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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頭條

7:20

      曹育廷跟昨天一樣早起,梳洗一番後坐進餐桌,賢慧的妻子總是在這個時間準備好早餐,好讓他在上班前有充裕的時間可以享用。

      一想到這個小自己十六歲的妻子,放下青春年華甘願每天毫無怨言地為他打理家裡上下事物,曹育廷便覺得心中滿滿的感謝。

      「老婆,幫我拿報紙過來好嗎?」曹育廷總會在這個時間說出這句話。

      曹育廷打開報紙,映入眼簾的是四個大字……「昨日頭條」。

      曹育廷感覺眼前一黑,同時腦袋嗡的一聲開始暈眩。

      這股異樣來得快,也消失得快,快得令曹育廷直接把它當作幻覺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看報紙。

      「哇,某個名人的狗失蹤了竟然是今天的頭版,看來最近社會真的是蠻平靜的啊。」曹育廷忍不住笑了

      隨意翻了翻,後面的內容也都是一些無聊的報導,對此興致缺缺的曹育廷離開餐桌,回房換上一套西裝,等時間差不多了便要出門上班。

      「我出門囉。」走至玄關處的曹育廷轉頭向屋內喊道,頓了一下,曹育廷回頭走出門。

8:10

      坐在公車站候車處的曹育廷忍不住抬頭對著天空大嘆一口氣。

      那麼……今天該去哪裡好呢……

      自從三個禮拜前被公司裁員後,曹育廷每天就只能像這樣裝模作樣地早起並假裝自己還有工作,為的就是讓妻子放心,也讓自己有個喘息的空間。

      年近四十的曹育廷原本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每個月稍微優渥的薪水足以支撐夫妻兩人的開銷,這讓曹育廷的妻子可以專心地當個家庭主婦,並讓肚子裡剛懷胎的新生命有個舒適的環境成長茁壯,他們的幸福令鄰里稱羨,但是這一切的美好卻被公司的人員縮減政策一擊敲個粉碎。

      一腳踏進中年期的曹育廷在公司裡遲遲沒有功績,坐領高薪卻毫無建樹的他在老闆眼中甚是礙眼,終於在這時候找到藉口將曹育廷趕出公司。

      而自知工作能力不強的曹育廷很快就發現,想要在短時間內重新找到工作,並且領有和以前相近的薪資是多麼不切實際的貪求。甚至礙於他的年紀,現在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是一職難求。

      難不成要兩個人一起出來工作?那孩子怎麼辦?況且孕婦想要找工作並不會比一個中年男子輕鬆多少。

      最近又剛買房子,積蓄早就花道見底了,原本預估用自己的薪資來繳交貸款是綽綽有餘,現在看來自己真的是太樂觀了。

      一想到這,曹育廷不自覺握緊拳頭。

      他非常煩惱,但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任何辦法,所以每天只能逃出家門,搭著公車四處溜達散心。

      公車駛來,曹育廷也不管開往何處便舉手招呼。

      上了公車,曹育廷拉了拉領口透透氣。

      不管現在什麼季節,只要穿著西裝就是熱啊。

      這輛車……會停靠百貨公司是嗎……好吧,那就去吹個冷氣好了。

9:00

      大汗淋漓的曹育廷走進咖啡廳。

      因為百貨公司十一點才開門。

      曹育廷向服務人員表示自己一個人後,入座一張六人大桌的最內側。

      因為這個位置離門口近而且靠近冷氣,所以即便曹育廷只有一位,但在這幾乎不會有麼客人的時段,服務人員為了方便而將他安排在這個座位。

      這時間的咖啡廳真是安靜啊。

      這家咖啡廳的座位設計,三面都有木板與其他座位區隔,留下一面通往走道,營造出一種獨處的氣氛。

      但此時的安靜,卻是因為曹育廷現在真的是獨處於咖啡廳裡。

      也是這一天才剛開始,人們總會有一、兩件事等著他們去完成,怎麼有時間在這時候來喝咖啡吃甜點呢?

      曹育廷苦笑翻開菜單,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等待期間,曹育廷隨手拿起店內隨桌擺放的報紙。

      「昨日頭條」

      曹育廷再次注意到這四的大字,隨之而來的是同樣的暈眩,但也不過持續一瞬,就像早上一樣。

      「嗯,某個名人的狗失蹤了……早知道早上就不看報紙了。」笑著放下報紙,輕輕拿起剛送上的咖啡,啜飲一口,濃濃的咖啡香在嘴裡漫開,曹育廷自己的心因為這股香氣的蔓延而變得平靜。

      戴上耳機,用手機撥放幾首緩慢安詳的歌曲。

      曹育廷慢慢沉浸在自己的小空間裡。

     

      叮鈴叮鈴

      門鈴被搖晃,一群年輕男女走進店裡,每個人的臉上充滿陽光與活力。

      「五個人。」

      「好的,五位,這邊請。」隨著店員的帶位入座後,這三男兩女便開始七嘴八舌地閒聊胡扯,講到有趣處時,被逗樂幾人或是努力憋笑、或是低聲竊笑但其中一個女生卻是豪邁地放聲大笑,惹得同桌一片噓聲。

      「沒這麼嚴重吧……這裡這麼空。」那女學生嘟起嘴,臉上有些無辜。

      「這是紀律,我們現在穿著校服欸。」另一名女學生充滿正義感地說。

      「這話說的是有道理啦,不過有紀律的好學生應該不會翹課吧。」其中一名男子吐槽。

      這話讓眾人笑得尷尬,不知做何回應,幸好此時服務生正好送來餐點。

      「我先把報紙拿走喔。」方才那位笑得大聲的女學生嫌報紙佔位,便如此提議,見大夥沒有反對後便伸手取走報紙。

      餐點到齊後,同桌男女開始閒聊日常瑣事。

      卻有一個女學生低頭凝視剛才被她收下的報紙,臉上滿是驚訝。

      最先注意到的是她對面的男同學。

      「小孟,怎麼啦,看什麼看那麼認真。」

      那名被稱做小孟的女同學皺眉指著報紙:「這個,好像就發生在我家附近欸。」

      聽到這不知所云的話,使眾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湊近一看,斗大的標題寫著:「中年男疑失足墜樓,當場身亡」

      見大家楞著,女學生開口:「我記得那家人是一對年輕夫妻,跟不知道哪一方的爸爸住在一起的樣子。昨天放學回家看到警車跟救護車,還以為是車禍,原來是……」

      「好!那我今天就決定不去妳家拿筆記了,掰掰!」小孟對面的男學生拍掌宣布。

      小孟一聽,馬上惡狠狠地向前瞪:「吃屎,等等打玩保齡球你要送我回家,不然我永遠不會借你筆記,然後你就準備補考吧!」

      男學生只好苦著臉無奈攤手,但表情看起來也不是不願意,反而有點開心與期待的感覺。

      原本旁人或多或少都覺得兩人有些曖昧,現在見狀,大家都暗笑著旁觀,誰也不出聲打擾。

      但總有意外,坐在靠走道的男同學突然驚呼一聲,這一聲直接刺破剛要冒出的粉紅泡泡。

      大夥一頭霧水地投以視線時,翻倒的咖啡杯裡的咖啡早已流淌在桌上並且滴落地面。

      「哎呀,抱歉抱歉。」曹育廷抓抓頭,對聞聲趕來的服務生表示歉意。

      卻是想起身上廁所的曹育廷一個不留神,揮倒桌面的東西,還將報紙掃到地上。

      「沒事沒事,擦一擦就好。」靠走道的男同學趕緊抽了好幾張衛生紙鋪在桌上,而同桌的人趕緊將手機等重要物品收起來,以免泡湯。

      曹育廷將報紙、桌立式塑膠廣告立牌、木製面紙盒、散裝砂糖、奶精等物品整理好放回桌上:「抱歉添麻煩了。」

      此時服務生拿來抹布開始清潔桌面,並且叫了一個幫手前來拖地,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座位有變回原本乾淨整潔的樣子。

      事情結束,同桌五人在沉默片刻後便又開始開心談天,毫不在意剛剛的意外。

      而與服務員一同整理完的曹育廷上完廁所,速速喝完自己的咖啡後就趕緊離開。

      一大早的也太恍神了吧。

      曹育廷走出咖啡廳,覺得有些自責與尷尬。

      現在去百貨公司大概剛好開門吧。

      這麼想的曹育廷倉促的離開,迎著有些刺眼的陽光,步向百貨公司。

     

     

2:30

      三個禮拜下來,曹育廷已經習慣中午省下一餐不吃了,一方面省錢、一方面也減少跟認識的人相遇的機會,所以曹育廷每天就是選一個地方待到下班時間回家,不知道是不是運氣,至今也沒被發現過。

      今天,曹育廷把百貨公司每個樓層都逛過一遍,眼看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好逛的曹育廷停留在電子賣場,這裡是他覺得比較有趣的地方,門口有些試玩的電玩可以消磨時間,最裡面還有一面電視牆,正在撥放新聞頻道。

      曹育廷先玩了一下電玩,覺得挺不錯的,因為這時間沒有其他人,自己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但是總覺得店員時不時地在注意自己,讓他有點不自在。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裡看起來也沒有其他客人可以注意,店員應該也很無聊才是。

      曹育廷撇撇嘴,放下手把往店裡走去,看到後面的那片電視牆。

      原本也想幫家裡換台電視的,現在看來要等找到工作才行了。

      電視機哩,打扮端莊的主播正用專業的口吻播報新聞:「檢方傳喚男子妻子到場說明,從腦後受傷痕跡研判,死者曾遭重創後再推下樓佯裝自殺……」

      曹育廷看著電視,黑色邊框倒映出的是自己窩囊慘狀。

      活到四十歲,我連買台電視都要考慮那麼久嗎?

      想到此處,曹育廷覺得有些鼻酸。

      「不想再這樣了……」曹育廷喃喃自語。

      回家吧,一起找個工作,從基礎做起也可以,努力一點拚到升職說不定老婆出去工作五個月左右就能辭職回家待產了。

      曹育廷這麼一想感覺似乎可行,心中再度燃起希望。

      帶著不同以往的自信與堅定的步伐回程,打算與老婆坦承一切。

     

4:00

      到了家門前的曹育廷握著鑰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不再猶豫,打開門步入屋內。

      「老婆?」曹育廷在玄關處喊了聲,卻無人回應。

      怪了,難道是去買菜?

      曹育廷脫下鞋子,走進客廳四處環顧。

      好像真的沒人啊。

      這麼想著的曹育廷往房間走去,想先脫掉一身悶熱的西裝。

     

      「咚咚咚咚。」

      走到房門前,卻聽見裡面有腳步聲,而且聽起來像是有人跑近的聲音。

      原本在睡午覺嗎,看來我不小心吵到她了。

      曹育廷抓抓頭,對房裡喊了聲:「我要進去囉。」。

      「等我,我要去找你了!」曹育廷的妻子大吼。

      語音剛落的同時門也完全被打開。

      曹育廷失笑:「衣服怎麼穿成這樣啊。」同時走進房裡。

      甫進房,便覺得腦後被一股巨力重擊,同時眼前一黑,意識幾乎喪失。

      曹育廷向前倒下,朦朧間覺得自己正在被拖行,伴隨著嘈雜的嗚咽。

      現在是怎麼了?

      曹育廷睜不開眼,但仍保有一些微弱的觸覺,他覺得自己似乎被搬起,然後固定成站立的姿勢,背後鉗著一雙手,避免自己往前倒下。

      迎著咬人的豔陽,曹育廷勉強的將眼睛睜開一小縫,眼前的景色被刺眼的陽光掩蓋,被曬熱的皮膚有些刺痛。

      張了張嘴,發出幾個音節。

      剎時間背後的拉力鬆開,曹育廷向前倒下。

      哎呀,又要跌倒了,會很痛啊。

      曹育廷這麼想,卻沒有馬上感覺到自己「跌倒」了,但是腳已沒踩在地面上卻是事實。

      怎麼,這一跤跌得有點久啊?

      才這麼想,曹育廷馬上確認自己確實「跌倒」了。

      臉撞上地面,很痛、痛到彷彿身體已經四分五裂。

      曹育廷趴在地上努力扭動脖子,然後在自己家的陽台上看見兩個人影。

      我只是……確認一下……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啊……

      曹育廷覺得心中一股酸澀油然而出,但僅僅一下,就又沒感覺了。

      連同心跳。

5:30

      一對男女學生走過曹育廷家門前。

      「地伏靈?妳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啊。」

      「可是大家都這樣說啊,有的人死後會一直重複往生前的動作,一直到知道自己真的往生為止。」

      「這樣也不用怕吧,照這樣說,地伏靈應該會一直停留在自己死的那一天,看不到外界的變化,所以才會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然後繼續當地伏靈啊。簡單來說,祂沒事的話根本不會、也不能去嚇妳啦。」

      「……雖然有道理,但是不管啦!我就是會怕,怎樣!」

      「沒……沒怎樣……」

      「不過聽你這麼說地伏靈好像也蠻可憐的,希望這世界有能夠提醒他已經不在人世的機制。」

      「哈哈機制,你生物化學讀太久了喔。休息一下別讀了,快把筆記拿來換我讀吧。」

      「呿,說好的飲料記得請啊。」

      「好好好¬-」

      兩人漸行漸遠,在夕陽的照射下繼續往前走,走到已聽不見背後重物從高處掉落的聲音……

     

7:20

      曹育廷跟昨天一樣早起,梳洗一番後坐進餐桌,賢慧的妻子總是在這個時間準備好早餐,好讓他在上班前有充裕的時間可以享用。

      一想到這個小自己十六歲的妻子,放下青春年華甘願每天毫無怨言地為他打理家裡上下事物,曹育廷便覺得心中滿滿的感謝。

      「老婆,幫我拿報紙過來好嗎?」曹育廷總會在這個時間說出這句話。

      曹育廷的妻子輕輕撫著椅背,那是她老公最常坐的位置,透過手心傳來的溫熱,就算是錯覺,仍讓她的淚水不停由眼角滑落。

      「對……對不起……」哽咽地說出這三個字以後,曹育廷的妻子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放聲大哭。

      曹育廷打開報紙,映入眼簾的是四個大字……「前日頭條」。

      曹育廷感覺眼前一黑,同時腦袋嗡的一聲開始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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