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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短篇1

作者:解語

我一直在想,人生從頭到尾到底什麼才是正確的?

對錯與否的分界線難道就如世人口中那般?還是那僅僅是人們長久來自以為是的設限。

如果有另一個人活到死去前,都像我這樣:沒有真正在乎的事情、沒有累積任何的欲望、沒有強烈生存的念頭……

那麼,我很確定,他或她會跟我一樣,靈魂被束縛這個極度詭異的地方。然後,也該跟我一樣,接受莫名奇妙的審問和懲罰。

「事到如今,還沒有離開的意願嗎?迷途的靈啊,這裡不是你該停留的地方……」那非男非女的聲音如是說道。

實際上,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聽了幾萬遍了,甚至接下來還會被問什麼問題、接受什麼審判抑或承擔怎樣的責罰……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為,我也已經不知道輪迴過幾百萬次了。

然後,祂會嘆氣,繼續問我說:「綠湖上完全映不出你這抹靈魂的純淨程度。妳真的沒有一絲絲欲望或者念頭嗎?不論好壞。」

「沒有。」不論問多少次,我依舊這麼回答。

「……」對,接著就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大概還要一段時間,祂又會問相同的問題,反反覆覆,直到……

直到另一個牠出現,我就會被引領至另一個地方,接受不肯誠實的責罰。那是一個類似黑洞的深淵,我去過上萬次,其實我也不清楚裡頭有什麼。

畢竟,通常被推下去沒多久,我就會被黑色的火焰燒得失去意識,醒來之後又回到這裡。

然而,似乎我對這個懲罰也逐漸有了免疫,清醒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遠,理所當然,痛苦的時間也越久。

其實,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承受那樣的痛苦,可是,我別無他法。

我曾經嘗試過說謊,像是我想殺人、我想要很多錢或者我想當個英雄……等等,但是只要湖面映不出和我口中相對應的東西,祂就不讓我離開這裡。

以至於最後,我只能誠實回答“沒有”,減免受罰的時間。

祂一直盯著我,每次都是如此,那雙審視的雙眼和另一個祂不太相同,至少祂讓我感覺比較溫柔。

我無法具體形容祂們的模樣,因為充其量說起來也就是用霧化成一張模糊的臉孔而已,連張人臉正常的色調都沒有。

算了算,差不多也該到了另一個祂現身的時間,意味著我也將受到這次審問的懲罰。

「迷途的靈啊……訴說你的欲望吧!否則你將隨著時間逐漸消逝。」每每離開綠湖前,祂定會如此低吟這句話。

看著眼前的深淵,我內心偷偷嘆了口氣,說實話就算沒什麼欲望,但一直重複同樣的事情也是會煩的。

該來的終究會來,當我認命正要跳下去的時候,卻被祂束縛住。

「別這樣。」祂說。

然而,祂出聲後我才驚覺,這個祂不是以前的祂,雖然霧化成同樣的臉,但靈魂能感覺到的磁場卻真的不同。

看著這個新面孔,我不知怎麼的,憋在心底的話就那麼脫口而出:「誰?」

想當然,祂沒有正面回答我。之前我也提出不少次疑問,但這裡似乎有太多不能讓靈魂知道的秘密,所以只能大概瞭解表面而已。

「剛才審判上使者祂說過了,你的靈魂如果再接受懲罰,不用多久就會消失。快要消逝的靈魂最後都會被送到我身邊。」

「然後呢?」沒有理由,我順著祂話接著問。

「我看見你靈魂深處還是有東西的,可是妳藏得很深……深到祂們全都被矇蔽了——」祂話才說一半,我忍不住打斷:「看見了什麼?」

被打斷話語,祂似乎也沒什麼氣惱,僅僅頓了頓回答道:「確切是什麼我看不到,但是確實有東西。所以妳不應該跳下去,或者該說,沒資格跳下去。」

我沒有再開口,任由寂靜蔓延,直到祂打破沉默。

「為什麼不誠實說出來就好?」祂問。

「……」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如果不說,那只能用其他方法得知,但你不會喜歡那些方法的。」祂說。

我原以為祂所指的,只是無止盡的懲罰或者靈魂就此消逝……不料,祂卻是從無形中慢慢朝我伸出一隻枯槁的手,沒入我的靈魂內,在大約心臟的位置不斷反覆撓抓,一種噁心的感覺佔據我的靈魂。

然後,我低頭看見,祂從我身上很慢地、很慢地拖出一條冗長的東西。

那是我生前的回憶,我比誰都清楚。因為我在那密密麻麻的種種畫面中,看見無數次關於他的身影。

祂盯著那些回憶,沒來由地如此低吟:「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得由祂出面了。」

說完,我便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另一個空間。

事到如今,我以為我能夠得到解脫,可事與願違。

「你在審問使者那裡輪迴上千萬次,原以為就該消逝的靈魂卻轉展來到這裡,不簡單。」祂說著,語氣冷漠,又說:「但那又如何?違背世道的罪孽,你得償還。」

「……」果然,是這樣的結果嗎?

是啊,我在一個“對”的世道愛上“錯”的人。生前所有人都這麼說,死後祂們竟也這麼認為,呵。

就單單因為,我和那人都是男人,我們相愛違背了常理,所以有罪。

呵。

反正我也成了一抹魂,沒什麼好爭論的。

我從很早之前就放棄了,如果不是自我了斷我也不會來到這裡。

「等等。」突然,另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出聲。

「造物主在上,請懲戒這些違背禁忌的骯髒靈魂,最好一個不留。」祂默了片刻,繼而忿忿不平地抱怨。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聲音的主人好像並不是像之前那些神那麼簡單,除了完全感受不到祂的磁場之外,還有一種極度壓迫的感覺。

「不,這些靈魂,比誰都純淨,他們根本不需要什麼懲罰。」

祂說著,然後一股柔和的光暈籠罩著我,在那明亮的遠方,我清楚看見了那個我愛了一輩子的他。

在我投入他寬大又溫暖懷抱前,冥冥之中,似乎聽見那聲音令人動容的嘆息。

「跨越性別框架的愛情,才純粹得至高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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