也沒在期待答案,僅僅隨口問問。

「剛剛不小心聊開了,就拖晚了些。」男孩泛起一抹苦笑,他講話的方式給琉璃一種違和感,該怎麼形容……就是……太老成了!對!太老成了!目測的話,男孩的年紀甚至比自己更年幼,或許才十幾歲出頭,可是這種和『空間』平起平坐的對話語氣一般來說絕對不會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會有的,想當年自己第一次見到『空間』時可是畢恭畢敬同時帶著憧憬、仰慕、興奮、緊張五味雜陳的心情,就算共事五年,也還不能這麼泰然自若地和『空間』說話。

「這位是新任的空間契約神嗎?」女孩輕輕開口,黃鶯出谷般的聲音聽著悅耳,近乎要和這片自然融為一體,高低起伏控制巧妙襯托出文字最根本的美,是個相當適合朗讀的聲音。

後知後覺地發現話題被帶到自己身上,琉璃連忙九十度鞠躬,等到腰彎下後才回過神對於自己反射性向小孩子行大禮的行為感到不解。

「那、那個……我叫琉璃,是新任的空間契約神,請多指教!」

繼續彎腰也不是、抬頭也不是,琉璃只好乾乾地自我介紹,隱隱約約被某股無形的力量牽引,比剛到公司就職的小職員還更謹慎,身體反應快超出自己的控制範圍,這種感覺奇妙到有些反胃。

耳邊傳來銀鈴般的輕笑聲,琉璃愣愣地抬頭,女孩略感興趣的笑著,既非有失優雅的開懷大笑,也不是故作矜持的收斂笑容,很自然無瑕的笑著,也是這樣望過去看得失神的同時琉璃才發現女孩長得有多標緻,和女體化的『空間』這種略帶古風卻走得出矜持的妖媚不同,女孩的美麗是單純淡然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高潔,簡直就是天使……

啊……!是天使吧!畢竟這裡是天界!

也就是說……說不定這兩個孩子實際上比自己年長!

突破了盲點,琉璃一瞬間解釋通了自己所有超乎控制的反應,可是盯著外貌如此嬌小可愛的孩子,要說自己不是姊姊還真的很需要心理建設,作為正常的人類,第一次接觸到非人類的種族,眼前的景象太突破三觀,一時半刻根本無法適應。

「不用那麼拘謹,我叫天水珞,稱呼我水珞就可以了。」

「清日空,叫我空就好了。」

「啊、啊好、好的!請、請多指教!」這個瞬間連給自己賞巴掌的慾望都有了,這什麼不爭氣的嘴巴,連一句話都講不好,面前又不是什麼皇帝等級的高人,不過是兩位氣質超群的天使,自己是在口吃什麼?

「小丫頭,不會講話就閉嘴,沒人當妳啞巴。」

「還是一如既往的嘴上不饒人,都過了五十年,終於願意找下一任了嗎?」水珞平靜的聲音和『空間』對萬事萬物都沒有動力的那種淡然口吻不同,不冒犯的寒暄,卻又不是那麼有心思的招呼,積極卻不過度的適度。

琉璃猛然回過頭看像自家上司,耳邊準確地捕捉到「五十年」這個關鍵字,就算減去自己已經上任五年,也確實地說明空間契約神這個位置曾經空下四十五年沒有人擔任,縱然平常的工作除去來自『空間』的惡作劇非常的清閒,但是『空間』本人顯然沒有興致親力親為這些瑣事,偏偏事實上這四十五年間各個異世界的生命們與『空間』的契約也沒因此出現空窗期,這就說明了在這段時間『空間』的確是自己進行這些瑣事。

為什麼?

在琉璃對於空間契約神的認知中,每一任空間契約神都不約而同地大抵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在即將離世前會提前告知『空間』該去找下一個部下,也正因為這樣非明文規定的習慣,空間契約神這個工作不會有職缺的時候,總會像鎖鏈般一節一節的串連著,沒想到這樣的穩定關係竟然會出現空窗期?

明明前任就是病逝的,那麼前任也一定有提前告訴『空間』死期將至才對,既然如此,為什麼『空間』要讓這些年變成空白?

「麻煩死了的工作,丟給別人做就好。」『空間』悶悶地開口,回答相當有它的風格,但在琉璃耳裡聽來這是十足十的答非所問。

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跟過來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決定,琉璃想起幾分鐘前當『空間』向自己提問要不要去看看前任的時候,自己的胸口乍然而起的悸動,大腦不經思索就答應下來,似乎只要來一趟就能替自己總是胡思亂想的思慮找到出口,可惜現在看來,分明只有越來越混亂的趨勢。

「也是呢。那麼我們也差不多先離開了,下次見。」優雅不失禮節的聲音幫乍聽之下相當冷淡的文字增添幾分委婉餘地,水珞微微點頭致意,一旁的空嘴角邊漾起苦笑,同樣微微點頭表示再會。

「等等,有東西給你們,每次都沒遇到就忘了。」

『空間』出乎意料之外的發言讓空露出略微驚訝的表情,反觀水珞,蹙眉不語,彷彿在『空間』開口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明白『空間』的意思。

自顧自說著也不等人回應便繞過兩人往岩壁的方向走,『空間』全身上下散發著不容拒絕的態度,至少對於琉璃而言,只要『空間』用肯定句開口要求,她就知道自己沒辦法提出異議。

「水珞?」空顯然也意識過來『空間』的意思,面色為難地看向水珞,下意識想抗拒來自生的空間的要求。

「走吧。」相較於空的抗拒,水珞反而鬆開皺起的眉頭,掛上了然的表情,踏出腳步就跟在『空間』的身後而去。

一點也不能明白他們之間的對話,琉璃覺得大腦嗡嗡作響,超出負荷的資訊量和後頭還有隱藏屬於他們的共通話題幾乎把自己給壓垮,被莫名隔絕在外的感覺滿不好受,但按現況來說這些人顯然沒有幫自己解釋的意願,這種似懂非懂的體會讓人暈頭轉向地,偏偏只能跟下去,否則自己的理解就只能到此為止。

根本用不上女性的第六感,琉璃可以很肯定地說,自己從史書上看到的那些記載都是唬爛世人的狗屁,在面前的這些人才是真正知道全局的少數人,或許『空間』今天就是想讓自己知曉這些才會突如其來的提出前往此地的邀請也說不定。

儘管一知半解的感覺很不好受,但少女說服自己,沒有人能從零變成一百,中間的數字還是得走,似懂非懂的過程是了解全局的必經之路。

可是最令她困惑的卻是另一個和過去毫無關聯的問題:

為什麼事到如今『空間』會想要讓自己知道這些?只是單純要滿足自己令人厭煩的好奇心嗎?

琉璃甩甩頭,跟上不等人的腳步,這才猛然發現,一行人前進的方向不只是一面堵死的岩壁,岩壁之間有條縫隙,不算太寬、兩人並行就有些擁擠,邊上攀爬著藤蔓,從遠處看頗像是岩壁上的一條青苔,直到此刻為止都沒發現這是一條路,而『空間』正是朝著這條路而行。

從岩壁的另一側吹來陣陣微風,這條被高聳岩石夾擊的路並不長,幾十公尺的距離罷了,走起來每一步卻都讓人的心被強制冷靜下來,一步一步地,似乎每往前一點點就會揭開更多的內幕,這樣的想法讓琉璃才剛平緩的內心又忍不住加速跳躍。

等到琉璃用神聖的步伐踏過道路走出岩壁的包圍時,先行的三人早已停下。在岩壁的另一側是個沒有遮掩的圓形廣場,空白的小廣場幾乎什麼都沒有,中間一棵百年老樹沖天而去,把耀眼的陽光擋下大半,落在地面的是殘破的剪影,除此之外,就剩一座在樹下的墓碑。

無須言語,琉璃也能準確猜測這墓碑是屬於誰的,想來也不意外,前任是天使,天使的故居在天界,他只不過是回歸故鄉而已,讓人比較納悶的是這裡並非正式的墓園,要說的話更像是一片荒郊野外。在琉璃的印象當中,天界是個紀律嚴謹的異世界,實在很難想像會讓一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下葬在這樣的角落,儘管這裡真的很美。

『空間』蹲在墓碑前,眼神罕見的蒙上一層霧色,伸手便是搭在碑上,上頭久經風吹雨淋的字已經磨損不少,能看清的文字剩下不多,這時候的它就像是珍愛著孩子的母親,縱然琉璃很清楚這樣的想像是不可能兌現於『空間』身上,但心思卻無法擺脫對於上司心情上的轉變。

這麼說或許很奇怪,到底『空間』為什麼會有心情呢?要是有『空間』也不『空間』了吧!這樣的論點琉璃當然清楚,自家上司也三天兩頭會這麼跟自己強調,可是,眼下卻幾乎能看見滿溢出的情感,在無形中糾纏。

彷若被停下的片刻,空和水珞也沒有出言打斷,作為旁觀者,琉璃當然也只好靜靜站著當雕像,這段停止流動的時間簡直就是『空間』本人的傑作,除去微風時不時提醒光陰的流動,這裡和靜止別無二致,直到『空間』眼神猛然回歸澄澈,時間被解放,萬物的活動明明尋常依舊,卻給人無盡的嘈雜,就像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中間,被快速竄動夾擊,思慮渾沌不清。

『空間』搭在墓碑上的手微小的移動幾釐米,墓碑呼應著這個小動作扭曲變化,承受得起風吹日曬雨打的墓碑無法違抗生的空間對整片空間的指引,在自己身上開出一個洞供『空間』深入取物。

「拿去。」把藏在墓碑中間的東西抽出,『空間』隨手向後一扔,也不管後方的人有沒有反應過來,就跟扔垃圾一樣順手。

水珞不慌不忙地接住被丟過來的小盒子,巴掌大的盒子目測是精緻的手工,被簡單上色卻沒有加以彩繪設計,儘管如此上色的技巧卻是細膩小心,看得出來是被精心製作的痕跡。

「這不是他留給你的嗎?」

「我用不到。」

聽著平靜淡然的答非所問,水珞微微皺眉,看了眼搭著回復原狀的墓碑繼續出神的『空間』又望回手中的盒子:「但我也用不到。」

「反正妳不是到處在接工作嗎?隨便找個人轉手也好,妳開心就好。」

「可是,這個不是很重要嗎?」空猛然插嘴,和水珞相比他的情緒倒是激動不少,臉上寫滿了不解,不只是不懂也是不諒解。

「重要?沒有啊,一直都不重要。」

「怎……」

「知道了,但要是在我接最後一個工作前,沒有找到我覺得合宜的接手者,我會退貨。」水珞開口打斷空還想繼續的反駁,眉間也不再皺起,露出方見面時那樣隨時會消失不見的表情。

滿意於水珞快速的妥協,『空間』揮了揮手表示它目的達成,稍嫌失禮的送客,水珞也不介意它這樣的態度,給了還想說些什麼的空一個安慰性的微笑,後者也就嘆了口氣吞回未出口的言語。

「那麼,我們先離開了。」這話聽來是要跟『空間』說的,水珞轉過身面向琉璃,黑色的眼瞳透著無以形容的寧靜,就像是要安撫琉璃的情緒一樣,但腦袋混亂到彷彿被扔了百斤炸彈的人根本沒能力思考,更不用說注意後頭的寒暄話,「希望還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直到空和水珞離開,琉璃都沒有緩過神來,在她的腦海當中有個開關被啟動,模模糊糊地聽見了『空間』的聲音、看見被『空間』隨意出讓的東西,還有那東西顯然下過功夫的痕跡,那是前任留給『空間』的,可能這五十年間都被埋藏在這座墓碑當中,封陳多年卻是用毫不在乎的態度出手,這樣的態度到底是為什麼?明明那雙眼透著的不是無所謂的態度啊!

琉璃猜想空和水珞與『空間』並沒有那麼熟識,所以他們大概不曉得,每年到了這一天的時候,那個『空間』與平常相距究竟有多大,所散發著的氣息濃重到足以壓垮身旁的人,幾乎不能讓人想像會是出自於超越神的存在,所以,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下呢?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放手啊?

那麼為什麼要放手!如果想留戀的話,留個東西也好啊!前任難道不是因為這樣才把那個盒子留下嗎?況且,既然要交給別人的話,就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明明……明明……只要任性地說想要留下就好了不是嗎……?

感受著強烈的失落感,琉璃也說不清到底是不是『空間』的情緒已經蔓延到自己身上,又或者只是自己的一相情願,但是光是想著就很難受,如果是自己,有個相處很久的人離開了,被留下的人該怎麼辦?不是很無助嗎?若是早就知道會離開的話,幹嘛打一開始就不要相伴呢?

「小丫頭,這表情真醜。」

被強硬地拉回現實,琉璃僵硬地看向『空間』,後者沒把視線分給她絲毫,只是淡淡地開口,卻足以讓雜亂的心思沉澱,好似在暗示著整件事與她無關一樣,『空間』只要她做個局外人,又或者見證者,都好,總而言之不會是沉浸其中的迷途客。

「您……在您眼中的前任是怎樣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琉璃只是想問,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碰觸到『空間』更多一點,比起其他人看得更清一些。

「一個小鬼頭而已。」仍是悼念,它的目光沒有離開墓碑上,無從知曉它到底在思考什麼,又或者無聲地說了些什麼,隱藏的心思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就這樣?」

「嗯……一個奇怪的小鬼頭。」

「是喔……哈哈……」

已經笑不出來,乾涸的笑聲聽著比哭聲還難聽,可是這個時候除了笑,琉璃不曉得要怎麼去面對『空間』,一個無法計數的存在,它太漫長,但自己卻是這麼渺小與短暫,要怎麼感同身受?

「笑得那麼難聽就別笑。」

「那您和前任感情好嗎?」

停頓了半晌,『空間』才開口:「一般般吧。」

「要是前任知道您每到這一天都會換個人似地,會怎麼樣?」

輕輕闔上眼睛,對於『空間』而言,什麼時間都是短暫的,現在過去未來不論何時被人們視為轟轟烈烈的歷史與事實對於它而言都是看過一遍又一遍了無新意的鬧劇,更不用說生死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無數的生命在進出自己,有些甚至無法在生的空間當中停留超過一天就離開,所以,有什麼事或什麼人是值得留念的?

沒有,理應沒有,但卻幾乎能想像到那樣的畫面:在純黑的空間內,有個過勞慵懶的人剛結束工作正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前,桌邊只剩下一盞快燃完的蠟燭和一枝被用去大半的鉛筆,而蠟油早就滿出燭台在桌面留下斑斑痕跡,他想必會在聽著這樣的消息之後,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並有氣無力地開口……

「……大概會冷嘲熱諷一番吧。」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